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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身世之谜

    明德三十二年,昭远旧主禅位于幼帝,玄镜司掌使夜观星象,发现南方破狼星北移,上报朝廷,朝廷不为所动,三日后,北方异军叛乱,死伤无数。

    江门乃修道义,重国基,教化众人历经百余年,遂派门中弟子群集各路英雄支援朝廷,大弟子云寂,二弟子云逸师承江门门主轻远,轻远先生德高望重,冠绝天下,信众万千。

    江门位于昭远东处碧落海上,海上有仙山浮岛,四处被无穷的海水围绕,江门的祖师爷江离便在这无人之境里开辟江门,门中弟子若无门主和掌事的手令,不允下山。海外有人眼红这块仙山宝地,也苦于没有泅渡的载具。

    浮岛前庭为弟子历练场,中庭为讲道居所地,后庭为禁地,是一处天然淡水湖,唤为镜湖,湖水幽蓝澄澈,宛似一块卧着的巨型翡翠,水面上方常年笼罩青灰色薄雾,一年四季,景致颇佳。

    有贪玩弟子偷玩一二,溺水身亡,江门虽没什么明言禁令,后来众人也都心知肚明,鲜少来此。

    晚课间,怀远掌事论道起十多年前的江湖魔头肖远介,为人阴险狡诈,恶贯满盈,通敌叛国,人神共愤,众弟子纷纷欲筹谋讨伐大计,可这魔头早在十年前就失去了踪迹,朝廷和各门派都四处询过,都没能发现他的踪迹,有人猜,他早已病死。

    云逸掏了掏耳朵,这一月来,怀远掌事每到晚课都会习惯性的碎碎念一番,他要是那魔头,准被念叨的死个七八百遍。

    “大师兄好!”众弟子作揖,怀远掌事也是江门元老级人物,年过花甲,眼如铜铃,下巴瘦削,模样甚是奇怪,地位颇高,对年龄却颇为敏感,原本已是叔辈的年纪,非要人喊他师兄。

    “嗡嗡嗡”,云逸感受到腰间的青隐剑发出颤吟,知晓师兄定是在找他,他悄悄的从后门逃出。

    见云寂师兄已在庭院一角等他,树影横斜,月色落在师兄原本阴沉的脸上,显得更加来者不善,云逸不敢多话,一路跟着师兄小跑至镜湖。

    镜湖深夜闪着蓝幽幽的光芒,云寂手执清渊剑,点了点两下湖心,水面立刻沸腾起来,转眼间破开一道口子,露出可供一人进出的水涡。

    云逸正百思不得其解,人同佩剑已被师兄扯入急速的水涡中。

    睁眼时,已是一番天地,落脚处的琉璃台阶叠砌而成,阶面剔透晶莹,月光微透进去,倒影在台阶上,隐约能瞧见轻微的水波荡漾,不曾想这镜湖之下,竟有这么一处绝佳的神秘暗室。

    沿着踏道下走八层,师兄举着半盏铜油灯在前,云逸紧随其后,不敢吱半点声响,生怕下一秒师兄不见踪迹。

    微弱的油灯晕氤在四周,乌青壁画映入眼帘,四脚夔龙盘旋于云雾间,若隐若现,两只铜铃般的碧眼珠子直勾勾地望着眼前的猎物,下一秒似乎意图将来人吃干抹净。

    云逸四处打量了下,才看清暗室里的分布,正南和正北处分别设有正殿,一前一后,前者木制,后者石制,各殿又隔开若干小室,门内紧锁,看不清里面到底放置什么物件儿。

    东西处有条狭长的甬道连接两殿,甬道上阴暗潮湿,月光照着甬道台阶上覆着的人皮草,如同人死后枯萎般的尸体,散发出来的苦涩味儿刺鼻无比。

    愈向下,视野狭窄不已,脚边生了些不寻常的雾气,步伐逐渐凝固,这进深不足一尺宽的台阶,每走一步,机关重重,稍有不慎,万劫不复。

    “云逸,今日若能手刃魔头,江门弟子们都会对你刮目相看,你可别辜负了师父这些年对你的期望!”师兄清冷的声音,刺破了片刻的安宁,在这四方寂静里有些生冷的让他漠然。

    “师兄!”云逸悄然攥紧双拳,心有不明,却也知晓不该问的绝口不提。

    一月前,禁室内,云逸抬抬头,云寂师兄正襟危坐,其他人都被遣下去了,原来师兄提前出关了,师兄是当朝小天子的舅舅,为人清冷话少,不苟言笑,沉于闭关修行。

    “云逸,你来江门几年了?”师兄发问。

    “十五载。”师父曾说过当时是在山下历练途中,寻得一襁褓婴儿正孤零零的躺在木桶里,在海面上漂浮着,一只饿着的秃鹫展翅盘旋多久正要啄向他时,师父不忍,在紧要关头出手救了他,授业传道。

    “嗯,该告诉你真实身世了!”师兄面无表情,生疏的好似他们从未熟络过。

    云逸一脸惊愕,他难道不是个普普通通的弃子吗?他竟还有另外一重身份。

    “十四年前,韩门灭族,怀远应该同你们讲过吧!”师兄的声音犹如来自西方极乐的梵音,入耳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晕晕的。

    “遭魔头肖远介血洗,无一幸免。”

    “你错了,有一个活了下来。”

    云逸一口血腥涌了上来,他不是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份,但听出来师兄的话里有话,却也难忍心中酸楚,没想到他身世竟然如此凄惨,他与那魔头竟然有血海生仇,如今他的身份不知道如何自处,他明白师兄是话里有话,他在等最后的宣判。

    晚间,不知从何处起的穿堂风,旋绕在周身低声嘶吼,又像是小兽的哀鸣声绵延不绝。

    恍神间,一团红影越过他的眼前,云逸回首,一只灯笼大的蛇头伏在他脚下,那巨蛇的蛇身蜿蜒,遍布硬鳞,口吐鲜红信子,朝他裂开血盆大嘴。

    “师兄,救我,救我,救我。”云逸见师兄没空理他,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他活了这十余年,哪见过如此场面,赶紧躲到石壁龛的阴影里面。

    那大蛇玩味的盯着眼前两个猎物,嘴角的涎水止不住的溢出,似要活吞两个猎物。

    这江门到底是养了多少恐怖玩意儿?难道师兄今天特意过来,就是把他当做这怪物的口粮。

    师兄坚定的眼神里透出柔和,宽慰道:“别怕。”云逸暗自侥幸,却也心生惊慌,可对视师兄的眼神,他躁动的心瞬间缓和了下来。

    师兄还是一直往前走去,前方早已没有可走的路,云逸亦步亦趋,抬头望去,一道巨大的鸿沟印入眼帘,隐隐约约能看到对面,他沿着崖口边缘轻轻踩了一脚,沙石纷飞,倒也明白为何此处没能设个桥段,崖口隐隐的露出当年的桥基,果然,建了也是白搭。

    “云逸,抱稳了。”师兄一把将云逸推向巨蟒身上,云逸没有发现,那蛇一直跟着他们身后,只待他们近身后,发现抱着的蛇身并未粘稠,也并未有冲天的气味,原想着吃腐尸的玩意儿定然腌臜不堪。

    云逸在蛇身上面颠簸了好几个踉跄,才定住身形。

    师兄迅速快步移至蛇头,清渊在蛇头重重地敲了三下,大金蟒得了号令一般,不再试图将云逸甩开,呆板的缓缓移行,原来,竟是一条机械蛇!

    蛇身缓慢移动,云逸牢牢的抓住它身上的鳞片,回首望去,蛇身下面万丈深渊,原来竟是利用蛇身化路,云逸暗暗惊叹,只觉新奇无比,没想到江门还精通机关术。

    落地后,师兄将掌门印按在莲花纹的石门底座,轻轻转动一番,两道石门左右迅速拉开,狭小的密室里关了一位面容枯槁,身形羸弱的老人,全身被十二条手臂粗的玄金铁链控制,关押此人还真是用了好大的排场。

    他是江湖中人人得以诛杀的大魔头—肖远介,同时也是云逸的生父。

    师兄在一旁多次提醒云逸匡扶正义,云逸提着他交予的清渊,走到这个罪人面前。

    老者上方悬挂满了蜘蛛网,云逸拨了几番,网絮粘在手心里,抬头望见,老者的头发异常蓬乱,杂于五官,头安静的垂在一边,看不清面容,只是两侧鬓角间的灰白早已布满岁月的风霜,手腕和脚腕均被利剑挑割,齐整的切面早已被极厚的血痂覆盖,死死的嵌在皮肉表面,看的让人毛骨悚然,胆战心惊。

    喉咙一直发出嘶哑的声音,像是随时都会死去。

    云逸看了一眼师兄,手提着的剑格外沉重,师兄明明知道云逸素日里连只兔子都不敢宰杀,此时此刻,云逸多少有些怨恨。

    老者突然瞪着血红的眼睛对着周围的口气四处咆哮,身上的枷锁哐啷作响:“聂轻远,你杀了我,快杀了我!你把我折磨这么多年,为的不就是杀了我吗?来啊,来啊,老夫也活的够久了,你再也不必惺惺作态了,聂轻远!”

    “师父的名讳岂是你这个丧尽天良的魔头喊得!”

    老者发出一声低吟,“原来是云寂啊,这么多年,你脾气还是这么冲,你今日又打算怎么折磨我。”

    “老东西,今日的确送了件礼物给你,你且看看!”师兄一把将他推向前去,把清渊也一并扔给他。

    “是谁?是谁?”

    “云寂,你快杀了我,我也不想活了。”老者扭了扭头,身上的锁链哐哐作响,骨头也随着咯吱咯吱作响。

    父亲竟把师兄错认成师父,呵,他果然是个疯子,云逸抬头看了暗无天日的空间,只有墙角处安放着的铜油灯发出微弱的光,也对,他如何能认识云逸,云逸与他不过初次见面。

    “你又是谁?”肖远介虽然武功丧失,但耳力还是异常敏锐。

    云逸也不敢出声。

    “他是韩家遗孤,今日他来便是要取你性命的。”师兄说的很大声,似乎故意让肖远介听到。

    “原来是那孩子啊,当年,的确是我对不住了。”锁链随着老者的叹息声,一阵的晃荡。

    “肖远介,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么多年,你是逃不掉的,快说,那龙吟到底藏在哪里?”

    清渊离开剑鞘,肖远介垂着的头颅仿佛感受到了云逸的颤抖而决然的剑意,呆愣了几秒,突然大笑起来,笑的他浑身震颤,那玄铁链哐哐作响:“三年前,你关押我的那日,我便说不知道,今日你又问我同样的问题,我自然还是不知道!”

    “不知死活!那我便成全你。”师兄的清渊剑直直的冲向肖远介的胸前,无奈还是被他周身的暗流涌动给逼停住了。

    “孩子,我对不住韩老弟啊,当年若不是我的固执,也不会害他沦落到那个田地,但绝非我本意,想来我苟活这么多年,或许等的就是今天,我这个老东西今日决定赴死,我终于可以下去赔罪了。”肖远介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挣脱束缚,身上穿着的锁链瞬间爆破,数十个血洞喷出团团血雾在空气中弥漫,他突然猛扑了过来。

    慌忙间,剑已入喉三分,温热的血喷洒在云逸的脸上,顺势溅落到云逸这些年为之骄傲的白衣金丝绣纹上,云逸惊慌失措的丢下剑。

    他杀人了!又或者说他报了血海深仇,可为什么看到如此淡然的老者,心生不忍了。

    师兄摸了摸他的头,“这世间的好与坏。但看外表,你是无法去分辨的,都过去了。”

    师兄夺过清渊,从怀里抽出绢布里里外外把剑身擦拭一遍,冷漠的悬于腰侧的剑鞘,染了血的白色绢布扔在地上,他嫌恶的踩踏了几脚。

    云逸顶着一身鲜血,惊恐的站在原地,却隐隐的看到他格外淡然,口角噙着笑。

    “云逸,你长大了,此事过后,好生休息,以后再也不会有为难的事了,你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以后好好作业,江门靠你了。”师兄摸摸云逸的头,安抚道。

    云逸后退了几步,蹲在一边抱头发呆,惊慌失措的逃离那个密室,似乎云逸只要一抬头,云逸就能看见肖远介的那张血肉模糊的面容,云逸不明白,纵然遭人唾骂的大魔头对不起世人又如何,倘若因他背负骂名,云逸倒也能寻个缘由痛恨他,可现下门徒众人待云逸和颜悦色,授业老师赏罚分明,从未偏颇半分。至少云逸得了师父的收留,没有孤苦伶仃至饿死殍夫,在江门活的十分恣意敞亮,他有什么理由去讨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