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桐生号

    桐生号是中原的一家老字号商铺，总号开在楚州，家主卢姓是当地望族，百十年来经营了不少分号。家中早年间有场变故，几支嫡系血脉分了家，这会正坐在胡林关外某处驿馆外打着算盘的卢掌柜是本家传下来的偏远末枝，当年领了间分号半死不活的经营，前些年老卢看准中原动荡之后肯定会有片刻喘息，二话不说把家中事务留给两个儿子打理，自己带着老伙计们北上，硬生生的开辟了一条南北贸易的线路，这些年跑了数趟，赚的盆满钵满。今年开春他率队北上，打算跑完这趟便不再奔波，带老伙计们回老家每日喝喝茶打打牌，于是这趟采买的货物尤其多，还从家乡带来了十多个青壮汉子随行护卫。商队赚的钱多，眼红的人更多，卢掌柜清楚商队能顺风顺水的跑这么多年，自己的眼光占一成，运气占一成，老秦才是占了八成。十多年来大小冲突数十场，最后站在马车前的始终是这个老伙计。卢掌柜一边清点货物一边感慨这些年的不易，瞥见远处扬起了尘沙，一股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赶快找人上前查看。

    久久没有回应，卢掌柜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俗话说财不露白，自己商队如此多货物，特意选了远离镇子的驿馆歇脚，没想到还是被盯上了。他沉吟半晌，老刘老张都是老眼昏花的账房管事，那十几个护从虽然有股子力气，但如果有高手来劫道，没了老秦终究不成。

    “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不一会儿，三十余骑骏马呼啸而至，带来一片肃杀之气。“吁”的一声，为首一骑高举拳头喝住骑队，没有一丝情感波动的看着眼前的车队，就像在看一群待宰的羔羊。他扫视一周，没有看见手下探子说过的白发老者，颇为满意那些收钱办事的地痞。“我叫巴日图，是来自草原的苍狼。”为首汉子说着略显生涩的中原话，语气颇为倨傲，“这次你们不走运，乖乖投降吧，免得尸体喂了秃鹰。”

    卢掌柜是老江湖了，打眼一看就知道这是一班来自草原的马贼，至于他们为何会出现在这，他猜想大概是城里有人觊觎他们的财货，还没胆量下手，才引来这群恶狼。老秦还没回来，多半是被他们使了绊子，此时已是多说无益，无论交不交货都难逃一死，卢掌柜振臂一呼，众家将亦慨然备战。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之时，“跐“的一声，巴日图听见破空声急至，猛的低头，听得身后“哎呦”一声，已经有兄弟应声落马，卢掌柜闻声看去，只见老秦正三步并作两步赶来，手中兀自握着鸡蛋大的石头向马贼激射，后面的少女也在小跑跟来。汉子一看来人形貌，知道那些饭桶定是失手，虽然没能摆平最棘手之人，但现在已是箭在弦上，于是巴日图口中“呜咯骆”的草原独有口号一喊，一场混战骤然展开，一边卢掌柜带着几个老伙计和十来个青壮率先冲出，抄家伙直砍当先几人坐骑，老秦则当仁不让，几个起跃和为首汉子斗到一起。

    巴日图身高八尺，虎背熊腰，打小就在部落享有恶名。成年后投效军伍，后因口角一言不合杀人逃窜，投靠了草原上的一伙马贼。他颇有习武天赋，对敌使的是年少时从军学来的军中刀法，直来直去，杀伐果断，左手套有指虎，使的是北境蜂游派的阴毒招式，一身横练武功来自中原铁玄门外家正宗，这些武功都是前些年跟着几任大哥四处掳掠来的秘籍慢慢修成的。待得他自觉武功有成便自立门户，而后在边境经营多年，如今麾下三十余骑马贼在这个边境小镇已是一股不小的势力。他单打独斗其实不怵商队那个老头，但是边境作案讲究来去如风，虽说军老爷处常年都有打点，不过如非必要又何必动用那份脆弱的香火情。按原计划他们早该收拾了没了主心骨的乌合之众，然后守株待兔，轻松拿下老头子，掳走他身边的少女回去快活。如今既然都已败露，索性便真刀实枪的干一架，死几个兄弟还能少分几份。想通个中厉害，汉子翻身下马，不再骑马周旋，与老秦捉对厮杀。

    李复年不是心思单纯毫无阅历的雏，老人和少女既不知他底细，岂肯轻信他，是以少年远远辍在后面，以免引起误会，这会儿才姗姗来迟。双方大打出手很快就陷入一边倒的情形，十几个青壮家将又如何匹敌三十余骑训练有素的马贼？少年赶到时眼前情势急转直下，不及多想转眼间已直冲入马队中间，以灵动身法辗转其中拳掌并用，混乱中趁其不备已掀翻好几个汉子。

    老秦本来心中甚是焦急，眼前汉子武功不弱于己，更胜在年富力强，己方的青壮们却已然被打倒好几个，凭老卢一人又能撑得几时？他瞥眼瞧见一人在人堆中来去自如，兀自游刃有余，竟是刚才相助的少年，心中稍定，知道他虽年少却功夫不俗，尤其一身轻功颇为灵动，起码一时半会性命无忧，老卢他们怕是能借机喘口气，于是不再理会，专心对敌。

    那些被掀翻的马贼犹有一战之力，只是被突如其来的少年以神妙莫测的身法偷袭，一不注意便被打下马来。少年能如此大展神威也不是眼前响马武功还不如先前地痞，而是他自小只得李四传授些内功吐纳和轻身功法，拳脚功夫全是自己偷学，没有正式施展的机会。早些时候帮爷孙俩解围是头一次正儿八经的使出武功对敌，偏偏对手是混不吝的地痞流氓，顶住他的三板斧后他便先慌了。这会儿面对更强更多的敌人，他知道难以力敌，便使出最擅长的轻功身法与他们周旋，偶尔出手偷袭还能取得奇效，惹的平日里作威作福的马贼哇哇大叫，如此反倒牵制住大批敌人。

    巴日图年轻力壮，武功又杂，秦老头先以自小修习的五行拳拆招，应付起来颇为不易。眼见己方小伙子们渐渐不敌，知道不能再耗下去，于是瞅准时机，变拳为掌，双掌交替拍出，每一掌都内蕴风雷之势，越拍越快。巴日图早知道这老头有些手段，打了一炷香时间一直不曾轻敌，饶是如此还是被这掌势吓了一跳，他试图用刀封挡，奈何对方不仅掌法凌厉，脚下步伐更是怪异精妙，自己不论横刀如何格挡，都被掌风找到破绽欺身，待到老头第六掌拍至，巴日图心一横，挺胸向前硬捱了一掌，被拍得倒飞出去，这才换来一口喘气的机会。老秦得势不饶人，右脚发力蹬地，左脚虚空一点，又是一掌拍来，巴日图此时猛吸一口气，双拳交叉胸前再次硬抗，这回他只退了五步便站定，他嘴角流出鲜血，脸上却露出了狰狞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