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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各有准备

    庭司辰和棠西双双在石桥上坐了好久好久,谁也没想到要动身回去这件事。不断有路人从他俩眼前走过,成群结队的路人、踽踽独行的路人,路人们穿各式各样的衣裳,生长形形色色的相貌,不知是因夜色还是因月色,尘世中的他们都变得有些可爱起来。

    风吹树动,树摇影动,桥下的水在动,人们来来去去,万物都在动,只余庭司辰和棠西静静的,静得如幻象一般。

    经过长时间辛苦跋涉的庭司辰,在他见到棠西这一刻,就好像远行的旅人终于归来、回到了日思夜想的家,感到无比踏实和放松。

    棠西身处迷津,她既不想走、又想走,心痛而喜悦。她想离开,她不愿面对司辰,她不知自己还有何面目面对司辰。她又不想离开,她舍不得司辰,想再多看几眼司辰。棠西一面排斥和谴责贪婪的自己,一面任由这种深刻的贪婪如火如荼般肆意妄为,哪怕让她今晚就下地狱,她也想再多看几眼司辰。

    卖馄饨的老汉和老婆子也收摊回家,只余街边灯火照在两人身上,拉长两人的身影。

    最是这样迷蒙的夜色,最是这样醉人的月色,两个人静静坐着,不说话,彼此心意相通。

    直至风雅楼里的喧闹声也渐渐飘散,四周悄寂下来,庭司辰伸出一只僵硬的手,掏出怀中他那块昆仑玉,递到棠西眼前,轻声道:“这块玉,你先戴着。”

    棠西接过玉,贴上自己额头,发觉这块通体晶蓝的玉石比楚游园送她的冷玉还让她感到舒服一些。

    “你见到野原了?”庭司辰的目光逡巡入棠西半遮在帽下的耳朵。

    “嗯!”棠西点点头,“他说要上辽国。”

    庭司辰无比期待道:“野原去辽国,是为解决战事,连年来的战争,百姓已经吃不消了。我向野原保证过,一旦找到你,便去帮他。契丹王乃虎狼之辈,我担心野原一个人应付不过来,你愿意随我一同前去吗?”

    “明日,我便要与神女动身回贺兰山。”棠西凝视庭司辰的侧脸,“普桑已救出茂藏大人,正在赶来洛阳城的路上,明日便会到,他一到这儿,我便要随神女启程出发。”

    “我这趟去西域,寻到了破解你身上迷魂术的法子,但你身上还有蛊,蛊与迷魂术相连并生,我若贸然用那法子治你,恐会生什么不测,容我再想想,我一定会想到万全之法。”庭司辰柔声劝道,“你若随我一同去辽国,不必担心身上会难受,昆仑玉会护着你,一路上,我慢慢为你治疗,如何?”

    棠西握紧手心的昆仑玉,咬咬牙道:“不了。”

    庭司辰咽了口口水,顾左右而言他道:“我听汝安王说你拿了金点王的私印,做什么用?”

    棠西摇摇头:“我给神女了,她收着,不知做什么用。”

    两人沉默良久,棠西又出声问:“你要去辽国?”

    “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庭司辰笃定道,“无论以何种方式。”

    棠西怔了怔,沉吟半晌后道:“我已答应了神女,再也不离开她身边,依我看,我们俩,还是不要再见面了。多谢你费心找到治我的法子,多谢你的玉,可这迷魂术,我不想治了,就让我这么病着吧,病到最后,我死了,这世上便少去一个罪人。”

    棠西从未和庭司辰如此生分过,司辰心内一阵绞痛,闷声问:“是不是康虞和你说了什么?”

    棠西如实道:“她说,是我害死了你的爹娘,可是真的?”

    “不是你,绝不会是你,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了,你绝不会做任何对不起我家人的事。”司辰从未对此事感到如此坚定过。

    果然,有些事要看得透彻,还是得需要时间,时间具有神奇的魔力,它让有些事情变得越来越清晰深刻,也让有些事情变得越来越微不足道。

    棠西的眼眸闪出亮光,迫切问道:“真的吗?是她骗我的?你不要骗我,告诉我真相。”

    “真相是什么,我也还没查清楚。”司辰拉住棠西手腕,“但你相信我,更要相信你自己!”

    棠西想起野原抵在她胸口的那把破刀,丧气道:“既然如此,你还是去找野原吧,我是你的仇人......多谢你不恨我,若有来世,我再偿还。”

    “你信我,我说陪在你身边,半点不假,今夜你先回去,明日跟他们上路,别胡思乱想。”庭司辰恍然一笑,“你总归要回到我身边。”

    想到汝安王捉拿康虞的计划,庭司辰的眼里充满希望,他浑身激起斗志,当即决定待助汝安王解决完康虞一事,他便拿绳子捆了棠西,绑也要把她绑在身边。

    棠西认认真真看进司辰眸子里,自当是看他的最后一眼了,她依依不舍地靠前搂抱住司辰的脖子,唇贴上司辰耳畔,良久了,才缓缓道:“若有一天,你要杀我,我会觉得庆幸,能死在你手上,是我最想要的归宿。”

    庭司辰正要反驳,棠西已迈开腿迅速跑开了。

    棠西一口气跑进风雅楼,放轻脚步回房,她小心翼翼打开房门,霎时间,坐在轮椅上的康虞闯入她眼帘,令她倒抽了口凉气——康虞怎么会出现在她的房间,是在等她回来吗?

    “这么晚回?”康虞招招手,“六谷,你过来。”

    康虞坐在窗前,一张脸隐入晦暗,辨不清神情。

    心虚的棠西掌上灯,慢腾腾走到康虞身侧。

    “这么脸红成这样?”康虞的语气里带有些微不满。

    “跑得快了。”棠西的眼睛随康虞的眼光望向窗外,这一望,令她不禁冷汗直冒——从这个角度,恰好能清清楚楚看见垂柳畔边的石桥。神女是什么时候来的?她一直坐在这儿吗?她看见司辰了?

    “神女姐姐。”棠西的声音有些发抖。

    康虞抬了抬手,棠西立即心领神会地蹲下身,将脸贴在康虞膝上。

    “你太不听话了。”康虞摘下棠西的帽子,揉搓她的发,“你怎么还敢和他见面呢?”

    棠西提心吊胆道:“不小心碰到的。”

    “不小心碰到的?天底下哪来的这么多不小心?不小心碰到,你便和他一起待上这么久?”

    “我们俩在那吃馄饨。”

    “我看见你抱了他!你为什么要抱他?”康虞的语气冰冷,“难道你忘了,你是他的仇人!难道你忘了,你答应过我,再也不离开我身边!”

    “对不起!”棠西认错。

    康虞的失望是从胸腔深处透出来的,她深叹一口气,靠上轮椅椅背道:“明日正午,普桑就会到,等他们一到,咱们就启程出发。”

    “好!”

    “路还有那么长,我不信庭司辰那小子会对你死心,他竟敢和我抢人,如此跟我作对,就别怪我狠心。”康虞绕着棠西的头发玩,“你太不听话了,我今晚留下来,好好教导教导你。”

    棠西不寒而栗,仰起一张苍白的脸,迎向康虞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她说教导?怎么教导?要把我教导成什么样?

    ......

    庭司辰破门闯入楚游园房间,把住楚游园的肩将他摇来摇去,楚游园暴躁得很,狠狠掐了庭司辰一把,生无可恋地吼道:“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活!”

    “快!去找汝安王,康虞明日便要启程上西北,你快去将此事告知他。”庭司辰强调道。

    楚游园倒头继续睡,呜呜咽咽道:“你放心吧!汝安王全都安排好了,康虞在出洛阳城前,势必要先到城北去一趟。”

    庭司辰清楚楚游园的意思。汝安王同他们说过,棠西从金点王书房中取走的那枚私印其实早已被汝安王摸了个一清二楚,私印里头藏了一张图,图上标的地方正是金点王为自己准备的陵墓。金点王一介商人,又无子嗣,便学王公贵族那般,搞个墓葬,将生前财富带到坟墓里头去。

    天下第一富商的陵墓里头自是有数不清的稀世珍宝,康虞想得到那些宝物,带回贺兰山向她的天子邀功。康虞万万没想到,汝安王已在金点王那块风水宝地上设下重重埋伏,只等她自投罗网,他好来个瓮中捉鳖!

    “你去告诉汝安王,好让他早做准备!”庭司辰一臂挑起楚游园的背,直把楚游园挑坐起。

    楚游园无比幽怨地看向庭司辰道:“老大!你睡不着,我可还要睡觉呢!要说你去说!你干嘛要来祸害我!直接去祸害他不行吗?”

    “得了!”庭司辰撂开手,端端正正坐在楚游园床侧,一本正经道,“你睡吧,我就坐在这儿,等你醒来!”

    庭司辰一点都不想睡,他兴奋得甚至有些想找人比试比试,方才棠西抱他了,令他乐得差点找不着北,可庭司辰擅作主张坐在楚游园床边,本就挑剔的楚游园哪受得了这个啊!楚游园怎么可能还睡得着!

    第二日清早,一行人匆匆赶去金家田产,金点王为自己准备的陵墓就在田产尽头的山脚下。

    金点王曾在这座名叫“升月山”的半山腰上建造月阁,于中秋一晚,宴请天下有头有脸的人物赏月听琴。

    往日的盛景历历在目,眼前一座山,化成一座巨大的坟墓。人到头来,无非是要死掉,最终这世上,再无人能记得当年盛景。

    金点王早已买下这座山头,山脚下全是他的田产,他选择此处作为死后归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汝安王与潜伏在升月山上的官兵接好头,极其郑重地又交代一番,而后找到陵墓的入口,口口声声说要领大家伙入金点王的陵墓参观,实则是进去埋伏。

    “月琴,你们几个不必进去,去找个安全的地方,到时这边乱起来,也不可过来。”楚游园道。

    月琴她们有些不情愿。

    燕二连忙催促月琴道:“快走吧!我们四个男人进去便足够。”

    “小心呐!”月琴她们满脸担忧。

    楚游园对月琴她们这副表情表示甚是不满意,她们以为他这个做师父的是有多弱?

    四人排着队挤进山洞口,山洞口后赫然是一处地下悬崖,四人伸长脖子往崖下望了望,相继跳下。

    金点王的陵墓只初具雏形,并未完全建好。许是金老板还没来得及,他病后,也没个亲人可以托付,此处又不可轻易向外人道,陵墓的建设只好不了了之,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被搁置。

    一片空旷的空地上齐齐整整堆了几十只大榆木箱子,箱子都上了锁,燕二手痒,忍不住撬开一口箱子朝里看。

    “哇!快看!”燕二扯过身边的庭司辰。

    庭司辰拿眼一瞟,见箱子里头装满了稀奇的珠宝,也是惊叹不已。

    燕二挑出一颗鸽子蛋大的夜明珠,趁汝安王不注意,偷偷兜进口袋里。

    “你说联合周瑜及小满,怎不见他俩人影?”楚游园问。

    汝安王推开空地正中央的棺椁盖,拍拍手上的灰道:“我调查了康虞几年,知道她功夫厉害,咱们打不过。近来又听说小满练成了火蛊功,火蛊功举世无双,叫他来对付康虞再好不过!”

    “可惜呀,还有一个会火蛊功的,已是全不理咱们这些凡尘俗事啦!否则叫他来,定比那个什么小满强上百倍。”楚游园叉起腰,“还有连横,他恨康虞恨了大半辈子,此刻竟不管不顾地前往雪山上找冰蚕去了!为了让白易之重见天日,纠缠了半辈子的深仇大恨竟让他说放下就放下了!哎呀!今儿这事,他们两个不在场,不免遗憾。”

    “康虞的功夫倒称不上无敌手,她最厉害的是一身迷魂功夫,难以抵抗。”庭司辰道。

    汝安王冷哼道:“我今儿倒要见识见识,什么样的迷魂功夫有这么厉害!”

    汝安王的暗卫闪身进来禀报道:“王爷,善施堂堂主在洞口。”

    “请他进来。”

    四人见到一副奇异的景象,小满竟抱着周瑜从洞口跳了下来。

    “我在洞口碰见他,便带他下来了。”才刚落地,小满便急急解释,生怕有人误会他俩有什么关系似的。

    站都站不稳的周瑜惨然笑道:“拜见王爷。”

    小满瞧见庭司辰,一张脸立即就绿了,浑没好脸色。

    楚游园朝汝安王翻了翻眼皮,意思是问干嘛把周瑜这么个没用的病秧子请来?

    汝安王笑而不语,随即向众人道:“人都到齐了,各就各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