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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扪虱而谈

    两人进华山,结庐而居,一住经年。

    这种日子对两人来说,也并没有什么不适应的,毕竟原来就在山边、山里住着。

    王猛除了在山里读书外,也会偶尔出山打听消息,天下大势,还是需要知道的。

    现在的后赵,已经彻底灰飞烟灭,就连后来的冉魏,也因为冉闵的被抓、被杀,而彻底变成了往事。

    只是在这个过程中,后赵国的百姓消失了数以百万计。

    石勒这个从奴隶变成的皇帝,曾经占下了西晋十九州中的十州之地,终于亡于自家人之手。

    无论是劝课农桑,还是恢复太学,包括在襄国城四门增置的‘宣文’,‘宣教’,‘崇儒’,‘崇训’等十余小学,都没能对后赵的亡国,有过丝毫的帮助。

    在路上打听到的消息里,就有邺城皇宫内的宫人,被食之略尽。

    从东北方向,一直到原来的邺城,大燕国正以势不可挡的气势崛起,慕容氏消化了后赵的多数地盘后,现阶段已经是北地第一强的势力。

    西边凉州的张氏,也已经自称凉王,关中被符健占据后,还没有能打出去的能力。

    仇池建国称王后,实力上也没有太大的发展。

    至于代国,也是自己玩自己的,暂时还没有那个势力能威胁到它。

    蜀中虽然已经在几年前被桓温收复,但大小叛乱却从没停下过。

    至于江东的大晋,更是在几家世族的手心里,被玩的明明白白,所谓皇帝,不过是他们养的宠物罢了。

    只要扛好‘正统’这杆大旗,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世族、世家们轮流坐庄也就是了。

    至于现在的王猛,不光已经消化完满腹的文章,就连厚着脸皮要来的练气功法,也已经练的登堂入室。

    其他的就是,光等着待时而动了,不过这个时,还不能只是待,还得找机会主动出击才成。

    桓温北伐的消息传来,王猛在山里也待不住了。

    不过就算待不住了,也不能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原因无他,只因为他现在已经是三个儿子的亲爹,必须得安顿好了才能出门。

    至于这么快就成三个儿子的亲爹,那也是有缘故的。

    这几年孙盼儿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取名王永,至于另外两个吗,都是他偶尔在外游学返家时,捡来的弃婴。

    一个是因为赶夜路,天亮时捡到的,所以取名王亮,另一个是在华山东面捡到的,所以取名王东,都是自己在附近亲手捡回来的,所以当个亲爹,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现在王猛的家业可不光只有鸡鸭,孙盼儿还养了几只母羊,养活这几个孩子,还是不成问题的。

    几个小家伙见亲爹又要出门,倒也没什么不舍,只是缠着他追问,回来时会带回什么好吃的。

    交待一番后,王猛出门,几个小家伙倒腾着小短腿跟出一段距离后,才被孙盼儿用吃的东西哄回来。

    王猛出山后打听到,桓温已经破潼关,进入关中腹地,苻健以深沟高垒拒之。

    有了这消息,王猛一路赶向长安,现在桓温占了优势,目标肯定是冲着长安去的。

    这一百几十公里的路程,要是有高速、有车,也就不到两小时能到达,可王猛用腿量的话,自然是不可能一天就能赶到地方。

    并且路上也没有找到抢马的机会,只好晓行夜宿,一路打听,用了三天的时间才赶到桓温驻军的㶚上。

    在路上就听到消息,桓温不久前刚和符生在白鹿原干了一仗,好像还吃了点小亏,现在桓温正在招揽关中豪杰,据说封赏还不低。

    来到桓温的大寨,看到营门大开,王猛就知道外面传出的消息是真的。招揽人,也得有个态度不是。

    理都没理守营门的士卒,王猛昂然甩手而入,直奔最显眼的大帐而去。

    到了大帐门口才有人问:“壮士可是来投军?”

    “我先来看看。”说着这话,也不等来人引见,王猛就自行迈步进入大帐。

    上首胡凳坐着一人,锦袍玉带,气度威严,看见进来一个大个子,延手示意,指着一个胡凳,算是给王猛让座。

    锦袍之人正是桓温,他当然要考教来人肚里有几量香油,手上有几把刷子,总不能是个人,就让混进来给个官做吧。

    这正中王猛下怀,他研究的就是天下大势,说起当世之事,更是旁若无人。

    桓温盯着这个身穿短麻衣的年轻人,心里暗暗称奇,这小伙滔滔不绝之余,还能从怀里摸出虱子、挨个掐死。根本就无视自己、和自己几个心腹的目光。

    等王猛的分析告一段落,桓温已经知道,这个穷小子真的是有满腹才华。

    于是,他再开口问道:“吾奉天子之命,率锐师十万,仗义讨逆,为百姓除残贼,而三秦豪杰未有至者何也?”

    王猛回:“公不远数千里,深入寇境,长安咫尺而不渡㶚水,百姓未见公心故也,所以不至。”

    桓温默然;‘自己这点小心思,都能被这个正在捉虱子的年轻人看出来,可见此人非凡之处。’

    他慢慢抬头:“江东无一人可比你的才干,可愿随我做个都护?”

    王猛本意只是过来看看,没想到桓温直接就许出都护职位,他现在可不像在邺城时,对这个世界了解的那么少了。

    江东那边,可是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自己这寒苦出身,到了那边不还是被打压的命吗。

    桓温见他迟疑,开口笑道:“若是家中有事,可自去安顿,我要等麦熟后才会离开。”

    王猛听见这句,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于是开口:“可否借我一匹马,我真的回家一趟才行。”

    桓温那会在乎这个,当下一招手,自然有人去牵来一匹良马,王猛抱拳后出大帐,翻身上马,一路向东而去。

    胯下马在疾驰,马上的王猛考虑的就不是一件事了。

    自家老师说过,有不决之事可以去问他,现在王猛就很犹豫,起步就给个都护,想想也算可以了,不过江东那边的现实情况,却也不能不考虑。

    刚才还给桓温这家伙相了一下面,这家伙还真有不臣之心,要不也不会停在㶚上了,他还从桓温的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来,就是这家伙已经缺粮,在等着麦熟,他这是想就粮于敌。

    不过,苻健这位大秦皇帝,身边也不会没人,肯定会有人破坏桓温的这个想法。

    还有身上这身虱子,这才在外面住过几天,就又被爬满了,这些年在孙盼儿的照顾下,这些东西在自己家里已经是绝迹的,这身上痒痒的可真难受。

    有马赶路还就是快,几天后王猛就到了嵩山,进山前,还特意去老丈人住的地方看了一眼,却发现已经是房倒屋塌,根本就没有人了。

    想要打听,附近也没什么人家,只能等进山后,问问自己的师父,老丈人这是怎么回事。

    熟门熟路的进山后,老头正在等着自己,来的匆忙也没置办什么礼物,只在山外买了一点野果带着,老头见王猛放下后,也不以为意,倒是看了一眼才转过头来。

    “我就知道这几天你该来了。”

    王猛接上:“所以你才会在这前院等着我?”

    老头这次没有及时回答,他盯着王猛的脸,看了一会后才又开口:“我观你面色,似乎福德又深厚了不少,可是做过什么事吗?”

    王猛挠后脑勺;‘什么福德,什么事?’

    想了一下后,有点疑惑说道:“我这几年也就捡了两个弃婴,现在当亲儿子养着,别的除了读书外,也没干过什么呀。”

    葛老头点头:“你要有意去做什么,反而不会如此,这都是天意。”

    王猛好像听懂了,好像又没听懂,只是觉得,应该和自己捡来的那两个亲儿子有关。

    老头摆手,示意这一页算是揭过,又伸手指指旁边的胡凳。

    等王猛坐下后,他直接就问:“可是想问我该不该去江东?”

    对老头能猜到这一节,他到丝毫不觉得意外,桓温带四万大军,打进关中这事,但凡是个有心人,也早就知道了。至于桓温自己说的十万,那叫号称十万。

    见王猛点头,老头又来了一句:“其实你自己也明白,去了那边会被打压,那何必还要去呢?”

    王猛心下豁然,就要起身行礼,老头摆手下压:“此间自有富贵,何必舍近求远。”

    自己跑这么远,被老头两句话就给打发了,觉得有白跑一趟的感觉,就这么走了是不是有点亏得慌。

    当下露出灿烂的笑容,嘴裂的都能看见后槽牙了。

    老头见他这样,立刻警惕起来,站起来就挥手:“既然你已经没事了,就早点回去吧,还有一大家人在等着你呢。”

    说完伸手拿过一个布袋:“这里还有些钱,你拿回去补贴家用吧。”

    王猛笑容更甚:“我又不是来问你要钱的,你看在我跑这么远的份上,有什么用不着的相书,也可以给我几卷。”

    说完这句,又一拍脑门:“我那老丈人去哪里了,您可知道,我在山外,见他那里房倒屋塌的,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老头把钱袋子随手一放:“你丈人的事,我知道的不多,就在你们走后的来年,他新娶了一房媳妇,然后就搬去外面的市镇,更多的我可就不知道了。”

    老头说完这些,王猛还是在原地不动,也没有伸手去拿那袋钱,只是保持着笑容盯着老头。

    被连笑带盯,弄得浑身难受的老头,长叹一声:“你这疲赖劲是从哪里学来的?这样可不好。”

    话虽然这么说着,可还是回身取出两卷书,递给王猛的时候,还想叮嘱两句。

    王猛没等老头开口,就抢先说:“我知道,不就是不要随意泄露天机吗,我就自己看看,又用不着拿这种手段去谋生,你就放心好了。”

    老头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只能连连向外挥手,这意思王猛可是太清楚了,不就是叫自己快滚吗。

    他也不再多说话,把两卷书放进怀里后,抄起那袋钱就往外走。

    身后老头跺脚;‘本该只给他那两卷治世安民、兵法韬略的,可这小子,已经前后从自己这里弄走六卷了,也不知道他今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王猛出山,骑着马又来到老丈人以前的破房子,驻足看了一会,摇摇头拨马往西而去。

    他现在可不敢去找自己的老丈人,这要是带着他外孙子,还能有点依仗,要是就这么找去了,除了得把这袋钱留下,还少不了会挨顿骂。

    放下这点心事,一路向西,这一日就快到华山脚下,看见前面有一队人马,也是要进山的意思。

    他准备略微拐一下,从路的外侧进山,离那队人马不远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在叫他。

    “景略兄,这些年你可让我找的好苦。”

    ps:扪虱而谈,以及回嵩山询问老师,见《晋书》载记第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