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夏日漱石（2）
瑞士，苏黎世，国际安全组织总部会议厅。
四方形的天穹高耸入云，形成斜坡状的结构。房间顶部是薄薄的圆顶，采用半透明玻璃板饰面。玻璃板嵌入大理石支柱内，形成一种独特的柔光。天花轨道上布满照明用灯，强烈但不刺眼的白炽灯照亮整间房屋，颇有一种严明凌冽之感。
东西两侧的墙壁采用英国产石灰岩饰面，黑色的石灰岩突出了这里的庄严肃穆。墙壁上各挂着一副油画壁画，西侧的是一只白色的和平鸽衔着橄榄枝翱翔在碧蓝的天际，东侧的是一群人在麦田中收割。两幅画都由蓝色和金色的丝线织成的挂毯装裱。
南侧是一扇高约50英尺的巨大平板玻璃窗，四周用凹度很深的大理石镶框。透过这扇窗户向外看，可以将飘扬着各国旗帜和铺满来自各国花草的公共花园尽收眼底。
北侧也就是整间房屋的正前方，陈列着一个演讲台，后面是一张大型的显示屏。演讲台前面是围成一圈的圆形会议桌，这里是各分部代表的座位。中间是一个会议台，由秘书长负责会议的召开和进行。房间的最后面是整齐排列的梯形平台，这是供各国代表团就坐的位置，最大可以容纳1800人。不过今天的会议只有各地区分部的总部长出席。
日本分部总部长安倍雄司端坐在会议桌前，那双犀利的眼睛透过厚镜片扫视着现在已经到场的他国代表。
俄罗斯分部总部长叶夫根尼是个中年男人，脸上长满了厚重的胡子，似乎是经常受到风雪侵扰，他的脸颊泛着点状的红斑。他穿着驼色的呢子大衣，脚上蹬一双铬鞣棕色军靴。他将大衣裹得严严实实，感觉随时都可以从里面掏出一瓶伏特加来。
加拿大分部的总部长埃尔加是个十分年轻的男人，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栗色的刘海盖过眉毛，眼睛亮的就像是蓝宝石，皮肤素白，脸上带着些许阴柔。他穿着黑色的风衣，衣摆紧贴双腿，显得他的身型更加单薄。他把玩着手中那枚银色的徽章，徽章上面应该是某个声名显赫的家族的家徽，眼中尽是冷漠。这么年轻就坐在了这个位置，其手段实力可见一斑。
南非分部和巴西分部的席位都是空着的，这表明他们不参加这次的会议。这也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以往的会议南非和巴西代表几乎都没有参加，因为国际地位的原因，即便参加会议，他们也没有多少话语权。
现场只剩下中国分部的总部长和代表瑞士总部的秘书长没有出现了。安倍雄司感觉有些坐立不安，他参加这次会议的目标就是中国分部的总部长。与中国分部联合铲除盘踞在日本九州地区的黑帮是日本分部所有部长共同商讨的结果，也只有这样才能在不损及根本的情况下完成政府下达的任务，不然日本政府就会收回日本分部的指挥权限。政府不同于安倍雄司，他们不是亚种却又利用着亚种的力量，使用起来不会顾惜损失，用完之后就会扔到一旁或者彻底抹杀。
本来安倍雄司是没希望中国分部能够同意与他们联合的，两个分部自从在1945年建立分部之后经常由于管理区域的问题闹得不愉快，这样贸然的要求和人家联合自然是妄想，安倍雄司也抹不开这个脸面去低声下气的求人。可现实的问题就是南非巴西自顾不暇，加拿大俄罗斯会选择袖手旁观，瑞士总部则会一拖再拖……只有中国分部是最好的选择，因为他们有着差不多的目标。
安倍雄司勒紧裤腰带下定决心，哪怕被人用鞋踩在脸上也得卑躬屈膝，即使脸上带着对方的鞋印也得不顾脸面的去蹭人家的裤腿……因为不这样的话日本分部就真的要独自面对那个豢养了不知道多少亚种的黑帮，真硬着头皮冲上去不知道要遭受多大的损失。为了整个日本分部，他必须这样做。
幸好，在进入会议厅之前安倍雄司得到了副部长提供的消息。日本分部一直追查的魔术师在中国杀了中国分部的执行部专员，而他还曾与鹤政会有关，并且他现在很有可能就在日本。得到这个消息的安倍雄司欣喜若狂，有了这层关系，他相信中国分部会认真考虑这次联合，只要有可能，他就有信心促成这次的成功。
但现在中国分部的总部长没有出现。
安倍雄司整个人靠在椅子上，试图以此来缓轻心中的压力。他感觉身上异常的燥热，伸手宽了宽领带，敞开黑色西服的衣领，解开了内衬的两个纽扣。他看了看周围，埃尔加依旧在手里把玩着那枚银色的徽章，叶夫根尼闭着双眼，随着胸口的起伏发出轻微的鼻鼾，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26°的室内穿的这么暖和的，难不成他怀里真的有一瓶零下十度的伏特加？
整间会议厅里静悄悄的，静的像是没有人。
“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了。”大门打开，秘书长利昂昂首阔步走了进来，他穿着笔挺的深蓝色西服，牛津皮鞋踏在松木地板上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一头利落的金发和高挺的鼻梁都彰显着这个男人的英俊。
和利昂秘书长一起进来的是中国分部的总部长方兴言，他同样穿着修身的西服，身姿高挑，步履矫健。虽然已经六十岁了，但他的脸上完全没有岁月留下的痕迹，和蔼的笑容下，一双深邃的瞳孔中透着清澈的光，就像是阳光里的少年。
处在同一片阳光下的是日本分部的总部长安倍雄司……在看见方兴言进入会议厅的那一刻他的双眼简直都在发光。安倍雄司迅速正身整理好上衣，将刚才的郁闷一扫而空，接下来的会议无论怎样重要他都不打算听了，精心准备和中国分部的合作谈判才是重中之重。为此他还掏出放在上衣内兜里的一面小镜子照了起来……就像是精心打扮准备奔赴约会的小男生。
埃尔加收起了那枚徽章，双手交叉搭在会议桌上，神情依旧淡漠。
“方部长，难得你迟到一回啊！”叶夫根尼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操着一口纯正的俄罗斯语高喊。
“真是抱歉，临时有事耽搁了。”方兴言笑着用俄罗斯语回应，随后俯身入座。
利昂走到圆桌中心的会议台上，他拍拍手，“好了先生们，会议要开始了。”
众人很默契地戴上耳机，这是一款实时翻译耳机，通过蓝牙相互连接，调试好后就可以将外语自动转译成需要的语言。同声对译的情况下，延迟时间最多不会超过一秒，翻译准确率可以达到98％。通过这个耳机，来自各个国家的代表就可以进行畅通无阻的交流。
利昂翻开会议台上的黑色文件夹，纸张翻动的声音响彻整间屋子。
“今天会议的议题是‘针对亚种参与社会事件的处理与管控’以及‘管理亚种的秩序重建’。先进行第一个议题，请各位代表说一下各自负责分区中涉有亚种参与的社会案件。”
叶夫根尼坐直身体第一个发言：“半个月前，叶卡捷琳堡一家银行的金库遭到了洗劫，一亿五千万卢布不翼而飞。调查监控之后发现这是由四个普通人组成的抢劫队伍，他们装备着AKM自动步枪和勃朗宁手枪，而那家银行金库的安保统一配备司登冲锋枪和三级硬质防弹衣，正面硬抗子弹都没事。知道美国海豹突击队员麦克吗？他遭到武装分子埋伏，近距离身中AK27枪都没死，就是因为有这个防弹衣，而这还只是银行的第一层安保。”说到这里，叶夫根尼突然眉飞色舞起来。
“叶夫根尼部长，请说重点。”利昂秘书长轻声提醒。
“哦哦，正常情况下，这种没有任何威胁的抢劫团队是不可能突破第一层的安保的。但在调查过金库的监控之后我们发现，这伙人根本就没打出一发子弹，他们是使用能力突破第一层安保的！”叶夫根尼声音激动。
“使用能力？叶夫根尼部长你刚才说这些人可都是普通人。”利昂秘书长有些疑惑。
“是的，我调查了技术部和DPA的DNA资料，确定这些人就是普通人，可监控记录的画面也绝不会出错。我亲眼看见他们其中一个人全身的肌肉瞬间膨胀，他的双手长出尖锐的利爪，浑身覆盖铁青色的鳞片，就像是爬行动物那样，5.45口径的子弹根本打不穿他的皮肤，而他只需要挥舞手臂就将三个前特种部队的精英轻易扫倒！这绝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
“你的意思是这些普通人的基因序列都是正常的，可他们却发挥出了堪比亚种的力量？”安倍雄司觉得有些荒唐。
叶夫根尼点点头，他的额头沁出冷汗，像是个被吓到的孩子。
利昂支手扶颔，眉头紧皱：“如果真有这种事情发生，那对于整个亚种社会都将是颠覆性的冲击。可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已经超出了目前所有亚种研究的认知。”
“确实有类似的事情发生，而且不是个例。”最年轻的埃尔加发言，他那双宝石般的眸子熠熠闪着光辉，声音如湖水般清澈，“本部的执行部专员曾在萨斯卡通的贫民区发现了一种没有药物编码的生物制剂，最开始我们还以为那是某种新型的毒品，但在经过化学分析之后发现其成分与兴奋剂类似。”
“蛋白同化制剂，能够促进雄激素的分泌，增强人体机能，除此之外还有刺激细胞作用的肽类激素以及麻醉药品中常用的芬太尼和吗啡。知道这些成分混合在一起的作用是什么吗？”埃尔加眼神突然变得犀利，声音也低沉了下来，“一边麻痹着传导神经，一边让人不断产生幻觉和兴奋。在这些药物的作用下，人会沉沦、会疯狂、会漠视生命、会践踏这个社会的秩序，最终成为一具没有自我的行尸走肉。”
“听上去就像是瘾君子们会喜欢的东西。”安倍雄司满脸轻蔑，他向来是鄙夷那些自我堕落的人的。
“的确，如果普通使用这种生物制剂，那么它确实就是一种毒品。但如果使用特定的注射器进行肌注，它才会展现出真正的可怕。”
“那是什么？”叶夫根尼问。
埃尔加向坐在梯形平台上的助理招招手，身穿黑色制服的助理提着一个黑色的皮箱小步跑了过来。助理将那只黑色皮箱放在会议桌上，然后戴上白色手套将其打开，里面是一支被真空塑封的注射器。
“这支注射器流通在加拿大和美国的边界线，和那种生物制剂被一同售卖。我们前往抓捕的时候只发现了已经陷入疯狂的吸毒者，售卖的人早已不知所踪，看样子背后有着相当大的势力，才会在我们赶到之前离开。”
埃尔加拿起那支被塑封的注射器，向各位代表展示一周，然后示意助理将它拿给秘书长。
利昂接过塑封袋，棕色的瞳孔瞬间聚焦，眼神在那支注射器上下疯狂检索，试图找出一些线索。
“那里面是一个经过基因改造的干细胞，将干细胞注射进体内代替人体的原细胞，以干细胞无限增殖分裂的能力，借助血液循环最多只需要一周就可以完全替换人体原本的细胞，这样即便是普通人也可以使用出不逊于亚种的力量。”埃尔加淡淡地说。
利昂仔细盯着那支注射器的胶塞，果然发现了一个淡黄色的细胞组织。细胞原本是没有颜色的，淡黄色的是血浆，利昂正是透过血浆看到了干细胞的轮廓。
“这怎么可能？这种没有任何医学防护的注射会引起超急性排斥反应，人体的免疫排斥反应可以识别出这个外来细胞，免疫系统会直接杀死它，它根本不可能有任何机会参与血液循环，更别说在体内进行分裂增殖！”安倍雄司近乎咆哮，他毕业于东京大学医学院，拥有细胞生物学和免疫学的双硕士学位，在这方面他是绝对的权威。
“人体的眼睛独立于正常的免疫系统，某种程度来说，眼睛也是外来细胞。它没有被杀死，只是因为它没有被发现。”埃尔加冷笑。“有人改造了这些干细胞的基因，进入人体之后，被改造的基因将这些干细胞伪装成了大肠杆菌，加之数量极少，免疫系统根本不会对其做出反应。在干细胞进行分裂增殖以后，它会逐渐衰减免疫系统的识别功能，最后彻底破坏免疫系统。”
“这是彻头彻尾的病毒！”利昂小心翼翼地将塑封袋放进皮箱，生怕注射器破裂，里面的病毒会扩散出来。“我实在无法想象是什么人在研制这些东西。”
“这样的话在注射之后的一周内人体就会因为免疫系统被破坏而感染多种疾病死亡，我记得HIV的发病机理就是这样。这样的人就连正常行动都十分困难，又怎么能使用出能力？”一直保持沉默的方兴言终于开口，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但是他的声音依然是那么柔和。
“正常的话是这样没错，但只要有那些药物的加持就没问题。技术部的估算是一个月。”
“一个月？”利昂不解。
“普通人在注射干细胞与那些药物之后，估计只能剩下一个月的寿命。一个月之后，即便他们不会死去，也会因为极度的兴奋和极度的痛苦而变成死尸。”埃尔加双眼漠然，就像是看到了那些如同丧尸一般的走肉。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倒吸一口凉气，会议厅里一片死寂。
“所以，是有人制作了这种可以将普通人转化为亚种的药物，并且这背后一定与某些亚种团体有关？”良久，利昂秘书长打破了沉默。
“毫无疑问。”埃尔加摊手。“从加拿大到俄罗斯都有这种制剂的踪影，这就证明他们已经形成了相当大的规模。说不定其他地区也早就已经有了，只是还没被发现。”
利昂俯身直面埃尔加，双眼如鹰般犀利，“有名字吗？”
“palumbus，帕洛玛，在拉丁语中的意思是‘鸽子’，是和平的象征。但在佛教中，鸽子代表贪婪。”埃尔加眉毛轻佻，“这也是我很喜欢的一款鸡尾酒，苦涩又清新的西柚搭配刺激的龙舌兰，颜色如少女般粉嫩却又夹杂着无比浓烈的气泡，喝上一口会很容易迷失自我。”
“你居然修行佛教？我还以为你们加拿大人都是天主教徒呢。”叶夫根尼打趣。
“很遗憾的说，大部分加拿大人都是信奉天主教和基督教的，包括我的家族也是如此。但我从不信那些，如果上帝真的有能力拯救众生，那他至少应该先拯救下自己的儿子。”埃尔加耸了耸肩，“我研究佛教只是出于个人爱好，因为我的妈妈曾经信佛。”
“这件事情非常严重，我会向上面汇报，希望两位可以将你们掌握的情报传给我。”利昂神色严峻。
叶夫根尼和埃尔加点点头。
“那么，还有其他要补充的吗？”利昂问。
又是一片寂静。
安倍雄司没有说出日本分部面临的问题，因为他笃定眼前的这些家伙不会帮他也根本帮不了他，更何况还有那么棘手的事情。现在，只有面临相同问题的中国分部才是他唯一的希望。
“接下来是第二个议题‘管理亚种的秩序重建’。”利昂秘书长翻动黑色文件夹，“现如今世界各地的亚种数量呈几何倍增长，很多意外觉醒能力的亚种无法正确控制自己的能力，造成了惨重的损失。现在，联合国众国都要求我们必须拿出更加规范化、高效化的管理方式，不然我们很可能会在下一次的联合国大会中因票数落败而被取缔。各位，你们应该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他在说最后一句话时语气沉重，仿佛那是一柄悬在众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所有人再次不约而同的沉默了，大家心中都清楚秘书长所说的“取缔”是什么意思。自从1945年国际安全组织经由联合国投票决定成立时，就一直是以微弱的优势保持独立。直到现在联合国中仍然有着相当一部分的国家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对国际安全组织的存在持反对意见。一旦票型在某一次的大会中落败的话，现存的各个分部就会被取缔改由别国管理，甚至可能会有全体亚种被处理的风险。
冷汗从安倍雄司的额头滑落，他无法再无视这种危险的局面了，一旦被取缔，面临灾难的绝不仅仅是几个分部，而是整个亚种！
可安倍雄司没有任何办法，盘踞日本的最大黑帮鹤政会尚且无法处理，他又岂有挽救全体亚种命运的能力。他看着其他人，眼中流出不甘的狰狞。
“放在战争年代这种情况确实是很常见了，平民会为了活下去逼迫自己，国家会因为胜利而放弃底线。可现在是和平年代，人们丰富自我，将自己包装成体面的上流人士。在这个无忧无虑的社会，却出现了如此不正常的现象。利昂秘书长，你觉得是因为什么？”埃尔加语气轻柔，却有种君王般的威严。此刻，这个二十岁的男人如同执掌权柄的君主一般令人敬畏，只需一言，威压便足以压倒众人。
利昂神色仓惶，在埃尔加的注视下，他说出了那个无法确信的答案：“亚……亚种！”
埃尔加拍掌，“没错！有亚种在刻意寻找这样的目标，刺激他们觉醒能力，以造成各地的混乱。”
“这样做的目的呢？他们想得到什么？”安倍雄司问。
“谁知道呢。”埃尔加耸肩，“不要尝试去理解疯子们的做法，这样只会让你显得也是个疯子。”
“会不会是为了混淆视听，让我们将注意力集中在这些事情上，从而密谋更大的危机？”方兴言猜测。
“方部长，你是在试图理解疯子么？”叶夫根尼捋了下他那厚重的胡子，与方兴言相视而笑。
ばか！难道这帮家伙都不会紧张的吗？这可是面临危机的紧要关头，你们居然还笑得出来？真是一群疯子！安倍雄司在心中怒叱。
“安倍雄司部长，你有些太紧张了。”恍惚中，安倍雄司看见方兴言递过来一张手帕，他才发觉自己的内衫被冷汗完全浸湿，脸涨的发热。难道真是自己太过紧张了？他接过手帕擦拭冷汗。
“所以，现在只需要找出幕后是谁在做这件事就可以了对吧？”叶夫根尼问。
埃尔加点点头，他从那个威严的君主变回了翩翩的贵公子。
利昂看了眼腕表，收起黑色文件夹，“既然问题都已经有了答案，那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我会向上面汇报相关工作，还请各位留意与帕洛玛药剂及其相关组织有关的线索，这是为了我们的未来。”
大家一齐点头示意。
“方部长。”安倍雄司起身走到方兴言身边。他身体微躬，伸手指向会议厅侧面的一个房间。
方兴言点点头，他明白这是日本分部总部长邀请他去隔壁的小型会议室进行单独谈话。通常这种谈话只涉及交涉双方的利益，所以不需要通过正式会议。
紫檀木做成的大门徐徐打开，安倍雄司和方兴言在硬牛皮铺设的座椅上相对而坐。
这间会议室整体空间较小，差不多一间卧室的面积，但里面的设施一应俱全。咖啡机、整套的骨瓷茶具、带有控制系统的投影主机，甚至还有一台老式留声机，好像这里并不是一间会议室，而是供人休憩的下午茶餐厅。
安倍雄司端坐在座椅上，面对那如湖水般清澈的眼眸，他清了清嗓子：“方部长，我就开门见山了。我知道前段时间贵部的一位执行部专员遇害，死于魔术师之手。我们也在追查这个魔术师，这是他的资料。”他从公文包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资料递给了方兴言。
“这个魔术师原名小泉信，曾经是‘鹤政会’的成员。”安倍雄司说。
“鹤政会？”
“是盘踞于日本九州地区的一个黑帮，他们长期霸占垄断当地产业，在九州地区发展出了不小的势力。”安倍雄司面容严峻。
方兴言品味着安倍雄司的话，既然会主动邀请自己进入会议室谈话，那就说明日本分部面临的问题已经不是他们可以独自解决的了，但他却又选择了绕过总部，那就足以证明这个问题已经是火烧眉毛了。
他放下资料，语气平淡：“你的意思是这个黑帮与亚种有勾结？”
“是的，魔术师隶属鹤政会的时期就已经是亚种了。不仅如此，鹤政会一直都在豢养私募亚种为他们做事，几年时间，他们已经培养出了一支相当规模的亚种团体。”安倍雄司有些羞愧地叹气。
“这好像和我没关系吧?处理国内涉及亚种的团体是日本分部的事情，中国分部当前的目标只有鸮宫组织。魔术师既然已经脱离了鹤政会，那么我也没什么必要去追查他与鹤政会之间有什么渊源。”方兴言不以为意。
安倍雄司身体前倾，表情看上去有些着急，“在魔术师离开日本前往中国的前几天，我们的人检查到魔术师与鹤政会的人有过单独会面，这就说明他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彻底断绝，说不定鹤政会与鸮宫组织之间还有着某种联系，他们同样也是日本分部的目标。”
“我记得日本是全世界唯一承认黑帮合法性的国家，盛极一时的山口组如今的年收入高达八十亿美元，而日本政府的税收也基本都依赖于此吧，你们会甘愿舍弃如此高昂的税收而去处理他们么？反正他们无非也就是偷偷卖些毒品，逼良为娼，用枪支恐吓收取保护费而已，这些事情无论如何都影响不到你们吧，反而可以与其勾结大赚一笔。”方兴言眼神冰冷，他已经猜到了安倍雄司找他的用意，魔术师及其背后的势力是他们共同要面对的敌人，然而是否拥有想要将他们彻底铲除的决心，这是方兴言希望得到的答案。他故意说出这些话，就是为了试探安倍雄司的决心。
安倍雄司怒火中烧拍案而起，他面色涨红，声音嘶哑：“方部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和那些政治家是一样的吗？我虽然是个文职人员，但也深知专员们浴血奋战的危险。可要是因为事不关己就漠视生命，这与那些黑帮又有什么区别？我诚心想与贵部合作，铲除黑帮的同时也一举覆灭整个鸮宫组织，维护世界与亚种社会的和平稳定才是我们的责任，不是么？”
“当然，无论多么危险，那都是我们必须要去做的事。”方兴言淡淡地说，但他的心中已经确信日本分部是可以合作的目标。当凌少柏死亡的消息传到方兴言耳中时，他的心仿佛晴天霹雳般颤了一下。连续一年全项测试满分，仅用了半年时间就得到独立小组的资格，拥有独自完成任务的能力，这样优秀的专员就这样死了，这不得不让方兴言重视起鸮宫组织，与日本分部的合作或许就会是一个最好的机会。
安倍雄司坐回皮椅上，他拄着脑袋沉默了好久，才缓缓地问：“方部长，你为什么没说？”
“什么？”
“鸮宫组织在中国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你没理由不向总部汇报，但在刚才的会议中你并没有说出这件事，为什么？”
方兴言摆弄着桌子上的骨瓷茶杯，想了想说：“以前我有一段时间在一家医院工作，在那段时间里我观察了很多病人，我发现有的病本身并不严重，症状也不明显，所以没有人会发现，他们也不会在意，等到病情十分严重的时候，他们才会反应过来。”
“你的意思是？”
“现在鸮宫组织就是这个病，它并不明显，所以也没人会在意，等到鸮宫组织真正影响到了他们，像针一样戳疼他们的时候，那才是最好的时机。”
“看来方部长是早有预谋了？”
“预谋倒算不上，只是一点点人性罢了。”方兴言笑笑，“你觉得那个帕洛玛药剂怎么样？”
“鸮宫组织是这一年内出现并频繁活动的组织，帕洛玛药剂也是最近才出现的，我很难不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确实有这种可能，所以我们也算是统一目标了。”方兴言说。
“贵部同意与我们的合作？”安倍雄司喜出望外到眼中饱含泪光。
“很抱歉，中国分部不是我的个人机构，所以我也只能代表我自己。我会同其他部长商量这件事，也诚邀贵部来中国分部共议这件事。”
“那就希望我们能够合作愉快。”安倍雄司起身行礼。
“但愿如此。”方兴言也起身同安倍雄司握手，阳光般的微笑挂在他脸上，让人完全看不出他是个六十岁的老人。他随即出门，高大的背影宛如悍不畏死的黑铁武士。
四方形的天穹高耸入云，形成斜坡状的结构。房间顶部是薄薄的圆顶，采用半透明玻璃板饰面。玻璃板嵌入大理石支柱内，形成一种独特的柔光。天花轨道上布满照明用灯，强烈但不刺眼的白炽灯照亮整间房屋，颇有一种严明凌冽之感。
东西两侧的墙壁采用英国产石灰岩饰面，黑色的石灰岩突出了这里的庄严肃穆。墙壁上各挂着一副油画壁画，西侧的是一只白色的和平鸽衔着橄榄枝翱翔在碧蓝的天际，东侧的是一群人在麦田中收割。两幅画都由蓝色和金色的丝线织成的挂毯装裱。
南侧是一扇高约50英尺的巨大平板玻璃窗，四周用凹度很深的大理石镶框。透过这扇窗户向外看，可以将飘扬着各国旗帜和铺满来自各国花草的公共花园尽收眼底。
北侧也就是整间房屋的正前方，陈列着一个演讲台，后面是一张大型的显示屏。演讲台前面是围成一圈的圆形会议桌，这里是各分部代表的座位。中间是一个会议台，由秘书长负责会议的召开和进行。房间的最后面是整齐排列的梯形平台，这是供各国代表团就坐的位置，最大可以容纳1800人。不过今天的会议只有各地区分部的总部长出席。
日本分部总部长安倍雄司端坐在会议桌前，那双犀利的眼睛透过厚镜片扫视着现在已经到场的他国代表。
俄罗斯分部总部长叶夫根尼是个中年男人，脸上长满了厚重的胡子，似乎是经常受到风雪侵扰，他的脸颊泛着点状的红斑。他穿着驼色的呢子大衣，脚上蹬一双铬鞣棕色军靴。他将大衣裹得严严实实，感觉随时都可以从里面掏出一瓶伏特加来。
加拿大分部的总部长埃尔加是个十分年轻的男人，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栗色的刘海盖过眉毛，眼睛亮的就像是蓝宝石，皮肤素白，脸上带着些许阴柔。他穿着黑色的风衣，衣摆紧贴双腿，显得他的身型更加单薄。他把玩着手中那枚银色的徽章，徽章上面应该是某个声名显赫的家族的家徽，眼中尽是冷漠。这么年轻就坐在了这个位置，其手段实力可见一斑。
南非分部和巴西分部的席位都是空着的，这表明他们不参加这次的会议。这也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以往的会议南非和巴西代表几乎都没有参加，因为国际地位的原因，即便参加会议，他们也没有多少话语权。
现场只剩下中国分部的总部长和代表瑞士总部的秘书长没有出现了。安倍雄司感觉有些坐立不安，他参加这次会议的目标就是中国分部的总部长。与中国分部联合铲除盘踞在日本九州地区的黑帮是日本分部所有部长共同商讨的结果，也只有这样才能在不损及根本的情况下完成政府下达的任务，不然日本政府就会收回日本分部的指挥权限。政府不同于安倍雄司，他们不是亚种却又利用着亚种的力量，使用起来不会顾惜损失，用完之后就会扔到一旁或者彻底抹杀。
本来安倍雄司是没希望中国分部能够同意与他们联合的，两个分部自从在1945年建立分部之后经常由于管理区域的问题闹得不愉快，这样贸然的要求和人家联合自然是妄想，安倍雄司也抹不开这个脸面去低声下气的求人。可现实的问题就是南非巴西自顾不暇，加拿大俄罗斯会选择袖手旁观，瑞士总部则会一拖再拖……只有中国分部是最好的选择，因为他们有着差不多的目标。
安倍雄司勒紧裤腰带下定决心，哪怕被人用鞋踩在脸上也得卑躬屈膝，即使脸上带着对方的鞋印也得不顾脸面的去蹭人家的裤腿……因为不这样的话日本分部就真的要独自面对那个豢养了不知道多少亚种的黑帮，真硬着头皮冲上去不知道要遭受多大的损失。为了整个日本分部，他必须这样做。
幸好，在进入会议厅之前安倍雄司得到了副部长提供的消息。日本分部一直追查的魔术师在中国杀了中国分部的执行部专员，而他还曾与鹤政会有关，并且他现在很有可能就在日本。得到这个消息的安倍雄司欣喜若狂，有了这层关系，他相信中国分部会认真考虑这次联合，只要有可能，他就有信心促成这次的成功。
但现在中国分部的总部长没有出现。
安倍雄司整个人靠在椅子上，试图以此来缓轻心中的压力。他感觉身上异常的燥热，伸手宽了宽领带，敞开黑色西服的衣领，解开了内衬的两个纽扣。他看了看周围，埃尔加依旧在手里把玩着那枚银色的徽章，叶夫根尼闭着双眼，随着胸口的起伏发出轻微的鼻鼾，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26°的室内穿的这么暖和的，难不成他怀里真的有一瓶零下十度的伏特加？
整间会议厅里静悄悄的，静的像是没有人。
“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了。”大门打开，秘书长利昂昂首阔步走了进来，他穿着笔挺的深蓝色西服，牛津皮鞋踏在松木地板上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一头利落的金发和高挺的鼻梁都彰显着这个男人的英俊。
和利昂秘书长一起进来的是中国分部的总部长方兴言，他同样穿着修身的西服，身姿高挑，步履矫健。虽然已经六十岁了，但他的脸上完全没有岁月留下的痕迹，和蔼的笑容下，一双深邃的瞳孔中透着清澈的光，就像是阳光里的少年。
处在同一片阳光下的是日本分部的总部长安倍雄司……在看见方兴言进入会议厅的那一刻他的双眼简直都在发光。安倍雄司迅速正身整理好上衣，将刚才的郁闷一扫而空，接下来的会议无论怎样重要他都不打算听了，精心准备和中国分部的合作谈判才是重中之重。为此他还掏出放在上衣内兜里的一面小镜子照了起来……就像是精心打扮准备奔赴约会的小男生。
埃尔加收起了那枚徽章，双手交叉搭在会议桌上，神情依旧淡漠。
“方部长，难得你迟到一回啊！”叶夫根尼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操着一口纯正的俄罗斯语高喊。
“真是抱歉，临时有事耽搁了。”方兴言笑着用俄罗斯语回应，随后俯身入座。
利昂走到圆桌中心的会议台上，他拍拍手，“好了先生们，会议要开始了。”
众人很默契地戴上耳机，这是一款实时翻译耳机，通过蓝牙相互连接，调试好后就可以将外语自动转译成需要的语言。同声对译的情况下，延迟时间最多不会超过一秒，翻译准确率可以达到98％。通过这个耳机，来自各个国家的代表就可以进行畅通无阻的交流。
利昂翻开会议台上的黑色文件夹，纸张翻动的声音响彻整间屋子。
“今天会议的议题是‘针对亚种参与社会事件的处理与管控’以及‘管理亚种的秩序重建’。先进行第一个议题，请各位代表说一下各自负责分区中涉有亚种参与的社会案件。”
叶夫根尼坐直身体第一个发言：“半个月前，叶卡捷琳堡一家银行的金库遭到了洗劫，一亿五千万卢布不翼而飞。调查监控之后发现这是由四个普通人组成的抢劫队伍，他们装备着AKM自动步枪和勃朗宁手枪，而那家银行金库的安保统一配备司登冲锋枪和三级硬质防弹衣，正面硬抗子弹都没事。知道美国海豹突击队员麦克吗？他遭到武装分子埋伏，近距离身中AK27枪都没死，就是因为有这个防弹衣，而这还只是银行的第一层安保。”说到这里，叶夫根尼突然眉飞色舞起来。
“叶夫根尼部长，请说重点。”利昂秘书长轻声提醒。
“哦哦，正常情况下，这种没有任何威胁的抢劫团队是不可能突破第一层的安保的。但在调查过金库的监控之后我们发现，这伙人根本就没打出一发子弹，他们是使用能力突破第一层安保的！”叶夫根尼声音激动。
“使用能力？叶夫根尼部长你刚才说这些人可都是普通人。”利昂秘书长有些疑惑。
“是的，我调查了技术部和DPA的DNA资料，确定这些人就是普通人，可监控记录的画面也绝不会出错。我亲眼看见他们其中一个人全身的肌肉瞬间膨胀，他的双手长出尖锐的利爪，浑身覆盖铁青色的鳞片，就像是爬行动物那样，5.45口径的子弹根本打不穿他的皮肤，而他只需要挥舞手臂就将三个前特种部队的精英轻易扫倒！这绝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
“你的意思是这些普通人的基因序列都是正常的，可他们却发挥出了堪比亚种的力量？”安倍雄司觉得有些荒唐。
叶夫根尼点点头，他的额头沁出冷汗，像是个被吓到的孩子。
利昂支手扶颔，眉头紧皱：“如果真有这种事情发生，那对于整个亚种社会都将是颠覆性的冲击。可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已经超出了目前所有亚种研究的认知。”
“确实有类似的事情发生，而且不是个例。”最年轻的埃尔加发言，他那双宝石般的眸子熠熠闪着光辉，声音如湖水般清澈，“本部的执行部专员曾在萨斯卡通的贫民区发现了一种没有药物编码的生物制剂，最开始我们还以为那是某种新型的毒品，但在经过化学分析之后发现其成分与兴奋剂类似。”
“蛋白同化制剂，能够促进雄激素的分泌，增强人体机能，除此之外还有刺激细胞作用的肽类激素以及麻醉药品中常用的芬太尼和吗啡。知道这些成分混合在一起的作用是什么吗？”埃尔加眼神突然变得犀利，声音也低沉了下来，“一边麻痹着传导神经，一边让人不断产生幻觉和兴奋。在这些药物的作用下，人会沉沦、会疯狂、会漠视生命、会践踏这个社会的秩序，最终成为一具没有自我的行尸走肉。”
“听上去就像是瘾君子们会喜欢的东西。”安倍雄司满脸轻蔑，他向来是鄙夷那些自我堕落的人的。
“的确，如果普通使用这种生物制剂，那么它确实就是一种毒品。但如果使用特定的注射器进行肌注，它才会展现出真正的可怕。”
“那是什么？”叶夫根尼问。
埃尔加向坐在梯形平台上的助理招招手，身穿黑色制服的助理提着一个黑色的皮箱小步跑了过来。助理将那只黑色皮箱放在会议桌上，然后戴上白色手套将其打开，里面是一支被真空塑封的注射器。
“这支注射器流通在加拿大和美国的边界线，和那种生物制剂被一同售卖。我们前往抓捕的时候只发现了已经陷入疯狂的吸毒者，售卖的人早已不知所踪，看样子背后有着相当大的势力，才会在我们赶到之前离开。”
埃尔加拿起那支被塑封的注射器，向各位代表展示一周，然后示意助理将它拿给秘书长。
利昂接过塑封袋，棕色的瞳孔瞬间聚焦，眼神在那支注射器上下疯狂检索，试图找出一些线索。
“那里面是一个经过基因改造的干细胞，将干细胞注射进体内代替人体的原细胞，以干细胞无限增殖分裂的能力，借助血液循环最多只需要一周就可以完全替换人体原本的细胞，这样即便是普通人也可以使用出不逊于亚种的力量。”埃尔加淡淡地说。
利昂仔细盯着那支注射器的胶塞，果然发现了一个淡黄色的细胞组织。细胞原本是没有颜色的，淡黄色的是血浆，利昂正是透过血浆看到了干细胞的轮廓。
“这怎么可能？这种没有任何医学防护的注射会引起超急性排斥反应，人体的免疫排斥反应可以识别出这个外来细胞，免疫系统会直接杀死它，它根本不可能有任何机会参与血液循环，更别说在体内进行分裂增殖！”安倍雄司近乎咆哮，他毕业于东京大学医学院，拥有细胞生物学和免疫学的双硕士学位，在这方面他是绝对的权威。
“人体的眼睛独立于正常的免疫系统，某种程度来说，眼睛也是外来细胞。它没有被杀死，只是因为它没有被发现。”埃尔加冷笑。“有人改造了这些干细胞的基因，进入人体之后，被改造的基因将这些干细胞伪装成了大肠杆菌，加之数量极少，免疫系统根本不会对其做出反应。在干细胞进行分裂增殖以后，它会逐渐衰减免疫系统的识别功能，最后彻底破坏免疫系统。”
“这是彻头彻尾的病毒！”利昂小心翼翼地将塑封袋放进皮箱，生怕注射器破裂，里面的病毒会扩散出来。“我实在无法想象是什么人在研制这些东西。”
“这样的话在注射之后的一周内人体就会因为免疫系统被破坏而感染多种疾病死亡，我记得HIV的发病机理就是这样。这样的人就连正常行动都十分困难，又怎么能使用出能力？”一直保持沉默的方兴言终于开口，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但是他的声音依然是那么柔和。
“正常的话是这样没错，但只要有那些药物的加持就没问题。技术部的估算是一个月。”
“一个月？”利昂不解。
“普通人在注射干细胞与那些药物之后，估计只能剩下一个月的寿命。一个月之后，即便他们不会死去，也会因为极度的兴奋和极度的痛苦而变成死尸。”埃尔加双眼漠然，就像是看到了那些如同丧尸一般的走肉。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倒吸一口凉气，会议厅里一片死寂。
“所以，是有人制作了这种可以将普通人转化为亚种的药物，并且这背后一定与某些亚种团体有关？”良久，利昂秘书长打破了沉默。
“毫无疑问。”埃尔加摊手。“从加拿大到俄罗斯都有这种制剂的踪影，这就证明他们已经形成了相当大的规模。说不定其他地区也早就已经有了，只是还没被发现。”
利昂俯身直面埃尔加，双眼如鹰般犀利，“有名字吗？”
“palumbus，帕洛玛，在拉丁语中的意思是‘鸽子’，是和平的象征。但在佛教中，鸽子代表贪婪。”埃尔加眉毛轻佻，“这也是我很喜欢的一款鸡尾酒，苦涩又清新的西柚搭配刺激的龙舌兰，颜色如少女般粉嫩却又夹杂着无比浓烈的气泡，喝上一口会很容易迷失自我。”
“你居然修行佛教？我还以为你们加拿大人都是天主教徒呢。”叶夫根尼打趣。
“很遗憾的说，大部分加拿大人都是信奉天主教和基督教的，包括我的家族也是如此。但我从不信那些，如果上帝真的有能力拯救众生，那他至少应该先拯救下自己的儿子。”埃尔加耸了耸肩，“我研究佛教只是出于个人爱好，因为我的妈妈曾经信佛。”
“这件事情非常严重，我会向上面汇报，希望两位可以将你们掌握的情报传给我。”利昂神色严峻。
叶夫根尼和埃尔加点点头。
“那么，还有其他要补充的吗？”利昂问。
又是一片寂静。
安倍雄司没有说出日本分部面临的问题，因为他笃定眼前的这些家伙不会帮他也根本帮不了他，更何况还有那么棘手的事情。现在，只有面临相同问题的中国分部才是他唯一的希望。
“接下来是第二个议题‘管理亚种的秩序重建’。”利昂秘书长翻动黑色文件夹，“现如今世界各地的亚种数量呈几何倍增长，很多意外觉醒能力的亚种无法正确控制自己的能力，造成了惨重的损失。现在，联合国众国都要求我们必须拿出更加规范化、高效化的管理方式，不然我们很可能会在下一次的联合国大会中因票数落败而被取缔。各位，你们应该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他在说最后一句话时语气沉重，仿佛那是一柄悬在众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所有人再次不约而同的沉默了，大家心中都清楚秘书长所说的“取缔”是什么意思。自从1945年国际安全组织经由联合国投票决定成立时，就一直是以微弱的优势保持独立。直到现在联合国中仍然有着相当一部分的国家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对国际安全组织的存在持反对意见。一旦票型在某一次的大会中落败的话，现存的各个分部就会被取缔改由别国管理，甚至可能会有全体亚种被处理的风险。
冷汗从安倍雄司的额头滑落，他无法再无视这种危险的局面了，一旦被取缔，面临灾难的绝不仅仅是几个分部，而是整个亚种！
可安倍雄司没有任何办法，盘踞日本的最大黑帮鹤政会尚且无法处理，他又岂有挽救全体亚种命运的能力。他看着其他人，眼中流出不甘的狰狞。
“放在战争年代这种情况确实是很常见了，平民会为了活下去逼迫自己，国家会因为胜利而放弃底线。可现在是和平年代，人们丰富自我，将自己包装成体面的上流人士。在这个无忧无虑的社会，却出现了如此不正常的现象。利昂秘书长，你觉得是因为什么？”埃尔加语气轻柔，却有种君王般的威严。此刻，这个二十岁的男人如同执掌权柄的君主一般令人敬畏，只需一言，威压便足以压倒众人。
利昂神色仓惶，在埃尔加的注视下，他说出了那个无法确信的答案：“亚……亚种！”
埃尔加拍掌，“没错！有亚种在刻意寻找这样的目标，刺激他们觉醒能力，以造成各地的混乱。”
“这样做的目的呢？他们想得到什么？”安倍雄司问。
“谁知道呢。”埃尔加耸肩，“不要尝试去理解疯子们的做法，这样只会让你显得也是个疯子。”
“会不会是为了混淆视听，让我们将注意力集中在这些事情上，从而密谋更大的危机？”方兴言猜测。
“方部长，你是在试图理解疯子么？”叶夫根尼捋了下他那厚重的胡子，与方兴言相视而笑。
ばか！难道这帮家伙都不会紧张的吗？这可是面临危机的紧要关头，你们居然还笑得出来？真是一群疯子！安倍雄司在心中怒叱。
“安倍雄司部长，你有些太紧张了。”恍惚中，安倍雄司看见方兴言递过来一张手帕，他才发觉自己的内衫被冷汗完全浸湿，脸涨的发热。难道真是自己太过紧张了？他接过手帕擦拭冷汗。
“所以，现在只需要找出幕后是谁在做这件事就可以了对吧？”叶夫根尼问。
埃尔加点点头，他从那个威严的君主变回了翩翩的贵公子。
利昂看了眼腕表，收起黑色文件夹，“既然问题都已经有了答案，那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我会向上面汇报相关工作，还请各位留意与帕洛玛药剂及其相关组织有关的线索，这是为了我们的未来。”
大家一齐点头示意。
“方部长。”安倍雄司起身走到方兴言身边。他身体微躬，伸手指向会议厅侧面的一个房间。
方兴言点点头，他明白这是日本分部总部长邀请他去隔壁的小型会议室进行单独谈话。通常这种谈话只涉及交涉双方的利益，所以不需要通过正式会议。
紫檀木做成的大门徐徐打开，安倍雄司和方兴言在硬牛皮铺设的座椅上相对而坐。
这间会议室整体空间较小，差不多一间卧室的面积，但里面的设施一应俱全。咖啡机、整套的骨瓷茶具、带有控制系统的投影主机，甚至还有一台老式留声机，好像这里并不是一间会议室，而是供人休憩的下午茶餐厅。
安倍雄司端坐在座椅上，面对那如湖水般清澈的眼眸，他清了清嗓子：“方部长，我就开门见山了。我知道前段时间贵部的一位执行部专员遇害，死于魔术师之手。我们也在追查这个魔术师，这是他的资料。”他从公文包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资料递给了方兴言。
“这个魔术师原名小泉信，曾经是‘鹤政会’的成员。”安倍雄司说。
“鹤政会？”
“是盘踞于日本九州地区的一个黑帮，他们长期霸占垄断当地产业，在九州地区发展出了不小的势力。”安倍雄司面容严峻。
方兴言品味着安倍雄司的话，既然会主动邀请自己进入会议室谈话，那就说明日本分部面临的问题已经不是他们可以独自解决的了，但他却又选择了绕过总部，那就足以证明这个问题已经是火烧眉毛了。
他放下资料，语气平淡：“你的意思是这个黑帮与亚种有勾结？”
“是的，魔术师隶属鹤政会的时期就已经是亚种了。不仅如此，鹤政会一直都在豢养私募亚种为他们做事，几年时间，他们已经培养出了一支相当规模的亚种团体。”安倍雄司有些羞愧地叹气。
“这好像和我没关系吧?处理国内涉及亚种的团体是日本分部的事情，中国分部当前的目标只有鸮宫组织。魔术师既然已经脱离了鹤政会，那么我也没什么必要去追查他与鹤政会之间有什么渊源。”方兴言不以为意。
安倍雄司身体前倾，表情看上去有些着急，“在魔术师离开日本前往中国的前几天，我们的人检查到魔术师与鹤政会的人有过单独会面，这就说明他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彻底断绝，说不定鹤政会与鸮宫组织之间还有着某种联系，他们同样也是日本分部的目标。”
“我记得日本是全世界唯一承认黑帮合法性的国家，盛极一时的山口组如今的年收入高达八十亿美元，而日本政府的税收也基本都依赖于此吧，你们会甘愿舍弃如此高昂的税收而去处理他们么？反正他们无非也就是偷偷卖些毒品，逼良为娼，用枪支恐吓收取保护费而已，这些事情无论如何都影响不到你们吧，反而可以与其勾结大赚一笔。”方兴言眼神冰冷，他已经猜到了安倍雄司找他的用意，魔术师及其背后的势力是他们共同要面对的敌人，然而是否拥有想要将他们彻底铲除的决心，这是方兴言希望得到的答案。他故意说出这些话，就是为了试探安倍雄司的决心。
安倍雄司怒火中烧拍案而起，他面色涨红，声音嘶哑：“方部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和那些政治家是一样的吗？我虽然是个文职人员，但也深知专员们浴血奋战的危险。可要是因为事不关己就漠视生命，这与那些黑帮又有什么区别？我诚心想与贵部合作，铲除黑帮的同时也一举覆灭整个鸮宫组织，维护世界与亚种社会的和平稳定才是我们的责任，不是么？”
“当然，无论多么危险，那都是我们必须要去做的事。”方兴言淡淡地说，但他的心中已经确信日本分部是可以合作的目标。当凌少柏死亡的消息传到方兴言耳中时，他的心仿佛晴天霹雳般颤了一下。连续一年全项测试满分，仅用了半年时间就得到独立小组的资格，拥有独自完成任务的能力，这样优秀的专员就这样死了，这不得不让方兴言重视起鸮宫组织，与日本分部的合作或许就会是一个最好的机会。
安倍雄司坐回皮椅上，他拄着脑袋沉默了好久，才缓缓地问：“方部长，你为什么没说？”
“什么？”
“鸮宫组织在中国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你没理由不向总部汇报，但在刚才的会议中你并没有说出这件事，为什么？”
方兴言摆弄着桌子上的骨瓷茶杯，想了想说：“以前我有一段时间在一家医院工作，在那段时间里我观察了很多病人，我发现有的病本身并不严重，症状也不明显，所以没有人会发现，他们也不会在意，等到病情十分严重的时候，他们才会反应过来。”
“你的意思是？”
“现在鸮宫组织就是这个病，它并不明显，所以也没人会在意，等到鸮宫组织真正影响到了他们，像针一样戳疼他们的时候，那才是最好的时机。”
“看来方部长是早有预谋了？”
“预谋倒算不上，只是一点点人性罢了。”方兴言笑笑，“你觉得那个帕洛玛药剂怎么样？”
“鸮宫组织是这一年内出现并频繁活动的组织，帕洛玛药剂也是最近才出现的，我很难不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确实有这种可能，所以我们也算是统一目标了。”方兴言说。
“贵部同意与我们的合作？”安倍雄司喜出望外到眼中饱含泪光。
“很抱歉，中国分部不是我的个人机构，所以我也只能代表我自己。我会同其他部长商量这件事，也诚邀贵部来中国分部共议这件事。”
“那就希望我们能够合作愉快。”安倍雄司起身行礼。
“但愿如此。”方兴言也起身同安倍雄司握手，阳光般的微笑挂在他脸上，让人完全看不出他是个六十岁的老人。他随即出门，高大的背影宛如悍不畏死的黑铁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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