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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影卫

    “滴答、滴答。”

    寂静的寺庙里只有檐角零落的雨滴作响。大雨逐渐停了下来,天空也渐渐泛起了鱼肚白。有些疲惫的道人站在院子中间,浓重的雾气似乎带来些寒意,他下意识的扯了扯衣领,之后重又拢起双手插入袖中,闭目凝神。他就像是一个在等待命运审判的可怜人。有些事无所谓对或错,也许错了就该让它接着错下去,道士如是告诉自己,在心里给自己些许宽慰。

    渐渐地,远处响起了杂乱的马蹄声,声音越来越近,直到庙外才停下。“吱呀”一声,两个身着劲装的黑衣人推开老朽的木门,紧接着一个身披宽大黑色披风头戴兜帽的男子阔步走入,死死的盯住眼前道人。

    “哟,影卫司的各位大人怎么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看风景?”。影卫司是北燕第一大谍子机构,司内影卫高手云集,传说更有一品高手坐镇,道人心中早有盘算,那人驾临北境影卫司必然会有动作,徒儿既已泄露住址,被追踪只是早晚的事,区别只在今夜追来的是谁。来的既不是那人,他似是松了口气,连语气也回复了平时那副样子。

    黑衣男子显然有些措手不及,他奉命追踪一路来到这里,没想到却遇见了故人,错愕之际强自镇定心神“哼!我当是谁,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天行子道长,阁下销声匿迹这么多年,如今竟在此遇上,道长可还认识在下?”

    “贫道宰过的土鸡瓦狗太多,漏了几个小喽啰,难道还能一一记下?”道人还是那副不屑的神色,这次干脆连看都不看来人。黑袍男子闻言勃然大怒,一招手,只见数个黑衣人飞掠到墙壁屋顶,与为首男子形成合围之势。

    “既知吾道号,还敢如此聒噪,莫怪贫道手下不留情!”道人依然云淡风轻,只是拢在袖中的双手似是微微动了动。突然,一个从院墙跃下的黑衣人倏的倒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黑袍男子从容的打了个手势,众人见状当即驻足,依然保持合击阵型,静观其变。

    门外马车旁,有一名老者拄着拐杖侧耳倾听,他面色苍白,形容枯槁,双眼泛白似乎不能视物。如此炎热的夏天,黑色制服外竟还披着一件厚厚的裘衣,让人仅是看去便觉一身寒意。他“啧”了一声,轻声道“原来是他”,明明才刚下车,却似是有些乏了,招手唤来侍从扶他坐在马凳上。点了点头“此人名叫李四,出身很是神秘。多年前甫一出道就被大顺掌镜司盯上,做了那点灯郎。你们库玄统领刚加入影卫的时候与他们遭遇过,那时他还年轻,只有挨打逃命的份,是以不知道这厮的手段。”说罢,老人微微仰起头,苍老的嗓音飘向院内“李道长精通飞剑杀人,三十步内逢敌尽殁,你们多加小心。”

    李四闻言眉头微皱,他对自己的身份被识破并不意外,毕竟大顺和北燕争斗多年,两大谍子机构的碰撞首当其冲,对方一些头目的信息有时候甚至要比自己人知道的还清楚。他在意的是对方显然是刚刚认出自己,并非有备而来。眼前之人是实打实的二品高手,剩下的除了刚才自己突袭出手杀死一人,十二人合击之下再来个二品也是送命,院外还有个眼界远高于侪辈的存在,能腾出如此阵容四处搜寻,必是那人已然突出重围。他本已做好直面那人的准备,但既然上天给了他侥幸的机会,那么他为何不去抓?脑中想法飞速转动,道人脚下兀自不停。他双脚如钉在地上一般,仰身躺倒堪堪避过横砍过来的一刀,然后整个人向后横飞,途中还拐了一个充满美感的圆弯,再次躲过后方追击之人。袖中双手指尖微动,晨曦微光中,一点星光闪现,后方追砍的汉子只觉左肩吃痛,低头看去发现整个左臂已被削去,跪倒在地痛苦嘶吼,身旁二人想将他拖向一旁,眨眼间一抹流萤又至,汉子张大了嘴,已倒在血泊之中。

    道人信手杀人,脸上却无悲无喜,像是回到了从前,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他施展轻功在场中左右腾挪,似是闲庭信步,尚有余暇抬头问院外之人“贫道不问世事多年,你们何必寻我晦气?”说话间场中又已倒下两人,只剩七个黑衣男子奋力围击和始终站在原地被唤作库玄的黑袍首领。

    “你该知道为何。”门外苍老的声音再次传来“夜虎屡次犯境,侍御史大人既已下令斩杀,有关之人自然不会放过。只是老夫没想到与其接应的竟是你这条大鱼。”院外的目盲老者显然不知李四与夜虎的恩怨纠葛,但他的言语间也有所保留,其实当日包围夜虎的影卫被他当场尽数斩杀,失去了他的行踪。当晚全城布防时发现他竟犯险跑到城西民宅,是以猜测有人与其接应。影卫于南郡部署甚多,是以派出数队人马四处追寻,这一队发现有行人冒雨赶路踪迹才循迹赶来。

    曾当了多年谍子头目的李四敏锐的把握住了一丝破绽。对方从一开始就专心对付自己,并无一人分心去寻找此地是否还有别人,说明夜虎跟徒弟的对话并没被他们捕捉到,他们只是凭借被大雨冲刷的难以辨认的行路痕迹追来,起码眼下还不知道自己有个小徒弟。如此一来,只消将这些人一并杀了再北上,那么那个臭小子大概就有足够的时间南下。想到这里,李四再不藏拙,干脆伸出右手,并指如剑操控飞剑流萤,左手挥袖挡住来袭暗器,转眼间再杀三人。

    场中影卫只剩四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伤势。库玄始终拄刀立在门口,不曾出手。他出身低微,大器晚成,一步一步凭借功劳走到如今影卫司副统领一职,一身实打实的二品修为乃是一场场生死之战中悟出来的。李四的飞剑手段固然神妙,但是依然有迹可循,库玄思索良久,用无比丰富的战斗经验的直觉在心中反复推演飞剑的剑法变化。正当飞剑流萤刺穿远端一人之时,他看准时机,挥手甩掉黑袍,手中长刀悍然急掠飞出,紧接着一步踏出,如弓箭般弹射而去,人竟比刀先至,展开大擒拿手抓向李四,身后“叮”的一声,竟是飞剑杀敌之后划了个大圆回救主人,恰好被长刀格挡住。库玄一招建功,抓住机会与李四近身缠斗,一人钩爪并用,一人拳掌翻飞,斗在一起。

    李四生性潇洒惫懒,本来拳脚便是平平,无意中习成飞剑术更是不再精研体术。飞剑流萤虽似有自己的意识般自行对敌,但失去主人牵引后速度威力都大打折扣,而场中四人看敌人被统领缠住,飞剑明显不如之前伶俐,便围住飞剑劈砍拦截,不让它飞回李四身边。

    几十招过后,库玄已经稳占上风,飞剑流萤亦被砍得光芒黯淡,幸得李四有一身神鬼莫测的轻功身法,才堪堪躲过一次次致命攻击。侍奉老者之人探头趴在门口,将院内情势转述目盲老者,听得老人连连点头“库玄统领这些年勇猛精进,坐稳了二品的实力,这趟老夫跟着来,想来是多余啦。可惜这李四当年在掌镜司也算一把好手,明明是二品的底子,却有诸多一品的手段,怎么十几年了不进反退,如此不济?”

    “突济厄、布卓和赵金强、赵贫都被飞剑钉杀了,不过被库玄抓住折断了,李四中了两拳,已然吐血。”侍奉之人言语中不带一丝情感的讲述着。目盲老者想着胜券在握,无需自己出手,神情也逐渐放松下来,起身拍了拍后摆,准备回到马车休息。转身的一瞬间,却只觉眉心一凉,如果他还能视物,就会看见抵在眉心的是一把血红的比流萤更小的飞剑。老人凝神感应,一息前还在院中搏斗的库玄和转述战况的侍从都已无气息传来,只有一人踉跄着向自己走来。

    “还道你悟道失败,境界一泻千里。想不到竟是修成了两把飞剑。”老者仰起头有些唏嘘,面对死亡一副怡然不惧的样子。

    李四跨过几个眉心还兀自冒着细细血流的尸体,左手扶着腿,右手擦了擦口鼻中冒出的血水“早没了向道的心境,只是随手练出的新剑,没想到今日倒还派上了用场。”

    “若是两把飞剑同时施为,便是老夫也一齐出手,你也不会受如此重创。你为何要如此大费周诳住老夫?”刚要出心中疑问,老人泛白的双眸突然死死的盯着道人,似乎要用那双早就不能视物的眼睛看穿他一般,“原来你是故意示弱,你怕老夫出手绊住你再派人报信。如此大费周章,定是心有牵挂。可惜影卫遍布神州,莫说在北境,就是逃去中原,你要保之人也终究会被查出来。你废了一条腿、一把炼了半辈子的飞剑就为了让那人多活两天,值吗?”

    李四眼前又浮现了那个顽皮身影,似乎又在举起大拇哥自吹自擂“小爷精着呢,谁能抓着我?”道人笑着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值吧。”

    炎炎盛夏,大雨过后天清气朗,茂密的树林中一个蹒跚背影牵了匹马缓缓北行,只余身后破庙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