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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压迫

    秦军中营帐下,白烛白花,丧幡黑纱。

    当中间停着一具华美的棺椁,周围都是不知从何处掘来的巨大冰块,使得这帐中的气温比腊月隆冬还要寒冷。

    东海王苻坚站在一边扶着棺椁,他的眼中含着热泪。

    他的心里,比这帐中的温度还要寒了几分。

    东海敬武王的谥号虽然早就议妥赐下,但这葬礼却需要将棺木运回长安才能进行。

    而棺木的四周已经叫长钉钉的死死的,上面连缄绳都已经绑扎完毕,仿佛随时可以抬起来就走。

    这分明就是不想让我一睹父亲的遗容!

    苻坚在心里想着。

    他到这里祭拜父亲已经有一会儿了,渐渐适应了帐中温度后,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腐臭味。

    这绝不是一具只过世了七天的人应该散发出的味道,更不可能发生在这样冰窖一样的环境下。

    最重要的是,他从棺盖的缝隙里发现了点点白痕,像是石灰留下的痕迹。

    这一切都说明了,有人在掩饰什么。

    但是他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强行打开这棺盖验尸?

    这可是他亲爹!

    假若置之不理?

    先不论陛下赐予他的使命,还有父亲的血仇,就是他自己也过不去自己心里这关。

    该怎么办?

    苻坚此生从未这般犹豫纠结过。

    在他患得患失的时候,淮南王苻生洗掉了战场上染的、也不知是敌是友的血污,换了一身素白长袍,也走进了大帐之中。

    他恭恭敬敬的给逝者上了两支香,才来到苻坚身边问道。

    “怎么样?祭拜完了吗?”

    苻坚尽量压抑住自己的心中波澜,缓声道:“多谢淮南王兄关心,小弟已经祭拜完了。”

    苻生咧嘴一笑,道:“要我说,你还是应该以孝道为重,先把四叔的遗体带回长安安葬,然后再来处理父皇的任务不迟。”

    苻坚深深看了对方一眼,说道:“小弟不敢因私而废公,父亲他在天之灵也会原谅我的。”

    “永固。”苻生斜眼看来:“你是真的处处要与我作对么?”

    苻坚拱手施礼道:“小弟不敢。”

    “只不过父亲之死如今看来,的确有许多疑点。”

    “比如现在,淮南王兄您可闻到了一些奇怪的味道?”

    “什么味道?”苻生问道。

    “像是腐尸的臭味。”苻坚一瞬不瞬的盯着对方的双眼,说道:“我父王驾鹤西去未过十日,又在这般环境下,绝不可能散发出如此浓烈的味道。”

    “你说这个呀。”苻生满不在乎道:“你看咱们现在是在打仗,不比长安城里。”

    他一指满帐的冰块,道:“这些冰砖都是我叫士卒从扶风陈仓一带的草民那里收集来的,他们用之以收藏臭鱼烂虾,难免会沾上一些气味。”

    “这有什么稀奇的?”

    苻坚沉默不语,心里恨意渐生:这苻生言语里分明就在侮辱自己的父王!

    苻坚淡淡道:“怎么?堂弟是觉得本王有所隐瞒不成?”

    苻坚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施礼道歉:“小弟没有这种想法。”

    形势比人强。这淮南王毕竟是皇帝的亲生儿子,自己也没有父亲生前那样的声望。虽说自己身负圣命,可如果没有点真凭实据,这样妄加猜测,只会惹来无端的祸事。

    “小弟只是职责在身,对一切不合理的事情都应有所怀疑。冒犯之处,尚请淮南王兄见谅。”

    他压着怒火,言辞恳切的向着对方致歉。

    苻生又是咧嘴一笑,只是这次的笑容上满是恶意。他单手抚上了棺盖,口中道:“堂弟若是怀疑令尊的尸身出了什么变故,其实倒也容易得很。”

    “咱们打开一看便知!”

    说话间,他单手用力,棺盖上的长钉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竟然被他微微撬开一条缝来。

    苻坚鼻子一酸,整个人扑到了棺盖上用力压住,颤声道:“王兄不必如此!”

    “小弟……小弟我不敢扰了……父亲的安眠。”

    见自己最终压了对方一头,苻生心满意足的松开了手,棺盖腾的一声弹回了原处。

    他说道:“堂弟果然还是个守孝的人,也不枉四叔生前这么疼你。”

    苻坚无言以对。

    他快速的调整着心情。

    见对方无话可说,苻生随意道:“既然堂弟你不愿意开馆验尸,那我也就不在这儿陪你了。”

    “你想呆多久,只管自己呆着就是。”

    言罢,他转身离去,留下了苻坚一人沉默的站在棺椁旁边。

    苻坚冷漠的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心有所思。

    只在刚才棺盖打开的一瞬间,他鼻子嗅到的腐臭味猛地浓郁了几分。

    现在的他无比确定,这父亲的遗体定是出了什么意外。而苻生这般遮掩,也说明这事定是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只不过,他不能再打着开棺验尸的主意了。

    即便是证明了父亲去世时间在七天以前,想要以此推定淮南王苻生有罪,也远远不够。而自己不遵孝道,却是证据确凿。

    孝义二字,在今天比什么都重要。

    他如果一动这棺椁,在未能发现真相之前,淮南王的弹劾便会接踵而至。到时候慢说是为父报仇,就是他这东海王的继承权都未必能够保的住。

    因此,他需要找到更多的证据。

    ……

    相比较苻坚所面对的巨大压力,仗着调查副手身份在军营里到处闲逛的三人,要轻松了许多。

    三人分开在营里四处打探,俱都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只要是涉及苻雄领军在陈仓时候的事情,每个官兵不是支支吾吾所言不实,就是顾左右而言他,没有一人肯正面回答几人的问题。

    这让文熠心中产生了巨大的好奇心。

    越是这般,他越想要知道真相,这件事对他而言忽然成了一个有趣的游戏。

    他虽然来到这个世界几个月,但并未产生什么真正的实感。

    在文熠内心深处,还是把自己当做了一个游客,而这一方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游乐场,他正在玩一个充满挑战的游戏。

    他要满足自己的好奇。

    随着强行攻城命令的中止,淮南王苻生也不再升帐点将,每天只是躲在大帐中消遣,往来的美酒不绝,甚至还从扶风郡里找来了一些美人作陪。

    只是看她们泫然欲泣的样子,不像是什么专业人员,倒像是被硬掳来的村姑。

    随着苻生的放纵,秦军大营里的气氛也渐渐产生了变化。

    就好像有一根看不见的弦,一直处于紧紧绷着的状态,这片刻的松懈,就整个儿软了下来。

    文熠知道,自己想要得到线索,如今正是最好的时机。

    只要找到一个合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