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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魔头赴死

    半年后,云逸白天跟着师兄清修,晚上则抄录一些清心的符文,唯有如此才能减轻心中罪孽。

    江门每三日需要当一次值,当值内容并非繁琐厚重,只需在禁堂掸掸灰尘,理理同类修行的古籍卷宗,待至子时三刻锁门方可离开。

    “你最近早出晚归,都没能好好跟你说道说道,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离横一脸八卦,试图问出些什么。

    “没什么!”云逸也不理他,挥挥衣袖不再同他说话,独自一个人闷声叹气

    言者是云逸的同窗室友崔离横,面容秀气,眉尾处嵌着一颗细细的红痣,世家大族的公子哥,父亲崔璇和任工部侍郎,离横年少时惊才绝艳,家教颇严,生母在他7岁那年因病离世,后来崔侍郎续娶了位夫人,可谓是当今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紫元郡主,先王无女,故而天子对这位姑姑敬爱有加。

    郡主下嫁那日,天子大赦天下,郡主夫人后来给崔家生了一子一女,崔家宗室渐渐冷落离横,曾经的天之骄子转瞬无人问津。

    每逢中秋,弟子们都可下山与家人一叙,离横自郡主夫人嫁过去的第二年就再也没有回过家,一开始还偶尔有些书信和包裹往来,后来基本上杳无音信。

    云逸常常看到他一个人默默的躲在檐角上,形单影只,盯着远方的圆月发呆,想必是思念亡母了。此时云逸就会同他一起发呆,两人不必说话,以茶代酒,来消愁,久而久之,两人的默契。

    离横曾暗下决心,总有一天他要让他父亲和那位郡主夫人对他刮目相看,果真不久,功课日渐精益,颇受师父赞誉,他也曾多次跪求师父收下他,师父未允诺此事,只将他安排到怀清师叔那里,这事就此作罢!

    人一旦有了欲望,就会滋生出很多恶念,离横极度自负,也许是他觉得云逸资质平庸,却无故受到师父的垂怜青睐,而他自小天赋极高,却被师父慧眼不识,巧言推开。

    云逸也是听其他师兄弟说过此事,暗暗感叹这世事无常,离横的性格的确是有些缺陷的,所以同门师兄弟不太喜欢他,也不愿意打什么交道,自从他被崔氏冷落了,他们越来越孤立他,离横大大咧咧,也觉得无所谓,还是按照自己原先的想法。

    有了第一步的退让和得寸进尺,后来但凡离横的轮值都是找云逸帮忙顶替,他自己则私自下山找乐子,云逸拒绝不得,反复思量他如此行径只当是报复师父罢了。

    那日,离横凑云逸耳边,云逸一猜准没好事:“小哥儿云逸要去山下找乐子去了,回来给你带只醉福楼的烧鸡,你这月再帮当一次值?”

    “不成!”云逸摇摇头,不打算理这个泼皮无赖,也不打算浪费时间去打这个口水战。

    “那千玺居的梅花络子酒?小哥儿,如何?”离横有些急了,眼神里有些急切,吞了口水。

    云逸故作不动心,浅浅的也跟着他吞咽了一口水。

    “你这就有点贪心了,行,哥儿今天大方一点,再给你捎几个芙蓉冰酥,这总行了吧?”他掂量了几下荷包里为数不多的钱银,很是为难。

    见云逸的嘴巴还是纹丝不动,“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成了哑巴?”他面带三分讥讽七分戏谑,似乎责怪云逸的假正经。这江门的人鲜少有人能入他离横的眼的。

    “近日时局不稳,师父交代过我们切不可私自下山,你忘了不成?”云逸知道他心生不悦,但还是忍不住叮嘱几番,离横这个人的确让他又爱又恨,他们初识于十年前,那个倔强少年也是被师父带上山的,那怯生生的目光已经不在,那个爱哭鼻子的少年如今也长成了英武模样。离横做事冒进,又极喜欢耍小聪明,这一点云逸十分不喜欢,可他热情仗义,每次下山回来都给云逸带些吃食,云逸自然也不好过分苛责他。还有自打与他成了同窗,云逸明显发觉自己胖了不少,师兄上次还打趣道是不是偷偷吃了什么好东西,云逸急忙打马虎眼掩饰掉。

    离横敲敲云逸的头,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兄弟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最多是被发现了,训斥一顿的事儿!”,遂又揽过他的肩,歪着头补充道:“哎,你今日怎么了,有些不对劲!”

    云逸被人踩了小辫子,有些紧张,这些天,每晚都做噩梦。离横常常被他的哭喊声惊醒,云逸只说是戏本子看多了。

    离横见他有些难言,便也不再追问。

    下完课,离横给云逸使了一个眼色,云逸便知道他要开溜了,只告诫自己,下次决不能再替他打这马虎眼儿。

    ········

    子时三刻刚过,云逸当完值,经过天寿阁时,平日里他不会走到这里,今日为了抄近路才走到这里的。

    屋内灯火微弱,似有人交谈声。

    云逸自知窃听乃是本门中的禁忌,便要转身离开,刹那间,云逸顿住身形,隐隐听得屋内有人提起到肖远介魔头和云逸的名字以及斩草除根的词眼。

    有人低声道,声音有些断断续续:“你怎么做事这么莽撞,如果让他知道他生父其实是?”

    “虽说是按师父的指令,但魔头总得要解决的,不如?”

    “太莽撞了,要是他知道,这后果不堪设想?”

    “师兄,此事你就不必费心了,师父不会怪罪我的!”

    话语刚落,又是很长的寂静,他听的出来这是怀远师叔和大师兄的对话。

    眼下,这世间唯一同他有血亲的人,死于他的剑下,成了这正义之下牺牲的亡魂。

    肖云逸,你的选择是对的吗?他不禁扪心一问。

    难道父亲的死还有其他隐情?他不禁怀疑道。

    纠结再三终是慌忙离开,不想这控制再三的步伐声在这静谧的夜晚还是悄悄的露了些痕迹。

    兴许是谈话的人心中有鬼,他们推开门却也只见到个迅速离开的身影,门徒众人千百余人,又怎会料定是云逸?

    云逸慌忙钻进被子里,那人寻着动静,推开门,瞧见离横的床铺没人,见云逸鞋子衣物摆放整齐,鼾声一片,待至一刻后,发现并未有什么异样,方才离开。

    云逸暗暗心寒,闭眼的那刻分明是看到银光一闪,有人要灭口,那人举剑打算刺向他。

    云逸也暗暗的捏住手中的匕首。

    那人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剑又收了回去。

    那个味道,他闻的清清楚楚的,是师兄身上青莲的味道,每年的夏天,他都会摘下莲花晾干后,磨粉熏在屋子里。

    即便是这么清淡的味道,他也嗅到了。

    那人迟疑了一下,云逸轻轻的咽下口水,他不由惊慌,这样的举动岂不是暴露离横的行踪,该死!可那家伙还在外面潇洒,暗暗的替他担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黑衣人在屋里足足呆了一炷香的功夫就离开了。

    次日天一亮,离横就被带到戒所训斥一通,戒所的两个掌事收了他的腰牌,欲要罚他面壁几天,再罚下山禁闭些时日。

    外人眼里,离横好歹是个世家公子,并不会有什么大碍,也包括云逸以为这次的事情并不算太大。

    可一方面,倘若此次他能受此屈辱,他的家族断然不会再应允他上山,这一点,云逸没有想透。

    云逸趁看守人不在,偷偷抓了几个馒头往离横被关的戒所室丢。

    “哎,你怎么样,饿不饿?”云逸掀了几个瓦片儿,把晚饭藏了几个馒头从小洞口丢了下去后,趴在房屋顶上小心翼翼的问,这接二连三的投喂,以至于离横被关押的明显胖了很多,看到他圆鼓鼓的嘴巴,云逸暗暗偷笑,这可是他的功劳。

    审判结果还是出来了,换班事虽小,可私自下山就严重了,他是崔氏长子,崔氏在江湖中还是颇有些声望的,断不能给崔氏抹黑。

    好在师父没再细究此事,只赶他下山三个月静思己过。

    云逸想着等他回来,不过只是眨眼间的功夫。

    这一日,云逸一早被噩梦惊醒,梦里发生的历历在目,他没来由的有些后怕,唯有师兄和离横二人他比较上心,此外念在多年同袍之情。

    梦里,离横急匆匆的赶下山,云逸急忙追赶,想要去解释一番。

    “你站那儿,不要过来!”离横抱着行李,恼恨的看着云逸,眼神里的敌意和失望掠过云逸的脸庞。

    云逸犹豫半晌后又闭上嘴巴,话到嘴边,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又觉得那些话全部都是废话,不必说明。

    “道歉的话不必说了,你还想说什么?”他见云逸想说不得说,有些不耐烦的跺了跺脚。

    “当值的事儿,我没同师父他们提起过,你要相信我。”云逸捏了捏衣角,朋友一场,没必要藏着掖着,云逸最怕别人误会他。

    “不重要了,我既已被罚了下山,就不会去追问过往了,你,好自为之吧!”他似乎对云逸的解释并不意外,反而格外大度,他不应该跟云逸大吵大闹一番,死生不复相见吗?

    “三个月,很快的,我等你!”云逸想要说的话似乎被风带走。他忘不了离横那双埋怨的眼神。

    醒后,云逸看了下时辰,差点错过当日的早值,怀远师叔今天破天荒的没有为难他,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做噩梦,有些能记住,有些醒来也感觉有些恍然,离横估计又被饿了一天了,他从厨房里拿了几个馒头匆匆往戒所赶去,幸好,路上没有其他的师兄弟。

    “哎,你还好吗?你怎么样?我给你带了吃的,快看看!”久久无人回应,云逸实在担心他的安危,便直接破门而入,桌面上只留下一个字条,笔锋之间确是离横的字体,大抵说了一些祝君安好的话语,“云逸,我今日归去,较为匆忙,后期相见。”末尾处,他还告知云逸可以过来找他玩,带他吃遍泉州最好吃的东西。

    “混蛋!”云逸喃喃道,往事两人斗嘴的画面一一挥过,这小子还真是随性,说走就走,连最后一面也不肯见他,还真是冷血的家伙。

    很快,处罚离横的条令被公示在戒所周围,师兄劝云逸不要再插手此事:“我平时见你脑子不愚钝,怎么今日这脑子就愚钝起来了,你这时候央求师父,只会落得同他一样的下场,云逸你是觉得自己过得够长了?”

    “师兄,你不知道他们家都是一些蛇窝,离横要是回去了,一定被啃的连骨头都不剩!师兄,你能不能想想办法,离横他断断不能回去的。”

    “你说什么荒唐话,他总归是崔家长子,身份自然是不能相与的,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云逸,你最近莫要再胡闹了,惹师父生气了,可不是我能帮上忙的。”

    “若是师父生气了,那我就随他一起下山吧!”云逸笃定的破罐子破摔。

    “我看你是愚不可及,离横下山,他有整个崔氏撑腰,他是崔氏未来的家主,风光无限,你有什么?你不过是个丧家之犬!”

    云逸竟一时语塞,他一个杀人魔头的余孽,又怎的会有什么好下场,生死何处都未知,他有什么资格打脸充胖子呢?

    离横下山已有两月,没有离横在的日子,偶尔会有些小师弟过来问问道,时间上好不清闲,他对面要搬过来一个师兄,云逸夜里反复翻身,打呼噜,又是磨牙牙,说梦话,才彻底断了同门那位长期住下来的念想。

    没有离横在的日子,云逸有些孤单,没有人陪他说说话,打发时间,少了很多乐趣,还有一个月,离横就能回来了。云逸抱着手中的雕像,每年他都会给他雕刻一个石像,离横每次收到喜不自胜,还有半个月就是他的生辰了,看来他今年在家过生辰了,跟父母在一起过得生辰定是不一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