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酒有多香
桂花酿是南边有名的酒，酿造工艺本身平淡无奇，但根据花种的不同，酿出来却多有千秋，粘稠，绵甜，香味盈巷，不知多少文人骚客以此祝酒起兴。
但就如陆守言所说，人在关中，要喝到精优的桂花酿不容易。要么从函谷关绕进来，要么就要走蜀道。
而陆守言是个不喜欢下江南的人，所以积玉楼的酒大多从蜀道运进来，也就是蜀酒桂花酿，比之江南风味更辛辣，更清澈，酒劲来得更直接。
“来，温兄弟，已经让信鸽飞出去了，喝吧！”
清冽的酒带着浓浓的花香，从酒壶口泼洒而下。酒花细密，看得温白麝有点冒口水。
猛灌一口，辛辣味从嗓子眼冲到天灵盖，辣的他脸蛋噌就红了。
痛！但痛快！
酒刚入口最辣的那一瞬，温白麝脑子里出现了琼哥儿的影子，那张嘴也很辣。
每喝一口，酒劲就冲击一次脑门，温白麝感觉脑子里的烦恼就少一分。
他有点明白为什么江湖儿女喜欢饮酒了。
一口，又一口，陆守言慢慢放下自己手里的酒碗，他发现自己有些跟不上对方的节奏。
一碗，又一碗，整个水榭已经彻底陷入寂静，整个过程中没有人劝喝。
一壶，又一壶，陆守言三人已经瞪大眼睛，甚至来不及劝停。
“嗯？”
收起仰着的脖子，把对嘴吹的白瓷酒壶拿到眼前。温白麝满脸红晕，眯瞪眼，晃着手里的酒壶，里面已经没有声响。
“呵，呵呵，陆大哥，可还有酒？”
此时桌上酒水纵横，杯子酒壶纷杂乱倒，温白麝就一只手撑着头，耷拉在这摊狼藉中。
闻言的陆守言以手扶额，揉揉眉头后，伸手又要让小二送酒来，却是唐如约突然握住了那只手。
“差不多了，这孩子第一次喝酒吧？”
三个人的视线又集中在温白麝身上。
他的麻袍已经脏的不像样子，脸上的土灰跟印进皮肤一样，头发也乱糟糟如干枯的杂草，浑身上下本来唯一明亮的眼睛，也在酒劲下不再清明。
都说人在喝醉时最能露出本性。有的人醉后遇见前任，会大哭，大叫诸如为什么离开我，我哪里不好之类的话。有的人醉后会沉默，遇到不想见的人就默默走开，遇到想见的人也不发声音，只把身子靠过去。
温白麝很特别。这是他第一次大醉，嘴里也说话，但大部分时间都在笑。
他笑地憨态可掬，扯着张还没洗的脸，对着陆守言笑，对着唐如约笑，甚至对着那没脸的白袍客笑。
“陆大哥，你脸上的胡子像粘上去的诶，你是有自己在修吗？”
“唐大姐，你好香，是每天泡澡吗？泡澡的时候撒花瓣？”
“白衣服，额，嗝~。”
温白麝的脸一下子凑到白袍客的纱笠面前，鼻尖离白纱不到一指距离，大眼珠子瞪着这片帘幕，一个酒嗝差点把这面轻纱吹开。
然后一把剑柄，怼到他的鼻孔上，他一个踉跄，就被推回了座位。
只见那白袍客手握剑鞘，斜斜立着，身姿清冷，声音也清冷，一字一句如剑鸣。
“北边人喝南边酒，醉不是东西！”
说出话来就是剑出了鞘，这剑鸣却是清丽明亮，少了许多杀意。
唐如约走上来挽起白袍姑娘的手，忙道消气不值当，顺带也一起损了温白麝两嘴。
大姐这称号，任哪个二十来岁的姑娘听都不舒服。
陆守言看着眼前一幕，想到温白麝在码头第一次见他青衣模样时，又是一阵扶额摇头。
随后他想了想，招手吩咐下人道：
“温府的人来的也不会那么快，先给他去洗漱一下，至少从这回去的时候，清清白白。”
随后又叹了口气。
这孩子咋问题恁多呢？
温白麝被带走后，亭内只剩下三个人，一壶酒。
然后白袍客也悄默默拎着酒走了，便只剩下陆唐二人。
“你好像很喜欢那孩子？”
“他和我以前很像。”
“一样倔？”
“嗯，不知道那温管家到底意欲何为啊，他可不是好相与的。。。”
“如果他真的和你很像，那你应该不用担心他，毕竟你都挺过来了。”
“不好说，时间不同，情况不同，做法自然也不同。”
“那你现在变了？”
一阵无言。
“至少现在酒量没以前好，我现在也醉了，先休息去。”
。。。。。
且说那温白麝，一路被人抬上三楼，一路呵呵朝人笑，直到被塞进浴桶里，下人给他擦洗完离开，只剩他一个人的时候。
他一下子沉默下来。
这就是他大醉后完整的样子，人前热，人后冷。
失去声音，失去表情，在旁人眼里可能连意识都失去了。
他还醒着，他只是不想动。
一直这么过了小半个时辰，浴桶周围空气越来越冷，他也就越来越清醒，直到他打了个哆嗦，终于慢悠悠从桶里站起来。
床上放了积玉楼的客服，穿好，看了看窗外，又多披一件袍子，走上了阳台。
三楼刚好，屋檐遮不住江水悠悠，天高云淡，这正是赏孤星的好时候。
这是他最舒服，最习惯的独处方式。
“管家爷，大概很快就来了吧。”
“也不知道琼鬼怎么样，他应该也和这事有关？”
“上神啊上神，你要是真存在，为啥不看看我们这些小人物呢？”
温白麝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喋喋不休地对天发问，似是要把这辈子的问题都吐干净。
“娘，你到底给我还留了什么呢？”
最后一个问题问完，已经过去一个来时辰。管家没来，陆大哥也没来，他就似乎被遗忘在这个房间里。
轻笑一声，他拍拍屁股打算回屋。这身衣服还是太细软，他穿麻袍穿惯了，所以他打算去要一身麻布的。
“终于问完了？你一个人的时候怎么也这么多问。”
又是身后，又是在他拍屁股的时候。
那声音清冷如剑，没有老祖那般洪亮，但是更直接。
当温白麝转过身，一袭白袍，一顶白纱，已经站在他的对面。
温白麝满脸无奈，问道：“这位女侠，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你在浴桶里装死的时候。”
一阵无语，温白麝眼角发抽抽，再问。
“你就这么站了两个时辰？为什么？”
“因为你很烦，我要是早出来，你肯定还会那般多问，哪怕现在你还是一堆问题，唉。。。”
“我问你到底来干什么，看我的笑话吗？”
温白麝的脸这时洗干净了，身上的衣服也换成新的棉布衣服。但他不喜欢别人看到他这幅样子，他觉得这样的他脸太白，头发太软，看起来太弱。
所以这是在虚张声势。
“那好，我是来问你问题的，你不许再问了。”
“凭什么我要回答？”
“因为我要救你。”
声音很淡，很平静，就像平平挥出一剑，却给人砍桌子的感觉。
不需质疑，也不许质疑。
温白麝的虚张声势，就这么被破了。
他楞在原地。救我？我需要救么？我们有什么关系么？你又能怎么救？
问题一大堆，对面却不许他问。
“第一，你和上景剑宫，有没有关系？”
只是第一问，就已经让温白麝睁大眼睛。
想到妈妈那本食谱，想到梦里那座金山，温白麝下意识地回答：“有！肯定有！”
白袍姑娘没有什么反应，而是继续问道：“这所谓的温府少爷们，是不是都要参加洗剑礼？”
“是的，温家嫡庶都有机会去洗剑礼。”
“你也能？”
“可以的。。。”
温白麝有些失落，他在过去十来天，问了很多关于洗剑礼的问题，包括时间地点，怎么参加等等。结果到了今天，却要面对这样的事情。
白袍姑娘走近一些，手搭在了剑柄上，声音一下变得锐利。
“这件事，你确定与你无关？”
“以命担保！定不是我所做！”
“那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回去就是送死？”
温白麝突然有些生气。
“我没做，凭什么要我死？”
然后。
铮！
剑出，剑尖指向温白麝的咽喉，再往前一点就能见红。
“因为杀你太简单。”
“你死了，很多事情也会变得简单。”
这两句话很凉，喉咙上的剑尖更凉。
这是温白麝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被人拿剑指着。
但温白麝意外的没有慌张，也没有害怕，而是异常平静地注视着白袍。
剑尖离喉咙肌肤只有一寸不到，凭空传来的尖锐触感告诉温白麝这绝对是一把好剑。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这种情况下，他要是说话动了喉结，是不是剑自己就扎进来了？
当然白袍姑娘没有动杀心，只是想吓唬吓唬他，这时看温白麝一脸淡定，继续如同命令般掷地有声：
“如果你想活命，就别回温府。”
唰，又收剑入鞘，却见到她握着剑柄的手更加用力几分。
“对于他们来说，你的死活大概并不重要，他们只是需要一个担责的。”
剑虽然回了鞘，但真相更是快刀。
一座山落在大人物头上，是巨大的压力，而落在小人物头上，就变成巨大的墓碑。
温白麝自然是个小人物。打小起，零食只能偷摸吃，说话需要低头说。只是，哪怕他的心灵被压的再紧，他也从没死过心。不许，不代表不对，所以更要试试。
于是他结束沉默，马上就开始了属于自己的反击：
“姑娘，你也是上景剑宫的人吧？”
白袍姑娘仍扶着剑柄，闻言，手也重新握紧。
“自然是，不过你别想抱我大腿，我也没那么多能耐。”
温白麝稍一整理衣领，拱手朗声道：“这事与你无关，你要是想着我与上景剑宫有关想要救我，那没有必要，毕竟我并不是上景剑宫的人。”
白袍姑娘轻吐一口气，面前的纱笠被吹得微微晃动，稍微露出那姑娘柔和的下巴。她的声音也似乎稍微柔软：
“就当我私人原因好了，你赶紧走吧，到屋顶上去，会有灵鹤把你提溜到山里，到时候你想要的自由也就有了。”
“那我也有私人原因。我的朋友大概还在温府因此事受难，而且在温府我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约定我还没有做。”
“什么约定？比命重要？”
“我答应一个人，要参加洗剑礼。”
“你朋友没说过你很倔？”
“硬劝一个陌生人跑，我觉得你比我更倔。。。”
铮！
剑又出，这次直接是抵在温白麝的眉间。速度比上一剑更快，快到风都来不及反应，快到没有声音。
随后就是冷，剑意如冰。温白麝觉得那股尖锐冷意，甚至从剑尖顺着脸流了下来，然后他才反应过来那是眉间被刺破的血珠。
白袍的声音更冷，只是隔着一把剑，听来却像隔了一座山：
“看来你是真不怕死。”
窗帘呼啦啦卷动着，沉默在其中悄然蔓延。温白麝静静感受着血珠慢慢在脸上滚下，渐渐凝聚在下巴磕上，越来越沉。
嘀嗒~
剑好像抖了一下。
温白麝瞳孔有些收紧，手心稍微出了点汗，声音却装作轻松：
“哦？你没怎么见过血？”
“关你屁事。”
白袍的声音比之前更冷淡，但听起来却似乎不再那么遥远。
“你不会没杀过人吧？”
“我说关你屁事！”
这次声音甚至不再冰冷，而是着火了。物极必反。
夜风缓缓吹动窗帘，身旁的浴桶早已冰凉没有水汽，二人就这么维持着剑拔弩张的姿势，只有温白麝有些变化。他看着眼前的白袍，好奇心突然开始压过害怕和愤怒。
只见他悄默默后退一点，小心翼翼说道：
“额，我这张嘴，跟我哥们学的，你别在意哈。”
白袍姑娘没有回话，她仍然侧身举着剑，而且抖得好像更厉害了，连笠上白纱都有些起伏。
只见她再次深呼吸，面前的白纱被她稍微吹起，而温白麝与她一般高，能稍微看到她淡漠却柔亮的唇角。
“哼，是我今晚有病，好心做了驴肝肺，那你俩一起去送死吧，没一个好东西。”
话音落，剑意收，一剑归鞘，身影便掠出阳台。
“江湖路远，你且行且珍惜吧，桌上的东西，就当是你捡的，归你了。今夜就当我没来过！”
声音遥遥传来，桌上放着一本书，一壶酒，满溢酒香。
酒香外，传来清亮的鹤鸣。
但就如陆守言所说，人在关中，要喝到精优的桂花酿不容易。要么从函谷关绕进来，要么就要走蜀道。
而陆守言是个不喜欢下江南的人，所以积玉楼的酒大多从蜀道运进来，也就是蜀酒桂花酿，比之江南风味更辛辣，更清澈，酒劲来得更直接。
“来，温兄弟，已经让信鸽飞出去了，喝吧！”
清冽的酒带着浓浓的花香，从酒壶口泼洒而下。酒花细密，看得温白麝有点冒口水。
猛灌一口，辛辣味从嗓子眼冲到天灵盖，辣的他脸蛋噌就红了。
痛！但痛快！
酒刚入口最辣的那一瞬，温白麝脑子里出现了琼哥儿的影子，那张嘴也很辣。
每喝一口，酒劲就冲击一次脑门，温白麝感觉脑子里的烦恼就少一分。
他有点明白为什么江湖儿女喜欢饮酒了。
一口，又一口，陆守言慢慢放下自己手里的酒碗，他发现自己有些跟不上对方的节奏。
一碗，又一碗，整个水榭已经彻底陷入寂静，整个过程中没有人劝喝。
一壶，又一壶，陆守言三人已经瞪大眼睛，甚至来不及劝停。
“嗯？”
收起仰着的脖子，把对嘴吹的白瓷酒壶拿到眼前。温白麝满脸红晕，眯瞪眼，晃着手里的酒壶，里面已经没有声响。
“呵，呵呵，陆大哥，可还有酒？”
此时桌上酒水纵横，杯子酒壶纷杂乱倒，温白麝就一只手撑着头，耷拉在这摊狼藉中。
闻言的陆守言以手扶额，揉揉眉头后，伸手又要让小二送酒来，却是唐如约突然握住了那只手。
“差不多了，这孩子第一次喝酒吧？”
三个人的视线又集中在温白麝身上。
他的麻袍已经脏的不像样子，脸上的土灰跟印进皮肤一样，头发也乱糟糟如干枯的杂草，浑身上下本来唯一明亮的眼睛，也在酒劲下不再清明。
都说人在喝醉时最能露出本性。有的人醉后遇见前任，会大哭，大叫诸如为什么离开我，我哪里不好之类的话。有的人醉后会沉默，遇到不想见的人就默默走开，遇到想见的人也不发声音，只把身子靠过去。
温白麝很特别。这是他第一次大醉，嘴里也说话，但大部分时间都在笑。
他笑地憨态可掬，扯着张还没洗的脸，对着陆守言笑，对着唐如约笑，甚至对着那没脸的白袍客笑。
“陆大哥，你脸上的胡子像粘上去的诶，你是有自己在修吗？”
“唐大姐，你好香，是每天泡澡吗？泡澡的时候撒花瓣？”
“白衣服，额，嗝~。”
温白麝的脸一下子凑到白袍客的纱笠面前，鼻尖离白纱不到一指距离，大眼珠子瞪着这片帘幕，一个酒嗝差点把这面轻纱吹开。
然后一把剑柄，怼到他的鼻孔上，他一个踉跄，就被推回了座位。
只见那白袍客手握剑鞘，斜斜立着，身姿清冷，声音也清冷，一字一句如剑鸣。
“北边人喝南边酒，醉不是东西！”
说出话来就是剑出了鞘，这剑鸣却是清丽明亮，少了许多杀意。
唐如约走上来挽起白袍姑娘的手，忙道消气不值当，顺带也一起损了温白麝两嘴。
大姐这称号，任哪个二十来岁的姑娘听都不舒服。
陆守言看着眼前一幕，想到温白麝在码头第一次见他青衣模样时，又是一阵扶额摇头。
随后他想了想，招手吩咐下人道：
“温府的人来的也不会那么快，先给他去洗漱一下，至少从这回去的时候，清清白白。”
随后又叹了口气。
这孩子咋问题恁多呢？
温白麝被带走后，亭内只剩下三个人，一壶酒。
然后白袍客也悄默默拎着酒走了，便只剩下陆唐二人。
“你好像很喜欢那孩子？”
“他和我以前很像。”
“一样倔？”
“嗯，不知道那温管家到底意欲何为啊，他可不是好相与的。。。”
“如果他真的和你很像，那你应该不用担心他，毕竟你都挺过来了。”
“不好说，时间不同，情况不同，做法自然也不同。”
“那你现在变了？”
一阵无言。
“至少现在酒量没以前好，我现在也醉了，先休息去。”
。。。。。
且说那温白麝，一路被人抬上三楼，一路呵呵朝人笑，直到被塞进浴桶里，下人给他擦洗完离开，只剩他一个人的时候。
他一下子沉默下来。
这就是他大醉后完整的样子，人前热，人后冷。
失去声音，失去表情，在旁人眼里可能连意识都失去了。
他还醒着，他只是不想动。
一直这么过了小半个时辰，浴桶周围空气越来越冷，他也就越来越清醒，直到他打了个哆嗦，终于慢悠悠从桶里站起来。
床上放了积玉楼的客服，穿好，看了看窗外，又多披一件袍子，走上了阳台。
三楼刚好，屋檐遮不住江水悠悠，天高云淡，这正是赏孤星的好时候。
这是他最舒服，最习惯的独处方式。
“管家爷，大概很快就来了吧。”
“也不知道琼鬼怎么样，他应该也和这事有关？”
“上神啊上神，你要是真存在，为啥不看看我们这些小人物呢？”
温白麝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喋喋不休地对天发问，似是要把这辈子的问题都吐干净。
“娘，你到底给我还留了什么呢？”
最后一个问题问完，已经过去一个来时辰。管家没来，陆大哥也没来，他就似乎被遗忘在这个房间里。
轻笑一声，他拍拍屁股打算回屋。这身衣服还是太细软，他穿麻袍穿惯了，所以他打算去要一身麻布的。
“终于问完了？你一个人的时候怎么也这么多问。”
又是身后，又是在他拍屁股的时候。
那声音清冷如剑，没有老祖那般洪亮，但是更直接。
当温白麝转过身，一袭白袍，一顶白纱，已经站在他的对面。
温白麝满脸无奈，问道：“这位女侠，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你在浴桶里装死的时候。”
一阵无语，温白麝眼角发抽抽，再问。
“你就这么站了两个时辰？为什么？”
“因为你很烦，我要是早出来，你肯定还会那般多问，哪怕现在你还是一堆问题，唉。。。”
“我问你到底来干什么，看我的笑话吗？”
温白麝的脸这时洗干净了，身上的衣服也换成新的棉布衣服。但他不喜欢别人看到他这幅样子，他觉得这样的他脸太白，头发太软，看起来太弱。
所以这是在虚张声势。
“那好，我是来问你问题的，你不许再问了。”
“凭什么我要回答？”
“因为我要救你。”
声音很淡，很平静，就像平平挥出一剑，却给人砍桌子的感觉。
不需质疑，也不许质疑。
温白麝的虚张声势，就这么被破了。
他楞在原地。救我？我需要救么？我们有什么关系么？你又能怎么救？
问题一大堆，对面却不许他问。
“第一，你和上景剑宫，有没有关系？”
只是第一问，就已经让温白麝睁大眼睛。
想到妈妈那本食谱，想到梦里那座金山，温白麝下意识地回答：“有！肯定有！”
白袍姑娘没有什么反应，而是继续问道：“这所谓的温府少爷们，是不是都要参加洗剑礼？”
“是的，温家嫡庶都有机会去洗剑礼。”
“你也能？”
“可以的。。。”
温白麝有些失落，他在过去十来天，问了很多关于洗剑礼的问题，包括时间地点，怎么参加等等。结果到了今天，却要面对这样的事情。
白袍姑娘走近一些，手搭在了剑柄上，声音一下变得锐利。
“这件事，你确定与你无关？”
“以命担保！定不是我所做！”
“那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回去就是送死？”
温白麝突然有些生气。
“我没做，凭什么要我死？”
然后。
铮！
剑出，剑尖指向温白麝的咽喉，再往前一点就能见红。
“因为杀你太简单。”
“你死了，很多事情也会变得简单。”
这两句话很凉，喉咙上的剑尖更凉。
这是温白麝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被人拿剑指着。
但温白麝意外的没有慌张，也没有害怕，而是异常平静地注视着白袍。
剑尖离喉咙肌肤只有一寸不到，凭空传来的尖锐触感告诉温白麝这绝对是一把好剑。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这种情况下，他要是说话动了喉结，是不是剑自己就扎进来了？
当然白袍姑娘没有动杀心，只是想吓唬吓唬他，这时看温白麝一脸淡定，继续如同命令般掷地有声：
“如果你想活命，就别回温府。”
唰，又收剑入鞘，却见到她握着剑柄的手更加用力几分。
“对于他们来说，你的死活大概并不重要，他们只是需要一个担责的。”
剑虽然回了鞘，但真相更是快刀。
一座山落在大人物头上，是巨大的压力，而落在小人物头上，就变成巨大的墓碑。
温白麝自然是个小人物。打小起，零食只能偷摸吃，说话需要低头说。只是，哪怕他的心灵被压的再紧，他也从没死过心。不许，不代表不对，所以更要试试。
于是他结束沉默，马上就开始了属于自己的反击：
“姑娘，你也是上景剑宫的人吧？”
白袍姑娘仍扶着剑柄，闻言，手也重新握紧。
“自然是，不过你别想抱我大腿，我也没那么多能耐。”
温白麝稍一整理衣领，拱手朗声道：“这事与你无关，你要是想着我与上景剑宫有关想要救我，那没有必要，毕竟我并不是上景剑宫的人。”
白袍姑娘轻吐一口气，面前的纱笠被吹得微微晃动，稍微露出那姑娘柔和的下巴。她的声音也似乎稍微柔软：
“就当我私人原因好了，你赶紧走吧，到屋顶上去，会有灵鹤把你提溜到山里，到时候你想要的自由也就有了。”
“那我也有私人原因。我的朋友大概还在温府因此事受难，而且在温府我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约定我还没有做。”
“什么约定？比命重要？”
“我答应一个人，要参加洗剑礼。”
“你朋友没说过你很倔？”
“硬劝一个陌生人跑，我觉得你比我更倔。。。”
铮！
剑又出，这次直接是抵在温白麝的眉间。速度比上一剑更快，快到风都来不及反应，快到没有声音。
随后就是冷，剑意如冰。温白麝觉得那股尖锐冷意，甚至从剑尖顺着脸流了下来，然后他才反应过来那是眉间被刺破的血珠。
白袍的声音更冷，只是隔着一把剑，听来却像隔了一座山：
“看来你是真不怕死。”
窗帘呼啦啦卷动着，沉默在其中悄然蔓延。温白麝静静感受着血珠慢慢在脸上滚下，渐渐凝聚在下巴磕上，越来越沉。
嘀嗒~
剑好像抖了一下。
温白麝瞳孔有些收紧，手心稍微出了点汗，声音却装作轻松：
“哦？你没怎么见过血？”
“关你屁事。”
白袍的声音比之前更冷淡，但听起来却似乎不再那么遥远。
“你不会没杀过人吧？”
“我说关你屁事！”
这次声音甚至不再冰冷，而是着火了。物极必反。
夜风缓缓吹动窗帘，身旁的浴桶早已冰凉没有水汽，二人就这么维持着剑拔弩张的姿势，只有温白麝有些变化。他看着眼前的白袍，好奇心突然开始压过害怕和愤怒。
只见他悄默默后退一点，小心翼翼说道：
“额，我这张嘴，跟我哥们学的，你别在意哈。”
白袍姑娘没有回话，她仍然侧身举着剑，而且抖得好像更厉害了，连笠上白纱都有些起伏。
只见她再次深呼吸，面前的白纱被她稍微吹起，而温白麝与她一般高，能稍微看到她淡漠却柔亮的唇角。
“哼，是我今晚有病，好心做了驴肝肺，那你俩一起去送死吧，没一个好东西。”
话音落，剑意收，一剑归鞘，身影便掠出阳台。
“江湖路远，你且行且珍惜吧，桌上的东西，就当是你捡的，归你了。今夜就当我没来过！”
声音遥遥传来，桌上放着一本书，一壶酒，满溢酒香。
酒香外，传来清亮的鹤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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