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 线

    城中村所有的租房广告上，凡是一个好点的房子，一定会写上光线好三个字。

    因为在密密麻麻的楼群里，光线好是非常奢侈的。物以稀为贵，光线好的房子自然价格也要贵点。其实也不会贵特别多，差个一两百而已，但对于选择住城中村的人来说，这一两百还是非常值得考虑的。

    我就是这种，差一百都要琢磨半天的“孤寒佬”。刚来南方打工的时候，一个月工资才3000出头。我和小岩两个人顶着南方夏天毒辣的太阳，在城中村整整看了一天，才定了一间最便宜的房子。

    在巷子深处，想与对楼邻居握手的机会都没有。因为没有朝外开的窗，只有一扇小窗在邻走廊的墙上。

    你猜对了，我现在也没搬。但说真的，那房子真是不开灯，伸手不见五指。和小岩感情好的时候，我们会故意在一片漆黑中，来点刺激的。

    以致于她走后，不开灯，我总觉得她还在，躲在某处，等我厚颜无耻地求欢。我闻得到她的味道，像迷幻药，让人昏昏欲睡，但真躺在床上，又只能望着一片黑发呆。

    失眠和幻觉，让我渐渐起了搬家的念头。也许换个敞亮的房子，我会忘记小岩。

    所以走在路上，我开始格外留意中介广告，凡是写着光线好的，我都要跟中介仔细打听一番。

    为什么不直接看呢？

    哈哈，因为城中村的光线好，就跟房地产商广告写的离市中心近一样，是个非常辩证的说法。

    不临街，开门不用开灯，能恍惚看见五指的房子，也叫光线好。

    我要的是临大街的，采光绝对好的房子，又不会太贵，也不会离我现在住的地方太远。我总觉得小岩会回来找我，就算我忘了她，也不能让她回来找不到我。

    我有点想跟她发微信，但又不敢。她永远都不回复，像从这个世界蒸发了一样，一言不发地住在我通讯录里。

    这一天，有个中介硬是拉住了我，说真有间采光真正好的房子。就在那水塘边，好歹也算个“塘景房”了。

    哟，我有点兴趣。水塘边的房子资源紧俏，很少有房源。我颇为兴奋地跟着中介去了。

    房子在6楼，里面刚翻修过，油漆味刺鼻，但还是蛮整洁干净的。

    门一开，满地阳光，与楼梯间的阴暗截然不同，像两个世界。我径直走进去，一直走到面向水塘那个小阳台。

    正午，阳光正好，水塘波光粼粼，偶尔泛起涟漪。好久没有在房间里，晒过太阳了。我像刚从洞里钻出来的土拨鼠，兴奋地左顾右看。这房子还真不错。

    “怎么样，真不错吧！”中介看穿了我的心思。

    “挺好。”

    “那要不要定下来？”

    “我回去考虑下，今晚答复你。”

    “哎呀，还犹豫啥，你可得快，这房子刚放出来，下午我还得带人来看，人家给抢了就没辙了啊。”

    “嗯嗯，行，定了就联系你。”

    我一边应付中介，一边要门外走去。

    “你瞧瞧这光线，你看这门一关，这楼道多黑，你看对门，那跟这没法比。”中介大声说完，又朝对门努努嘴。

    我一瞥，一下适应不了昏暗光线的眼睛看东西有点糊，恍惚间我似乎看到那天晚上喝醉了的那女孩。她披着头发坐在房间里，耳朵上的吊坠反射了零星的一点光。她似乎要抬头了。

    我下意识地赶紧往楼下走，她要是出来看到多尴尬。那中介嗓门也忒大了。

    我一溜烟下了楼，在楼外等中介。

    “哎，你急着跑啥。我还说带你看看对门，对比一下你才知道有多好。”

    “有人住里面看也不方便。”

    “没人，那房早退了，一直没租出去。”

    我的心里咯噔了一下，难道是我的幻觉？可我明明看到她要抬头的样子。

    “可我见里面好像有人啊……”

    “怎么可能，你看花眼了，你在阳台等我时候，我下去对面开的门，里面啥也没有。主要房间光太强，楼梯间光太暗了。别自己吓自己，大白天的。”

    看我吓得不清，中介哈哈大笑：“小伙子，近视眼吧，你要是白天能撞鬼，今天赶紧去买个彩票，保证中！”

    我无力反驳，只能讪讪地笑笑。我好像的确记不清那女孩的脸，那天太晚了，她披着头发，我只能记住她那披着头发的侧脸。

    真的，她的脸太模糊了。我怎么也记不起来。

    可能我有女性脸部记忆障碍，小岩走后我把她所有照片都删了，时间久了，我也记不清她的脸了。但我能清晰回忆起她光滑的皮肤和低低的声音，在一片黑暗之中。这算失恋后遗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