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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十.降低我的存在可感

    诺亚。

    拥有如此自大的名字,起内在倒也确乎体量不小。

    餐厅、舞池、酒吧、包厢、KTV,种种娱乐设施一应俱全。

    下午六点多,店门已经打开。

    无数服务生忙碌在灯光晦暗的巨大舞池中,将所有设备检修一遍,忙忙碌碌地擦洗地板与吧台、桌椅。如同蚂蚁兢兢业业服务/于巢穴,那种丝毫不慵懒的工作态度令人叹服。

    苜蓿是个老人,遵循朝九晚五的习惯,夜晚属于自己的蜗居,早起给花草浇水。他真的有不知道多少年没来过这种地方了。

    少女径直走到酒水区,坐到吧台边,并拍拍边上的位置。

    苜蓿强装镇定,乖乖坐下。

    不知道自己的积蓄是不是真能在这种地方消费?他在心里默默担忧。

    穿着闪亮笔挺西装的年轻酒保走过来,少女迎着他的视线等待询问。

    “您成年了吗?”不出所料,酒保问道。

    “二十岁了。”

    没有拿出任何证件以做证明,她只是这样说说而已。

    少女拿起酒水单,在特调鸡尾酒区域随便划拉几下,从一号“冰美人”往下划到五号“黑天鹅”:“这五种,都让我尝尝。”

    她又体贴地补充道:“如果小哥你嫌烦,就给我随便拿一瓶威士忌。”

    最后因为还未正式营业,酒水未及补全的缘故,只能喝威士忌。

    不过看到少女的喝法之后,苜蓿意识到酒保的决定非常正确,不然就是任由自己的劳动成果被少女以暴殄天物的方式猛灌。

    少女一边把威士忌倒进酒杯送到嘴边,一边对他说起明显就是谎话的悲惨故事来。苜蓿意识到这应该就是少女带他过来的目的之一,即方便演戏,为某种行动做铺垫。问题在于他事前并未收到通知,对于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这让他几乎发汗。

    “你不喝吗?”少女问他。

    苜蓿连忙用力摇头。

    “他们都不理解我,你知道吗?”她语气含糊,像是已经半醉。

    “大概,你们需要更多的沟通——”

    “他们不理解我喜欢女人!他们不理解!他们永远不能理解,当我祈求地希望能够得到理解……我希望他们在知道我是怎样的人之后,依旧爱我……我只是希望如此……我总是,我总是……”她甚至稍微抽噎了几声,“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所以我或许是被宠坏了。是的,是这样的……我怎么能,天,我怎么能这样……”

    苜蓿越听越惊恐,源于分不清真假,又折服于对方的精湛技巧。

    “几年前,我的大姐死了,现在我还梦到她躺在棺材里的样子。但我还有两个哥哥,嘿嘿——我有这么多家人!但我不乖,我一直不乖……但我有在读书。”

    “有在读书?”

    “对啊,真的,而且期末都没挂科。我是不是很厉害?”

    “嗯……”

    “但我没有办法。我过不了那样的正常生活。我爱我见到的每个人,我也恨我见到的每个人。”她的眼神突然真诚起来,“我在叛逆期,所以我可以任性,难道不是这样吗?家庭会原谅我,社会会原谅我,规则会原谅我。我要剜掉他们的心。”

    剜掉什么人的心,苜蓿似乎没有过这种想法。

    她忽然又说:“在我结婚以前,我想在排行榜上站到第一名。”

    少女用手指在桌子上画圈。

    “排行榜?”苜蓿一愣,“你是说那个社的——”

    “你们都是混蛋!”突然并且最终,她这样挑起祸端,与此同时把玻璃杯往地上一摔,“越是好看的人,无论男人,女人,就越是混蛋!你们在我的心上用刀子剜,很高兴是不是?”

    少女猛地站起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良……良!我要见他!是你们阻碍了我!”她大喊道。

    酒保在听到玻璃杯碎裂的声响后立刻在本子上记录下损失,随即连忙从吧台后边儿走出来。

    少女举起拳头捏紧五指,她手上那些造型花哨的戒指瞬间变成了指虎,苜蓿觉得足以打掉自己的下颌骨。不过他倒是莫名信任她,觉得她并不会往他脸上打。

    事实也的确如此。

    时间宛若被灌入松脂中般凝固片刻。

    她在等着酒保走过来劝架。

    周围的客人已经逐渐变多了一些。

    “李先生,”少女凑到他的耳边,笑着说话,声音沾着酒气和烟味,但是并无多少真正的醉意,“你知道怎样才能最快见到这儿的管事人吗?”

    “什么?”

    当那名酒保赶过来,将手放在少女肩上试图拉开她的刹那间,少女咧嘴一笑并松开了苜蓿,同时转过身一拳打在年轻男人的漂亮脸上。这一拳可真的不轻,青年被一击倒下。

    场上瞬时骚乱。

    苜蓿因为少女突然松手而跌倒在地,他手脚并用往后退,同时嘴里快速默念了一大串咒语:“……嘀哩咕哒诺尔斯贝斯克罗克的椅子与藤蔓枝条,降低我的存在可感!”

    这当然不是隐身术,只是最大限度地缩小存在感罢了。

    苜蓿实在对于眼前发生的事情感到恐慌。但又不认为自己可以一走了之。

    少女在数只皮鞋建立的丛林间周旋,并大喊着那位“良少爷”,俨然一名被始乱终弃的狂暴醉妇。

    夜店经理很快做出判断,叫来了五六个一身黑衣的高大男人。

    少女像立于熊群间的幼年小豹。

    她灰色的皮肤微微发红,眼睛迷蒙,冲目光所及之处露出痴憨的笑容。她的气质介于少年与少女之间,又介于孩童与成人之间,醉酒之下显得十分荒唐。

    “请您离开。”

    一个男人走上前,试着抓住少女的手臂。

    “我为什么要离开?不见到良,我是不会走的。”

    笑眯眯地这样说道的同时,少女忽然矮身下去,右腿横扫将男人撂倒。

    混战由此开启。

    五大三粗的男人们一拥而上将少女包围,纷纷伸出粗壮的胳膊。

    然而少女就是奇迹般的丝毫未损,甚至没有被捕获住身体的任何一个部分。她像蛇一样灵活地穿梭,并且以力量十足的手臂与膝盖、腿部进行攻击,而且出乎意料的是她维持着酒鬼的风度,丝毫不像是已经施展出了浑身解数。

    鲜艳的橙色外套翻飞闪烁着,而肢体如同云雾中的飒飒疾风,横冲直撞。

    她的身体宛如被坚硬鳞片包裹一般,又像沾满某种毒素。

    就这样,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你们打我……你们打我,我要报警了!”少女一面轻松躲闪着来自黑熊般高大男人的捉捕,一面大声嚷嚷,贼喊捉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