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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狠毒

    温白麝并没有昭心成功。

    他只是从一场死亡中逃离,又将要面临另一场死亡。

    这个世界的夜是纯粹的黑,大日在天上只是一个白色的洞,哪怕那颗孤星再亮,也并不能改变夜里无光的现实。

    夜很黑,屋子很黑,阴气很黑,温白麝眼前的人更是黑。

    黑到只能看见他的一双眼睛悬在空中,而身体的其余部分与所有的黑暗融合在一起,融合在阴气里,如同从深渊里来取人性命的黑无常。

    这人的声音,更是和印象中的厉鬼差不了多少。沙哑,阴沉,任何人听到都会起一身疙瘩。

    刺客!

    还是来了,温白麝心底一凉。

    他努力用手撑住虚弱的身子,让自己尽量不要摔在地上。刚从鬼门关里走回来的他,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此刻连呼吸都有些费力。尤其在喊完那一嗓子后,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剩多少。

    可是他此刻异常清醒,他的神识在刚才的危机后,比之前茁壮了三四倍有余,乃至于让他现在虚弱的身体有些难以承受。

    他不自觉的就开始计算水的深浅,院外蝉声在他耳中格外聒噪,甚至遥远的偏厢里下人们低低的念经声他都能勉强听到。

    更何况刚才这刺客阴森森的一嗓子。

    温白麝撑在水底的手攥起一大把淤泥,他的头快疼炸了。

    啪嗒,啪嗒。

    脚步声极近,震耳欲聋。

    一尺二寸。这是温白麝判断的,对方与自己的距离。

    体温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脚步声后其余的声音也没有。

    没有多说什么,也不想多说什么。对于这个黑衣刺客来说,这次的任务,并不是很重要。

    在他眼前只有一个从未修炼过的废物,如果不是这个废物今天说了太多惹人生厌的废话,他的主子听到后生气暴怒,他这时应该在屋里和他刚找的女人玩得开心。

    虽然,他觉得可能是自己有些随意,让这废物在活着的时候看到他,有一点丢面子。但在这小子被吓得喊娘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在意了。

    黑衣刺客看着眼前温白麝双手撑地的样子,心底又是一阵嗤笑。

    这才在这儿呆了半天,身子骨就已经破损成这样,比起那温白琼差得不止一点半点。

    然后这刺客的手动了起来。

    随着黑衣刺客有了动作,温白麝也能稍微分辨清楚这个刺客的身形。

    只见黑衣刺客缓缓从怀里摸索出一个小瓷瓶,打开盖子后轻轻摇晃,另一只手伸出一根手指,指尖兀地伸出一根针,在瓶中沾上毒水。

    温白麝想避,正要松开撑地的手,却见寒光一闪,这根针已经刺进温白麝的脖间。

    极冰冷,极尖锐,携带着一股令人不适的酸腐味,这酸腐也不是现实的味道,而是温白麝通过神识直接闻到的。

    温白麝知道,这是毒。

    但他不知道,这就是伤了温府各院少爷的毒。

    风沙咽。

    它的名字。

    有色无味,色微黄,如大漠风沙般的黄。服毒后,生命便如同满天沙尘中的呜咽,将死未死。

    黑衣刺客混合出这种毒二十余年里,无论是当年号称西北第二的毒师,还是京城里人才济济的太医院,都没能破解这种毒。

    并不是这毒无解,而是当你知道有人中了这毒的时候,就已经救不了了。

    轻,则经脉受损;重,则血脉尽枯。

    而对于从未修炼过的普通人来说,更是只会有后一种下场。

    那黑衣刺客漠然地施完毒,收回银针再次站起身。随后他的目光变得有些可惜,甚至还轻叹了一声。

    也不知主子怎么想的,非得用毒杀,这毒很难做的呀。

    他深情地看一眼小瓷瓶,又仔细收回怀里。

    再瞥一眼这废物,对方已经彻底瘫在地上。他这身体状况,应该活不过一个时辰吧。那个肥管家应该也没那么多闲工夫来管这种杂碎,他那些朋友嘛,院主也不可能放他们进来。

    无需再管了。

    转身,他便再次回到阴影中,这次连一双眼睛都没有再露出来。

    黑衣刺客并不是那种很散漫的人,相反,他正常出任务时都很谨慎。那日他在温白琼送菜的路上,给所有的菜都下了毒,连一个听到他脚步声的人都没有。

    而当天夜里,他还去各个少爷的屋里确认情况,有些吃太多菜的他还要用一点解药,控制到只伤害经脉而不出人命的范围。又去把温白琼的毒完全解开。最后剩下那个槐荫院的少爷,身子实在是太虚,实在是来不及。

    可是这次,他实在是没心思看着温白麝死在眼前。

    一个废物而已,他觉得自己的主子这次只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做的有些多余。

    都已经在锦衣卫面前说了那种引火上身的话,谁不想杀这杂碎,非得让他来?

    黑衣刺客摇摇脑袋,正要穿过阴影走出房屋。

    “你给我站住,槐荫院的少爷是不是你杀的?!”

    声音突然从刺客身后传来,洪亮,清脆,就好像刚干完饭。

    黑衣刺客蓦然回首,温白麝已经撑起身子,坐起来正直直望着他。

    少年一脸污泥,污泥间露出的肌肤格外苍白,浑身上下只有眼神异常明亮,甚至在黑衣刺客看来,有些刺眼。

    刺客有些惊讶,他脑海里飞速地回忆着今天过来后的种种。这小子一开就是坐在水里发抖,等他走近了之后突然摔倒,大声喊娘。在他下完毒后这小子已经撑不住倒在地上,然后等他要走时又跟复活了一样。

    在他二十年的刺客生涯中,这还是第一次见。

    回光返照?

    于是刺客又一步步重新走出阴影,走到窗下亮光的地方,走到温白麝面前。

    他记得,这种毒杀得第一个人,是他的师傅。那时他用了一整个瓷瓶的量,师傅虽然撑了一个半时辰才咽气,但在刚被灌下毒药后,就已经很难站起身子。

    他记得,这种毒杀得最难的一个人,是太明学宫里的一个老师。他也用了一整个瓷瓶的量,那老师撑了一个多月,期间五感尽失,身体破败不断流脓,无数太医院的御医跑来诊治,最后也是撒手人寰。

    那学宫老师是承绝境界,他师傅是半步参玄。

    中了这种毒,只可能越来越虚弱,没有道理出现诸如回光返照的现象。

    要么就是显圣这种他没办法尝试的境界,可眼前只是个废物。

    黑衣刺客又掏出了小瓷瓶。

    作为一个对毒理很有探究心的人,他很想知道这个废物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所以他打算再多用一点看看。

    温白麝见到刺客的动作,脸色越来越白,眼睛越来越亮。

    就像之前他尝试昭心时一样,他并不很清楚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在那一剂毒针扎进皮肤时,他很明确地从毒液里感受到一股酸腐气息,如同大漠中被曝晒的干尸所散发出来的味道。

    他并没有亲眼见过任何尸体,只是这股味道他感觉似乎闻到过,并且产生了这种印象。

    所以在他刚中毒之后,他真的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

    然后,他感觉那股毒消失了。

    针确实扎进身体,毒确实弥散开来。

    只是弥散开后,就如同风浅沙散。

    他甚至感觉好像吃了一碗臭豆腐,恢复了不少力气。

    “唔!”

    温白麝还在回忆时,他的两颊被黑衣刺客一手捏住,捏得用力,温白麝被捏开了嘴。

    咕咚。

    一整瓶风沙,咽!

    虽然没有味道,但毒液本身浓稠,进入喉咙里有些辣嗓子,温白麝剧烈地咳嗽起来。

    啪!

    黑衣刺客眼神冷漠至极,一把捂住温白麝的嘴巴,不让他把一滴毒液咳出来。

    一时间,整个屋子只剩下一个站着,一个跪坐着的人,以及温白麝喉咙中传来的呜呜声。

    温白麝的眼睛死死盯着黑衣人的眼睛,二人视线交汇在一起,黑衣刺客有些愣住,他终于看出来了温白麝的意思。

    他还没有回答温白麝的问题。

    黑衣刺客回过神,冷笑一声,捂得更加用力,然后说出了他今晚第二句话:

    “死人还想知道什么?”

    温白麝闻言,开始扭动身子疯狂地挣扎。

    毒液这次是被他直接喝进去的,从食道一路流到胃里,流过的地方都开始有一些刺痛,最后在胃里更是沸腾起来。这时一番挣扎下,温白麝被痛的开始痉挛。

    于是他的动静越来越小,黑衣刺客见状也捂得越来越松。

    直到最后,温白麝再次蜷缩在地上,不见动静。

    这下,黑屋里终于彻底没了声音。

    寂静中,屋外的蝉鸣又一次明亮起来,下人们早已念完了经,淡淡笛声再次悠悠传来。

    暴雨后的夜,清且静,连黑衣刺客都轻轻吐了一口气。

    他再次蹲下身,摘下手套,开始用手不断地摸索温白麝的经络,他想好好看看这杂碎的身体到底是个什么结构。

    若不是主子不许他见血,他会直接用刀切开来看。

    而随着他的摸索,他今夜第三次有些发愣。

    这温白麝的身子上,连一颗痘痘都不存在,一道伤疤都没有,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讲,实在是完整的过分。

    最后,他摸上了温白麝的脸。擦去对方脸上的污泥后,他突然感觉有些刺眼。

    旋即,一声震惊而凄厉的痛呼在屋中响起。

    温白麝睁开了眼睛。

    温白麝一口咬住刺客的手。

    温白麝朝刺客的下半身狠狠出了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