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漩涡里的人

    “哥哥，我们谈谈好吗？”我们沉默了一路，卿瑶突然问我，我们正行驶在峨嵋塬上，准备翻过这片土地，去看看冬日的大河。

    自从上次我们产生了实质性的关系，好像一个人或者两个人突然掉落进漩涡里。我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己的心境，恐惧、愧疚等等，也许混乱这个词也许比较合适。我们并不像别人那样，立即进入热恋的过程里，相反，我不敢见她，甚至看到她打来的电话，第一时间都想躲避。由此，这个事件演变得如此诡异，像在我的心里插了块镜片，我看到了自己的无力，突然一股对亲密关系的恐惧从很多年很远的地方飘了过来，笼罩在我的头顶，我想起眼前的这个温柔的女人，心怀愧疚，只好躲避和无言。

    我把车停在了路边，路两旁值满云松，青翠细密的针叶像片云一样，叶间还有残雪。我转过头去看他，她早已看向我，眼睛里有泪。

    我很慌张，也很想去抱住她，安慰她，说我不是故意的，连我自己都混乱得不成样子。于是拉上她的手，她的手冰凉。

    “卿瑶，给我时间，好不好？”我想了很久，鼓足勇气说出这句话。

    我们又沉默了良久，一阵风刮过去，簌簌得落下了一些雪。

    “你是个诚实的胆小鬼。你就这么害怕女人吗？”她说。

    “给我点时间，好不好？”我不敢直视她，仍重复这句话，感觉又幸福又难过。

    “我等。”她抹了抹眼睛，说了这句让我震惊一句话，就像一块大石头从天而降，砸破了冰层。

    深冬的日光是白色的，散耀着冰层闪闪发光，大堤上的杨柳已经飘落。大河两边是莲花败落的藕田，藕田边住着几户人家，一只小船系在河边，屋顶生着烟。几只鹳鸟从一片滩涂飞到另一片滩涂觅着食，最终消失在茫茫的芦苇荡里。我想起了净空和尚集子里的一首诗：

    微风乍起摇渚芦，白日跫声近却无。

    水柳依依相为信，雁鹤藐藐未同音。

    汀上农家有新客，霞落塘间不平波。

    独蓬泛浪莲未尽，银杏落时满山郭。

    不知道净空是否也在某年某天来到此处，看到这落日将尽，鹳鹤农家。

    “好看吗？”我问卿瑶。

    “好像一首诗，好苍凉安静的一首诗。”她说，风吹着她的头发刮到了鼻唇，耳朵和脸冻得红彤彤的。我抱住她，吻了她。她一脸严肃得看着我，长叹了一口气。

    田垄很长，河水很凉。在走回车的路边，有一棵还没枯萎的野菊，我摘下来拿给她，她笑得很好看，很美。

    “你记住，我会等你，不论多长时间。”我们准备启程回城，崖上的寺庙里响起了钟声。她望着我，对我说。

    我仍不知该作何回答，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也许她知道我不能给予回答，转过去玩起来了手机。

    回到城里夜晚已经降临。吃了饭，把她送回家。我把车开到了无人的地方，想着白天的事情，抽着一根一根的烟。

    我理解她的难处：她也背负着我给予的不确定性带给她的巨大压力和自我的怀疑。为什么我变得如此自私，让我自己都无法理解。突然，我想起了影落，她也曾给过我如此的感觉，也许这个时候，我才对她有所理解——恐惧、自私，无法表述的痛苦。这一刻，我突然想去找她，问一问，我们这么多年，若得若离，她是否是如此的想法。

    但是，让我仍然无法理解的是，有一个人，像烟雾一样，若即若离的一直笼罩着你。有一个人，却在某天，就像突然从天而降，或者从大地上生长出来，要和你时时刻刻得都待在一起，我这狭小的地方被突然填充，时间要挤掉，空间要挤掉，甚至思维也要被挤掉，我还没有做好被填充的准备，更何况，我自己还没有想明白关于生命和人生的一些问题，实在是没有信心带着另一个同样和自己有血有肉有思维的人一起前行，认认真真地走向更远的路。我的大脑又陷入了一场不能前进也不能后退的漩涡里。

    “人生里，我们不可能事事进行计划，尤其是越大的事情。事实上，大部分的事情不是靠计划完成的，这是一个人难以接受的真相。但人们总想着，我的人生只有一次，不能复来，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错过了一个又一个。如果你因为失去了太阳而流泪，那么你也失去了群星。哲人如是说。”，一本不知名的书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