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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罗问

    周遭的百姓越聚越多,有热心肠的大妈把自家新缝的衣料拿去给小女儿垫上当枕头,还有人拿来吃食和水,但小姑娘莫说吃喝,血都不知吐了多少,眼见是不能活了。心软的人们有的掉眼泪,有的直叹气,有的嚷嚷着怎么郎中还没到,大伙心里都只有同一个想法,期盼小姑娘活下去,期盼少年郎打赢。

    自打罗督卫亲自下场后,参与围攻的官差们便停了手,这些常年只会厮混的老油条们一旦办起案子只会和稀泥,却偏偏都是早年间京城显贵家安排来的闲差,是最孬的一拨人。眼看公子武功不俗,自己还差得远,官差们干脆四散镇压百姓,“喂!都散了吧,赶快回家,再不走全抓起来!”一边恫吓着,有机灵的冲同袍使了使眼色,同袍立时明白,便向小女孩儿躺着的地方过去。俗话说“民不与官斗”,几声怒喝之后,围观的百姓本已散去大半,但看见有官差阴森森的朝小女孩儿走过去,好多百姓登时重又聚拢过来,自发的形成保护圈,把女孩儿围在其中。官差们本来还想以武力强行开出条路,但看这些人一个个神色坚毅,有的一看还是练家子,知道今天之事难以善了,于是退了下去,派人赶快通知掌镜司。

    罗督卫先前占尽上风,打的对方直吐血,本以为今天能出尽风头,哪想到这少年竟然越战越勇,不意间竟跟自己打了个平。罗继有苦自知,虽然身负绝学,但自己天生惫懒,成年后又留恋酒色,掏空了身子,如今靠讨父亲欢心得以私传的独门武功,委实难以再打持久战。他加快拳招,终于把对方密不透风的掌势硬生生撕开了一个口子,一拳递出,哪怕对方能接住,又怎能匹敌自己拳拳叠加一击而出之威呢?这一拳如山至,少年果然无法闪躲,只能以掌硬接,但是罗继却觉得有说不出的难受。明明这一拳已用实劲力,哪怕是三品高手接这拳拳叠加的劲力,怕是也要吃些力,但对方却仅是退了一步,自己的拳劲却像有一大半打在空处,说不出的难受。

    原来一切都是李复年想好的策略,自从他发觉对方拳法也是拳拳叠加的路数,知道只凭轻功一味躲闪,对方最强一击便会始终凝而不发,于是便做好了故意露出破绽然后硬接对方全力一击的打算,挺过这一拳趁着对方气力不足再一举反击。李复年凝神应对,看准对方全力施为之时佯装抵御不及,引诱他将如汜归的劲力合为一道,罗继果然上当,致命拳力如山崩海啸般直奔自己胸口,少年本打算拼了重伤以焚雷化虚的心法将拳劲化掉一部分,突然灵光一闪,想起当年师父逼自己练轻功时教过他一门一气无常的化劲功夫,于是掌法与身法两相结合,果然把对方拳力化去大半,再顺势出掌,对方哪里还有力气抵挡,登时吐血横飞出去。

    李复年松了口气,突然半跪在地呕血不止。堂堂罗家家传拳法哪是轻易便能化解,一个败家子的小半全力一击,已是让李复年受了极重内伤。他忍着剧痛再度站起,一步步走向双臂被废的官差,那官差害怕极了,眼泪鼻涕淌在差服上,显得格外滑稽。李复年拽着他的衣领,一路拖到小女孩儿身前,“你。。叫什么名字?”少年的声音柔和且苍白,一句话中还夹杂着咳嗽和吐血声。

    小姑娘听见熟悉的声音,强撑着睁开了眼睛,用尽全身力气看向给她买肉包子的大哥哥“我,我爹娘死的早,我只知道自己。自己叫小乞儿。”

    看着小女孩儿澄澈的大眼睛,李复年泪流满面,他理了理女孩儿的发丝,对他说“哪有人叫小乞儿的,哥哥给你取个名字,就叫小肉包,好不好。”

    少女仿佛焕发了生机,似是想到了馅大多汁的美味包子,咽了咽吐沫,点了点头,“好!”

    少年欣慰的笑了,他一把把始作俑者拽过来,“小肉包,哥哥把打疼你的大恶人抓来啦,你骂他两句、打他两下出出气好不好?”

    “谢。。。”脸上的笑容逐渐消散,刚举起的小拳头也缓缓落下,虽然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周围的人群还是有不少人留下了眼泪。人们哭泣着,声讨着“打死他!”“打死他!”李复年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就这么怔怔的看着才认识不到半个时辰的小女孩儿。

    过了许久,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快走吧!”众人看去是一个身着质朴儒衫的老先生,“这可怜的女娃老夫会好生殓葬,你就放心吧。那些人来头不小,再不走就走不了啦,世道如此不公,可莫要再搭上一个好人的性命。”群众的嘈杂声中,慈祥温和的声音清晰的传到每一个人耳朵里,人群里有眼尖的认出来他是偶尔来附近私塾的教书的老先生,在左近颇有名望,便纷纷跟着劝少年。

    李复年仿佛一尊雕塑般杵在那,对这一切都充耳不闻。过了半晌,他突然起身,街道对面的尽头,出现了一个身着华贵锦服负手而立的中年男子,他约么五十岁上下,脸庞极为英俊,深陷的眼窝昭示着他的忙碌与烦躁,但双眼炯炯有神,隐隐有精光爆射而出,一丝不苟的发髻耸在本就高大的身躯上,更衬托出他的英武不凡。他的出现使围拢的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线,巨大的威压笼罩在每一个胆敢直视他的人身上。他就站在那里看着少年,少年也死死的盯着他,仿佛街道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大街上突然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一股狂暴的气机凝成一线直奔少年而来,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苍老的白衣身影走到了道路中间,隔开了两人视线,正是刚才好心出言相劝的老先生。老先生须发飘摇,衣角翻飞,平头百姓们不明就里,只当是突然刮起了大风。中年男子表情略微一滞,如洪钟般铿锵有力的声音响起“院长何以包庇此子?”

    老先生云淡风轻“罗大人,老夫恰巧路过此地,碰巧目睹了令郎约束属下不力,而后暴起伤人的过程。这少年郎虽然出手伤人,却事出有因,说到底市井间发生命案该当由顺京府尹清查,如果涉及掌镜司则更应该上报朝廷由圣上定夺,绝不应私下解决。”这话说的明白,言外之意就是告诉罗问,如果此事强行追究下去,他罗家也讨不得便宜,不如就此作罢放了少年,方能大事化小。

    “于公,这小子阻挠掌镜司办案,说不得便是他国细作。于私,他当街公然伤人,我这做父亲的,免不得要找回场子。”罗问语气平缓,说话间衣袂无风自动。

    “哼!老头子我就是个教书先生,本不该参和你们掌镜司这些狗屁倒灶的破事。但大是大非面前,莫要跟我谈什么公私,公私还不是你们这些本该纠察百官却成天盯着百姓的人定的。于公!今日大伙都能证明孰是孰非。于私!老夫惜这少年的大好心肠,今日这场子,便由老夫替他还吧。”

    罗问眯起神光湛湛的眸子,开始权衡利弊。街角路旁,逐渐出现身着绣着火焰标记劲装的人,一个个神华内敛,看着就知道是掌镜司已经精锐尽出。与此同时,眼神坚毅的少年身后不远处,也无声无息的出现了一个人,一身灰衣头发散乱,怀中捧着一把样式拙朴的古剑。身着白色儒衫头戴方巾的老先生缓步走到李复年身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子,可听过大丈夫能屈能伸这句话?”

    少年目不转睛,始终盯着罗问,却依然点点头。

    “须知天道不公,当于不公处与之争。但人力有时不及,当如何?”

    “当自强!”少年想了想,给出了自己的回答。他别过头去,不再盯着那个纵容手下的恶人,转身向老先生深深鞠了一躬,又向小女孩儿的尸首又深深看了一眼,之后转身离去。

    罗问没有阻止,也没有立即派人追击少年,君临书院的院长和首席剑术教习同时出手襄助,那么派再多人去也是枉然。自己单打独斗倒是不惧他们,可是因为不光彩的事惹怒书院,于己全然没有任何好处。他冷哼一声,朗声道“后会有期。”然后便带着人走了。老先生意味深长的望着那个城府颇深的背影,叹了口气,转身去安置女娃的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