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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不可奈何

    有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存活世上,因为某件要完成的事、或因为某个人?

    编钟盘上红纱,提盏红灯笼,她的眼神变了,像一名刺客,冷冽而笃定,编钟心想,若身为刺客,在完成刺杀任务之后,又该何去何从?天底下的刺客大抵都是悲壮的,如夸父逐日般悲壮。

    霜夜,月影全无,寥寥星,编钟遥遥望了望寒野原他们所在山洞的方向,她看不清那样远,一个模糊的梗概便能使她安心。

    编钟潜入军营,她敏捷地翻阅过四顶白色帐篷,来到第五顶帐篷根下,一阵诵经的声音传入她耳,是了,印真在这里!

    和楚游园久居竹屋的编钟对武林万事极为熟稔,康虞这些年的行踪和处事虽隐秘,编钟还是略微知晓一些的,印真若和康虞是一国人,这几日,她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些事情。

    “红......”印真的大嘴巴被编钟用兵士汗臭的内裤塞满。

    编钟点住印真几处大穴,漫不经心勾了把匕首在印真眼前晃来晃去,恐吓道:“接下来,仔细听好我的话,是便眨眼睛,不是便挑眉,听明白了吗?”

    印真一动不动。

    “知道我是谁吧?”

    编钟没点印真的哑穴,印真强忍口中的咸臭,嗡嗡道:“红笼女!”

    “我怎么会是红笼女?红笼女不是让你给杀了吗?”编钟讪笑道。

    印真念了句阿弥陀佛:“出家人从不杀生。”

    “你一定知道我是什么人。”编钟的眼神满是戾气,语气突地狠厉,“我是来为红笼女报仇的人,红笼女不是你杀的,告诉我,是谁!”

    印真无声反抗。

    “我已经杀了十几个无关紧要的秃驴,就是为了逼你现身,我早就想杀你了。”编钟捏住匕首在印真脸上划出一道血痕,“可你像只地鼠似的,躲得无影无踪。”

    印真一脸视死如归。

    “红笼女是康虞杀的!康虞在哪!”编钟赤目。

    “我在这儿。”

    编钟循声甩头——这个人是什么时候靠近的,竟然一点儿也没察觉到。

    一身白袍的康虞走近编钟,袅袅婀娜。

    编钟当机立断,一匕首抹过印真的脖子,印真当即血溅三尺,一命呜呼。

    康虞皱起眉头,显然是怒了,她伸掌握爪,呼啸而起,卷起飓风,凌厉下扑。

    编钟一扭脸,手里的灯笼便亮了,缱绻红光映入康虞脸上的红妆。

    康虞冷冷一笑,对编钟这招丢人现眼的迷幻术嗤之以鼻。

    编钟不知道,她手中这盏原属于红笼女的红灯笼、还有她学来的属于红笼女的迷幻术,于康虞而言早已不算新鲜了,很久以前,康虞便将红笼女的迷幻术调查了个一清二楚。

    康虞化身青穹下屏开白羽的苍鹰,编钟好比刚离开母鸡窝独自出来觅食的小鸡,一个张开坚硬的爪子凶猛啄抓,一个扑闪稚嫩的翅膀嗷嗷欲飞。

    小鸡空有一对翅膀,却怎么也飞不起来,在苍鹰的攻势下,丧失了羽毛。

    编钟的衣裳让康虞撕扯得零零落落,编钟知道,康虞这是在羞辱她。

    编钟呕出一口鲜血,扬起手背擦了擦嘴角,迅速起身,握紧手中匕首,大开大阖展开攻势。

    “宿杀门”门主,也是编钟的父亲,曾告诫她:你若遇上无法战胜的对手,不可任由其摆布,当猛攻而上,一旦你选择退守,就再不会有战胜他的机会。

    除编钟外,竹屋其她五位姑娘的三脚猫功夫都是寒野原教的,寒野原常常独自去后山练功,编钟有时会偷偷跟去看,她知道,寒野原每日都会温习一遍“罗摩十三式”刀法,编钟看得多了,居然也会耍出几式。

    短短的几十回合,编钟倒地五次,康虞总会耐心等她再度站起身,一直不屑开口说话的康虞以她居高临下的姿态先是从精神上压垮了编钟,再是从武功上彻底打败了编钟。

    编钟趴在地面,艰难喘息,她奋力挣扎,想再爬起来。康虞走入她眼中,脚尖递至编钟眼皮子底下,无声嘲笑。

    一位将军掀开帘幔进来,他用编钟听不懂的语言向康虞报告道:“一切都准备就绪,只等敌人行动。”

    康虞挥挥手,将军立即退下。

    “我有点忘记了,你叫什么名字?”康虞语气温柔。

    编钟浑身鸡皮疙瘩,颓唐不吭声。

    康虞俯下身,凑近编钟笑道:“你和你姐姐倒是一点都不像呢。”

    编钟察觉到自己的神志已不受控制了,人仰马翻,她挤压腿根处的伤口,努力感受疼痛,强迫自己定住心神,心神摇摇欲坠。

    “你的姐姐,就是我杀的。”康虞轻描淡写道。

    编钟最后一丝因愤怒险险牵扯住的心防轰然倒塌,她忘却了仇恨,木讷道:“我叫玄葵,姐姐叫玄昙。”

    “哦!当年那个废物宿杀门主的两个草包女儿。”康虞笑意愈浓,“横儿也好,你姐姐也罢,真是太不了解我了,若不是知根知底的人,我会放心派给她任务?自始至终,我都知道红笼女便是玄昙,可惜呀,你姐姐她不知道我便是当年灭宿杀满门的人,她费尽心机寻觅了多年的仇人就在她眼前,她却不知道,你说,你姐姐是不是蠢极了?”

    康虞笑,编钟也跟着笑。

    “哎呀,后来,我派她护送印真和白马寺的人,她一定是听说了什么,回来居然和我动手,不自量力,这世上,有一个横儿整日叫嚷着找我寻仇也就罢了,她算什么东西,怎么配!”康虞取来桌上的一壶温茶,她面目虔诚,一壶茶自编钟头顶浇下去,像浇灌一样。

    编钟甩甩脑袋,彻底清醒了,迷怔半晌。

    “要是你愿意替我办件事,我便留你性命,不杀你。”康虞诱惑道。

    编钟心如死灰,瘫在地面一动不动。她此番孤身深入敌军,是为手刃杀害她姐姐的仇人,不求成功,也从没想过会成功,她只是来完成她应该完成的事情而已。

    她的姐姐玄昙曾说过,报仇是她俩一生的宿命,若有朝一日背弃了,将以何为生?编钟却从未这样想过,她甚至不理解缠绕玄昙半生的仇恨究竟是什么。

    玄昙死后,编钟成了家门最后一个人、唯一一个人,她不想和她姐姐一样,不愿为灭门之仇辗转半生,既然家门所有的仇恨最终都堆砌到她的头上,她的选择便只剩下“赴死”。

    康虞踢了下编钟的脑袋,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