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无定散手
青梧山诸峰虽不甚高，但山势连绵颇为广袤。身穿简朴布衣外罩棉袍的少年漫步在山林中，既有欣赏美景的喜悦，又有与好友别离的惆怅。如今山上去乱跑只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下山又无处可去，少年决定就在山里四处走走，不多时发现前面有条小河，少年眼前一亮疾奔而去。
初春时分的河水甚是凛冽，李复年先饮了个饱，然后捧起河水洗了把脸，顿时感觉精神一振。梧州地处中原偏南，山中气候不甚寒冷，河水中依稀有大鱼穿梭，刚才闲聊半晌，自己竟然没吃着几口东西，不是被唐球儿抢先塞入嘴里便是刚要入口却被唐球儿眼巴巴的可怜眼神迷惑转而又塞给他。李复年心想反而无事做，于是先捡了木枝生了火，然后脱下鞋袜，淌入河中捕鱼，没过多时便补上一尾肥大河鱼，解下布囊掏出小刀，杀鱼、去鳞、除鳃、清理一气呵成，布囊里的瓶瓶罐罐中放着从不离身的各种调料。傍晚之前，青梧后山中某条小河边，已有一团篝火，一个少年，一条烤鱼。
夜幕中。
肥美的河鱼火候已然差不多，但李复年举着插有烤鱼的木棍却不甚在意。他脑海中还在想着白天唐球儿以一敌三的画面，每一式每一步都似刻在脑海里，反复咀嚼，空闲的手也不仅比划起来。
“哎哟哟，可别糟蹋好东西，你不吃放着让贫道来。”突然间不知从何处窜出一个人影，夺下木枝，待少年反应过来时，那人已经抱着烤鱼大快朵颐起来。从话音起到手中鱼被夺走，李复年竟然全然没有反应过来，即使少年在凝神思考不免分神，但这份轻身功夫也足以称得上叹为观止。
换做平时，管你是何方高人，出身市井的少年必定拉开嗓门操起一口地道北境方言狂喷一通。但今日不知为何，李复年就是觉得提不起劲来，他抬头借着月光看了一眼，来人是个身材瘦削的道士，虽然在河边蹲着啃鱼，但能看出来身量该是颇为高大，一身道袍已经浆洗的看不出本来颜色，满是胡茬的面庞看不出年岁，但颇为英俊，头上胡乱挽了个发髻，搭配上这副吃东西的尊容，浑身上下透出邋遢不羁的意味。虽然嘴上说讨厌他那个同样邋遢的师父，但毕竟是养大自己的人，所以少年天生就内心亲近道士。看着他手中已经烤糊了小半的鱼，少年也不多说什么，反正也没什么胃口，干脆和衣而卧，仰望星空，双手又不自觉的摆弄起招式来。
“这无定散手，首重意境。会的招法多了，万般武功皆可纳其中，绝无定式，待到意随心走的境界，举手投足皆是散手精义，你研究那一招半式又有何用？”邋遢道人似乎吃的颇为开心，边说边抠卡到牙上的鱼刺。
李复年闻言登时坐了起来，盯着道人投去疑问的目光。
道人用舌尖舔了舔牙，放下只剩些许烤糊鱼尾的木枝，掸了掸手道“白日里贫道本来想找个地方睡午觉，碰巧看到你们几个娃娃打架。那个小胖子嘛，底子确实不错，散手使出来颇有韵味。没想到他师父如此古板固执的性子，居然能教出来这样一个这么有灵性的徒弟。”
少年惊异于这道人的眼光和口气，来了精神，换上一副欠揍的表情凑到他身边笑嘻嘻的说“道长、道长，您眼光这么好，再给讲讲那个什么无定散手呗。”李复年已经多半认定眼前的邋遢道士定是青梧山隐修的前辈高人，听说书先生也讲过，高人一般都是不讲形貌的，于是拿出嬉皮笑脸的无赖本领软磨硬泡。
“太烦太累，睡觉睡觉。”道人显得很不耐烦，就近找了跟粗大树枝便倒卧睡下，不多时已有呼噜声传来。
李复年像是逮住了宝贝般，哪肯撒手，干脆守在原地，时间久了困意来袭，便按以前师父教的打坐方法吐纳。少年很快便进入了冥想状态，全然不知有人正在观察他。
第二日清早，被阳光刺醒的道人抻了个懒腰，似乎昨夜睡的很好，他来到河边掬了一捧清水洗了洗脸，起身回身发现一张大脸贴在身前，原来是昨夜少年踮着脚瞧自己。道士挥起袍袖赶走少年，却听那少年说道“道长、道长，您可算醒啦，小子已经备好了吃食，要是道长不嫌弃，就一起吃点？”
道人远眺，发现昨夜的火堆上已经重新燃起了火，旁边烘烤着一只兔子，看起来已有八九分熟，想起昨夜河鱼的肥美滋味，道人不禁咽了口口水，但嘴上却勉强回应道“这、这，反正贫道今日无事，便替你尝尝味道，少年人出门在外，手艺精进点不是坏事。”说完就大步走过去。
一老一小分食着烤兔子，看着道人狼吞虎咽的样子，李复年自然是成竹在胸。虽然张大厨不仅好赌还总爱抠脚挖鼻屎，但是这手艺是真没的说，自己练武天分不好说，厨艺天赋绝对是旷古烁今，成天跟着他后屁股帮厨，少说学了八九分的本事，再加上临行前张大厨塞给他的这些瓶瓶罐罐装的各式调料，眼前这看样就穷的吃不起饭的道士，如何逃得过自己手上美味诱惑？
俗话说吃人嘴短，道人虽然平素非是贪吃嘴馋之人，但回到青梧山后有些难言之隐，也不愿跑到山上接受徒子徒孙的顶礼膜拜然后吃膳堂那些寡淡少味的吃食。吃光最后一条肉，道人便嗦了手指头随便指点道“所谓散手，讲究意为力先、力为气使、气为意导，环环相扣，与其说是一门掌法，更接近一种临敌时的意境。以平素积累的拳脚招式为基础，丹田气机散于百骸，乾坤无定、进退之间挥洒自如。”道人说到兴起，干脆讲起了相应的气机运转口诀，双掌舞动眉飞色舞。
原本李复年还听的起劲，叼着兔腿心神往之，等到道士开始讲起行气口诀，少年差点被嘴里的骨头噎死。“这也太奔放了吧，怎么聊聊天突然把这等上乘武功的心法都一并聊了，这人怕不是脑子有病吧？”李复年心里腹诽。
道人讲着讲着瞥见少年一副古怪表情，知道他有些为难，于是不悦道“贫道吃了你的，自然不会让你吃亏，放心听吧，能学去多少看你自己本事了。”
李复年打小学的都是野路子，师父教的那些也不知是何门何派的武功，后来跟随老秦南下，才算明白了些中原武林的规矩，既然这道人不是无故发癫，事后不会清算他“偷学武功”，自己何乐而不为，赶快用心记下。
接下来的两天里，青梧山中某条清凉的小溪旁，一个道士唾沫翻飞讲着心法招式，手里总不缺各式各样的烤野味和新鲜果子，另一个越发健硕的少年，废寝忘食的边听边练，还要时不时的爬树下河，一大一小乐此不疲。
初春时分的河水甚是凛冽，李复年先饮了个饱，然后捧起河水洗了把脸，顿时感觉精神一振。梧州地处中原偏南，山中气候不甚寒冷，河水中依稀有大鱼穿梭，刚才闲聊半晌，自己竟然没吃着几口东西，不是被唐球儿抢先塞入嘴里便是刚要入口却被唐球儿眼巴巴的可怜眼神迷惑转而又塞给他。李复年心想反而无事做，于是先捡了木枝生了火，然后脱下鞋袜，淌入河中捕鱼，没过多时便补上一尾肥大河鱼，解下布囊掏出小刀，杀鱼、去鳞、除鳃、清理一气呵成，布囊里的瓶瓶罐罐中放着从不离身的各种调料。傍晚之前，青梧后山中某条小河边，已有一团篝火，一个少年，一条烤鱼。
夜幕中。
肥美的河鱼火候已然差不多，但李复年举着插有烤鱼的木棍却不甚在意。他脑海中还在想着白天唐球儿以一敌三的画面，每一式每一步都似刻在脑海里，反复咀嚼，空闲的手也不仅比划起来。
“哎哟哟，可别糟蹋好东西，你不吃放着让贫道来。”突然间不知从何处窜出一个人影，夺下木枝，待少年反应过来时，那人已经抱着烤鱼大快朵颐起来。从话音起到手中鱼被夺走，李复年竟然全然没有反应过来，即使少年在凝神思考不免分神，但这份轻身功夫也足以称得上叹为观止。
换做平时，管你是何方高人，出身市井的少年必定拉开嗓门操起一口地道北境方言狂喷一通。但今日不知为何，李复年就是觉得提不起劲来，他抬头借着月光看了一眼，来人是个身材瘦削的道士，虽然在河边蹲着啃鱼，但能看出来身量该是颇为高大，一身道袍已经浆洗的看不出本来颜色，满是胡茬的面庞看不出年岁，但颇为英俊，头上胡乱挽了个发髻，搭配上这副吃东西的尊容，浑身上下透出邋遢不羁的意味。虽然嘴上说讨厌他那个同样邋遢的师父，但毕竟是养大自己的人，所以少年天生就内心亲近道士。看着他手中已经烤糊了小半的鱼，少年也不多说什么，反正也没什么胃口，干脆和衣而卧，仰望星空，双手又不自觉的摆弄起招式来。
“这无定散手，首重意境。会的招法多了，万般武功皆可纳其中，绝无定式，待到意随心走的境界，举手投足皆是散手精义，你研究那一招半式又有何用？”邋遢道人似乎吃的颇为开心，边说边抠卡到牙上的鱼刺。
李复年闻言登时坐了起来，盯着道人投去疑问的目光。
道人用舌尖舔了舔牙，放下只剩些许烤糊鱼尾的木枝，掸了掸手道“白日里贫道本来想找个地方睡午觉，碰巧看到你们几个娃娃打架。那个小胖子嘛，底子确实不错，散手使出来颇有韵味。没想到他师父如此古板固执的性子，居然能教出来这样一个这么有灵性的徒弟。”
少年惊异于这道人的眼光和口气，来了精神，换上一副欠揍的表情凑到他身边笑嘻嘻的说“道长、道长，您眼光这么好，再给讲讲那个什么无定散手呗。”李复年已经多半认定眼前的邋遢道士定是青梧山隐修的前辈高人，听说书先生也讲过，高人一般都是不讲形貌的，于是拿出嬉皮笑脸的无赖本领软磨硬泡。
“太烦太累，睡觉睡觉。”道人显得很不耐烦，就近找了跟粗大树枝便倒卧睡下，不多时已有呼噜声传来。
李复年像是逮住了宝贝般，哪肯撒手，干脆守在原地，时间久了困意来袭，便按以前师父教的打坐方法吐纳。少年很快便进入了冥想状态，全然不知有人正在观察他。
第二日清早，被阳光刺醒的道人抻了个懒腰，似乎昨夜睡的很好，他来到河边掬了一捧清水洗了洗脸，起身回身发现一张大脸贴在身前，原来是昨夜少年踮着脚瞧自己。道士挥起袍袖赶走少年，却听那少年说道“道长、道长，您可算醒啦，小子已经备好了吃食，要是道长不嫌弃，就一起吃点？”
道人远眺，发现昨夜的火堆上已经重新燃起了火，旁边烘烤着一只兔子，看起来已有八九分熟，想起昨夜河鱼的肥美滋味，道人不禁咽了口口水，但嘴上却勉强回应道“这、这，反正贫道今日无事，便替你尝尝味道，少年人出门在外，手艺精进点不是坏事。”说完就大步走过去。
一老一小分食着烤兔子，看着道人狼吞虎咽的样子，李复年自然是成竹在胸。虽然张大厨不仅好赌还总爱抠脚挖鼻屎，但是这手艺是真没的说，自己练武天分不好说，厨艺天赋绝对是旷古烁今，成天跟着他后屁股帮厨，少说学了八九分的本事，再加上临行前张大厨塞给他的这些瓶瓶罐罐装的各式调料，眼前这看样就穷的吃不起饭的道士，如何逃得过自己手上美味诱惑？
俗话说吃人嘴短，道人虽然平素非是贪吃嘴馋之人，但回到青梧山后有些难言之隐，也不愿跑到山上接受徒子徒孙的顶礼膜拜然后吃膳堂那些寡淡少味的吃食。吃光最后一条肉，道人便嗦了手指头随便指点道“所谓散手，讲究意为力先、力为气使、气为意导，环环相扣，与其说是一门掌法，更接近一种临敌时的意境。以平素积累的拳脚招式为基础，丹田气机散于百骸，乾坤无定、进退之间挥洒自如。”道人说到兴起，干脆讲起了相应的气机运转口诀，双掌舞动眉飞色舞。
原本李复年还听的起劲，叼着兔腿心神往之，等到道士开始讲起行气口诀，少年差点被嘴里的骨头噎死。“这也太奔放了吧，怎么聊聊天突然把这等上乘武功的心法都一并聊了，这人怕不是脑子有病吧？”李复年心里腹诽。
道人讲着讲着瞥见少年一副古怪表情，知道他有些为难，于是不悦道“贫道吃了你的，自然不会让你吃亏，放心听吧，能学去多少看你自己本事了。”
李复年打小学的都是野路子，师父教的那些也不知是何门何派的武功，后来跟随老秦南下，才算明白了些中原武林的规矩，既然这道人不是无故发癫，事后不会清算他“偷学武功”，自己何乐而不为，赶快用心记下。
接下来的两天里，青梧山中某条清凉的小溪旁，一个道士唾沫翻飞讲着心法招式，手里总不缺各式各样的烤野味和新鲜果子，另一个越发健硕的少年，废寝忘食的边听边练，还要时不时的爬树下河，一大一小乐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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