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流星若影

    在这被漆黑包围的荒野里，人和人能生出一些依恋和团结。她讲着她过往的故事，在凌晨二点多，许许多多的流星从西北的夜空划过。我抚摸着她手上的肌肤，她依靠在我的肩上，心中生出些温柔的依赖感和真诚的怜悯，我想此时她也是如此。茫茫漠漠的世界，此时此刻就我们两个人。

    二月一个平常的早晨，吃过早饭去上班。街道在昨晚又铺上了一层雪，十分素净。刚到公司，一辆救护车停在楼下，一群人慌慌张张在楼里楼外穿梭，院子里的几条流浪狗站在台阶下张望，不一会，救护车就拉响警报，去了医院的方向，那几条流浪狗也迅速得窜返回到院子里。

    进到楼道里，营销部塞满了人，都在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过了半个钟头，办公秩序才恢复了正常。原来，一位男同事昨晚陪客人应酬，平时见他酒量并不好，但昨晚一反常态，喝得酩酊大醉，应酬完了之后还来到公司加班写策划书。早上清洁人员在办公室里发现他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就害怕得赶紧叫人过来，后来在洗手间发现了一摊呕吐物，里面混着血水。这天，整栋楼里特别安静，大家都坐在工位上一动不动，没有往日的吩咐训骂声、抱怨吵闹声、欢笑调侃声......。到了下午下班时间，也没有人走，都在等医院的消息。晚上7点多时候，传来了消息，那位同事没抢救过来。依旧没人愿意走，洗手间不时传出哭泣的声音。随后，各个部门经理催促大家赶紧下班，声音里带着哀求。

    晚上回到家里，精神恍惚，还是不能相信今天身边的事情，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就好像画里的远山，虽然理性告诉我很大也很重，但真当它突然从画面里跳脱出，朝我压过来，徒手接住，才知道承受不住。

    “阿布，秦朝阳走了。”我给阿布发了条信息，我们是一批考进来的。

    过了1个小时，阿布发回了信息。“朝阳去哪另谋高就了？我就说么，劝你换个地方，那不适合你。”阿布说，他没听明白我的意思。

    “他去世了，就在今天，准确来说，是昨天晚上猝死的。”我解释道。

    过了几分钟，阿布打来了电话。

    “你没开玩笑吧？他才30岁。”阿布很惊讶。我的脑海突然出现了那个人的样子——身体瘦弱、勤勤恳恳、不善言谈。同事们经常和他开玩笑，他只憨笑，领导们也经常把一些繁杂的事情塞给他。

    我把详细的情况给阿布说了一遍。我们都陷入了沉默。那是个绝顶的好人，我们都同意这种说法。

    一连几天，公司里没了生气，如往常相反，到了下班的时候，大家都没有回家，直到经理们开始催促，办公室才关了灯。那事发生的第二天，总经理也病了。

    到了那个同事出殡的日子，公司所有的人都穿着素装到殡仪馆去吊唁，大家都因为几天的煎熬而神情憔悴。总经理也早早地来了，神情没落，没了前些天在全员大会上指点江山般的意气风发。从这之后，他的性情大变，一改往日“教导员”和“资本家”的样子，把员工都当成了他的孩子，体贴至微，半年之后，在正值运势亨通的年纪，向公司申请了退休，临走的时候，他把自己一年的薪资都捐赠了出来，在公司成立了一个“员工关爱基金”，再之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你最近怎么了？发消息你也不回我。”柳卿瑶看着我，说。

    我看向她，几乎要哭了出来。

    “我很累。”我不想说出这样的话，但我又怕她多想。

    “咱们去唱歌吧。”她说。

    那天晚上，我们在包房待了很久，我也喝了很多酒，唱遍我会唱的所有的歌，她一首都没唱，就一直坐在那看着我。

    这次是我第一次带女孩子回家。她抱着我，我哭得停不下来。我们亲吻，做了男女能做的所有的事情，我成了一个男人。她抚摸着我，我抚摸她，恍惚之间，罪恶、幸福、荒诞、快乐、心酸、恐惧、炽热、感激都交织到了一起。

    看着睡在我身边的这个女人，恍惚间突然想起了影落。我赶紧打消这个念头，脑子却一片混乱。生命是什么？人生是什么？爱是什么？恨又是什么？对是什么？错又是什么？我全然不知道了。我就像一个进退维谷的罪犯，犯着我也不理解的罪责。

    流星簌簌得在天际滑着，我真得看到了，而它却像影子一样，落不下来，未曾抓取过，我从未得到，也从没有人得到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