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人族与妖族

    六点多的早晨还处在黑色之中。遥远东边的山间还未升起明亮的太阳，只是依稀间能够见到这附近大致的景象。雨棚下的人们各自眯着眼睛打盹。火箱里的炭火被厚厚木灰给盖住了炙热的气息，只有点点的温热传递开来，试图驱散从四面八方袭来的寒气。

    时间渐渐过去，太阳从山间升起。天空中迷茫的白雾与寒气也渐渐散去。地面久违的变得温热起来。镇子里的人起得很早，从六点多时就陆陆续续有人走上大街。他们有些来到了雨棚这里，有些在忙碌着其他事情，好像每个人都不想闲着似的。贺白玉停下修炼，看着那些假模假样努力的人，差点以为回到了之前工作的时候，不禁哂笑。

    他招呼起叶白鸿。两人一共选了个视野开阔的地，慢慢舒展着身子，然后渐渐加快运动速度，将身体的状态调整到巅峰状态，才用起了锻炼法。锻炼法是炼身的功法，可以增强自己的力量、速度、耐力、体魄等等。锻炼法是个很怪的法子，它需要让人做些奇怪却又实用的动作。就例如现在的贺白玉两人。他们正扎着马步，左手绕半圈贴到后脑勺，右手伸直搭在左手手肘上面，然后绕着个圈子左右跳跃腾挪，等到练了几圈，双手便反着摆样子，继续先前动作。

    两人练了好一段时间，等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身大汗，手脚都有些漂浮之感了。等休息一阵后，贺白玉才站起身来，说道：“走吧，洗澡去，也差不多要开始了。”叶白鸿没有动弹，等过了十几秒后才从地上一跃而起，追了上去。两人走进镇子中，听见有人打招呼，便抬头望去。竟然是张文鹤！

    张文鹤靠在屋子顶楼的护栏上，苍白的须发搭配上那壮硕的身体，总有股说不出来的奇怪。可在这些特征的前面加上昨日张启松所说的故事，那又变得正常了起来。张文鹤显然就是个怪人。贺白玉看着仰视着这位老人，回应了招呼，继而说道：“天气不错！刚才我们去镇子外面跑步了，空气很新鲜。”

    “那是当然咯。”张文鹤说，“这里山山水水、草木茂盛，自然、清新，空气当然好啊，尤其是早晨、下午这些时间，适合锻炼哦。打打拳、踢踢腿，舒服的嘞。”

    贺白玉盯着这位精神矍铄的老人，心里冒起了糊涂，咧嘴说道：“老爷子身体健康，看来是早上起来打拳踢腿锻炼出来的，实在令人让人羡慕。”张文鹤冷冷哼道：“昨天夜里，张启松那个滑头给你们讲了我的事？”

    贺白玉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便沉默了下来。张文鹤继续说道：“看你们模样，应该也是能力出众之辈，别老想着问这问那的，踏踏实实练才是硬道理。”贺白玉低下头去，看了一眼街上来往的行人，不禁有些恍惚，继而抬头问道：“您想让我带着镇子里的人更好的活下去，这个想法我能感受到，但是，我觉得您还是有其他私心在的，对吗？”

    张文鹤没有看着贺白玉，而是眯眼看着远方的南边公路，说道：“我肯定有其他的想法啊，不过放心，并不会害着你，毕竟，老头子我还望着你带领镇子里的人呢。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咯......去南边看看吧，那里有事要发生了。”

    贺白玉两人抬头望了张文鹤一眼，继而望向更远的南方，却又没看出什么来，便问道：“张老爷子，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正抬头望向楼上，却没见着张文鹤的身影，不禁笑了起来。

    两人也没再纠结这件事，按照张文鹤的说法，朝着南边跑去。没多会儿，两人就到了镇子的南边。这里人烟更少了些，只有平阔的公路与高低起伏的山脉一路延向南方。至于张文鹤老爷子说的‘那里有事要发生了’，却没有任何迹象。不过贺白玉愿意相信张老爷子，便从旁边屋子里搬出两张凳子，坐着静静等待。

    没过多会儿，‘事情’没等到，反倒是等来了不少镇子里的人。全是张文鹤给带来的。贺白玉诧异的看了一眼张老爷子，心里多了些疑问，却又因为场合，并没有开口问，只是将凳子让给了张老爷子，然后又从屋子里多搬了几张凳子出来，给几位老人坐。

    等贺白玉将椅子搬够了数，张文鹤才慢悠悠的说道：“你这小子，忙什么忙啊，留着力气应付之后的事吧。”贺白玉笑了笑，回道：“老爷子您误会我了，我搬椅子出来不就是为了待会的事吗？给您老几个搬个椅子当看客啊。”坐着的几位老人忍不住笑了起来，连连说着‘有趣’。张文鹤看着贺白玉，也打趣道：“倒是自信啊你小子。”

    贺白玉也不恼，只是沉默的看着远方。沿着公路望去，远远的南方边际，居然冒出层层叠叠的黑点。随着太阳逐渐升高，黑点也变得越来越鲜艳了。远处的黑点居然是人，很多很多的人。他们搀扶成堆，慢慢地，将远处公路染成了一片鲜艳的色彩。

    梅辽镇的人见着这一幕，忍不住激动了起来，纷纷谈论了起来。贺白玉也同样带着疑惑，望向了在一旁坐着的张文鹤，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张文鹤毕竟人老成精，看出来了贺白玉的心思，大声唱起了《秦歌》。贺白玉听了，身心忍不住一阵颤栗，顿时跟着张文鹤唱起了这首为秦人所熟知的歌。然后是老人、孩子，接着是妇人、汉子，全都唱起了这首刻在所有秦人骨子里的《秦歌》。

    南边公路上陆陆续续走来的人们也停住了脚步，脸色肃穆的唱起了《秦歌》。只有前面的几十人一脸茫然的看着双方，连连问着‘怎么回事’。可没有人回答他们。能回答问题的人们全都唱起了《秦歌》。一伙几十人只能黑着脸，慢慢等待。没过多会儿，歌罢。张文鹤领着镇子上百多号中年人朝前走去，停在了远客面前，行了个江湖礼，说道：“秦人苦难，其利断金。”

    为首的人没有回话。倒是后面人群中有人冒出了头，回了句，“赴汤蹈火，死不旋踵！”话刚说完，站在队伍前方的一名脸色苍白的男子就将人给拉回人群了，然后站到张文鹤身前，斜着头问道：“你是这里管事的？”

    张文鹤脸上笑容灿烂，回道：“不是。”然后指向旁边站着的贺白玉，说道：“这位才是我们这里管事的，贺白玉，贺小兄弟。”苍白男子仰着脸，一脸高傲的望着贺白玉，正想开口来几句，就被一旁身着白裙的少妇给拉了回来。

    白裙少妇长得很高，面容上点缀着红唇、玉鼻、紫眸、雪耳，长长的黑发在后面整齐的盘着，左手半悬，右手轻轻叠在左手手腕上面。她缓慢的转过头来，紫色的眼睛毫无避让的望着贺白玉，欺身上来闻了闻贺白玉身上的味道，说道：“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然后又指着后边的叶白鸿，接着说：“他身上的味道也很好闻。”

    白裙少妇的声音有些粗，语速却又显然淡然轻缓，让人听了觉得有些别扭，可听多了又会觉得享受。贺白玉站在白裙少妇前面不足一尺的地方，冷冷笑着，“十分荣幸。你是第一次夸赞我身上的味道好闻的，我记得上一次喜欢我身上味道的还是一只狗呢。”

    白裙少妇并不恼，也没有接过话茬，只是简单的伸手，说道：“那一定是一只漂亮的狗狗，希望以后能介绍给我认识一下。我叫灵珑，以后有事可以找我。”贺白玉虽然有戒心，但是总不好晾着别人的手，便伸手与灵珑握了握手。灵珑抽手放至身后，然后轻轻转身，指了指后边的两人，“这两位是我弟弟，灵琅、灵英。”

    贺白玉没有回话，只是眼神越过白裙少妇，看向了后边两位青年。灵珑也没再与贺白玉说什么，而是站在那群没有歌唱《秦歌》的人中央，说道：“辛苦诸位陪着灵珑胡闹一趟，灵珑有心致歉，但又没有这种实力，可各位对灵珑的帮助，灵珑会铭记于心的。十分感谢各位，接下来的路，愿意与灵珑一起走的，灵珑代灵家给予你们客卿身份，不愿意跟着灵珑的，全当灵珑欠各位一个人情。”

    为首的几十人瞬间谈论了起来。不多时，就有十几人率先站了出来，说道：“我等愿意成为灵家客卿，为灵小姐披荆斩棘。”有人领了头，后面又陆陆续续有人站了出来，说要成为灵家客卿。竟然一个不剩，全都成为了灵家客卿。灵珑轻轻点头回礼，“感谢各位能够相信我们灵家，也感谢各位更够继续相信我灵珑。还请灵家的各位客卿，随我一同东去！”

    也是灵珑等人正欲离开之际，与灵珑等人一同到这里的秦人有了动静。一位面容年轻的青年人挤出人群，问道：“灵小姐这是要抛弃我们吗？”灵珑没有转身看过去，只是侧着头，清冷的说到：“我们一直都不是同路人。”灵珑盘着的黑发突发散开，居然变成了雪色长发，肆意的在空中飘着，两只袖珍鹿角出现在众人眼前。

    贺白玉见着这一幕，心里不免泛起疑惑，看向了旁边的张文鹤。会有关系吗？他心间忍不住去想，可又不能过多行动，只能走至灵珑身前，大声说道：“既然不同道，那么我等就不送了！”接着却又小声说道：“灵小姐好意，我贺白玉收下了，当欠你个人情，以后有事，可以找我。”灵珑只是轻轻笑着，没有回话。几十人就这样走向了远方。

    灵珑带来的人数十分的多，多到了一个恐怖的数字。贺白玉不知道灵珑是怎么做到的，只是带着疑惑看向远方离去的队伍，心里一阵发虚，便偷偷看了眼一旁张文鹤。这老家伙居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贺白玉深吸一口气，走到了队伍前面，“诸位远道而来，按理来说，我等应该十里相迎，为诸位接风洗尘、备好宴席。只是如今秦地有难，我秦人家家户户，白绫傍身，血泪具下，更有无数秦人依旧身处水深火热之中，难以脱困。秦人之奋勇，自古有之！岂可忍受他族欺凌！虽说古来秦国多磨难，可都撑了过去！胡虏扰我，以血还之！倭寇敌我，以牙还之！放眼从前，敢越我国境、杀我秦民之敌寇，虽远，必杀之！此乃刻在我秦人骨子里的道理，是我等从出生起，就刻在灵魂上面的道理！如今，世界大变，异变种族夺道而行，犯我秦国之国境，杀我秦国之子民！我等当如何！？”

    偌大的人群之中，声音却是小了去。最先与张文鹤回礼的老人来到人群前面，大喊出声：“犯我者，虽远，必诛之！”随即，张文鹤也跟着喊了起来。然后是跟来的梅辽镇的居民们，最后是远来的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