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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巷口之争

    远远看着苏璃只觉得那个孩子的身形十分眼熟,走近了他正巧被那二人推开摔倒在地,面容是真真切切展现在苏璃面前。

    当初苏璃刚来到四方城后寻了许多流浪在街头的小孩子,这些孩子们有的是自小无父无母,就在这四方城中长大,而还有一些就是外来的人了,这些孩子最小的都有八岁左右,而大一些的已经是二十出头了。

    据他们所说,在这四方城中他们专门寻找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然后接纳他们,帮助他们生存下来,而眼前的这个小孩他自己都是忘记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了,他今年只有十八岁,他跟苏璃说,他只记得自己家在离这里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个时候家乡闹饥荒,他所居住的村落饿死病死了不少人,那时候才意识到比野兽可怕的是人类,他亲眼见到儿时一起的玩伴,被一些饥不择食的大人诱骗过去,活生生割肉烤了来吃,而更有甚者是直接咬生肉,喝人血,吃人肉。

    在没有任何食物与水源的时候,人们就不得不从身边来寻找东西补充自己,此时对于身强体壮的大人们来说,毫无反手之力的小孩子自然就成了最好的选择,有的人不愿意伤害自己的孩子,可是又想活下去,就跟其他的大人一起合作,互换小孩来保证自己的生存。

    在生存面前才能真正看到人性良善,这个时候显露出来的才是人之本性,不过也自然有许多大人舍不得伤害自己的孩子,为了让孩子活下去,割自己的肉给孩子果腹。

    而那个孩子……当初苏璃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叶一一,可以说是十分没有水准的名字了,就像叶吹吹一样,不过好歹是有了个名字,叶一一当初就没那么幸运了,他的家里有两个姐姐,三个哥哥,他是最小的孩子。

    当初闹饥荒,村里各种能吃的东西都被人挖走吃掉了,直到出现那种人吃人的现象,许多人都开始担心自己的安危,会不会下一刻就猝不及防给人一板砖拍晕过去再也醒不过来?

    叶一一的父母觉得自己是在是养活不了六个孩子,早早离开了去,留着他们自生自灭,而叶一一当时才十岁,十分小,他哥哥们骗他说带他去吃好吃的,结果将他带到偏僻的地方,拾起石头将他砸晕了过去。

    而他醒来的时候,却只是见到自己的两个姐姐看着自己神色十分焦急,他这才知道自己的哥哥哪里是要带他去吃好吃的,人人自危都是寻不到半点能吃的东西,他们三个人若是发现了好吃的东西,早就自己先去填饱肚子了哪里还会想到他?

    他的三个哥哥分明就是打着将他骗到外边然后杀掉吃肉果腹罢了。

    好在叶一一的两个姐姐发觉不对赶紧跑出来,痛斥那三人一番,硬是将叶一一抢走,可是那个时候村中人人自危,根本不会因为你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就对你产生同情心,反而只会觉得你是一个好欺负的对象,可以作为他们活不下去时的食物罢了。

    叶一一的姐姐将他送出了老远,叫他再也不要回去,能走多远走多远,大家一起逃出去。

    然后叶一一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四方城这边有一流民巷,专门为难民所修建,他一路打听一路寻来,可是却发觉实际上的流民巷并不如外界人所传说的那样,它非但不是一个避难所,反而是一个比当初自己村庄更加可怕的地狱。

    那里虽然没有出现人吃人的恶劣现象,可是却也差不多了,那里的每个人都没有怜悯心,每个人都在觊觎着其他人所占有的位置或者是在考虑如何保住自己的位置拱自己容身,每个人每天都会发少量的食物,可是弱者根本保留不住自己的那一份。

    幸而他遇到了一个老人,收留他,告诉他流民巷不是好地方,还将他趁乱推送了出去,所以他才会在四方城中遇到这样一群人,与他们一起寻生计,也能过上不愁吃穿的日子,虽然过得依旧清贫。

    可是自从知道那老人而后死于非命,叶一一心中总是留下一个结,他想报仇,他恨那几个殴打那个老人的侍卫,更加恨那个打死老人的侍卫,还很讨厌对此置之不理甚至于还将之压下来当做寻常病死来处理的管家。

    今日他本是想再来瞧一瞧,哪知却瞧见了苏璃几人,心生好奇就躲起来偷听,然后就是不小心听到当年之事,一时间怒火中烧,是冲出去与那几个侍卫扭打起来,他仗着年轻赖皮,与三人扭打一阵,而其中一人想要拔刀之际周围已经是围了不少人,却也是不好再拔刀伤人了。

    慕子忱听得苏璃的声音,诧异道:“你识得那孩子?”

    苏璃几乎就是要跑过去扶起他,听到慕子忱的额声音她猛然惊醒,微微定了定神,她扭头看着皇帝,道:“这个孩子就是我当初与你说的那个孩子,我想陛下此次出行,必然也是受那事的影响罢?”

    那个老人的事情确实是在慕子忱心底留下不小的影响,他之所以做出亲自来这流民巷查看的决定,其中也是有着这老人一些成分,他听得苏璃如此说,不由得是多看了那孩子几眼,眸中多出了几分复杂色彩。

    一旁的管青言见到那个孩子,神色微微一怔,似是想到了甚么,苏璃见他神色,猜到当年之事其实这管青言是晓得的,更甚者他当年就亲自在流民巷中见到过叶一一以及那位老人,而那个老人当初身死,这管青言也是晓得的。

    可是当初杀死那老人的不过是一个普通仆人,管青言何必要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将之压下来?要知道这样的事情如果是传到皇帝耳中,管家一家是全都要人头落地,不带丝毫的含糊。

    她看着管青言煞白的脸,微微眯了眯眼。

    而元叶却是与慕子忱一样的神色,都是盯着那与三个侍卫扭打的叶一一一动不动,他眸中甚至还有几分赞赏之意,他道:“这小子是块练武的材料,身体素质十分强,身手也是够猥琐,与人打斗绝不会叫自己吃了亏。”说罢又是忍不住道:“好料子好料子!”

    慕子忱笑道:“我还从未见过你对一个人评价如此高,可是看上那小子了?”

    元叶一怔,随即低头道:“属下只是想到多年来,空学一身本领,可是却没有后继之人,不免遗憾。”

    慕子忱轻轻叹口气:“当初之事我也听说过,那个女子着实是可惜了,不过我这些年以来一直在暗中寻着她的消息,我活多久,就会替你找她多久。”

    当初元叶独自在四方城中时,结识一位姑娘,那时他慌不择路,竟是逃进青楼,惊扰了那青楼中的一位艺伎,那艺伎名唤梅右,双目是不知道为何瞎了,倒是弹得一手好琵琶,所以只能做艺伎,而且长相也不好看,所以多年在青楼中也还算是保得了清白。

    哪知元叶闯进去的时候,那梅右正在洗脸,她本是一长相清秀的姑娘,谈不上多么倾国倾城,却是叫人瞧着也十分舒心,双目紧闭,左眼上方的额头上时常绘一朵红色梅花,可是元叶误闯进去之后才看到她额头上分明是有一道疤痕,原是以朱笔绘了梅花使得那疤痕不那样显眼。

    梅右当初实在是没了去路才丑化自己入了青楼做艺伎,平时与楼中的一些头牌搞好关系,倒也是能有不少积蓄,当初元叶也是巧合,误打误撞与那梅右谈得来心,才晓得这女子谈吐风雅,十分有自己的想法。

    唯一的缺点就是眼瞎了。

    可惜的就是那一夜之后,元叶又是开始躲躲藏藏,之后再去那座青楼,却是发觉那青楼已经倒闭被人收购了,还做成了饭馆,也就是后来的明月楼了。

    后来慕子忱回来了,元叶也不必再躲躲藏藏,慕子忱曾经也给他选过几名名门女子,可是他全部婉拒,当初那夜中全身白衣墨及腰的女子一直在他心中难以抹去,梅右这样一个名字在他脑海中时常闪现。

    他一直在找这个女子,他觉得他喜欢上她了,可是他找了十几年,还是没找到她,而自己也已经是而立之年,却是一直未娶,自然也无后。

    元叶听得慕子忱的话,笑笑,道:“此事不得强求,若是有缘自会再见,陛下不必为属下费心了,属下自过得十分潇然,此生没甚么可遗憾的,除去一身武艺无人继承。”

    二人都是笑笑,随即看着那远处的四人,竟是发觉那其中一名侍卫将腰间长刀抽了出来,刀刀砍向那叶一一的要害部位,显然那叶一一从未见过如此场面,吓了一跳,躲得十分惊险,另外两名侍卫见此,是吓得赶紧去阻拦那持刀的人。

    而那动手的侍卫,正是之前拦在巷口口无遮拦甚是无礼的那个侍卫。

    管青言本就是不停偷看慕子忱的脸色,看着远处扭打的四个人,他心中是无比害怕,生怕这个小祖宗再热惹出甚么祸害来,本来他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他的小命,而见到他抽出长刀的那一刻,管青言本来就是跳的十分厉害的心是彻底凉下来。

    这个人他是保不住了,若是今日羽程欢不来,他是必死无疑。

    皇帝见此,面色果然沉下来,元叶只看慕子忱脸色,随即立刻是闪身朝前掠去,拦下了那侍卫的刀,他面色微寒:“谁准许的你,对寻常百姓动刀?”

    那侍卫抬头见是元叶,本就是一头火气,此时是越发的生气,他低吼道:“大爷的事情什么时候要得你这种来历不明的人管?你算哪颗葱?”

    慕子忱脸色一黑,管青言是双腿一软,可是面上还是要保持微笑淡定,实际上心里已经是想跑过去夺下那长刀抵在那侍卫脖颈上吼他:“你是不是个猪!人家不是哪颗葱!人家是皇帝的贴身侍卫!武艺高出你许多,你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还有!你的小命就要没了!”

    可是他却是动也不敢动,只能在原地站着,看着远处,而此时四周的居民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也不乏一些人说话声音大。

    “这个君谅在这流民巷口横行了几年了,总算是有人来治一治他。”

    “哼,当初我想要给里边的一个没了娘的小姑娘缝一件新衣裳,缝好了却是送不进去,他说好了我给他一坛酒钱,就替我送进去,哪知道却是给卖了。”

    “这个小孩子我见着倒是有些眼熟,可是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管他是谁,敢跟君谅对着干,老子就佩服他,在这边住着的谁不知道这君谅后强硬无人敢惹?”

    ……

    听着周围人的窃窃私语,皇帝扭头看管青言,面色平静:“青言,你如何说?”

    管青言此时已经是浑身无力,甚么也不想说,也甚么都说不出口了,这个君谅是他哥哥唯一的儿子,刚出生不多久他的娘亲就过世了,其中却是有他的一些成分,因为当初他哥哥的死,确实是与他有一些关系,而君谅的母亲之所以会过世,也是因为受不了丈夫的暴毙而郁郁寡欢,最终长病不起。

    而君谅本该叫管均谅,是管家中均字辈,可是管青言却不能让他认祖归宗,若是让外人知道他哥哥还留下一个孩子,那么这管家家主之位也不可能会落到他的身上。

    他与妻子自觉是对不起这君谅,就尽可能纵容他,可是君谅幼时听了不少关于他父亲母亲的事情,对于管青言夫妇是没甚么好脸色,自小他心里就有些与常人不同,可是也没人知道他心中究竟如何想。

    随着时间越来越长,君谅的脾气是越来越奇怪,也越来越暴躁,似是有些自暴自弃,可是管青言拿此也是没有丝毫的法子,只得由着他,只是在事后尽可能给他善后。

    可是这个时候……

    管青言看看远处的君谅与元叶,又瞅瞅近旁脸色看似平静的慕子忱,而且到现在羽家都没有人过来,想必也是不会再过来的了,他心中长长叹口气。

    谅谅啊谅谅,叔叔这次也是帮不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