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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十一.独身一只

    接到电话的时候,梁城才知道自己的号码原来被记在了良少爷的监护人一栏上。

    良少爷虽然已经在读硕士研究生,实际上还没满十八岁。他从小是个聪明孩子,听说小学只读了四年,初中读了一年就直接上高中,高中又只读了两年多,直接自学半年考上了Sk市立大学。就这样,比同龄人远远超跑了将近五年。

    这种堪称“天才儿童”的人生经历其实同时显示了背后的某些东西:

    如果他的父母真心关爱他,实际上就并不应该让他从小将自己放在超于人外的位置。

    更何况在没有完好家庭做后盾的情况下,一个孩童从小被孤立时所遭遇更多的不是快乐而是创伤。虽说梁城没什么资格对别人的生活品头论足,但平心而论,良少爷不是一个健全的、健康的社会人。

    梁城从第一次见到良少爷时起,就相当不适应对方那种鱼类般死气沉沉、敏感多疑的眼神。

    梁城坐在干净整洁的教师办公室里,对面是行政处教师和良的研究生导师。

    导师递过来名片,上面写着“江鹭”,头衔是“异界生物研究学博士”以及一些教授称谓。

    “良最近的状态与从前不同,目前有许多老师和同学反应过这一情况。”那位江鹭博士用相当柔和儒雅的语调说话,同时神情非常严肃,“不仅有旷课情况,之前还与同学发生了口角摩擦,甚至发生肢体冲突。这对于本校而言是罕见的恶劣情况,希望你们予以重视。”

    梁城自称是良少爷的兄长。

    他面无表情地思索着,岩石般的面容纹丝不动。

    “是。他最近的确遭遇些许变故。”最终他决定这样说。

    “什么变故?”

    “良过去熟识的友人因病去世……”梁城丝毫不动摇地随口编起故事。

    一番徒有其表的谈话与承诺后,勉强算是平息了事端。最后以学院处分做了结尾。

    梁城走出那栋教学楼时,已经几乎感到头疼。和文化人说话时不自觉希望自己也能表现得更加体面,实在有些勉强他的初中文凭。好在梁城虽然长着老实严肃的面孔,心思还算活络,以他的生活经历而言,忽悠两三个人不是难事。

    他走出市立大学的行政楼,看到良蹲在路边,面对着花坛。

    再过几个月良就满十八岁了。

    梁城看着他瘦削的脊背。因为身体弯曲而突出的脊椎骨在衬衫布料下清晰可见。良从前不碰烟酒的时候从来没有这样病态、瘦削过。

    良还是个孩子。可却不如孩子那样可爱天真。

    良自从上了大学以后就开始享受起了声色犬马的生活,把所谓的天才儿童光环抛之脑后。轻易受到引诱,为了炫耀而迈步,为了逆反而尝试。

    梁城打心眼里瞧不上这样的人,正是因为他见过许多这样的人。

    无论拥有如何辉煌的从前,都可以非常轻易地把自己抛弃到泥潭中。这不是一句“人生就应当快活自在”可以原谅的。如果本身追求娱乐至死,那么让人困扰的死(而非安静的个人自我毁灭)就必然是“果”。

    梁城在良身上看到了那种“果”的必然性。

    眼前这幅光景,这正是堕落的报应。

    梁城看着他,想,若是良真有所谓天才的不俗,就不该如此放纵,但若是良没有“水组”的“庇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聪明孩子,也不至于堕落至此。

    他走上前,发现良是在看一株草叶上爬动的蜗牛。

    “阿城。”

    “是,少爷。已经没事了。”

    青年头也不回,依旧蹲在那儿,把身子蜷缩成紧紧一团。在这种时候,他又显得那样无辜无害,与数年前的那个孩子无异:找不到目标,找不到快乐,唯一的喜悦是因聪慧而被人赞美,却连父亲的拥抱都得不到。

    然而如今他是一个会在无辜少女身上掐出红印、咬出血痕的粗暴男人,强迫、压垮那些本已难以维系的悲苦人生。是一个偏执狂,是一个疯子,是一个窝囊废。

    “良少爷——”

    梁城正准备说些什么,通讯器突然又滴滴响起。这是他“工作”时会用的号码。

    他朝后退一步,接起通话。

    “诺亚?”他的眉心紧紧皱起来,“你们连一个小女孩儿闹出的事情都处理不了,还有什么脸来找我?行了,我会让——什么……”

    梁城不禁怔了怔。

    “她说她要找良少爷?”

    他花费一点克制力,抑制自己流露出厌烦与不屑的神情。

    “好,我马上过去。”

    良听到自己的名字,回过头来看着他。梁城摆摆手,示意自己会去处理,随即挂掉电话。他送良回到教室,之后匆匆赶往算在自己手下的夜总会。

    左不过是曾经被良占过便宜的女人,最差也就是怀着一个野种跑过来惹事。

    梁城这样的想法,在见到那名少女之后骤然消去。

    他赶到“诺亚”的时候,整座城市已被夜色包裹、华灯初上。诺亚自然没有因为小姑娘闹事就闭门谢客。梁城穿过开始播放音乐的舞池,朝着吧台走去。

    吧台那儿的一角站着五六个黑衣人,瞬时就把气压朝下压低了许多。寻乐子的人也不在那里停留,点了酒水便走到别处去。

    经理指了指,告诉他闹事的是哪一个。

    梁城顺着经理的手指看过去,一眼便看得很清楚。

    那是一名少女。看着并不像已经成年。

    但她的刺眼不在于她是男是女、是长是少,她本身就是一枚钉子。她叉开腿坐在吧台上,脚底踩着一只碎酒杯,同时还抱着一瓶龙舌兰。

    但梁城知道她并没有醉得厉害。

    她把一件颜色鲜艳的外套脱下来挂在胳膊上,露出遍布浅浅鳞片状纹身的脖颈与肩膀,在吧台顶灯照耀下如同一条潜伏在阴影中的灰蛇;在她身上,紧身背心塑造出的不是女性裸露美,而是便于施予暴力的快捷。

    她面前位子上坐着一个不知所措的阴沉男人。

    男人拘谨地承受着来自黑衣男子们的威压,一动不动。

    那个男人虽然身材高瘦、打扮古怪,却有泯然众人的气质,也是一个怪人。

    梁城迈起步子朝他们走过去。

    少女的目光很快挪到了梁城身上,并等待着他走近。

    “您好,”他来到吧台边,与坐在台上的少女对视,单刀直入地开口道,“我是这里的负责人,梁城。”

    少女眨了眨眼睛。是那种蜥蜴眨眼睛的动作。

    “你不是良。”她简单地说道。

    “可我却认为您也并不想要见良少爷。”

    少女的眉毛挑了一下。

    “不然您为何不干脆报警?难道不是因为您也并不想把事情闹大吗?”梁城能把猜测之事说成笃定的事实,这是从水先生那儿学来的把戏,“如果您真是为了解决什么事而来,请移步包厢,我们慢慢谈。”

    “不。”这回少女斩钉截铁。

    苜蓿坐在那儿,视线垂下只能看到少女戴满戒指的手,以及被泼翻又已干涸的酒渍。他看到她的手指紧了紧,肌肉也微微紧绷起来。

    苜蓿终于察觉了异变,后知后觉地突然有些慌乱。那个身穿深色西服的男人看上去就是一个狠角色;他的脸上没有表情,言语也没有什么温度,与那些动辄怒吼的黑衣保镖有着本质不同。

    “我不会同你们单独去什么地方。如若非要如此,倒不如移步公安厅。在那里我们也可以好好地谈。”少女说着,把那条岔开踏住酒杯碎片的腿收起来,但动作仍是慢悠悠的,并不减掉筹码。

    “除非让我见到你们水组的良少爷。”她又开玩笑似的笑了,说道。

    狡猾的孤狼。

    梁城的脑海里冒出这个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