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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审判

    黑云重压下的深夜。

    荒岭村。

    一个眉宇俊秀,却又面带阴翳的青年,身着一袭猩红的绣袍,踏着虚浮的步伐,在离村口不过数十丈的山路前行。

    原本在这里夜间常见的蝉声与蛙鸣于此刻却丝毫不见踪影,周围的一切都静的可怕,仿佛空无一物。

    那密布黑云所掩饰的月光也极为不合时宜的渗了出来,诡异而又沉重的猩红像是直接坠在了人的心头,吞噬人的理智。

    更为可怕的是,那月光,犹如附骨之疽般,缠在了青年的身上,沉重,阴湿...疯狂。

    “系统任务,收集极致负面情绪,进度86%,由于目标距离过远,任务终止。”

    噗!

    粘染上了月光的宗介月再也忍受不了胸口的压抑,灵力逆流下,他眉头一皱,一口压制了许久的逆血喷出,连带气息也微弱了不少。

    “可恶,老李这老家伙居然敢瞒着我,明明有那样的怪物在这里,他就当做不知道?!”

    他咬牙切齿,到最后甚至是一字一顿的把话说完,狰狞的表情配上染血的牙齿看起来尤为可怖,似乎对他口中的男人极为愤怒,杀意溢于言表。

    月盈之时,切莫外出,这道理他自然是懂的,但那种影响也仅仅限于凡人以及低阶修士,他本不该受到影响,若不是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次任务失利,他怎会落得现在这般地步。

    各种因素共同作用下,他已全然维持不住平时的自信与云淡风轻。

    此时的他,披头散发,面目狰狞,道袍凌乱,哪里还有半点愿灵居天才的风范?

    若是这时有人碰巧遇见他,也绝不会将他和本域第一天才筑基修士联系起来。

    不过这也是难免的,任谁辛苦祭炼数载的道途分身被摧毁了,道心都会受到一定的影响。

    更别说他身为天之骄子,顺风顺水惯了,从未遇到过意料之外的情况。

    这是第一次。

    带着九具血尸与道途分身的他,如今不仅失去了对血尸的控制权,还被损毁了分身。

    红月并不是威胁他的唯一,他仍旧记得那对冷漠的眸子,望向自己的时候,仿佛透过了空间,直逼自己的本体。

    那彻骨的寒意,比起北境的冬夜更加寒冷。

    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可是完全没有半点放过自己的意思。

    分身损毁的反噬,更是让他现在的战力大打折扣,加之环境的影响因素,复仇显然不是一个理智的选择。

    当务之急,保命才是最重要的。

    好在他身为愿灵居的天骄,拥有的手段,在筑基境,也称得上是莫测了。

    虽然老套,但他还是闭上了眼睛,稳固心神,在心中默念他给系统取的名字。

    “月儿。”

    沉闷的声音回响在通天宫,随着这声呼唤,宗介月的体内,通天宫中,粉色头发的少女自死水般的湖泊鱼跃而出,发梢带出了阵阵星芒,飘散在压抑的气氛里。

    无法言说的美丽让原本有些黯淡的通天宫重新恢复了颜色,连带宗介月的心情也重新回归了自信。

    没关系,任你是什么牛鬼蛇神,只要有她在的话...

    不过奇怪的是,少女虽动作灵动,但出现以后就像失去了灵魂一般,无声的矗立在原地,没有高光的瞳孔直对着主人由灵识凝聚的形体上。

    宗介月将双手负于身后,恢复了往日的运筹帷幄,笑道。

    “月儿,能知晓那人的修为吗?”

    他在这个世界,举目无亲,却又能一步一步爬上去,靠的,正是系统的各种能力。

    曾经,他只是一个小派弟子,虽贵为掌门嫡子,但因修为低下,却又身居大师兄之位,惹的无数宵小之辈眼红。

    父亲的英年早逝,让他顿时成为众矢之的,针对他的黑手也层出不穷。

    他不仅被剥夺了大师兄的位置,原本由他亲自带入的师妹也转投他人门下,甚至还险些被废掉本就微薄的修为,好在命运总是会眷顾对的人。

    他活下来了,而且活的很好!

    觊觎他父亲留下遗产的人尽数由他亲自手刃,同时,他也成为了域主眼前的红人,甚至连某位大长老的女儿都对他芳心暗许。

    通天之道已经窥得,炼神之期指日可待!

    系统,就是他一直以来能游刃有余最大的底牌!

    “报告宿主,除却三具血尸,周围并无人拥有灵力的气息。”

    “什么?!”

    宗介月愣了一下,随即猛地上前。

    “怎么可能!他可是一拳就把老子分身的头给打爆了啊,你和我说他就是个普通人?啊?”

    宗介月听到系统的回答,满脸的不敢置信,刚刚构筑的自信轰然粉碎,内心重新被恐惧灌满,就好像又看见那个沉默的男人站在了自己面前一般。

    他一把抓住系统虚幻的衣领,将整张失态扭曲的脸靠在它波澜不惊的精致脸庞前,大声的质问,最后甚至都有些破音。

    这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这代表对方甚至能越过系统的能力,达到隐藏自己的目的。

    他原本想依靠系统获得对方位置的如意算盘就此落空了。

    但仅仅如此也不可能让他这样失态。

    在他的记忆里,上一个系统甚至无法捕捉到存在的,是三域共主,九五至尊,号称横压世间的武帝,同时,也是一尊炼神大能。

    虽然这并不代表对方也一定位臻炼神,但无论是哪种可能,都代表着敌人拥有的手段,不是自己一个筑基境能够想象的。

    即使他拥有越阶而战的能力。

    我,会死在这里?

    宗介月的心中,一缕绝望的思绪飘过。

    不!我才不会死在这种穷乡僻壤,我可是天命之子!被命运选中的人!

    他心中发狠,湮灭了内心的不安,开始疯狂的思考破局的办法。

    “一定有什么办法才对,不可能会是毫无破绽的死局。”

    虽然对方没有直接透过分身直追本体,但他依旧能感觉到,冥冥之中似乎有着一位存在,锁定了自己。

    一滴露珠,恰到好处的滴在了他的鼻尖,如今已是午夜过半。

    “等一等,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照理来说,他应该已经能追上我了才是啊。”

    猛然间,思考中的宗介月发现了蹊跷。

    “按理来说,若是他修为高到一定程度,想要找到我不过举手之劳,又怎么会留我多活这四分之一柱香呢?”

    随即他便想到了,原本九具的血尸数量如今变成了三具。

    因为突如其来的反噬,宗介月曾失去过行动能力,这也是他被红月沾染的原因,对方居然没有趁机杀死他。

    也就是说,他要么状态有问题,要么修为其实也没有那么高,只是用特殊的手段避开了系统的侦测,不然,不会连杀死这几具血尸都需要这么多时间。

    老李头替他制做的血尸,虽然不弱,但与他比起来,还是有些差距的。

    莫非,他也是系统拥有者?

    宗介月的脑海中蹦出了一个很有可能的揣测。

    对方在击杀他分身时所表现的实力其实并没有那么令人绝望,大致看来也就与他的全盛时期不相伯仲罢了。

    至于对方为什么一击得手。

    只不过宗介月在收取任务成果时无暇分心,加之对方隐藏了自己的修为,表面上还与他的目标人物有关系,这才让他放下了戒心,被一击必杀。

    失去了道途分身,加之红月的关系,自己的情绪变得有些失控,也在情理之中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惊。

    “等一等,为什么对方能做到提防我的系统?还越过了老李头,事先潜伏在那里?”

    一阵冷意冒上,如此之多的巧合与设计,这不得不让他往另一个方向想,那是月儿曾经提到过的。

    他是....系统猎杀者?!

    那是系统拥有者中的异类,可以通过猎杀其他人来提升自己的修为。

    脑海中的这个想法一旦形成,便愈发愈不可收拾,对方明显是早就盯上了自己,每个布局,都是针对自己的阴谋!

    若是任由红月的疯狂侵蚀自己,慌不择路,导致战力再次下降,岂不是又正得他意?

    仔细回忆便能发现,那家伙使用的力量,与自己极为相似,若不是同为系统的拥有者,怎会与自己同源?

    他一阵后怕,即使是已经无限接近通天的大修士了,他的后背乃至全身也不可避免的被汗水所浸润。

    对方的设计如此精妙,环环相扣,不得不让他感到恐惧。

    不过好在,自己最后还是冷静了下来,没有从头到尾都彻底被他牵着鼻子走。

    事情仍存在挽回的余地,现在必须有效的准备反击。

    “月儿,现在在活动的血尸还有几具?”

    “两具。”

    果然如此,宗介月彻底确定了那个家伙正在猎杀血尸,才无暇顾及自己。

    看来他是想先削弱自己的力量,这正是对方没有绝对把握的体现。

    而且看这个速度,他的实力必然不会超越自己太多,自己若是提前准备,就有机会反将他一军。

    幽明域第一筑基,在充分准备的情况下,又岂可被小看?

    “等着吧,猎杀者,谁才是砧板上的肉,还不一定呢。”

    ....

    ....

    ....

    另一边,荒岭村内部。

    平日里的荒岭村,虽不能说是山清水秀,但也可以勉强说的上拥有着小桥流水的秀丽。

    在红月之时,人们也都遵守着古老的道理,从不外出。

    然而这次的红月之夜,荒岭村却格外的吵闹,若是从远处听去,就能发觉一些杂音。

    但若是你出于好奇,顶着月光,偷偷的瞧一瞧,你就能发现。

    那不是根本什么杂音,不是耳鸣,那是惨叫!是哀嚎!是死亡前的歇斯底里!

    它们会伴随着火光,闯入你的耳朵,折磨你的神经。

    本该是漆黑如墨的黑夜,此刻,却被血色的月亮与炙热的火焰衬托的格外醒目,即使是人烟稀少的村子,在被死亡威胁时,挣扎着发出的声音依旧振聋发聩。

    “第八个。”

    青年放下了手中已经不成人形的幼小尸体,不,或者称之为肉块更为合适,垂下了眼眸,似乎在想着什么。

    “彬子?彬子!”

    旁边原本已经失去了手臂在地上呻吟的妇人见状先是一愣,看着儿子的残躯,仿佛有些难以置信。

    “嘭”的一声巨响,打破了此刻的寂静。

    一枚屋瓦恰好掉下,破损的房屋随即透出一缕红色的月光,恰好照在了失去孩子母亲的脸上,仿佛在安慰她的丧子之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先是无法言语,从喉咙中发出的低音,歇斯底里的高音随后迸发,受到红月影响的女人彻底疯狂,丧失了几乎全部的理智。

    她拖行着破碎的身躯,不要命一般的对面前的男人进行着无意义的攻击。

    “你这个恶魔,还我儿子的命来!”

    “你就活该死爹死妈,靠你舅舅和你那个野种妹妹过活...”

    妇人辱骂着,踩着丈夫的尸体,吐出一颗血液与唾沫混合的牙齿,盯着面前的杀子仇人,红月赋予的暴虐,让她想将他剁碎,切开,让他也尝尝这撕心的痛苦。

    啪。

    一声轻响传来。

    妇人停止了言语,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面前的男人并没有让她继续把话说下去。

    没有理会屋中的惨状,他缓缓走到了门口,看着天上遥不可及的红月,猩红的月光散布在他的身上,反倒让他感觉到一丝亲切。

    “你的力量,似乎又增强了。”

    是一个明媚的女声,空灵,优美,有着与周遭血腥迥然不同的气质,仿佛不该存在于这个世间一般。

    “是的,他还没有走,从一开始,我就知道。”

    男人垂下了眼眸,隐藏了自己的情绪,似乎是刚才的事情,对他造成了一些影响,经过了一阵调整,他才重新抬起了头。

    眼中无悲无喜。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所以我们才要...”

    女声有些担心,还想说些什么,男人却将手一挥,打断了她。

    “是该结束了,让这一切。”

    两个声音,在不同的地点,以不同的身份,站不同的立场,异口同声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