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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后知后觉

    青色的火焰反复炙烤着脆弱的躯体,风所带来的温柔此刻却不断延长着受难的过程,神智为了逃避无可承受的苦难而遮蔽知觉,冰冷的河水却将神智从虚无中无情唤回。

    弗斯是被一桶冰冷的河水浇醒的。严寒就着身上的水渍迅速夺去他的体温,刺骨的寒冷渗过自己烧伤的表皮,随着躯体的痛楚一起,从脊柱直刺入弗斯的大脑,让他不由得闷哼出声。

    “我再问你一遍,到底是谁指使你去杰普瑟村杀人的?”

    弗斯费力地睁开一只眼,是那个可恨的矮人。

    “当然...是你的老母亲......”

    “啧,这狼崽子嘴还挺硬,不管拿他怎么样都不开口,是个硬茬。”

    弗斯的视线越过矮人,逐一审视在营地里休息的几人。一个大概率是北方王国领的探子,一个魔法造诣不俗的精灵,一个扮猪吃老虎的神剑使。至于那个狼人,瑞格勒斯,他怕不是......要命,麻烦的家伙全都凑到一块去了,这真是巧合么?这群人能造成的影响太大了,很难说自己不是被商会利用了,还是说这是商会的测试?不管怎么说,现在的情况都是自己的失职,不能让他们妨碍到原定的计划……这是什么气味?

    弗斯嗅到了一丝熟悉的魔力,那是烈焰的色彩,和这青色的虚伪火焰不同,是生来就足以融化钢铁和岩石,毁灭一切的大地鲜血。

    他亲自来了么……

    当意识到来人的身份后,弗斯当机立断,耗尽自己仅剩的一丝体力,发出了响亮的狼嚎。

    在弗斯发出嚎叫后,巴德立马上前,一记重拳将对方打晕了过去。

    “该死,他想向同伴报信。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收拾收拾赶紧走!”

    斯博利搀扶起还很虚弱的瑞格勒斯,向巴德问道:“商会那边我们怎么解释?弗斯这情况我们可带不走啊。”

    “别管了,就这么放着。虽然对不起商会他们,但也只能另找机会,日后再做打算了。”

    我忍着体内的高温和灼烧感,缓缓的站起身准备收拾行李,只不过走了几步路后便因躯体中越发强烈的烧灼感而痛苦地蜷起身子,没能派上用场,不止如此,现在我连空气中一丝一毫的魔力都感觉不到。

    (贵人您啊……太乱来了。你看,要调用的魔力量对你来说太大了,现在这躯壳根本难以承受)

    谷特蕾娜不停指摘着我,但本该严厉的声音比平日更为温柔。

    尤瑞见我行动不便,于是小跑过来将我搀扶起来。但即便贴的如此之近,我都没法感受到尤瑞小姐那抹青色的魔力,自己这是怎么了?

    尤瑞注意到我迷茫的表情,便出声安慰道“我刚刚检查过了,应该是魔力过载。这是你随随便便使用力所不能及的庞大魔力的代价。”

    “是吗……那看来我往后都……”

    “没关系,应该是暂时性的。这次多亏了你出手相助,没有你恐怕我们凶多吉少,全都会死在弗斯的枪下。所以我们也不会深究你这股力量是哪里冒出来的,我们这种人,总归会有点秘密的嘛。”

    我看着尤瑞狡黠的笑容,内心燃起了一份第一次做到了什么的小小成就感,令我躯体的疼痛也减轻了不少。

    “抓紧收拾吧,得在我们被巡逻队发现之前离开。”

    “不,没人能离开。”

    陌生的低沉嗓音在我们面前倏忽响起,打断了我们的撤离。

    巴德叔立刻架起斧子站在我们面前,可不知不觉间,林间已经站满了沃夫利亚的士兵,而声音的正主缓缓现身。

    “没能完成任务啊,弗斯。”

    厚重的甲胄通体漆黑,铁铸的外壳遍布坑坑洼洼的凹痕,宛如一座坚实的堡垒。这样的甲胄通常沉重无比,这幅高大而挺拔的甲胄却步履稳健,迈出的每一步都不言自威,仿佛那重压从来都不是负担。甲胄的后背上紧贴着一柄巨剑,几乎和斯博利的身高一致,与之相对的左手却只提着一面雕刻精美,镶嵌着赤色宝石的中型盾,在这身装扮中看起来就像是儿童玩具一样格格不入,精致而袖珍。

    “阿提萨尔……将军!”

    本还昏昏沉沉的瑞格勒斯像是被气场怔住一样,无力地抬起头,这国家的风暴中心如今就这么突如其来地伫立在我们面前。

    “看来异族的破坏者对我的名声还是有所耳闻,在场的各位行刺我的心腹,我姑且听听你们的辩解。”

    “行刺心腹?这么说,果然你就是杰普瑟村一案的责任人吧!”

    斯博利先生站直身子大声反问,身子却明显紧绷起来。

    “杰普瑟村的事,是弗斯的独断。不过我可以断言若是我在场,结局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沃夫利亚的领土容不得异种的玷污,更容不下你们在我的眼下为恶。”

    巴德叔将斧子攥得更紧了。

    “将军……!将军您这是为什么!杰普瑟村也好,我们也好,我们都没有做任何为害沃夫利亚的事情!”思绪混乱的瑞格勒斯,在他一直避而不见的事实被摆在面前时,终于忍耐不住。

    “将军您是兽人一族的自豪,可是您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因为这是必须之事,仅此而已。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没有义务去顾虑其他种族的看法。现在看来即便是同一族类,他乡之人也认不清现实,不要把不切实际的期待强加于我,我只为沃夫利亚而活。”

    “反正从头到尾,要查内鬼都是个圈套吧?你们和埃尼奥特商会是不是一伙的?”

    最先认清现状的是自始就不怎么愿意信任商会的斯博利,只不过纵使自己有所留心,在这样直截了当的暴力面前似乎也毫无作用。

    “商会?不,怎么可能。同为外乡人的商会自不会影响我的决断。我的军官们警告我,城里混进了不受欢迎的人,沃夫利亚政局动荡,我必须加倍小心才是。不然你们这样的行刺者,不就有了可乘之机?”

    行刺者?我们?这是什么意思?我跟不上事态发展的步伐。

    “要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我们是杰普瑟村惨案的幸存者!你的栽赃毫无道理,我们不过是想为自己的村子讨个说法,根本不关心你们沃夫利亚有什么破事。”

    “也就是说你们这些异族人根本没有把我们,沃夫利亚人放在眼里过啊。不过的确,栖身的村子惨遭毒手,委托者给了身手还不错的你们一个报仇的好机会,你们的身份也成了掩护那些委托者的好幌子,动机好处手段都很充分,不是么?前北方王国第二战团奇袭连连长,高阶骑士利?”

    “你怎么……!”

    “别说了你们俩,他就是那种达成目的不挑手段的人,你说什么都不会影响他的。”

    巴德叔说着向前一步,黑色甲胄毫不退让。

    “执迷不悟,事先问一声,安克尔是哪一个?”

    被点到名的我一愣神,条件反射地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小口气。

    那敏锐的漆黑眸子立刻察觉到了我的异样,轻声说了句“是么”,便将身后的巨剑拔出。我们全神贯注地紧张起来准备应战。

    只不过这根本谈不上战斗,只是单方面的玩弄。

    巴德叔的巨斧还没能触及甲胄,巨剑便横向拍来,将巴德叔远远击退;斯博利的剑在巨剑面前被生生砸断;剑柄敲向瑞格勒斯几乎要把他敲得不省人事;低沉的嗓音轻声念叨了什么,那颗赤色宝石如火般闪耀,尤瑞小姐掌中凝聚的魔力便消失殆尽,她也站在原地,举起双手示意放弃抵抗。

    将我们一众人完全制服后,将军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巨剑自然垂下。

    “你们一路上并没有加害我的新兵,不论你们是出于什么动机,我对这举动表示敬意,也因此我宽恕你们一次,不会让你们受无意义的折磨。但如果你们依然执意抵抗,我不介意做得更血腥一些。”

    随后那道冷漠的目光转向我。

    “安克尔,你的力量非常有趣,我需要你。不过比起强迫,我更希望和你达成某种合作关系,如果你愿意主动归顺,我不会追究你的罪责,”将军指了指尤瑞,“这个精灵我也可以留她一条生路。”

    “……那其他人呢?”

    “会被我杀死。”

    将军毫不犹疑与愧疚地正面回应我的质问。

    呼吸中依然夹杂着烧灼的残痛,我的身体还因为刚才的神迹失能着,除非我有办法再唤醒一次神的力量,不然抵抗根本无从谈起。

    “不需要顾虑这么多,安克尔,我们不过十日相伴,你做出自己的决定就好。”性命被当做筹码摆上天平的尤瑞小姐反应平淡得反常,“不管怎么选择,选自己不会后悔的那条路。”

    “不过,看来我们是横竖一死了啊。”斯博利自嘲着站起身,将断剑扔在原地。

    “别想了,沃夫利亚的狗腿子听不懂人话,不给他们两巴掌就只知道吠。你说是吧,窝在赫尔德斯出不了门的关门将军?”巴德叔撑着斧子站起,纵使面前是无可战胜的强敌,他也没有一丝一毫放弃抵抗的念头,反倒是出言挑拨,试图激怒对方。

    “所以你们是执意抵抗了,很好。”挑拨似乎被当作耳边风,阿提萨尔只是淡然地举起巨剑,以例行公事的口吻回应。

    “将军!是我们力有不逮才让弗斯队长受了重伤!理应由我们来负起责任,请让我们来捉拿这群贼人!”

    正打算抬起的巨剑被年轻气盛的请缨停住,几个新兵装扮的狼人主动上前,最先有所反应的反倒是瑞格勒斯。

    “瑞克……”

    “无妨,我来——”

    轰。

    远处隐约传来隆隆声,出乎意料的沉闷声响,深远却清晰地抵达我们面前,仿佛是大地本身的低吟。

    轰隆。

    仔细聆听才发现,震动的源头竟是脚下的山,突如其来的晃动打乱了在场所有人的打算。周遭顷刻间变得寒冷刺骨,被风涂抹上的春意也逆行作比先前更严酷的冬日,厚重的冰霜如华盖般覆盖着地面,像是山体自身披上了冰霜的外壳。

    轰隆隆——

    “雪崩,是雪崩啊啊啊——!”

    新兵的哭喊声被滚滚的雪浪的隆隆声盖过,冰雪的湍流铺天盖地地向下倾泻。巨大的雪崩裹挟着无尽的冰雪碎片,如同狂怒的海浪一般,咆哮着自山巅处蔓延开来,将一切生命和景物吞没,势不可挡地向着我们逼近。

    “别管这里了,全体避难!向山下跑!躲不开的及时抓紧树木,护住头部!”

    将军立刻下达了清晰的指令,指挥着麾下的士兵们逃生,自己却依然紧紧扎根在原地。

    “这气息,简直像是乌特诺德……!”

    “快走!被雪崩埋了可真就没救了!”

    我们也没有打算错失这过于幸运的机会,五人立刻背向将军转身逃跑。

    “你们别想离开!”

    将军正想迈步赶上,却发现自己的双腿无从移动,方才的冰霜紧紧攀附着漆黑甲胄,把将军冻结在了原地,只不过赤色宝石再度亮起,将军也随之行动自如。

    “别想离开的是你这屠夫,阿提萨尔!你们几个,上山!”

    凛然的话语夹杂着掩饰不住的怒意,一头亮银色的长发疾走在雪白色的潮头流泻而下,将手中那几乎是不加修饰的尖锐冰锥背向身后,呼唤着我们的少女高高跃起。

    “霜咬——!”

    白色的洪流不自然地刹住了车,转而去往空中那本不可能的方向,少女背在身后的冰锥闪着夺目的凶光,像是呼唤着自己失散的手足一样,冰雪交融其后,汇作血盆大口。冰锥向下挥出,那大口便怒号着扑往尖刃所向。

    “……原来如此,果真是这柄剑么,真是可惜啊。”

    驻足在原地的将军犹豫了一瞬,动作却不慌不忙。只是轻拂华美的盾牌,赤色的宝石像燃烧般发着光,赋予了盾牌新的外形:一面近三米高的,与其说是盾牌不如说是矮墙的大盾。将军将盾牌大力插入地面,低声诉说着。

    “愤怒,然后点燃灵魂吧,瓦尔甘德尔。”

    如熔岩般浓稠的火焰自大盾中渗出,流淌在地上,三重红莲的屏障于其中迅速筑造而起,坚固的城墙对冰霜的撕咬严阵以待。

    不论是我们还是忙着奔逃的狼人们,都不禁分神侧目,无法从这伟力间的碰撞移开视线。

    巨口轰然咬下,伴着爆炸般的巨响瞬间蒸腾起大量雾汽,模糊住所有人的视野,沸腾声却如同撕咬声般依然不绝于耳。

    “别看了,快走!”

    凛然的陌生声音在雾汽中快速靠近,超越我们,我们也识趣地加快脚步,背向那蔚为壮观的异常景象。

    冰霜的撕咬粉碎了一重屏障,却也几乎为此耗尽了全部力量,待最后零星几片雪花落在盾上,原本吼啸着袭来的雪崩也早已荡然无存,只有阳光依旧过分闪耀着。

    同样消失不见的还有本该斩杀的一行人,以及深谙自己行动优先级的少女:创造出声势浩大的灾厄逼退闲杂人等,再将灾厄打包丢给自己,让自己来抉择到底是在士兵面前舍弃难以自保的他们,还是优先放弃对罪人的处刑。

    将军悄悄叹了口气,断剑人么,那把剑还真是沦落到了不得了的地方。

    可一无所知的新兵们只是在晴空下呐喊着,为阿提萨尔将军的出手而鼓舞振奋。

    “你们几个都有,加大搜索力度,把那几个人找出来!几个新兵,跑步回城,传我口谕,立刻封锁这片山区,还有把雷斯托夫那家伙叫来,我有话要问他。”

    是!精神饱满的应答声中,只有一人,那名叫瑞克的少年双眼里没有丝毫喜悦,而是依旧饱含着愤怒,紧盯着罪人们消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