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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小试牛刀

    日近中天。

    陈建南招呼阎家俩小子往前院儿搬椅子打水,隔壁房间的长背靠椅,普普通通的松木椅子,也谈不上什么工艺。和八仙桌子一样,估计是早年原身爷奶找木匠现做的手工活,年月久了点,本就没刷漆的把手和椅面也磨出些包浆来。铺了层旧报,将他们自带的小木凳儿往上一放,先招呼年岁小点的阎解旷坐上来。

    选择阎解旷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年纪小、头发少,八九岁的娃娃,在陈建南看来最好剪,结果一上手,陈建南就后悔了。

    这哪是小孩啊,眼前分明就坐了个猴儿。刚开始剪的时候还好些,听话,绕着围布乖乖蹲在椅子上面,陈建南嘴里还嘀咕着昨晚抄录时背诵的重点:“先修脖颈再修边,两边理完理中间”,说着拿起缺齿梳子搁旁边洗脸盆子里涮了把水,开始贴着阎解旷的头皮梳理头发,把一些因为睡觉或者头油黏在一起的头发条缕顺、挑开。

    “凉!”

    接着就是一句“疼!”

    陈建南都懵了,寻思这还没上手剪呢,只拿梳子做第一个步骤咋就喊上了。就见对门三大妈搁敞开的房门里斜露出半个身子,关切的问:“咋啦解旷?扯到肉啦?”陈建南还没搭话,阎解旷就喊上了:“妈水凉!”三大妈瞪了他一眼,冲陈建南笑了笑:“建南,你甭管这小子,继续继续。”说罢又缩回身去。

    陈建南一拍阎解旷的脑袋顶儿,没好气的说:“还理不理?嫌水凉喊你妈烧水去。”见阎解旷光缩了缩脖子不说话,又继续开始梳理头发。也不知道这小子晚上怎么睡觉的,后脑勺靠着顶有那么一块捻在一起的,用梳子怎么都梳不开,反复蘸水也没效果。

    陈建南急了,也不管水淌着阎解旷脖子边把围布都打湿了一圈了,又涮了下梳子,贴着阎解旷头皮直卡进去那撮头发,猛地往上一提,就听眼前这刚刚还蹲着好好的小孩儿嗷嗷一嗓子,蹦下椅子就往三大妈那跑。

    还没跑两步,三大妈又探出身来问他:“这回咋啦?”

    陈建南估摸自己刚刚确实手劲大了些,不好意思的冲三大妈说:“头发粘的太死打了结,没梳开估计把解旷弄疼了。”

    三大妈回了个笑脸,瞪向眼前跑来的阎解旷时就变得怒目横眉:“疼你姥姥!滚回去!”

    阎解旷见自个儿妈都不搭理自己,委屈巴巴的回来看了一眼旁边笑的打滚的二哥,没敢跟陈建南犟嘴,规规矩矩的重新爬回小木凳上。

    陈建南见他规规矩矩的模样,也不搭话,拿毛巾擦了擦脖子,取出手推剪来。一手拿着梳子,一手拿着手推子,陈建南试了试,又换换手重新握了握,还是感觉刚刚的左手梳子右手推子更舒服些,再倒回来,直等着挨剪刀的阎解旷回头瞅他。冲阎解旷一提下巴颏,意思麻溜转过去,就这么一手梳子一手推子的开始了他前后两辈子第一次剪发。

    先是同梳子贴着发根儿这么横着往进一插,推子贴着梳子面一松一握,头发就下来一茬儿,剪的快点几秒钟就得用梳子插一下。就这么着,陈建南由快到慢,成长的速度惊人。

    连他自己心里都有点犯嘀咕,传统理发就这么简单?可转念再一想,又觉得不对,甭看刚开始有点生疏,可随时找着规律,往往脑子里起了点想法下一推子该怎么弄,这念头尚且还没转悠明白,手底下就已经做完了。思来想去,陈建南只能将这一点归为原身日久年深的肌肉记忆。

    想明白这一点,陈建南自信心高涨,可手上动作不敢太快,手劲儿也不敢太快。

    “疼...哥哥...疼...”

    阎解旷委屈巴巴的声音小小的传到陈建南耳朵里头,听得他心里直乐呵——你要不喊疼才怪,毕竟是第一次。

    “跟外头挑子比,哪个疼?”有心替他分散点注意力,也顺便打探打探消息。

    “都一样,拽的肉疼...”

    “好嘞,那你再忍忍。”陈建南的回答让阎解旷直翻白眼——好嘛,我倒是以为你要说再轻点呢。

    到剃两边的时候,陈建南喊阎解旷自己把手从围布里绕出来,把俩小耳朵扒拉下去,还吓唬:“捂紧点,你这手一松耳朵可就掉了。”直吓得阎解旷小手扒拉的更使劲了。

    因为两边头发短的缘故,这会没法用梳子了,一手扒拉斜阎解旷的脑袋,另一手用推子贴着阎解旷的皮就开始剪。刚还能忍着小点声的阎解旷这会儿是真忍不了了,可陈建南手扒拉着他的脑袋又没法子挣脱,直用两腿往外蹬,嘴里嗷嗷的喊疼。

    陈建南停下来看了看,也没出血,就是单纯的贴着头皮手推一夹一夹的头皮跟着发紧而已,手上活就继续,毕竟肌肉记忆归肌肉记忆,自己还得继续积攒经验呢。

    三大妈这回身子都没出来,紧着嗓子在屋里喊了一嗓子:“阎!解!旷!”

    眼前这小子才停了身上的动作,可嘴里依旧小声的喊着。直到两边都剃完了,部分推子不好切入进去的地方,又用长嘴平剪贴着皮“咔嚓咔嚓”几下,尤其贴着耳朵的几次,阎解旷都跟着打哆嗦。

    陈建南满意的绕着阎解旷背后转了半圈,因为小孩头不讲究的缘故,阎家父子又没特意交代弄成什么样,那就怎么短怎么来呗,看着还干净、利落。

    再到头顶上,推子就可以歇歇了,按笔记上说还有种牙剪,更适合修理头顶,可惜不知道样式,屋子里也没有,就按照笔记上的内容,梳子和剪刀搭配着来,不用像前后两边剃那么干净,只要剪短就行。

    五六分钟的光景,阎解旷的头顶就短了一茬儿的头发,细细碎碎的头发蹭了陈建南半个胸膛。转到正面来,双手贴着额头两边摆正阎解旷的脑袋,半蹲着身子仔细瞅了瞅,按笔记上说的用手推着重修剪前额和头顶两侧,这回不用贴着头皮来,主要也是为了修形而不是剃短,阎解旷也就不跟着哼哼了。

    如此几次三番过后,在陈建南拿出“前世”托尼老师们精雕细琢的“匠人精神”来,把原本坐不住的阎解旷都整的不好意思了。阎解放也觉得有意思,之前也没见过剃头挑子修理这么久,背着双手跟在陈建南后面在阎解旷面前转悠起来。

    这下阎解旷就有点呆不住了,诺诺的小声问道:“好了吗哥?”见陈建南不答话,又修了几次,阎解旷实在坐不住了,从椅子上蹦跶下来,直扭回屋去问三大妈:“妈,这能行么?”

    三大妈拉着阎解旷从屋里走出来,拨拉着阎解旷原地转了两圈,这儿看那儿看完,直冲陈建南挑大拇哥儿:“好手艺!建南,好手艺!”

    说话声惊动了中院正在洗衣服床单的人,三三两两的从月亮门后头绕出来七八个人。好嘛,这下阎解旷变成阎陀螺了,被人拨拉过来拨拉过去,每个人虽然都交口称赞可都不搭理阎解旷,直冲陈建南说好话。阎解旷不干了,强挣脱出来,把脖子上的围布一卷,往地上一扔,扭头就直跑出院门去了。

    接过三大妈递过来的围布,拧身使劲的抖了几抖,阳光下顿时散出一片头发沫子来,陈建南没着急招呼已经自觉坐到椅子上的阎解放,冲三大妈说道:“三大妈,那孩子跑得快,衣服领子没抖,脖颈子也没擦,我这围布不像外头的还带皮筋勒的紧,您快追出去给他抖楞抖楞,不然过会身上就该开始刺挠了。”

    见三大妈应声追出去了,又冲中院里出来的妇女同志一点头,自顾着就开始给阎解放系围布。

    正这时,往中院走的人群里转身走回来一个人。陈建南起先没留意,直到这人影走到近前挡了点光儿才抬起头来。

    见眼前人,一米六五左右的身高,双花辫缠成一条鞭,身形普通,穿着碎花格子衫,比时下流行的灰白黑花了点可也不抢眼,反倒衬着些活泼、年轻。因为在洗衣服的缘故,袖口半卷到臂弯,露出健康的小麦色的肌肤来。看脸上,鹅蛋圆,柳弯眉。左眉带痣,草中藏珠。双眼皮,眼神明亮。鼻梁不显,鼻翼微翘。上唇翘、下唇抿,唇色樱红,微微露出雪白的牙齿来。

    这人走到陈建南身前一步远才立定,双手聚拢在身前拧着指头,面上带出一股犹犹豫豫来:“建南,你给三大妈家孩子剪头的可真好,一会解放剪完了还有空吗?”声音虽然不大,可也清清脆脆,就连快走出月亮门的大娘们也有几个跟着停了下来。

    陈建南这才反应过来,眼前人不是别人,正是四合院剧集里的风云人物,“前世”无数网文里妖魔化的女主人公——秦淮茹。说人如其名也好,说命该如此也罢,这女人的一生恰如其名——如秦淮。像旧时秦淮河畔的万千女子一样,或是为了生活、或是为了寂寞,游走在男人堆里,娇花也许足够柔弱,可能经历风雨鞭挞的娇花,骨子里一定带着股坚强。

    陈建南并不想和这个女人存在什么交集,因为她的出现就意味着麻烦,陈建南两世为人,最怕的就是麻烦,要不也不会前世那么笃信黄老,崇尚“清静无为”。

    见他不言语,秦淮茹又往下自顾说道:“姐家棒梗就在附近胡同里野着呢,你要一会得空我去...”

    她还没往下继续说,坐在椅子上正嫌弃小木凳高脚够不到地的阎解放直眉瞪眼的冲秦淮茹来了句:“我妈说了,一人两毛钱,就这还搭了我爹的钢笔跟家里俩白薯!”

    陈建南一拍他脖子,心里高兴嘴上却不带出来:“秦姐,我这手艺只敢给院里老头老太太上手,更何况一会还得去店里跟经理消个假,再跟我师傅请个安,今儿估计是不得空了,实在是对不住了您嘞。”

    阎解放说话的时候,本来停下的几个大娘就转身回了中院,嘴里还七七八八互相嘟囔着:“阎家傻不傻,外头剃头挑子也才两毛多”、“就是就是,还搭俩白薯”、“我看理的也就那样,本来还想着”、“我也是这意思,还好秦家媳妇儿先张了口”、“哈哈哈哈”。

    叽叽喳喳的秦淮茹又不是听不到,脸一下臊的通红,直剜了放下小木凳直接坐到旧报纸上的阎解放一眼,跺了一脚,冲陈建南点点头,口说着“那可真不赶巧,赶明儿得闲再说吧。”就灰溜溜的往中院去了。

    阎解放等她身影从月亮门消失了,才转回头对陈建南说道:“怎么样爷们儿,不白让您劳动吧,替您扛了多少麻烦。”

    陈建南又是一巴掌,没省力气,拍在阎解放后脑勺上,冷声道:“叫谁爷们儿呢?叫哥!坐直喽!”

    “怎么就不能叫爷们儿了,不都这么喊么,你又不比我大多少!”瞧着十三四的阎解放又扭过半边身子来争辩到。

    “叫你姥姥!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儿啊!”陈建南还没来的及说话,拽着阎解旷脖子走回来的三大妈就是一声吼。阎解放直溜溜一缩脖子,冲着陈建南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来,眼神都不敢往自个儿母亲那瞟。

    三大妈一边拿着毛巾扑腾扭来扭去的阎解旷,一边冲阎解放继续吼道:“中午还想不想吃饭了?!给我安生点!”

    陈建南看的直乐,别看人常说“女本柔弱,为母则刚”,可一旦孩子多了,又到了猫嫌狗憎的年纪,别说柔不柔刚不刚的,是个妈都能爆发出一股子狠劲儿来。

    等阎解旷奔出去继续淘儿了,三大妈也回了房了,院子里重新安静下来。陈建南拿着蘸湿的梳子给阎解放慢悠悠的梳着,有了上一次的经验,第二个多少就带出点得心应手来。

    “哥!”

    “这会儿怎么不叫爷们儿了?”

    “嘿嘿。”

    “有话说有屁放!”

    “我想弄个'一边倒',您看能成不?”

    陈建南知道他说的那种发型,“理发笔记”里有原身画的简单示意图,在这个时代年轻群体中颇受欢迎。“一边倒”其实就是三七分,只不过要把七分的一边修理的斜斜的,用梳子梳理着向侧边卷去,阎解放的头发其实挺适合做“一边倒”的,可惜陈建南不会。可话说回来,甭说陈建南不会,就是会,也不想受这个累。

    扑棱一下阎解放的脑袋,陈建南凑到他耳边阴恻恻的低声说道:“要不要喊你妈过来你再问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