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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淝水稻香

    公输樗老爷子独立船头,看淝水津渡上樯橹连云,河畔沸沸扬扬,天地辽远,许久未出远门的他,仿佛又找回了年青时的意气风发,以天为被不知苦,以地为席少烦忧。

    稻香楼里的饭菜香飘十里,船板上的公输梧蹦起来,贪婪地吸鼻子,踮起脚,就要随这缕烟火气飞走了。

    饭菜香飘进棠西鼻腔,她吸溜吸溜鼻头,瞪开眼,司辰的脸定于她眼前——她又赖进司辰怀里睡着了。

    “吱咚”,船只靠岸,棠西弹起身,麻溜的和公输一齐追着烟火气跑远,司辰捏捏酸麻的臂膀,跟在老爷子后头。

    稻香楼里人声鼎沸,公输和棠西坐在二楼窗边朝后来的老爷子和司辰挥手,店里伙计正利索收拾他们这桌的上一轮客人留下的残羹剩菜。

    司辰往窗边一坐,眼睛望向河畔,他的目光对上了别人的目光。

    司辰的目光那头是一名浑身漆黑的男子,他的皮肤黢黑无俦,他的两只眼睛黑得像猫的眼。

    黑猫一样的男子和司辰对视良久,丝毫不避忌。

    司辰知道,这不是人海茫茫中偶然的目光相接,黑猫男子从杭州到庐州一直紧盯他们,一直跟着。

    在城外善施堂时,司辰也有过这样被人盯梢、尤其令他不舒服的感觉,那时暗中观察他的人是苏千,苏千的目光是穿透性的,带有探究和解读的意味,而这位黑猫男子的目光黏糊糊的,粘在人身上,像汗渍、像泥浆,让人恨不得去游泳。

    他是谁?为什么一直跟着?他想做什么?司辰本想带老爷子和公输回绝尘谷,看来得先解决掉眼前这个黑猫男子。

    上菜了,第一道菜是逍遥鸡,棠西在公输筷下抢走一根鸡腿夹进司辰碗中,笑道:“吃根鸡腿,快快长高、快快长大,莫理那个乌七八黑的人,等吃完了,捉他来便是。”

    半边鸡,只有一根鸡腿,公输赶紧抢走了鸡翅膀,“吧唧”得有滋有味。

    老爷子夹了半块鸡屁股——世风日下呐,如今的后生都不晓得什么叫孝敬长辈!

    司辰啃完鸡腿,再望向窗外,已遍寻不见黑猫男子踪影。

    第四道菜是行密贡鹅。

    棠西已经吃饱了,筷子行动缓慢。

    公输却依然下箸如飞——关在柴房的那些日子,公输想了很多,第一件事便是原谅苏三,第二件事便是再也不能饿肚子,绝对要吃饱!

    从柴房走出的公输吃的每顿饭都得把自个肠胃塞得满满当当、填得走不动路。

    一开始还能理解,三日之后还如此,棠西便断言公输是被关傻了,公输立即回嘴:“你被关一次就知道了!”

    “咦,这个鹅,味道有点怪。”司辰道。

    棠西夹起一小块鹅肉,伸出舌尖舔味道:“是西域迷药,怎么这家店用迷药当佐料么?”

    棠西刚说完,公输和老爷子“啪噔啪噔”相继倒下。

    “你可知这种迷药如何解?”司辰指了指对面两只头颅道。

    棠西摇头:“我一般是下药的那个,解毒的事不是有你和无木嘛。”

    司辰站起身嘱咐:“你留下守着,我去抓下药的人。”

    黑猫男子的身影从对街屋舍一闪而过,司辰跳窗追过去。

    棠西拍拍公输的脑袋瓜,没反应,看来确实是晕透了。

    店里伙计眼毒,见这桌四人里看起来最靠谱的那个跳窗走了,剩下的,有两个吃饱睡倒,唯一一个姑娘,长得还蛮漂亮,却神经兮兮的,她把睡倒的两个脑袋瓜敲来敲去......

    店里伙计道:“客官,吃好了吗?”

    “吃好了。”棠西答,“酒没了,再来壶酒。”

    “好嘞!那算起来一共是九两八钱银子,您现在结账?”店里伙计用饱含期待的眼神看向棠西——万一这又是个吃白食的,真不够亏的。

    棠西怔住,她没钱啊,想了想,好像司辰也没钱,要不跳窗逃走?可扛不动公输和老爷子两个人啊!

    一颗熟悉的头颅出现在楼梯杆下,头颅慢慢上升,缓缓的,一个熟悉的人朝她走来。

    康虞上完楼梯,方才转过身,见棠西正看她,便笑了下。

    棠西连忙拿手指向康虞道:“她结账。”

    康虞定在原地琢磨了良久,才反应过来棠西是何意,扔给伙计一锭金子,伙计接了钱,点头哈腰一阵,迅速下楼了。

    “你没钱?”康虞走近问。

    棠西摇头。

    “没钱还点这么多菜。”

    棠西不说话,心下有点发怵,心想:我杀了这个人的两个手下,恐怕是来寻仇的!

    “你一点也不记得我了?”康虞在司辰的位子坐下。

    “有点印象,印象不好,记不太清了。”棠西坦白,“你给小梧他们下的迷药?”

    “你怎么知道是我?”康虞笑问。

    “上回你对连横使化绵针,化绵针上的毒出自西域,和西域迷药本就是一体的。”棠西道。

    “你也会使化绵针,谁教你的?我可不记得教过你这个。”

    棠西看向康虞道:“你想做什么?为什么要下迷药?”

    “我想要这个老头儿。”康虞拿指尖点向公输樗。

    “不可以!”

    “哦?是么?”康虞笑得更深了。

    棠西意识到自己的神志正一点点抽离而去,她记得,无叶跟她说过,这就是媚术。

    酒来了,棠西一把夺过酒壶,猛灌几口,甩甩脑袋,清醒了几分。

    康虞笑道:“你的长进还真是令我叹为观止呐!”

    棠西定了定眼前飘晃的景象,举起酒壶扔向康虞的脸,康虞甩袖扫开酒壶,酒壶在地面上碎裂开花。

    “你敢跟我动手!”康虞质问棠西。

    棠西握紧拳头,捅至康虞的腹部,康虞没躲,生受了,反而笑起来,冷冷道:“这是你第二次和我动手,你记住了,这些,你可是得十倍百倍的还给我的。”

    棠西射出袖口几枚飞镖,捞起筷子戳向康虞双眼,康虞彻底怒了,一招制住昏昏沉沉的棠西。

    一直背对棠西的邻桌一人忽地起身,架起公输樗老头子跳下窗,丝毫没拖泥带水。

    棠西奋力挣扎,却一直在往下沉,她觉得自己像一尾溺水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