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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道士

    夕阳西下,巷口的少年一路小跑奔向自家院子。那是一座有些老旧的宅院,门口有一株不怎么茂盛的柳树,树下稀稀疏疏的长着些杂草,藤蔓爬满了院墙,显是总也无人打理。少年推开院门,两间卧房、一间厨房和院子中间的两张躺椅似乎就是这座宅院的全貌。一个道士打扮的中年人躺在其中一张椅子上,他长相普通,仔细看去甚至会感觉有些猥琐,身上的道袍已经浆洗的发白,却还是给人一种邋遢感。李复年凑近看看,伸手在他眼前晃晃,想了想便踮脚向厨房走去。

    “厨房有烧鸡,为师今天去城东头给孙家做法驱邪,孙员外很是满意,摆了满满一大桌好酒好菜,为师可没忘了你这猴头。”道士仍是未睁眼,只是手上蒲扇轻轻摇了起来。

    “人家孙员外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整天施粥布粮,你也好意思骗人家?”少年捧着烧鸡走出来在另一张竹椅坐下,抄起茶壶灌了几口,没好气的说道。

    “那怎么能叫骗呢?他走夜路撞邪了找我去做法,花钱买个个安心。为师不畏艰险、冒死相救,真是阿弥陀佛,福寿无量天尊。“”

    “我呸!你就是江湖骗子,赚那些昧心钱!嗯、阿、嗯,真香!”说话间少年已经忍不住啃了起来。

    “你这孩子,怎么和饿痨一样,慢点吃!不是给过你银子去吃饭称酒吗。唉?酒呢?”道士终于睁眼坐起,四处打量。

    李复年眼睛圆睁,怔怔的道“忘了。”接着讪讪的干笑了几声,“不过我是因为要救人,才把正事忘了,你也说过出家人要积德行善,我只是比较听你的话而已。”

    道人闻言没好气的说道“你算哪门子的出家人?让你修道你不肯,让你练功你嫌累。”

    “老子信了你的邪,你就是个假道士,平时还尽教那些打坐吐纳乱七八糟的,一点打架的真功夫不教。”一提起武功少年更是火大,他跟着道人在北境漂泊了十几年,打小就被迫学些呼吸吐纳打坐运气和逃命用的轻身功夫,与人打架能用上的拳脚手段一样没教,导致少年上街打架要是碰见练家子,都是挨打的多还手的少,落了个“挨打将军的外号,顶没面子。

    道人看少年这副模样也是暗暗好笑,他自己这些年性子平和了些,凡事只求安稳,偏是这个从小带到大的少年遇事最爱出头,不知从哪个说书先生那听来的各种故事,专门羡慕行侠仗义的大侠,到处去扒墙头偷学些不入流的武功。此事上道人有些理亏,于是赔笑道“那么李大侠今天救了谁,做了什么好事呀。”

    李复年摸了摸头嘿嘿一笑,把今天发生的事添油加醋娓娓道来,显摆自己怎么救的汉子,怎么认出他是中原人的,中间少不了添油加醋胡吹自己的威风八面。

    道人越听眉头越紧,待听得那汉子刀上的刻字时,“咣当“一声,手中的扇子茶壶一并掉落,“他,还说了些什么?”

    “没了,他突然说有事要办,说此间事了要登门来谢我呢。”少年一副得意神情,大拇哥指着自己,再次仰倒躺在椅子上。

    “终究还是来了!“道人背过身去,心想该来的终是躲不开。他沉吟半晌,声音低沉慢慢说道,“复年,快收拾东西,你我连夜离开。”

    少年有些摸不着头脑,瞪大了眼睛问“你认识那人?”道人负手皱眉,神色间仿佛有解不开的结“莫要多问,赶快启程。”少年从未见过师父如此神色,纵然平时再没大没小,此时也知不能违逆,转身进屋收拾行李。

    南郡城西二十里外。

    夜色中,两个身影在树林中冒雨疾走,矮小身影似是颇为疲累,停下脚步靠在一棵大树下没好气的说“老头子,咱们都走了两个时辰了,这么大的雨,找个地方歇会吧。”道士脚下不停,头也不回地回道“再往西走四十里就是歇马镇,你坚持一下,咱们不做逗留,穿过歇马镇直接北上。”

    “什么?”李复年积攒了半天的怒气、委屈终于爆发,连哭带喊“从小就没有一个地方住超过两年,总是到处搬家,这回可好,那么多行李来不及带走,你也不说因为什么,有什么难处你也不说,要去哪也不说,小爷不走了!”说话间泪水已在眼眶里打转。道人抬头看了看愈发肆虐的大雨,又看了一眼双脚泡在泥水里的徒弟,探出手摸了摸徒弟的头,叹了口气“哎,别委屈啦,离这不远有座荒了的寺庙,我们去那歇歇再走吧。”

    又行了一盏茶时光,李复年抬头看了看,说是寺庙,其实也就是座宽敞点的瓦房,北境佛道不兴,是以道观寺庙都规模极小,看这破败程度,该是荒废了许久。两人走进庙中,拨开了倒塌的梁木和厚厚的蛛网。道人着手拾木生火,少年则寻了块不漏雨的地方坐下,闷闷地啃起烧鸡。庙内漏雨处极多,木块多已被打湿,道人随手掏出一把小剑劈砍了几块桌木,就着帏布将就着点起了火堆。道人发丝被雨水打的凌乱,雨水顺着发髻滴答留下,他似也不在乎道袍湿冷,就这么呆坐在那里。过了许久,下意识的到包袱里取酒,才想起徒弟根本没打来酒,连酒葫芦都丢在店家,不禁砸吧砸吧嘴。转头看见徒弟已然沉沉睡去,于是取出干净的衣衫过去给他盖上,然后复又坐下,陷入了沉思中。

    不知过了多久,李复年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见师父兀自盯着早已熄灭的火堆。他缓缓坐起身,以细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一句“那人是仇家吗?”

    “我年轻时做过许多错事。”道人答非所问。“如今只想求个安稳,却偏偏求而不得,这便是因果循环。”道人的嗓音愈发沉闷,叹息中都带着沧桑。“这些年来苦了你了,我给你起名复年是希望你年复一年平安喜乐,不似我战战兢兢漂泊一生。可惜事与愿违,这些年来我带着你四处漂泊,你可曾怨过我?”

    少年眨了眨眼睛,似乎认真的想了一会儿,然后又认真的点了点头。

    道人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徒弟的反应,苦笑道“你这小子!”说完,拿起水壶狠狠灌了一口,好似这壶里不是水,是最烈的酒。“你我师徒今日就此别过吧。此间诸事环环相扣,那汉子只是其中一环,还得老道我亲自去解。”

    李复年怔怔的望着师父,用无声来表示抗议。道人最是知道自己这徒儿的性格,嘴上处处讨得便宜,但是心里还是向着自己的,于是带上三分戏谑道“我是忒也糊涂,带上你这娃儿也尽是累赘,怎么?贫道打架的功夫你没见过,逃命的功夫难道不是一流?”见少年面色缓和若有所悟的神色,道人接着道“我知道你很想去中原看看,北境之地也许这两年不会太平,你既不愿做个平头百姓,非要去江湖上闯一闯,那便去吧。将来有缘,你我自会重逢。”说完凝眉想了一下,将身上盘缠和两个小木盒子塞进徒儿的包袱,一把扔了过去。

    李复年当然知道一切都是师父不想让他犯险的托辞。师父最了解他,他又何尝不是最了解这个邋遢老道之人?十几年的光阴,再懵懂的少年也该察觉出些端倪,前年还寄居在北郡锦官城扒墙头偷学拳术被追着打的时候,就有一位远近闻名的老师傅夸赞他内息悠长轻功了得,要不是老头子不肯给他掏钱学艺,八成如今少年已是老师傅的关门弟子了。李复年不会真的傻到以为师父只是个不会武功的江湖骗子,如今既然他说逃命的本事一流,那少年就愿意相信。他总是有那么多秘密,而他总是在关键时刻选择相信。少年本就洒脱,这会也不再纠结,起身拍了拍尘土,背起包袱就向外走去。只是刚跨出门槛,便再也忍不住泪水,他回望师父泪流满面,问出了那个环绕心头已久的问题“师父,你对我这么好,你。。。真的不是我爹吗?”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