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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夏日漱石(1)

    春风清新怡人,阳光温暖和煦。正值周末,为了庆祝十八岁的生日,父母带刘綝去了银杏湖乐园,那时的刘綝同其他所有人一样有着一个虽然不完美但却无比温馨的家。

    直到现在刘綝还依然记得那天的湛蓝的天空、喧嚣的人群以及爸爸妈妈陪自己走过的每一步路。

    走过宽敞的鹅卵石路,一侧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银杏湖,湖水碧蓝清澈,在初阳的折射下泛着一抹淡淡的氤氲。妈妈说这样的景色可真是不多,要在这里多拍几张照。爸爸反驳来游乐园拍什么照,当然是要把所有刺激的项目都玩一遍才不虚此行啊!听说这里还有恐龙谷呢!

    爸爸妈妈为此争执不下,刘綝夹在两人中间,其实他并不喜欢拍照,也不喜欢过山车什么的,要说最喜欢的游乐设施首选应该是旋转木马吧……不过恐龙谷听上去好像也蛮有吸引力的……

    最后大家都默契的选择了妥协,爸爸非常专业地给妈妈和刘綝拍了照,爸爸也如愿以偿的带着刘綝跑遍了所有的游乐设施……就是从过山车上下来的时候免不了一阵反胃……

    家庭总是这样,你吵一句我吵一句,拌嘴拌得不可开交好像到了无法调解的时候却又都十分默契地选择了向对方示好,无论之前吵的有多么热火朝天,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床头吵架床尾和”吧。

    爸爸妈妈都是很好的,结婚二十多年依然像新婚的夫妇一样亲密,关系好的简直就是处在热恋中的情侣。爸爸有着相当好的时间观念,总是能将工作和家庭的关系处理的十分得当,既在工作中取得了相当出色的成绩,还有着足够的耐心和情绪照顾家庭,除了有些不靠谱外简直就是“绝世家庭好男人”的典范。妈妈总是教导刘綝独立有爱心,贤惠的身影与爸爸举案齐眉,和睦的家庭关系令所有邻里艳羡。就在这种的温馨的家庭氛围中,刘綝也潜移默化的学会了这种妥协。自己不喜欢拍照,但妈妈喜欢,所以会和她一起拍;不喜欢过山车,但爸爸喜欢,所以会和他一起玩。

    从过山车下来之后刘綝一阵反胃,忍不住吐了出来。妈妈责怪爸爸胡来,爸爸挠挠头憨笑着带一家人进到一间咖啡厅,给刘綝点了一杯橙汁,妈妈要了一杯香草拿铁,自己点了一杯耶加雪啡,一边喝一边说这咖啡怎么怎么醇厚,说这咖啡豆得采用最古老的日晒处理法,用虹吸冲泡才能最大程度的激发它的味道……正在擦拭柜台的前台小哥一听直呼“行家啊”!爸爸咧嘴一笑,又开始侃侃而谈……

    刘綝对咖啡不感兴趣,对于爸爸说的那些也没记住多少,只是随意瞟了一眼挂在柜台后面墙壁上的价格单,看到那些名字奇特的咖啡卖的还挺贵的……

    屋角的轻音音响播放着tessie的《outatsea》,清扬的女声时而舒缓时而悠扬,仿佛置身加州的落日余晖中,伴随着阵阵的海浪,思绪渐行渐远。

    那之后他们一起去坐了旋转木马,刘綝和妈妈坐在车形的长座中,爸爸则独自坐在前面的木马上,俨然一副中世纪武士的模样。刘綝记得爸爸很喜欢那些身披银铁色盔甲,骑着披戴重装的马匹高举宝剑冲锋的形象。毛皮黑的发亮的骏马放声嘶鸣,前蹄踏地如同地震,随着一声进攻的呐喊冲向敌阵,爸爸说这才是属于男人的浪漫啊。

    直到现在房间的角落里还落着一副近乎纯铜铁打造的盔甲和一柄六十厘米的铁剑,那是爸爸为了满足他的骑士梦而买的。但那副纯铜铁的盔甲足足有二十五斤,穿上之后爸爸连直立行走都十分困难,更不用说提上把柄铁剑……于是这套男人的浪漫就这样被搁置在角落里落灰了……

    穿过如梦幻般在空中婆娑起舞的音乐喷泉,来到西面的生态休闲区。四五个小型湖泊错落有致的排列在山林之间,波光粼粼的银杏湖倒映着银杏林。湖面偶尔泛起几晕涟漪,那是成双成对的黑天鹅们在湖水中嬉戏,它们曲长优雅的颈弯成优美的弧,贴近交颈的样子宛如亲密的恋人。

    看着这样优美的场景,刘綝说不上来有什么感觉,他能够理解这些事物的美好,但他并不能从这些东西中感受到情绪。他无所谓自己喜不喜欢,反正只要爸爸妈妈喜欢就好。

    那一天的温馨直至夜晚,在银杏湖乐园的中央广场上,刘綝和爸爸妈妈挤进拥簇的人群。随着倒计时的结束,漫天的烟花一齐炸开,铺满整片天空,光亮映射,如同一朵绚丽绽放的花。

    烟花灿烂盛放,光芒闪耀在刘綝的眼中。

    顷刻间,绚烂的烟花变成轰炸的烈弹,琳琅的游乐园化为倾倒的大厦,火焰攀沿废墟随风肆虐,所见之处满目疮痍。

    那是刘綝记忆中回放了无数次的画面。

    前一秒还欢声笑语满脸欣慰的父母,却在下一秒被飞射过来的子弹撕得粉碎。血液飞溅在刘綝的脸上,他甚至还可以感受到他们的温度。

    身为亚种的父亲强撑着站起身挡在刘綝面前,9毫米的帕拉贝鲁姆手枪弹嵌在体内将他的肺部撕裂,流出汩汩的血液。他已经没有力气了,整片眼幕都被殷红的血液沾染,可当他看见已经死去的爱人,又好像有什么在心里爆发出来。

    那个男人仰天嘶吼,露出满是血的牙膛,用自己的生命为刘綝争取了最后的生机。

    印象中那个有些不靠谱的男人,在面对生死的时候,身影竟也是如此伟岸么?

    “因为,你是我们的儿子,是将我们的生命延续下去的人啊。”

    少年绝望地站在坍塌的废墟中央,子弹呼啸着从他身边飞过,充满沙尘的空气让他觉得有些窒息。他用空洞的双眼看着自己倒在血泊中的父母,双手止不住的颤抖,想起曾经无比温馨的家庭,感觉好像有什么卡在了喉咙里。

    生活总是这样,因为还像平常一样留在身边,所以总是觉得自己还有时间,好像现在的自己什么都有了。但当某一天他们都消失了之后才发现,其实自己什么都没有,现在用尽全力都无法说出的话却正是曾经那些点滴的生活中不曾查觉的……在乎啊。

    刘綝环视周围,火蛇吐息房屋坍塌,罪恶的暴徒正端着枪倾泻子弹,仿佛生命在他们眼中就是毫无价值的东西。一个暴徒发现了刘綝,他端起那把格洛克手枪朝着刘綝发射,撞针碰撞火药爆炸子弹呼啸。

    就这样吧,刘綝在心里这样想。

    他没有任何恐惧的心理,而是直面那颗迎头飞来的子弹。如果能够就这样结束这一切,也没什么不好。

    “渴望力量么?我可以帮助你,只要献出你的血。”幽幽的声音在心中回响,如同太古的鸣钟被敲响,朝圣的教徒集体叩拜,口中念着祭祀的咒语。黑铁铸成的王座上,威严的枯骨缓缓抬手,他那苍白的手指上,象征权力的戒指散发出幽蓝的光芒。

    刘綝恶狠狠地盯着面前的子弹,它的速度在这一瞬间慢了下来。尽管没有说话,但刘綝明白,自己已经在内心中应允了那个声音,无论那是什么,现在的他只渴望力量。

    忽然觉得手心有些吃痛,刘綝看着自己的手掌,一滴不大不小的血滴沁出皮肤,随后急速膨胀破散化为漫天的血雾,粉状的血雾下落,一柄横刀出现在刘綝手中。

    刀颚处的雀头睁开血色的双眼,锐利的喙上下开合,刀身遍布的血管状花纹一齐跳动起来,就像是鲜活的心脏。

    刘綝手起刀落,将那颗飞行的子弹斩成两半。

    握着那柄掌握力量的横刀,刘綝却只觉得身心俱疲,他无力地坐在地上,眼神空洞,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双手拄在地上,一股黏稠的暖流在手心漫延,那是他父母的血液。

    刘綝愤怒地看着沾满血液的手掌,他死命地攥紧拳头,骨骼发出爆裂的声音。他再次拿起那柄横刀,这次,他决心战斗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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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綝从梦中惊醒。

    窗外传来杜鹃的啼鸣,阳光倾斜,透过那如纱一般的白色窗帘照进屋内。铝合金的推拉窗打开一半,微风缓缓吹拂窗纱,安静的仿佛时间都凝固了一般。

    这里是中国分部医护部的看护室,自恒业大厦行动后一直到现在已经过了整整一周,俞鸣都一直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现在他正安静地躺在床上。说来也是奇怪,将俞鸣接回来后,医护部每天都对他进行一次全身体检。根据结果显示,俞鸣体温正常,身体各项指标也都合格,在这种情况下他最多也就昏迷几个小时,是绝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的。然而这种事情就这样发生在了这位“s”级身上,没有人可以解释这样的事情。

    在那次行动中刘綝也受了不小的伤,不过以他的身体素质,再凭借异常基因组所带来的强大恢复力,没过两天刘綝就好的差不多了。那之后刘綝就一直放心不下俞鸣,时常提着点水果来看他。

    刘綝总是想着如果自己有着更强大的力量就好了。有了更强大的力量那天就不会是那种局面,自己可以摆平所有的问题,顺利的揪出他们所有人,俞鸣不会像现在这样陷入昏迷,凌少柏更不可能会死。

    刘綝每天都会来俞鸣的看护室里待一段时间,每次来的时候都会这样自责。今天他提着一筐苹果放在床边的桌子上,这张桌子上已经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水果,都是刘綝每次带来的。他不知道看望人该带些什么,想到以前跟着爸爸妈妈去看望外公外婆的时候他们总是会买一些水果,所以就也这样带了。

    刘綝搬来一把小椅子坐在床边,他看着昏迷的俞鸣又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想着想着就觉得眼皮低沉,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却又梦到了那天的场景。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走出了房间。

    刘綝来到位于二楼的图书室,负责门厅的管理员此时正在呼呼大睡。这是间巨大的图书室,水曲柳制成的书架林立分割整个空间,古香的木色看上去颇具年代感。书架上囊括了诸如哲学、社会科学、军事学等涉及各个方面的书籍,但其中最为重要的还是独属于国际安全组织的亚种相关书籍,这些书籍是经由几个世纪的科学家们呕心沥血总结出来的资料,它们被写在一张张莎草纸上,随着时代更迭遗落世间各地。后来有亚种跑遍世界收集这些堪称神造的奇迹,却也只是在各种拍卖场博物馆收集到了一部分,更多的资料都已经遗失。这个亚种将收集到的资料整理成书,通过个人出版社出版,只流通于亚种之间。

    执行部专员证划过认证机器,随着“嘀”的一声,刘綝的名字显示出来。

    管理员被机器认证的声音吵醒,他猛地起身,嘴角的口水在空中甩出一个完美的弧度。他扶正挂在脸上的眼镜,目视着刘綝没入书海中的背影,砸了咂嘴,然后又蜷身睡去。

    图书室又被称为第二技术部,因为基本上只有技术部的人会来这里。执行部的大家都在第一线上拼命,没人会再将精力耗费在这些书上面。而刘綝是个特例,自打他从技术部的人口中听到了图书室有着关于亚种相关资料的书之后就基本上每天都会来这里,只为了能从这些古典中找到与自己能力有关的线索。

    刘綝总是能感觉到那个如古钟一般的苍老的声音在心中幽响,一步步引诱着他渴取更强大的力量。

    就这样坚持了一年,刨去出任务的时间,每个下午刘綝都会出现在这里,每次来的时候刘綝都带着他那谦和的微笑。一来二去,他就和图书室的管理员熟络起来。管理员和他说“兄弟你真是厉害,我就没见过哪个执行部的能像你一样。反正这个时间段技术部的人都在工作,以后你来就直接进,不用整这么麻烦。”刘綝微笑着点头回谢,然后划卡进入……

    今天刘綝同以往一样来到这里,只是他的脸上不再有着那样谦和的微笑,而是带着一股杀气。

    刘綝径直走到图书室的最深处,这里堆放着所有与亚种相关的资料,平时他也是在这里翻看这些资料的。

    他翻找着书脊,没有任何犹豫地从摞成小山的书堆中间抽出一本极厚的《亚种基因论》。纳帕牛皮制成的封皮十分光滑,极薄的表面上还能清晰的看见小牛头层皮的自然纹理,透过几个简单的字符便能感受到它那名为“年代”的厚重。

    这本书是刘綝故意藏起来的,只因他无意间看到了这本书中展露出的令人不可思议的部分。

    《亚种基因论》可以说是每个组织成员都应该看的一本书,其中的内容充分的表明了亚种基于异常基因组存在和使用能力的理论基础,是养成每个成员亚种世界观的重要基础,就像是入党必须要看《党简史》一样。然而促成这本亚种简史厚重的必然是它那繁冗的长篇大论和那佶屈聱牙的专有词汇,仅仅是看上一眼就足以让人脑子发涨,大家自然而然也就对它敬而远之了。

    偏偏刘綝反其道而行,高中时他是班级的文化课代表,还代表过学校参加市里的辩论大赛,这些文字量对他来说很轻松,其中的某些专有词汇也在附页中给出了古希腊语的注释,参考词典刘綝也能理解个大概。

    最开始刘綝以为这只是本印证亚种基因来源的书,直到他看到了这本书最后的一部分。这部分不同于前面,只有一页上的几行字,虽然这本书是复制版,但依然能清晰的看见这页下半部分那被火焰焚烧过的痕迹。很显然,这一页的内容是不完整的。

    更令刘綝惊讶的是这一页上的那几行字只有几个字符是古希腊文,剩下的则全部都是用极难的古埃及语写成。似乎编撰者是有意不想让人解读出这部分内容,又或者是这部分内容的影响太过剧烈不能轻易让人知道。

    通过仅有的几个古希腊字符无法解读出这几行字的全意,但刘綝总有种感觉,这其中一定蕴藏着什么巨大的秘密。

    他翻开厚重的封皮,埋头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