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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衷(其三)

    那位显赫权贵姓为乐蕾尔(精灵语:Leeir),这位尊贵的女士只有姓,没有名,我们也可以认为她的名充当了她的姓,这在第一帝国中是非常常见的事情,五车腹笥的学者或者术士们若想名垂千古,就需要在知识教育充盈的第一帝国中独树一帜,而在学术百家争鸣的环境下,他们往往需要大量助手或是学徒来辅助自己完成或发展自己留下来的研究和学术。当某些学者一旦创立这样的学派,便要让学徒们的姓氏改换成自己的名字以代表对他们掌控力,而学者本身则要永远抛弃出生便就伴随自己度过大半人生的姓氏,代表抛弃家庭,永远将自己的生命和名字献给余生的学术研究。

    乐蕾尔不仅是堪多的一位显赫权贵,还有着自己的学门,同时她也是一位智慧且严厉的占星术士,闻名于世界之人,第一帝国鲁尼斯塔学院的占星圣殿六贤,精灵国度中强大的术士宗师之一,莱先生能和她榜上关系完全是出于意外,事出起因是莱先生羞于启齿的。

    村外驶来一队马车,车前两匹俊白的旌马如乖巧的布偶伫立在原地,它们头顶的天蓝色发毛如同火焰般在随风舞动,马颈上围绕一圈的厚实绒毛洁亮柔滑,酷似一条精致的贵妇毛绒围脖披挂其上,一直流畅的、渐变的延伸到身后,四条强壮的大腿牵引着四只蹄子,毫不费力的支撑着庞大的马身。自认高雅人士统一都认为这样的马才是最温婉雅致、最适合上层人民的温顺动物。尽管帝国的律法终已经抛弃了“上层”一词,但旌马高昂的价格和严苛的生活环境也只有那些享受荣华富贵之人才能拥有啦。

    车上慢慢走下一位尊贵的女士,她体型瘦弱,但身高却近达六尺,这是足以超过了绝大部分男性的身高,稍长的面庞消瘦突出两侧的高颧骨,渐已发白的头发被她拢到脑后用一颗挂着闪亮星芒的发卡卡住,那些染过的青绿色发色是她曾试图掩盖自己青春已逝痕迹的证明。

    女士轻轻抖一抖瘦弱高大的身躯,随后有千万星尘从她袍袖间如雨挥洒,她让自己保持着魔术师的神秘,不抿声,屏口气,挥手轻抚过自己楚腰纤细,以星宿为针,以光束为线,瞬间宇宙在她的裙摆下融化,粉碎的星辰碎渣在她的搅拌下组合成了一套华美湛蓝的贵气女性服饰附着在她身上。

    人们只在传说的书册里见到过这种人,她就像是一位神秘危险的女巫,高大的身躯和令人眼花缭乱的法术……他们只听说过大城市的术士双手把戏危险的法术简直是轻而易举,但这等距离看到的法术跟听说到的比起来,可是两种体验。

    她没有带任何仆人随从,此番旅程她本人只想独自一人戏当观光旅行。

    随着一声嗡鸣的空灵呼啸,乐蕾尔的心脏前陡然挂载了一颗深邃如黑洞的星辰,宣示着对一切宁静的主权。它在搅拌吞噬着她的心脏,而她也在倚仗着这颗迷你恒星光辉的神秘来支撑着自己的气场。她以高贵的姿态向忠诚的莱先生递出自己那只纤细的左手,正当莱想要接住她时,她顽皮一笑,摩擦指间,空气和骨骼间的挥动掩盖了一瞬间的小动作,一只新鲜的赤红玫瑰被她捏在手中,献给了她这位可爱的朋友。

    村民们被眼前的这一幕惊艳到膛目结舌,他们因此对尊敬的莱先生有了一丝敬畏、殷勤和嫉妒之心,对眼前这位不知名的女士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村中万人空巷,所有人都想亲眼目睹一位传奇权贵的英姿,树下,坡上以及河边,能看到他们遮云蔽日的身影,甚至屋顶也拥挤着三五群孩子。他们眼中光彩不一,妒忌、羡慕、崇拜、迷恋……仅仅几百双眼睛尽显人性之丑态。

    她看得出来他们眼中的迷茫和疑怒,即便如此,这位极具艺术气质的女士也没用表现出来在众人面前该有的胆怯,她坦然地忽视掉他们的存在,专心应对眼前的要事。

    “我尊敬的莱,我很高兴能在这远阔的外世再次见到你。”她双手一张,做了一个完美的鞠躬礼,她的声音很有诱惑力,莱认为歌剧的百灵鸟的歌喉不及她一半好。

    “乐蕾尔女士,这也是我无比的荣幸!”他也用力应和的回了一个礼仪,尽管他那个动作极不协调也并不标准,不过乐蕾尔并没有将这样的小节挂在眼里。

    “你看你,生活在如此……”她突然看到生长在边际的丛林正从皎洁的云端下舞动,远处的山峰朦胧在迷雾中,像是细雨中的薄雾“我应该说是惬意的环境里。真为你感到开心。”

    “如你所见,这里沁人心脾的自然环境是拿千金白银换不来的,我在这也是十足的幸运了。”

    女士皱皱眉头,可惜这村庄的破败简陋实在是不堪,小桥流水人家,唯独是缺少了温馨的人家小屋,这里的房屋让她唯一能有的印象就是肮脏、不洁。

    以及这里的居民,他们的眼神中只充斥着阴险和侵犯。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古怪的村庄。以她以往的经历来看,农村人的眼神应该有淳朴、不曾有阴影的善良,可这现在面对的却是和以往恰恰相反的,这里仿佛到处都是邪祟和恶意。

    她很悲伤,偷偷抱于胸前的双臂让她浅浅的安抚了一下自己,但内心已经被自己多余的想法刺得是千疮百孔,也许是这儿的地方贫穷,意识由此出现了偏差,近百个孩子可能都无法果腹,更别说成年人,莱的强颜欢笑都在让自己心滴血,他身上衣衫华丽、是为了迎客而有的板正,但体面下掩藏千疮百孔的缝补也让乐蕾尔心如刀绞。

    “你还过的不错是吗,莱?”她强忍着说道。

    “如您所见,确实,自打离开堪多后,我本以为我是离不开城市生活的,但现在过的倒也不错。”

    “那就好……如果你要回首都生活,那就务必要提前给我写信。”

    “谢谢您,现在我不会考虑这些,我已经惹了够多的麻烦。”

    “介意我在这村里转转吗。”

    “请随意。”

    乐蕾尔靠近人群,她还没认识到一个可悲的事实,作为接受过帝国最优教育的权贵,乐蕾尔一直被灌输着大同极乐的思想,这也使和乐蕾尔一样居于大都会常享受安逸的人们误解了一件事:即帝国境内再无贫穷。帝国政权的当局者黑色教廷虽然尽全力以铁腕、法律实现了社会平等,但像莱生活的这种边缘村庄,封建与不公依然是司空见惯的事,怠惰、纵欲、不拘礼节,带有口音的恼人粗话甚至都是此地的家常便菜。

    世俗的妇女们无不暗自赞美她身上的珠宝首饰,她们眼神中没有敬畏,只有渴望、无穷无尽的渴望,眼睛出卖了她们纯粹的外表,剥去虚伪的皮衣,只剩了一具嵌着贪婪和愚昧的灵魂在挣扎。孩子的身体也是本能的想抓走她身上的宝珠,没有礼节约束他们,更像是未被驯化的野人,让彼此之间的距离变得遥不可及,乐蕾尔深深地对这样的遭遇产生了厌恶。

    “你陪着我,莱。”

    “乐意效劳。”

    整个村子带给她的第一印象十分深刻,或是说因为她第一次拜访乡村,在此之前听闻其他学者讲述过惬意的乡村生活,让她很是向往。她在此还怀揣了一点期盼去审视接下来要面对的现实,不过结果是十分悲惨的。

    先说二人的相识,这是莱不肯挂齿的。三十年前,莱最开始在首都堪多找到了一份在某位经商的上层精灵家中做男佣,他想通过这样的工作能更近距离观察到贵族的行为习惯和礼仪标准,更优越的环境也能为他博得读上几本好书的机会。

    直到启灵日,家中老爷邀请了另一位在宫廷中颇有名声的人和乐蕾尔来做客庆祝,男主人还贴心地为客人以及每一个佣人准备了节日礼物,并在礼袋上标明了名字。可在当天聚会结束后,负责分发礼物的佣人粗心地将莱和那位宾客的礼物搞错了,直到休息时,莱在查看礼物时才发现了这个重大事故。

    他严厉训诫了那个佣人,然后在第二天携带着拿错的礼物准备登门拜访,并编造谎言声称“这是他的主人发现了礼物送错后的补偿品”,但是那位宾客却把他当成是上门的骗子驱赶走了。莱非常生气,觉得这是对他的不尊重和对他主人的不重视,于是向肃敌法庭公然举报了这位无礼的宾客,举报他偷窃合法公民的私人物品。

    风波过去后,知道真相的宾客不知是哭是笑,他的主人也觉得自己被莱丢尽了脸面而把他辞退了,后来乐蕾尔从宾客的口中与莱相识了彼此。

    往后十年,莱勤恳地在堪多工作,他拒绝了乐蕾尔提供的工作,勤恳的为生活而到处奔波。在某一天,也是正直公民联盟革命任务完成的那几个晚上,莱在堪多绚丽的夜晚中消失了。虽然直到现在两人都有书信来往,但乐蕾尔能感觉到莱的思想正在这种肮脏的环境下潜移默化。他确实还是之前的莱但多了一点谄媚,多了一点自负。

    经过潺潺细涓的河流,在陡峭险峰下,他们越过村子的外围,经转几分钟的时间抵达了村头的隧道。村民们将村头的土坡穿出一个隧洞,洞内并不黑暗,向上仰望依然能从洞顶人工凿出的孔眼中望到天空,每到夕阳落霞,橘红的光芒便和林中奇幻的色调在隧洞内融合交织,编织出一张光的蛛网横在洞内。

    通过隧洞,在阳光扑来而有的炫目感出现前,能看到一片赤红色的草地以及从枝叶间滑落下的光斑。那代表外人已经进入到这片林地的深处,正位于村庄的大门外。

    神经质的守门人双手攀在大门后面,警惕着莱身旁陌生的女人。但再看她衣着不凡,胸前勋章闪闪惊人,只好敞开大门,沉默着欢迎女士的到来。他脸上浮现一种似笑非笑,夹杂睥睨和殷勤的光,十分渗人。

    在放射紫红光芒的擎天巨树群下,整个村子弥漫着不祥的雾霭,乐蕾尔仰望那些从死气沉沉的灰色中探出枝干的巨大骇物,虽然是自然的造物,但这些树木带来的实在是过于庞大和令人感到不安,不同于其他城市中那些五彩斑斓的树木带来的宁静,生长扎根在这片土地上的巨树更像是精神濒临崩溃的画家脑海中的那个绝望世界才有的事物。

    “这里的环境感觉有些……”

    “诡异。”

    “是啊,但是还好,只是和堪多的环境有些区别。”其实有着天壤之别。

    里尔伏在门后,用一只眼在缝里向外窥探,太阳悬在天空的正上方,她竭力从闪烁的白光里寻找莱的身影,直到她真正看到那位闪光的女士站在村口,她面容娇贵,昂首挺胸。她猛的起身,贵金属制成的首饰和迷人的服饰勾起了她不好的回忆,叮的一声,她脑海里迸出酒杯碰撞的声音,然后里尔就不在愿意靠近家中的大门。

    “莱先生说的那位女士真的来了,姐姐?”

    她回头战战赫赫地紧盯自己的弟弟,她紧闭的双唇和缩小的瞳孔让赞乌忒浑身发冷。

    “怎么了?”他拥抱住里尔。

    “他没骗我们,他真带来一个贵族,一位达官显贵。我要带你走,赞乌忒。”

    “为什么,莱先生带来的那个女人会把我带到首都,那是我们梦寐以求的地方啊,我还会在那学习文化,还能学习如何掌握法力──”

    “不!”她挣脱开拥抱,以一种极度绝望的姿态重新凝视弟弟,“他们会把你带走,像小时候一样,带到一个我看不到你的地方,你会饿肚子,你会求饶,我听不到这些声音,就像小时候那样……”

    “你怎么会这样想,姐姐?他是莱啊。”

    姐姐紧拥上去,胡乱地摸了摸弟弟的脸庞,她脸上扭曲的表情尽显一个情同母亲丧子般的痛苦。“我们再离开这儿,姐姐求求你……”

    “里尔,这是我梦寐以求的事,你不要这样……”

    莱的阔耳听到远处里尔家里的躁乱,碎叶和风声的交错此起彼伏,但能有个大概的明白,里尔有非常严重的精神疾病,诱病因从小时候的变故开始,七岁的姐姐和四岁的弟弟失去父母后,一直游离在尚未被清算的堕落的奴隶社会里,若不是赞乌忒被里尔保护的很好,童年的痛苦仅由里尔一人承担,这种事不管发生在谁身上都是一生的阴影。

    赞乌忒渴望逃离村里,摆脱险恶的人际关系,也许是为了一己私欲,自认为只要到了新的天地便可以大展身手,可无知和懦弱早就扎根在他的身体里面了。

    “跟我来吧,我带您四处走走,偶尔从城市的喧嚣里逃出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也是个好事。”莱对乐蕾尔说。

    “我有点累了,亲爱的,从首都出发到这用了两天一夜,我一直心惊胆战的。给我找个能歇脚的地方就够了。”

    “愿意效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