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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有女泣虎

    两人结伴上路,当然不会枯燥乏味。

    向西疾走好一阵之后,才放缓脚步,刚才走这么快,也有王猛心虚的因素。

    至于心虚的原因,不用多说也都知道,毕竟老孙养成这么大的闺女,被自己不打招呼就带跑了,要是一点都不心虚,也是不可能的。

    虽然孙盼儿也说了,老孙这次出去卖皮子,没有个两三天回不来,可快点离开这事,对于王猛来说,是一点都不能马虎的。

    至于为什么要往西去,也是征求过孙盼儿的意见的,本来往哪个方向上走的问题,王猛还想扔鞋来决定,可想到这种靠天、不靠谱的办法,连自己都糊弄不过去,王猛还是决定往西走了。

    其实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现在北边和东边正乱成一锅粥,偶尔打听到的消息,也是说那边已经是;道左相逢,争相掠杀,饥寒交迫下,人竟相食。

    本就想苟全性命于乱世的王猛,一年多之前才从那边逃过来,自然不会选择再跑回去,至于往南走,孙盼儿说老孙就是往南边去卖皮子,万一要是再从路上碰到,那乐子可就大了。

    剩下的还就只能往西去,刚才疾走一阵,现在再慢走一阵,对两人来说这点活动量,还不至于感到太累,两人一边走一边聊天。

    对孙盼儿来说,去那个方向都无所谓,只要能和王猛在一起就好,现在她还沉浸在一种亢奋的快乐中。

    时节已至暮春,天气转暖的速度也是日甚一日,两人带着的东西也不算多,孙盼儿收拾了一个包裹背在身上,王猛还是背着那个,从邺城出来时就背着的荆条筐。

    一路上晓行夜宿,倒也没碰上什么不好的事,就算是有,王猛也不会害怕,万人敌之姿,好像自己现在还没有,不过要真有个百八十人,王猛还是自觉能护着孙盼儿安全逃离。

    路上偶尔碰到行人,他也会主动上前打听消息,不论是哪方面的,只要是自己待在山里这一年多,没听说过的,他都有兴趣。

    这一天上午,两人走累了,正在一个土坡边歇脚,王猛听见了一阵马蹄声,把耳朵贴在地面上,听出只有一骑,他示意孙盼儿去土坡后躲藏,自己折了一根树杈拿在手里,还在路上扔了一些树枝,然后自己就站在路中央。

    从西面来的这一人一马,见有人拦在路中间,路也被阻,放缓马速,抽出腰间佩刀,指向王猛喝道:“你一个书生也敢拦路!快给大爷让开。”

    王猛把树杈往地上一戳,撩起衣襟,露出腰间短刀:“我只想借你的马用一用,并不想伤人,识相的就把马给我留下。”

    马上那人被他气乐了:“就你这样的,也想抢我的马?看大爷这就结果了你的性命。”

    话说完也不下马,直接催动坐骑上前,挥刀砍向王猛脖颈。

    下一刻他躺在地上看着王猛,他还没弄明白,自己是怎么会躺在地上的。可王猛还和刚才一样,戳着树杈,站在原地,就像是没动过一样。

    那马好像也没受多大的惊吓,就在旁边刨着蹄子、喷响鼻。

    那人发愣的功夫,王猛已经扔掉树杈抬步上前,一脚踩上那人的胸膛时,这家伙才知道害怕,这踩上的力度,哪像一个书生应该有的。

    鼻尖前的短刀,在来回晃荡时,这家伙才出声大叫:“好汉好汉、别杀我,我家中······,”

    没等他这句话说完,王猛在脚上又加了力道,嘴里也接上一句话:“你家中,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吃奶的孩子对吧?”

    这家伙又愣神了;‘你抢我的马还不说,怎么连我的词也抢。’

    他这一愣神,王猛抽脚后在他身上踢了一下:“马留下,你走吧,我说过不伤人的。”

    这家伙又是一愣,他有点不信王猛说出的话,刚才自己是准备直接砍了这小子的,没想到被打下马后,对方居然还要放了自己。

    王猛在他屁股上又是一脚:“快滚吧,再晚我可就要真取你性命了。”

    ‘扑棱’一下,这家伙翻身爬起来,顺手捡起掉在一边的刀,撂着蹶子就往前蹿,背后背着的一个牛皮筒,也跟着四下乱晃,然后迅速消失在王猛的视野中。

    回身牵过马,看见土坡后,孙盼儿正在往这边张望,招手喊她一声,孙盼儿立刻就跑了过来。

    “刚才见你趴在地上听,还以为你要干嘛呢,感情就是为了抢人家一匹马。”

    刚才的过程,她躲在土坡后可是全都看见了。

    见孙盼儿还想继续埋怨,王猛赶紧说:“咱们走了这些天,我怕会累坏你,所以才······,”

    话到这里,孙盼儿露出笑容:“那也没有必要去抢别人的马,我可看见他的刀,都快砍到你身上了。”

    王猛长出一口气,原来她只是在担心自己,这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对于抢眼前这种,明显就是官差士卒的马,他也根本就不会有心里负担。

    翻身上马后,把孙盼儿也抱上马背揽在怀里,两人一骑,继续往西赶路。

    这天两人到了华山范围内,两人在路上也商量了,觉得跑出来的也够远了,准备就在华阴县城落脚,毕竟住在县城内比较方便。

    不过到了这里,在马上能看见远处的路出现分岔,具体那条是往华阴县城的,两人是第一次来,也不清楚到了岔路口该走那条,总不能到了路口再扔鞋决定吧。

    两人一马,在山脚下向前,一阵哭声入耳,凄惨悲切。

    “有人哎!要不咱去问问该怎么走。”孙盼儿在王猛怀里扭头问了一句。

    在马背上望去,前面不远处有个妇人,两人继续向前,孙盼儿又接着问王猛:“能哭得这么凄惨,一定是死了儿子才会这样吧?”

    王猛先是‘嗯’了一声,然后接着说:“这年月能好好过日子的真不多。”又侧耳一听,那妇人的哭声还夹杂着‘老虎’这样的字句。

    “那咱们问完路看看能不能帮她一把,就算是给她点吃的,或者给她一点钱也好。”

    这种提议王猛当然不会拒绝,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能出手帮别人一把,也算是积德,和圣人圣母之类的也扯不上关系,对孙盼儿的善心也算有个交代。

    快到近处时,两人下马,孙盼儿上前几步去问该怎么走。

    妇人见有人过来搭话,擦了一把眼泪后,还是没能止住哽咽,不过听明白两人要去华阴县城,还是抬手指出从岔路口该走那条。

    问完路,孙盼儿又问起妇人在这里哭泣的缘由,妇人指着几个坟包,眼泪又开始往下流。

    “这是我公公,那个是我丈夫,这个新坟里是我才十岁的儿子,他们都是被山里的老虎咬死了。”

    孙盼儿身后,牵着马的王猛,这时问了一句:“既然知道山里有老虎,那为什么你们不去山外住呢?”

    流着泪的妇人,听见王猛这句话以后,脸上的哀容更甚:“我们就是在山外快活不下去了,才搬到山里,原本在山外种地,可打下的粮食还不够给官府缴税赋,一旦不能满足他们,除打骂外,还威胁要砍头,他们可比山里的野兽更凶猛。”

    王猛听完之后默默点头,这年头有那个掌权者,会在乎百姓的死活。

    把目光转向孙盼儿,微微一收下巴示意,孙盼儿拿出几块干粮,又摸出一把铜钱,伸手递给妇人时,她先是露出不解的神色,然后才千恩万谢,这吃的东西哪能随便就给人。

    不管身后的妇人还在盯着他俩看,走出几步后,王猛上马,把孙盼儿也重新抱回怀里,驱马走到岔路口时,一挽缰绳,马停下后,孙盼儿回头:“怎么不走了?”

    “咱们别去华阴县城了,还是去山里住吧。”王猛轻声回答。

    孙盼儿一点也没犹豫:“你说住哪里,咱们就住哪里。”

    王猛一笑,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两把,一抖缰绳,胯下马往进山的方向奔出。

    ps:妇人哭墓,原见于《礼记·檀弓》载孔丘过泰山旁,见有妇人哭墓,叫子路过去询问,妇人诉说;她的公公、丈夫,儿子三代人都被老虎害死了。原文本意是苛政猛于虎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