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玉虚门人

    那李志常见到他后，应该只是猜测，所以才诈他一下，结果他倒是老实，别人一诈就什么都招了。而且那李志常不让他解下面巾也未必存的都是好心，他俩虽然都是道门，可毕竟一个是大道教的，一个是全真教的。如今中原大地上道教的道统之争，可算是非常激烈。今日那些被救的女人只知道救他们的是全真教的道士，不知道大道教在其中也出了大力，当她们回去后只要李志常稍微用一点手段，到时一传十，十传百，就又是一群信徒。张到在其中出了力，却让全真教摘了果子，这笔买卖李志常算得很清楚。至于后续的风险，当时所有人都看到他张到大展神威，连杀六人而去，可能会认为他就是个不愿留下姓名的大侠。若此事事发，全真教只要将所有罪责推到这个蒙面大侠的身上，到时候他全真教又会有多大的麻烦？况且，他今日出手有些鲁莽，出手前未打听清楚前因后果，而是先入为主地认为那就是一群乱兵在劫掠。这边已经是京畿道了，靠近现在元朝的首都大都，而忽必烈自登基称帝，建号大元以来，一直在整顿秩序，肃清国内矛盾，这里怎么会有乱兵呢？张到所见的那些女子，说不定就是些罪犯亲眷，而全真教此来一行人的目的，可能就是这些女人，所以张到很可能就是帮人打了白工了。

    听完老道的分析，张到人有点不好了。怎么山下的人都这么坏呢，心思好重啊。虽然加上穿越来之前，张到已经活了三十多岁了，可却一直生活在一个相对封闭安逸的环境里，且周围的人对他没什么恶意，所以他的经验见识都还不多，尤其是在面对像李志常这种大教子弟时，就显得有些过于单纯。这与聪明不聪明无关，只是思维方式的不同所导致的。

    见张到面上的表情，秀清道人很容易就猜出了他的心思，又耐心教导道：“德道，不必介意。那些鞑子占我疆土，杀我百姓，你今日杀了也就杀了。全真教想占我们的便宜，却也没那么容易，毕竟这河北是我们大道教的地盘，我们才是地主。到了中都，为师自然会找全真教要一个交代。你心思单纯，这是好事。修道修心，时刻保持这种赤子之心会对你的道心很有好处，所以为师和你师兄一直都不愿将这世间的波云诡谲讲与你听。可如今我们出门在外，凡事就要多一点计较了。尤其是像你这般，什么事都挂在脸上，那是要吃亏的。此时中都龙蛇混杂，从现在开始，你要做到喜怒不形于色，遇事多思其然，不可似今日这般鲁莽，这也算是红尘练心了。”

    老道毕竟年事已高，教导了一番后，就回车上休息了，而张到却在篝火前坐了半夜。与师傅这一路行来，经常见到路边的死尸，白骨，师傅每次都会上前将其安葬，并念一段往生咒予以超度。刚开始见到这些死尸时，张到还是有些害怕的，可见多了，怕的心思就渐渐变成了同情。后来又见到了许多因兵灾而逃难的灾民，师徒二人也都会尽量施以援手，对于这些人，张到也是同情。这些同情的情绪积累起来，张到心中逐渐对于那些灾民口中的鞑子兵升起了不满，并不是什么民族大义，而是简单的物伤其类。

    今日听到车把式说又有蒙古乱兵劫掠，他这积攒了一路的火气瞬间便被点燃了，所以没多想就冲了出去。秀清道人也是看出了他这一路心中积攒了不少怨气，担心他心境受到影响，这才没有阻止。反正在老道士看来，那些蒙古兵都是乱世的妖魔，杀了也就杀了，倒没什么大碍。至于会不会有什么隐患，他们大道教杀几个蒙古乱兵而已，倒是不会有什么大碍，这就是大教派的底气。

    想了半夜，张到已将其中关窍想通，此时雪势渐渐大了起来。他望着漫天的鹅毛大雪，接天连地的，深吸了口气，狠狠地吐出。一下子，胸中开阔了起来，仿佛将心中所有的郁闷之气全被都吐了出去，只感觉天地都为之一新。现在也不感到疲惫，就在庙前的空地上练起拳来。

    也许是心态变化了，此时练拳的张到，感觉到通体舒畅。这套拳他已经练了很多年了，早就做到烂熟于心。可这次竟然有种沉浸的感觉，练了许久竟然不累，反而越练越有精神。就这样不知不觉练了一夜，待他收势站定时，风雪已经停了。张到感觉一点都不困，也索性不睡了，回到庙中重新点燃篝火，席地而坐，面对东方开始练气。

    等他收功时，天边也开始放亮了。拿出随身的干粮，烧了一罐杂粮粥。这时，师傅已经起来了，也来到篝火前席地而坐，开始吐纳练气，又过了一会儿，车把式才起来，拿出准备好的草料喂了骡子，之后几人吃过早饭，出发赶奔大都。

    又行了半月，师徒二人终于到了中都附近的大兴县城，此时已经入了腊月，整个县城银装素裹。自进了河北地界，县城中就不再是死气沉沉的了，而这大兴县城，作为中都西南的门户，更是热闹非凡，此刻临近年关，各种小贩叫卖声不绝，街上还不时能看到几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在兜售一些犀牛弯刀之类的东西。此刻已经到了中午，几人决定就在这县城中用过午饭，再去玉虚宫。吃饭时，张到时不时看向那不过四五丈高的城墙，心中盘算着，自己能不能翻过去。自从前日与那些蒙古兵厮杀过之后，他一直有些心里发慌，尽管师傅已经告诉过他没事了，可他依然担心自己被李志常等人出卖，然后就会有大批蒙古兵来抓自己。所以他最近有些神经质，到了哪里都下意识地看看是否有能逃走的路线。

    不过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几人用过午饭之后就出了县城，赶奔玉虚宫。玉虚宫并不在中都城中，而是在中都城西南四十里金宝山上，临近大兴县城。师徒二人出城没多久，终于到了这座张到耳闻已久的大道教的祖庭。

    放眼望去，只见真是好大一座道观。此道观依山而建，自山脚到山顶，绵绵密密，错落有致。山腰处有一座宫殿群，粗看之下大约就有七八进的样子，整个看起来就如同一座山城一般。自山脚下二里处就设有一个牌楼，上书“大道玄真”，牌楼后就是青石板铺路直至山门处。道路两侧是左右分列九根石柱，上面分书大道教的九大戒律：“一曰：视物犹己，勿萌戕害凶嗔之心；二曰：忠于君，孝于亲，诚于人，辞无绮语，口无恶声；三曰：除邪淫，守清静；四曰：远势利，安贱贫，力耕而食，量入为用；五曰：毋事博弈，毋习盗窃；六曰：毋饮酒茹荤，衣会取足，毋为骄盈；七曰：虚心而弱志，和光而同尘；八曰：毋恃强梁，谦尊而光；九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

    师徒二人下了车，与车把式结算了车钱，此时已有守门道士上前询问来意。秀清道人望了望山门，眼中带有些莫名的神情。一旁的张到急忙从怀中取出书信，回道：“贫道张德道，这位是我师秀清道人，你可去通传。”那道士接过书信，看了一眼，急忙施礼道：“原来是本门师长到了，老师稍候，我这就去通传。”说完安排一旁另一位守门道人先行招待，自己飞奔向山门而去。

    老道在一旁坐下，一旁道士送上茶水。张到站在一侧，看向宏伟道观，心中居然有些激动。哪怕是从后世穿越而来的他，今天竟然也被这大道教祖庭那恢弘的气势给惊了一下。穿越前总看小说电视中讲起，古人智慧如何如何伟大，可他却从未有过这种深刻的感觉。哪怕是他去京城旅游时，看见过长城，看见过故宫，可总是感觉这些，比起那城市中的高楼大厦，差了很多。可自他穿越这十余年来，一直生活在崆峒山，也深刻地了解到了这个没有机械帮助的时代，人们生活的是有多么不易。现在乍一见到这么宏伟的建筑群，立刻从心中产生了一种敬畏之情，那是对古人不避险阻，遇山开山，遇石劈石的敬畏之情。同时，张到也不禁唏嘘，这是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才能修建的盛景啊，后世去京城旅游时居然听都没听说过，想来可能是在未来不知什么时候被摧毁了。

    见到徒弟一直望着山门不语，秀清道人猜到张到是被这玉虚宫的景象震撼到了，不禁暗自摇头：到底是少年人，这心境还是要多加磨炼才行。也没打扰，自顾自的喝茶等待。就在这时，只听山上钟声响起，紧跟着不远处山门大开，一众道人迎了出来，为首是一位头戴上清冠，身穿大红道袍，的中年道士，神情激动的直奔秀清道人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