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因果纠葛

    晨曦微亮，躺在光秃草地上的少年感到身上一阵酸痛，他挣扎着坐起，这已是他第五次被疼醒。就像是孩童初识甜味，李复年抱住了如此大腿怎会不抓住机会，可惜少年打小仅是身体健壮，外功远比不上名门大派自小就打熬外功体魄之人，这两天练的太过出神，昨晚终是累倒了。

    少年强忍着浑身酸痛，打算去寻些吃食给道人，没成想刚做起身就发现道人已经摘了许多野果等他。虽然依然不知道道人的名字道号，但两天下来两人已经少了很多陌生感，少年踉跄的坐到道人对方，啃起果子。

    道人见少年吃果子也不忘摆动双手，摇了摇头不耐烦起来“你这小子内功不错，有些火候，但外门功夫却是一塌糊涂。无定散手由内及外，劲道始于内劲而终于外功，兼收并蓄缺一不可。而且既是乾坤无定，说到底还需经年累月的积累研习，容纳理解更多的招式才能发挥出其真正威力。如你这般自不量力胡乱行功，早晚要吐血而亡。那小胖子在山上修行这么多年，内外功都堪称你们这一辈的翘楚，哪是一时之间便能赶上的”

    李复年有些赧颜。如今的勤奋更多的是来自这几个月来的种种经历而非年少的大侠梦，见过同龄人曾韩和唐球儿的英姿后，更是让他有了奋起直追的念想。他把果子塞到嘴里，低着头不说话。

    “贫道教你这两日，也并非全是兴致所然，那日看你和小胖子护山，你的身法并非出自青梧，却也是道门一脉，并没在意。后来路过此地，看你似在研习散手，但运掌发力的方式似乎贫道当年传给过一个人，于是吃你一条鱼，和你结下因果。”道人看他不说话，似是想找些话题。

    这番话果然把少年从被说中心事的羞愧中拉了回来，李复年打小混迹市井，不是养在深宅的憨憨少年，邋遢老道和自己萍水相逢，又怎么会因为吃了自己一条鱼便胡乱把高深功夫教给自己。何况道人言传身教之时总不忘贬低一下自己的天赋低微，除非他是疯了，否则多少有些原因。李复年怔怔的看向道人，眼神中透出疑问。

    道人撇了撇嘴“贫道自小在青梧修道，未及冠已有小成，嘿嘿，山上无趣的很，小时候我也向往侠客仗剑江湖，所以早早就奏请师父出门远游，积修功德去了。彼时我年轻气盛，做了不少善举之后有些心高气傲，在南方设伏捉一个江洋大盗时被他诡计逃脱，这件事可大可小，若是让他逃遁而去市井上不知又有多少百姓要遭殃。好在当时一个姓秦的憨汉子误打误撞阻了一阻，我才得以为江南百姓除一大害。那汉子也因此伤了经脉，好在他出身商贾护院，经年修习外功，没伤了本元。”

    李复年想到有些佝偻的老秦，在脑海里微一捋顺，脱口而出“原来您就是秦爷爷说的那位高人！”

    道人浅笑一声，接着说道“我有心报答，但又是个穷光蛋，所以想着传他点武功，但是青梧武功基于道家，讲求道法自然循序渐进，他本就是个没内功底子的粗鄙武夫，又为行侠义之举伤了经脉，难以再修行上乘武功。那呆子就那么跟我大眼瞪小眼，直等了小半天，我终于豁然贯通，编了一套适合他修习的武功。”道人的口气就像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听的李复年又惊讶又羡慕，偏又不知道该回应什么，就在那干点头。

    “那个秦憨憨的外门功夫在市井江湖中也算有些根底，我当时拣了些凌厉的掌法招式去芜存菁凝成二十四式，又想了套以外功催动内息的口诀一并传了他。可惜啊，直到看见你，我才知道那粗鄙不堪的武夫竟然买椟还珠，糟蹋了贫道的一片苦心。”

    李复年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但听了道人的话开始凝神思考，过了一会儿抬头问道“道长的意思是，这套武功的重点在催动内息的心法，而不是这二十四路掌法？”

    “哼，你倒比那呆子强了不少。”邋遢道士傲气十足，仰头道“我给这路掌法取名‘太虚焚雷手’，有天之浩瀚尽可焚之意，当时就跟秦憨憨说过其中焚雷化虚的拳意，这焚雷二字意指掌法刚猛，势可焚雷，而重点实则在于‘化虚’二字，由外及内、炼神化虚，练到高处即可窥得道家内息之境。我观你出掌的时候尽求快，难得有些内功底子恨不得每掌都使出十二分内力，简直就是牛嚼牡丹。这些道理教你内功的人都没跟你说过？”

    一说到李四，李复年就来了精神，现出一阵嫌弃的表情“那个糟老头子从小就教我一堆乱七八糟的，从来不教武功招式，我哪里知道这许多道理，秦爷爷倒是说过，焚雷化虚就是快过闪电、快出残影，我就照着练了。”

    水袋举到半空中的道士愣在那里，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少年，然后若有所思的灌了口水，随口说了句“一个高人，一个蠢材。”

    “至刚至猛的招式，逞一时之勇确实有些威势，练到高处也可制敌，但终究踏不上那条道。你的内功很好，虽然火候不足，但却是不输青梧武学的道门心法，若是你铁了心把这门功夫当外功钻研，路就算彻底走错了。贫道许多年来胡乱传过很多人武功，如今将散手功夫讲给你，也算扭正了些年轻时的荒唐事。”几天相处下来，一向邋遢且荒唐的道士头一次展现了正经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