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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贰

    因为听说户部尚书的公子季知节候在前门已有多时,马车便绕道从白府后门进了后院。王榆悄声嘱咐丫环几句,便领着女客们进了客房,自己亲手帮李容身涂药换衣服。那指尖又软又凉,身上又暖又香,随着人的动作,离李容身忽远忽近,弄得她晃了神。

    南梦清黎打量这屋内的陈设,暗道不俗,愚听难得对这些不感兴趣,只瞧瞧李容身,又瞧瞧王榆,再瞧瞧李容身,说:“姐姐,你的表情好像前些日子在勾栏里遇见的流氓浪子。”

    愁眉不展的王榆被逗笑了,替李容身把鬓发理好,就羞怯怯地出门了。

    眼下客房里只剩下她们三个,李容身左手为书,右手“哗啦啦”翻弄起来,一边翻一边自言自语说:“我最烦‘红颜薄命’这个说法,似乎天生丽质,就欠了他老天爷似的,还得在命数上打个折扣,王榆姑娘我瞧着喜欢,见她待人如此温柔,更是喜欢,就是老见她皱着个眉头,也不知为什么烦恼,忍不住想帮一帮啊。”说着,顿住,眯眼看,又左右各翻了几下。

    南梦清黎正在欣赏瓷瓶里的插花,见没了翻动的声音,问:“找到了?”

    “找到是找到了,但是……”

    “怎么了?我看看。”愚听扒拉过来李容身的手,“奇怪,怎么只有王榆的名字,下面什么也没写啊。”

    “咱们上岗培训的时候说过,有一种命数就是呈现白纸,得往前几代去找,那个叫、叫……”李容身回忆着,却想不起来。

    “蹈辙之命?”南梦清黎急于想看命格书,带倒了花瓶。

    李容身眼疾手快,吹了一口仙气,花瓶才没有摔下去,责备道:“怎么下了凡都没之前稳重了?要知道,若是碎了一个价值连城的,还得从咱们的差旅费中扣呢!”

    南梦清黎并未搭话,看过“王榆”这一页,白得干干净净,往前翻,这一页写着“季知节”,命格书曰:“紫河生春雨,竹马待青梅。瓜熟飞云袋,赤骥不可追。英杰护龙凤,应表白玉碑。”再往后翻,接着“王榆”的是“白云初”和“沧海月”,命格也都是空白。

    李容身纳闷:“那个什么拗口的命数,不是说很少的吗,这一次让我们赶上三个?”见南梦清黎愣怔着把手抵在唇上,忙推她道:“你认识这三人?”

    “应该不是。”南梦清黎思索片刻,小声说着,轻蔑一笑:“蹈辙之名除了是天罚,还有一族的诅咒,一地的因循,长则百代,短则二世,不过是巧合罢了。咱们下凡之前,月老不是说了,凡命升仙者入世,则有宿命因果,会遇着似曾相识的人与事,甚者,还是神仙的劫数,你是破格升仙的凡人,又是被那王榆的外相迷惑而来,或许,这应该是你的劫数。”

    “苍天!还要遇见似曾相识的人和事?我那辈子寒风焦土、民不聊生,能不能不要为了让我体验一下劫数,祸害百姓啊?”

    “姐姐别怕,我、我保护你!”愚听说着抱住李容身的腰。

    “你?”李容身捧着傻丫头的脸蛋,叹道:“你应该是保护不了我的,能保护我的不知道愿不愿意啊。”

    “我可不管你!”南梦清黎说着就要甩袖往外走,但步子不快,她心跳的扑通扑通的,李容身的劫数或许是她实现夙愿的机会,步子得再慢一点。

    李容身小跑两步就追上她了,扯着胳膊往回拉,央求道:“好姑娘,你不为了我,也可怜可怜这家善良被人欺的女子吧,我是有点不信邪,咱们不是一直说什么要打造‘服务型天庭’吗?那这什么岛啊折的命数,就真的没有破解之法吗?”

    话音刚落,王榆捧着一个木盒进来,后面有两个丫环端着木盘。屋子里的三人互相看看,纷纷落座。木盒里面是一些糕点,两个木盘里一个是各式干果一个是各样水果。摆在桌上后,王榆抿嘴请众人享用。

    李容身是不愿意干吃的,明知故问起来。

    “这糕点闻着有枣香。”

    “是有一块枣糕。”

    “这是什么水果?”

    “梨子,切开来便长这样。”

    “这南瓜子从东门外的酒铺子买来的吧?我们昨日在那里小坐,他家的南瓜子会在这尖头上沾点红,算是独一份。”

    “嗯。”

    “听说那酒家的女儿错眼看上了一个不知进取的穷秀才,本打算私奔的,也不知受了谁的点拨,当晚就与那人分手,还用烧酒的火钳子打了那秀才月下偷酒钱的手。榆妹妹可有听说?”

    王榆摇摇头。

    这一个话真多,吃吃喝喝也堵不住嘴;另一个话真少,无事不开启话头,接两句之后便沉默。南梦清黎坐在一旁嗑瓜子,看热闹似的。

    “榆妹妹,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怕你不答应呢。”

    “但说无妨。”

    “我们从外乡来,本来是住在客店里的,只是我如今毁了容貌,伤口还有些疼,断断不敢出门的,她们两个,一个自作聪明不懂人事、一个头脑简单无法自理,离了我啊是真不行,我们仨怕是要在你府上多叨扰几日了。”

    南梦清黎“噗”地一声,将嘴里的瓜子皮啐出去。

    王榆哪知道此举是在嫌恶李容身,只满面抱歉地起身,慌道:“哪里就是叨扰了?我的罪过!害姑娘受罪,给你们添麻烦了!春琴,再收拾出两间客房来……”

    “莫急莫慌!”李容身按住王榆,笑言:“我不怪你,她俩不痛不痒的,也怪不着你,我们三个只这一间房就够了,我俩喜欢平躺,睡床,这位南梦姑娘喜欢高枕,睡榻。你瞧这屋里有床有榻,我们足够了。”

    听得这些,王榆缓缓点头,松了一口气,但眉头还是微耸着,“若是需要什么,姑娘还是要说的,要不然,我于心不安。”

    李容身咬着一瓣梨,咔嚓咔嚓,问道:“榆妹妹,你心里不安,不全是因为伤了我吧?”

    王榆解下胸前别着的帕子,按了按鼻子下面,似乎那里有渗出来的汗珠子。

    “哈哈,我这人啊,就是一张嘴停不下来。别见怪。你不愿意说,可愿意听?我告诉你实话,我们啊,是天上的神仙!”

    那叫做春琴的丫环不可置信:“你们这身打扮若是神仙,那我们府上的气派,岂不是天庭洞府啊?”

    见王榆一双眸子满是不信,但仍面露不悦地止住失言的春琴,李容身清清嗓子,拿腔拿调地说:“你们别不信,我们真从天上来。天上什么地方呢?正是主管姻缘的月老宫。民间故事里,月老负责给男男女女牵红线,其实啊,他就是一个形象大使,一个门面,一个旗招子。这个鹤发童颜的老头,整天笑眯眯的,往那一立,瞧着就慈祥可爱。但他一般不牵红线,手下一班小的们负责干活。月老宫也不止就干牵线的活,否则,盖个宫殿干嘛,直接搭一个马棚牛棚就能牵了。我们呢,要先纺红线。织女养的蚕丝,花神熬的红汁,不能用仙法,只能用巧劲,这样纺出来的红线才结实有灵气。”

    面前的人渐渐听进去了,李容身便接着讲:“这红线在墙上、树上东挂一条西拉一条,我觉得没什么大用处,红红火火的,图一个吉利吧。那铺天盖地的红,看着千头万绪,但只要摸到一根,就能找到它的两头。这倒是有意思。说到拉红线,这可是个技术活,一般人,啊不,一般神仙刚上手的时候都生分,想我第一次拉的时候不会用力,另一头的线圈拽掉了,隔了好几天才看见,想再给它重新挂上,本来有的一颗楔子却不见了,月老告诉我,这颗楔子去当和尚了。我问那线头那边的另一颗楔子怎么办呢?重新再拉一颗?月老说拉不了了,另一颗要去当尼姑了。你说这老头儿,怎么不早点嘱咐我,害得我们少了两颗楔子。”

    “唉……”王榆叹着气,红了眼眶。

    李容身原想让她高兴的,见状连忙把那有意思的事搬出来讲:“月老宫里,常常与我搭班的有两个仙子。一个本来是月老宫案台上的剪刀,不受重用,他不甘寂寞,苦练修为,成了仙。另一个本来是下界的书痴,但看的都是闺情秘闻那种闲书,走不成科举的路数,乡里人看不上他,长到二十岁,爹娘要给他说亲,那姑娘虽然脸上有吓人的胎记,但知书达理,配他这个不成器的也是下嫁了。谁承想,书痴不乐意,垒起一人高的书堆来,为其披上红盖头,说是要娶这位‘颜如玉’,真真是痴痴傻傻,成了乡里的笑话。你猜他这疯癫样子,怎么成的仙?他爹见他成日守着那堆闲书,怒不可遏,着下人们全抢出来,扔进祖坟新挖的坑里,身穿寿衣,高举火把,那意思就是,闲书和亲爹,只能留一个。书痴愣怔不说话,他爹把火把丢进书堆里,还浇上油,那火‘噌’的烧起来了,痴男怨女、情情爱爱,都在火里打卷了。这书痴临了看了爹娘一眼,就扑进火里了。这‘痴’到极致,就会惹上天怜爱,如此死后登临仙境。”

    王榆追问道:“就这么去了,他爹娘如何呢?”

    李容身没想到她这么问,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他也没告诉我啊。”

    春琴扶着夫人的肩膀,嘟囔道:“你编了这么多,大可以多编几句,免得我家夫人难过。”

    “嗐,我接着讲吧,有意思的在后面呢。你们瞧我这两个拳头,一个是不甘寂寞的剪刀仙子,一个是饱读缠绵故事的书痴仙子,他们两个到一起,就喜欢顶在一起,硬碰硬。剪刀仙子觉得这一对对都是痴男怨女,是顺畅人生路上横生的枝蔓,得修剪修剪,才能免去烦恼。痴情仙子觉得这一双双都是比目连理,少了情爱,便没了天性,漫漫人生了无生趣,不仅不让剪断,还要为这红线两端增加一些枝节,在考验中见证真情。瞧瞧,这一个要减,一个要加,两个人成日里吵吵闹闹,好几次都要动起手来了,那关系闹得很僵,能不见面就不见面。但是,现在他们不吵了,你猜为什么?”

    王榆摇摇头,瞥见愚听在揉额头,似是不舒服,便多看了一会儿。

    “对对,这和愚听妹妹有关系!小孩子哪懂月老的红线是做什么的,她见红线两端有和和美美的,便以为这个能叫两位仙子和好,就悄悄栓好了,还等着找我们邀功呢。也不知道哪天拴上的,早先还是吵的厉害,只是渐渐地气氛有些微妙,那吵仿佛打情骂俏似的。以前我还能有劝架的时候,现在轻易不敢张嘴,说多了话,像打翻了醋缸子似的,好像我是在他们两个之间横插一脚。两个臭男人,谁稀罕啊!”

    “都是男人?”春琴咬唇羞道:“你这个说书的,越讲越离谱了!”

    王榆轻笑,问:“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他两个现在就这么如胶似漆呗,这些日子我不在天上,怕是更加浓情蜜意了。”

    “没有了?”王榆叹道:“也没个结局,不知道他们会如何呢,若在凡间,怕是没有好结果,在天上,或许是好姻缘。”李容身刚想说什么,她捏着帕子轻轻问:“你们若真在月老宫当差,可知道,这红线系上了,是不是就解不开了?”

    李容身唔声道:“你要是想解,也能解开,但是注定的姻缘,解开了也会再系上。”

    “那对和尚与姑子,不是注定的姻缘?”

    王榆这一问,李容身没反应过来,“谁?”

    南梦清黎提醒:“那一对楔子。”

    “哦哦,是的,那一对有缘则有缘,缘分断了就断了。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的。”

    “那我们也概不能外了。”王榆笑的苦涩。

    李容身猜不出这“我们”指的是谁,只觉得那笑叫人看着心酸,忙摆手说道:“也不尽然啊!这天上办事的人手少,是不可能服务好每一个人,但你看我们不是被派下凡间了吗,这就是月老宫负责的另一个事务,时不时下凡游历,随缘随走,为苦命的人改写命运,为无趣的人生增添兴味。虽说当事人不明不白,主要是给天上神仙服务,图那一乐一哭,显得这一天天的,不是在混日子,但有时候确实对个别百姓有好处。”

    王榆听完,不再言语,默默坐了片刻,听李容身又说了一些笑话,才起身告辞,说是要往前院去,收拾些东西。

    倒是春琴磨蹭着,要出门时回身一问:“你们真是月老宫来的神仙?”

    李容身笑言:“怎么?你又信我们了?”

    春琴抬眼看着天上,说:“若苍天有眼,不该叫我家夫人受苦……”

    闻言正色,李容身上前拉住要走的春琴,问:“什么意思?”

    “你是神仙,还猜不出凡人的话吗?”

    无言以对,李容身只是抓着春琴不放。

    “放开我!眼见着我家夫人下定了决心要走,我得帮她去,赶在大爷回来之前走,免得她见了人又走不成了!”

    李容身忙放开手,想了想,还是跟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