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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肆

    天色微明,薄薄一层晨雾从叶尖上升起来。一切寂静的仿佛凝滞一样。忽然,急匆匆的两双腿脚一前一后把雾气冲散了。

    “大夫,这边,这边。”春燕一边催促着,一边蹭着掌心里的冷汗。她似乎听到了渐行渐近的哭声,暗道不妙,指尖藏在捏紧的拳头里也觉得一阵阵发凉。

    那大夫亦步亦趋地跟着,拐进一个院落时,因为昏暗,没注意到有个石阶,绊了一下,扶住门框往上看,石刻“凤舞轩”三字。进了院子,只见屋门大开,烛光闪烁,有女人的啜泣声。春燕拉着大夫奔进房去,一副凄惨的景象映入眼帘:

    燕呢喃扯着床帐,已经拽下来半幅,手指发青,腕子灰白,冷汗涔涔的脸毫无血色,紧闭着眼,牙关紧咬,时不时哼吟两声。嘴唇已经被咬破了,看不出来是发白还是发紫,只觉得那流出来的血凝重的发乌。她的另一只手死死地按在肚子上。整个人蜷缩着,身下的床单皱巴巴的,被汗浸湿了一大片,被子被她蹬踹在脚底,光溜溜的脚汪着汗,像冻伤一样显出青紫色来。

    大夫掰下燕呢喃的手,替她把脉。

    春燕上下看了一阵,推了推床前哭泣的丫环衔枝:“傻丫头,就知道哭,你主子哆嗦成这样,也不知道给她把被子盖上!”

    衔枝回过神来,忙把被子抻开,给燕呢喃盖好。春燕手脚麻利,灌好一个汤婆子,塞进了被窝里。许是因为暖和了,燕呢喃的面色稍稍缓和,睫毛一抖,睁开眼睛。

    “姑娘……”衔枝又哭起来,“你终于醒了,姑娘。我还以为……”

    燕呢喃眼珠子缓缓地左右转动,忽然一震,手想抬起来摸一摸,却发现抬不起来。大夫察觉到她的动作,端详着她的眼睛,抬起手指晃了晃,并无反应,忙缩回手,回头看向春燕,道:“事关重大,春燕姑娘得跑一趟,请尊夫人过来了。”

    春燕不敢耽搁,提着裙子跑出去。

    大夫又问衔枝:“小丫环,这院子里就只有你伺候吗?”

    “不是,还有一个,我们俩昨晚上被借去伺候沧海月姑娘了,我醒的早,想早些回来,伺候姑娘梳洗,没想到,没想到……”衔枝“哇”的一声涕泗横流。

    “莫哭莫哭!”大夫擦擦头顶的汗,叹道:“唉,这会让你离开照方抓药,独留我和这位姨娘,实在不妥。再者用药已是来不及了,我先为她施针排毒吧。你莫再哭了,帮帮我吧。”

    不多时,王榆同白云初赶到了凤舞轩内,李容身三人也听到了风声,来到院内坐着。

    白云初看着燕呢喃不大乐观的状态,眉头紧皱,不发一语。王榆抖着嗓子问:“这到底怎么回事?可诊断出什么?”

    “毒。”大夫答道,“是毒,具体的我还要拿姨娘这乌血回去查验。”

    “那现在要用什么药?”

    “只怕是药石无医啊……”大夫拱手行礼,叹道:“只怪老夫不是神仙,如今姨娘被毒药磋磨一夜,侵入骨髓,如今视力全无,四肢绵软,已是末境了。即使能挨过今天,以后也下不得床了……”

    王榆霎时红了眼眶,咬唇问道:“那,那可有法子让她舒服一些吗?”

    大夫望着燕呢喃因为疼痛紧紧攥着的拳头,缓缓点点头,道:“为姨娘擦洗一番,换身干净被褥和衣裳吧。我去配一些舒缓的药来。”

    大夫退出去。春燕领着衔枝为燕呢喃准备热水,出出进进三四趟,忽的站在院子里,对默默坐着的三人道:“客人看什么戏呢?你们不是神仙吗?怎么不救救她?”

    李容身刚想组织组织语言回她,愚听淡淡地说;“天命不可违。”

    春燕的眼泪落在手里端着的脸盆里,愤恨地转身进去。

    “你被谁上身了吗?”李容身面露狐疑。

    愚听不答话,只定定地看着屋门,李容身随着看过去,只见王榆大踏步出来,被白云初拦下。

    “夫人要去做什么?”

    “报官,抓了沧海月,为燕呢喃主持公道!”

    “你怎么就认定是她做的?”

    “我府内的丫环最多,不向我借,偏偏借走衔枝她们,分明居心叵测!”

    “巧合罢了。”

    “那我现在就传命各院各屋的丫环小子,仔仔细细搜查,到时候一手拿着证据,一手扭着沧海月,送到官府去。”

    白云初瞧着气势不同往日的妻子,厉声道:“你可别公报私仇!”

    “院子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我身为女主人,定当秉公执法,要不然以后如何在家里立足?”

    这话倒是没错。白云初看向院子里现成的三双眼睛,忽然嬉皮笑脸地扯了扯王榆的袖子,耳语道:“咱们家丑别外扬啊。”

    王榆推开他,目瞪口呆,“你还笑得出来?里面那可是条人命!你忘了当时如何百般宠爱她了?你甜言蜜语,把她骗进来了,你也把我……”她喉头哽住,拂袖而去。

    喝了药,燕呢喃的汗一层层透出来,傍晚时分,终于消停了,新换的衣裳干干净净,连皱褶也没有。春燕和衔枝互相帮衬着,给她喂下半碗粥,现在也有了力气。她嘴里喃喃说的话,也能分辨出来是哪些字了。

    “冷,我冷,生点火吧。”

    春燕点点头,唤小厮来摆上炭盆,燕呢喃摇头说不够暖,又换成火炉,还说不够暖,就在身底下塞进几个汤婆子,她又喊太近了,烫得她皮子疼。情急之下,衔枝想起来之前家里烤全羊用的大火盆还闲置着,着人拿来,生上火。燕呢喃似乎满意了,眼角带泪,但嘴角微笑着。

    衔枝也抹抹泪,笑问:“姑娘,我家的好姑娘,满意吗?”

    燕呢喃点点头,哑声问:“夫人那边如何了?”

    “还不清楚呢。”春燕见火势太大,怕再燎了屋子,正在腾清火盆旁边对的杂物,顺手推开本来开了一条缝透气的窗户,李容身三个人影正立在窗外树下,吓得她一哆嗖,“哎呦!鬼似的,真晦气……衔枝,我去夫人那边看看,很快就回来。”。

    春深堂前,黄昏暮色压下来,显得分外沉重。春燕赶到时,王榆正坐在台阶上的椅子里,将一叠东西扔在堂下跪着的沧海月面前,呵斥:“这是你藏在枕头里剩余的毒包,买毒的单据,药店药倌的口供,朱喜楼老鸨的口供,府里丫环的口供。还敢抵赖吗?”

    沧海月看了几眼,想直起身子,因为双手被两个老妈妈反剪着,直不起来,她歪头看着高高在上的王榆,忍着心里的怕,笑言:“不愧是武将的外孙女,办起事来又快又狠,平日里,我真是小瞧你了。早知道,就该把这毒药先用在你身上!”

    “我不想听你多嘴了。来人,扭去官府!”

    老妈妈们把沧海月拽起来,她却耍赖,嚎叫着乱蹬腿,一只鞋险些飞到王榆脸上,被春燕捉住,扔到沧海月头上,“泼妇,这会知道怕了?你就盼着我们姨娘福大命大,保下命来,否则,别说官府要治你死罪,我们乱棍打死你,也没人多嘴!嘿,你们这些手长脚长的,白吃饭的?就这么看着吗?还不快送她去官府法办?”

    李容身三人此时也来到院中,见府内小厮们立在廊下,左顾右盼,不敢上前。他们身后,有个人影站起来,不耐烦地说:“好啦好啦,别再闹啦!”

    沧海月安静下来,软成一滩水一样,跪在地上大哭。

    白云初顶着一张苦瓜脸从廊下走出来,也不看沧海月,只愠怒地看着王榆。

    不远不近的,李容身看见王榆胸口到喉头起伏一阵,似是要咳嗽,并没咳出来,倒是身边的愚听嗓子不爽,一直在微微轻咳。这府里的男女主子对视一阵,王榆忽然垂下眼眸,肩膀一松,方欲说话,远处传来“走水了”“救火啦”的呼叫声,大夫跌跌撞撞来报。

    “坏了!姨娘投火,烧死了!”

    春燕大惊失色,跺脚道:“天啊!衔枝在边上做什么呢?看着呢吗!”

    大夫喘吁吁道:“那服侍的丫鬟……撞死在烤炉边了。”

    心下了然,春燕愣怔无话,见王榆浑身发抖,忙按在她的肩上,抚弄着她的背,劝解道:“夫人,您的身子……”

    “怎么就烧死了?什么烤炉?”白云初眉头紧皱,心思烦闷。

    “来人!”王榆撑着扶手起身,颤巍巍的手狠狠地指向坐在地上的沧海月,“给我打死这毒妇!一命抵一命!”春燕闻言,不等别人反应,跳下台阶,抢过小厮手里的棒子。

    “白郎救我!”沧海月连滚带爬,落水狗似的跑到主人身后。

    白云初踹开春燕,对王榆说:“你不就是不想看见她吗?我把她送到别院行了吧?”

    “你……咳咳咳”王榆气急的红脸渐渐地显出灰色来,那没能咳出来的声音此时不停涌出来,忽然,咳嗽声被压抑住,王榆泪眼朦胧的看向院子里相拥的男女,又看向昏黑的天边,凤舞轩上空透出来的火光,惨笑道:“何苦来,你也料到会如此的……噗!”一口鲜血吐在地下,王榆直直地摔下去,丫环婆子忙围上去。白府一下子乱了。

    李容身顾不得去人群里看榆妹妹的情况,因为边上的愚听忽然左右一晃,也昏死过去了。她一边搂抱住愚听,一边看向南梦清黎,似有话讲。南梦忙一挥袖子,将三人带离这吵嚷混乱的白府,落在野外一处凉亭里。

    “你早就发现了吧,是不是……”李容身咽了咽口水,“愚听被什么东西上身了?刚刚那玩意儿跑了,你看,她就昏过去了,抱着死沉死沉的。我在志怪短视频里看得多了,上身就是忽的一下上去了,忽的一下走了。但是好奇怪啊,上身愚听干嘛呢?她又没去勾引白郎,也没去推燕呢喃进火坑。哎哎,你什么表情?要带她去哪啊?”

    南梦清黎从李容身怀抱里抢过愚听,眨眼间就不知道飞去哪了,只留给她一双白眼。

    却说九重天上,月老宫内,曾被李容身拿来说笑的剪刀仙子与书痴仙子忙完了手头的事务,熄灭宫中的一应蜡烛与明灯,正蒙黑坐在窗前廊下,任月光如水,洗去这身心的纷纷扰扰。

    书痴仙子仰面慨叹:“这么明朗的月光,我亮着灯的时候就在想它。”

    剪刀仙子哼笑:“如此说,你并未认真工作啊。”

    “月老都没管我,你管什么呢?”

    两边一时无话,安安静静地吹了一会儿风。忽然,天边有一线光痕划过。

    书痴仙子说:“李容身她们好像回天上了,只不过没回月老宫,回小院去了。”他面露忧色,“也不知道有没有出事。”

    “能出什么事?”剪刀仙子从窗前走出来,挨着书痴仙子坐下,“她们知之甚少。”

    “这样瞒着她们好吗?”

    “如何论好坏呢?说了便是泄露天机。”

    “李容身常说的《西游记》,我也曾看过的。她说,明明天上的神仙都知道该怎么救,一定要等凡人受了磨难,孙悟空来求,才施以援手,那心肠算不得好。我觉得这话有点道理。”

    剪刀仙子不置可否,只说:“你看过楚将军的命簿了?”

    点点头,书痴仙子叹道:“她那一步步,与我所想的完全不同。”

    “若是每一步都如你所想,那便不是楚将军,也不会有愚听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书痴仙子显出痴子般的狂躁来,“你说她,在凡间历经大喜大悲,修缘得道,从一介凡俗升为一方天将,前程大好的时候,建功立业就是了,为什么要在院子里修一口通向凡间的井呢?她用仙法遮掩,屡次下凡,疏忽职守,干预世事,闹得天人不宁,闯下祸端。如此,认罪伏法就是了,毕竟天帝惜才,只是罚她监禁,又不打算要她性命。偏偏她自请剖出一颗凡心,断情绝爱……剖心之痛啊,更何况她取心时还断了一根自己的肋骨!”说到这,书痴感同身受,也摸着自己的胸口。

    剪刀仙子轻拍他的膝头,宽慰着:“也不尽是坏事。一来,凡心入世,经历轮回,待劫数历尽,凡人心成了仙人心,自然会回到楚将军身体里,彼时,道行定是大有增益,登入化境。二来,那断了的肋骨,也没有被糟蹋,不是被致真天师取走了吗。”

    “正是!”书痴想起来了,眉开眼笑,“我读到命簿上,众神仙被楚将军的举动吓坏了,只怕她要疯癫入魔,有要逃的,有要上前拦的,那落地的肋骨险些就要遭人践踏,那一段正是命簿的最末一行,读来真是心痛非常,翻页就看到致真天师飞出拂尘护住,大喝一声‘来’!这便带走了,心里当真暖极了!那小男孩我也未曾亲见,不知道和楚将军像不像。哎呀,说着说着我又有点着急,这愚听没了凡心,是一点防备也没有吗?多少仙友见过她与那来来湖边垂钓呀,同起同坐的,都能看出两个人用的是一个影子,定有缘故,她竟然未曾察觉,叫什么‘愚听’啊,不如叫‘愚目’好了。”

    剪刀仙子用落寞的眼神叹息了一会,方说:“愚听这名字,是天帝在责辱楚将军,只因她听信谗言,犯下祸事。”

    闻言,书痴后背一凛,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