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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风雨之前

    虚子怜听闻身后的脚步声,连忙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转过身来,见是林潇云,惊愕的神情在她眼中一闪而过。

    但很快她便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两手提裙,很有礼貌的敛衽一礼,低着头用仍在颤抖的声音道:“见过林将军……”

    林潇云见罢,手里的玉佩捏得更紧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沉默着拱手回了一礼后,便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语来,在原地停了下来。

    虚子怜别过脸去,不再正眼看林潇云,长时间的沉默让她的情绪也慢慢变得不受控制了,她蹲下身来,缩着身子,又开始抽泣起来,口中还在模糊不清的呢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林潇云听闻,胸口一阵沉闷,一股懊悔的心绪浮上心头,他想要劝慰,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更觉得自己没有这个资格,因为五营军拖延北伐,和他也是有着万千联系的。

    可以说,洛阳城的十万血债,虚子怜的家破人亡,都是五营军间接造成的,他同样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林潇云无话可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眼前这个痛苦无助的女孩流泪哭泣,连一句安慰的话也无法开口。

    最后,林潇云缓缓弯下腰去,蹲坐在了虚子怜身边,陪伴着她静坐良久后,才缓缓开口道:“对不起……”

    林潇云的声音很小,小到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但这便足够了,因为在他心里,此时已经有了一个无比坚定的念头:这笔债,自己一定要还清,无论以何种方式!

    虚子怜似乎听到了林潇云的低声自语,抬起头来,恰逢此时,林潇云也正看着虚子怜,在心底暗暗起誓。

    四目相对,林潇云看着虚子怜那双仍旧泪流如注的眼眸,心中一阵怜惜,他犹豫着要不要此时将手里的玉佩交给对方。

    但左右权衡后,他还是选择拿出来,因为林潇云知道,叶家人对五营军延迟北伐都耿耿于怀,对他也多有怨念,而有些事,虚子怜是迟早要面对的,至少此刻自己还能陪在她身边,让她有一个可以发泄情绪的对象。

    于是,林潇云缓缓松开手掌,将手里的飞燕玉佩递到虚子怜身前,轻声道:“这是太夫人托我交与你的,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醇厚的玉佩在火光下晶莹透亮,就像是一片盛满了泪珠的绿叶一般,虚子怜的哭声骤然止住了,颤抖的接过玉佩后,双手紧握于胸前,伏身垂面,悲痛的情绪再难控制,跪倒在地,更为撕心裂肺的恸哭声响彻在夜空之中。

    林潇云原本想听到几句责难的话,就算这责难直指自己,直指五营军,直指楚西王虞徽,也不无不可,但除了那悲痛绝望的哭声外,他什么也没有听到。

    反倒是这样,才让他的心中更为闷堵,更为难受。

    林潇云长叹了口气,最后解下雪袍,披在虚子怜身上,半蹲的靠在身边,没有多想,便缓缓将她拉入怀中,轻抚着她的头顶头,又一次轻声说道:“对不起……”

    虚子怜的脑海中一片混乱,只觉得胸口似乎被什么东西死死卡住一般,沉闷而又扎心,一时间天旋地转,体内的五脏六腑仿佛也好似被烈火灼烧一般。

    被林潇云拉入怀中时,她毫不知情,满是泪痕的脸颊依靠在那温暖的胸口,一开始也并未发觉。

    可能是心绪太过于悲痛而忽略了这样的一丝温暖,又或许是这一丝温柔太过于自然和亲近,竟未让她察觉到与往日的异样。

    然而,没过多久,那丝温暖便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缓缓的淌进她的心田,渐渐抚平了那颗绞痛的心。

    泪水沾湿了林潇云心口的衣衫,但那哭声中,似是少了一份绝望与无助,也不知过了多久,虚子怜才在林潇云怀中稍稍平静了些许……

    而营房内,叶凌和叶母将叶玄小腿上的伤口洗净后,又以干净的纱布重新包扎了一番,才将他慢慢放下,盖上裘被后,那原本惨白的肤色,才仿佛有了一丝丝的血色。

    一切都安置妥当后,已是四更时分了,叶母决定留下守着叶玄,而叶凌则和叶常、叶坤等人还要会江陵城府内,以便明天能有人过来接替叶母休息,于是,几人便慢步退出了营帐。

    而此时营房外,披着雪袍的虚子怜已经平复了一些,依靠在林潇云怀中,仍旧在低声抽泣着,二人并没有察觉叶凌他们已经出了营帐。

    叶坤见状,准备上前宽慰两句,再者,也到了该告辞的时候了,可他正欲迈步,却被叶凌拦住了。

    叶凌摇了摇头,而后转过身,小声道:“我们还是再进去坐坐吧,等一等。”

    说罢,便带着叶常和叶坤两人又回到了营帐内。

    等到虚子怜的情绪完全稳定下来后,林潇云才陪同着她一起回了主将帐。

    营帐内,叶凌和叶母见到两人进来,也都起身去迎,叶母走过去扶住虚子怜,并向林潇云道谢。

    而叶凌则领着叶常和叶坤对林潇云俯身做揖,道:“林将军搭救犬子一命,叶某不甚感激,今日之恩,叶家永世不忘!恩人在上,还请受叶某一拜!”

    说着,便要跪身叩拜,而林潇云见罢,立马惶然的上前扶住,道:“叶公切莫如此!晚辈受之有愧!”

    彼此寒暄一番,叶凌便向林潇云告辞:“现在已经很晚了,林将军受扰了,犬子身子尚虚,安置在林将军此地,怕是要劳烦将军了!”

    林潇云回头看看仍躺在铺上的叶玄,道:“叶公放心,有太夫人在此照料,景之明天一定会苏醒过来的!”

    叶凌点点头,道一句“但愿如此”,再次行过谢礼后,便独留叶母和几名陪同的丫鬟和府卫在此,带着其他人回江陵城内了。

    走的时候,虚子怜始终低着头,并没有多看林潇云一眼,而林潇云则一直目送几人远去后,方才吩咐一番,进了一旁的偏帐。

    彤彤火光下,林潇云看着自己心口那块被泪水浸湿的衣衫,神情复杂。

    第二天,叶玄仍然昏迷不醒,虚子怜和丫鬟小欣则携了一些好下口的补品和柳大夫交代的良药,又听从叶凌的安排,随了一些赠与林潇云的礼物,去往了林字营。

    而叶凌和叶常因为军中事物,前往安字营。

    此时的安字营主将营内,虞徽、兰左使、序右使和安书文正齐聚在此,共商今后事宜。

    序瑀抚着身前案上的竹简,首先说道:“自从国殇传至江陵城后,我等已有将近一个月没共计大事了吧!眼下洛阳已然城破,肃甄元屠城十万,天下百姓无不哀怨悲愤,局势于我们五营军而言,已经越来越不利了!”

    兰咎听着,没有说话,虞徽也紧皱着眉头,独自思考。

    安书文点了点头,道:“没错,现如今,江北中原已尽入胡寇之手,圣上自缢,满城尽灭,江南的百姓,已有人开始责难我们了。”

    听安书文说完,虞徽缓缓说道:“嗯,局势的确对我们越来越不利了,如果此时司马旭再乘机发难,联合江南各大藩镇以‘逆旨抗命’之罪共同讨伐我们,那五营军在江南,甚至包括蜀地都可能再无立足之地!”

    虞徽说完,帐内沉默了下来,四个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司马旭应该已经开始行动了吧!”兰咎长长叹了口气后,道:“近一个月来,我方线人一直在探查,关于我们逆旨抗命一事,最先在江左各大世家间传扬的幕后指使,定是司马旭没错!”

    兰咎话锋一转,继续道:“只是江南自孙吴湮灭后本就鱼龙混杂,再加上近年来不断南迁的北方权贵,以及南方世家的抵制,使得本就不合的南北士族更加势同水火,所以在如何对待我们五营军一事上,分歧甚大,多愿作壁上观,此事过去已将近一个月了,至今没见实质性的风吹草动,想必应是这个原因!”

    “兰左使说的有理!”序瑀捋了捋胡须,接着分析道“然而,不管是江南世家还是北方权贵,目前都没有轻举妄动的原因,恐怕多是尚未得到自己值得冒险的利益,而这个利益便是封地!倘若司马旭合理的解决了荆州、蜀地日后对于江南各大世家藩镇的封赏问题,想必会立刻动手的!”

    虞徽听罢,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随后站起身来,双手背在身后,在营帐内踱来踱去。

    “我想此刻在建康城内,司马旭也是在费劲心机拉拢各方势力吧!”虞徽停住脚步,转身看向仍坐着的三人,接着道:“先下手为强!所谓‘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只有我们先动才能打乱对方的部署!”

    三人听罢,纷纷点头,道:“没错,现在的局势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而兰左使捋捋胡须,问道:“虞公打算何时行动?”

    虞徽在心中盘算了一番,答到:“七日之后,七日之后发兵北伐!”

    安书文听罢,皱着眉头,看着虞徽,道:“现如今,愍帝已去,虞公也不必再隐瞒,您打算以何名义北伐?”

    听安书文如此问道,虞徽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丝极不易被察觉的笑,回道:“具体事宜,待后日召集各营将领时,我会详说的!”

    帐中三人听闻,不约而同的舒了口气后,同时露出了了然的神情。

    虞徽说罢,大手一挥,对外招道:“来人!”

    话音刚落,便有两名甲士进帐跪拜在了虞徽面前,等候军令。

    “命人前往各营,告令各营将领,于后日午时之前,聚于安字营!”

    “诺!”

    两名卫兵齐声道一声,便急匆匆的出营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