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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龙(上)

    回去的路上正好赶上了晚高峰,车从四面八方涌上主干道,公交站、地铁口全是人。不堵车的时候,回去只要20分钟。现在好了,20分钟过去了,连一站路都没有开出去。胖子那边还在不断地发微信问我走到哪儿了。

    我又试着给眼镜打了几个电话,能打通但是没人接电话,这孙子搞什么呢,居然还惊动了父母。总不会他一下午不见,就加入传销组织走火入魔了吧。

    我反复问胖子发生了什么,胖子都说他也一头雾水呢,说眼镜爸妈在那儿东一句西一句,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胖子急也没用,我想快也快不起来,谁让棠东没有地铁呢,我想挤都挤不了。这老天爷,也像故意考验人一样,40分钟过去了,我都还在路上,离棠东还有两三站路。

    车窗外是难得的夕阳,血红橙黄的云朵中间是渐渐隐去的太阳。行人们步履匆匆,向家的方向走去。

    我总是不自觉地盯着路上的女生看,我幻想着自己能在这个城市和小岩偶遇,虽然我不知道她还在不在广州。但每次冷静下来,我自己也知道这个可能性很小,小岩应该回老家了。她是没有野心的女生,她一心想要的就是简单朴素的平庸生活。她一直不喜欢大城市的嘈杂和拥挤,她也不喜欢那些虚无缥缈的远大理想和煽情的情怀,她的简单和低欲望确实和这里格格不入。

    “在棠东哪里下啊?”

    “哦,您再往前开一点,在最东边的那个牌坊停下就行。”

    下了车,我一看手机,已经7点了!搞什么,居然走了1个小时。我一路快跑,到眼镜那屋时,胖子正从门里出来。

    “怎么这个点才到?”

    “堵啊。眼镜怎么回事?”

    “谁知道啊。他爸妈说下午眼镜回去朝他们要钱,要马上给他15万。他爸妈坚持不给,眼镜抱起家里一个古董花瓶就跑,后面我就没太听懂了。他爸追了上去,但电梯门关了,等他爸坐旁边一部梯下去的时候,眼镜就找不着人了。电话打了也不接。”

    “那肯定是拿古董去换钱了呗,没准一会儿就回来了。”

    “我也是这样劝老两口,他们不听啊,坚持说眼镜是中邪了,走上邪路了。”

    “什么鬼?他们俩是怎么联系上你的?”

    “你忘啦,眼镜刚工作的时候,他父母每周还打电话来问我眼镜这周表现得好不好。”

    “…………呃,想起来了……”眼镜刚来公司的时候,大学刚毕业,他父母不仅亲自到公司来拜访胖子,还要时不时让胖子给他们汇报一下眼镜的表现,弄得眼镜在公司很长一段时间抬不起头来,是出了名的本地妈宝男。女孩子见了眼镜都是避而远之的,也是我要是女的,在办公室见眼镜的妈那么强势也应该知难而退。

    “那现在怎么办?”

    “等呗,他俩还想报警……多大事还得报警?我下去给他们买点吃的。你进去打这个招呼。”

    “好,对了,眼镜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不知道,他最近还真是像中邪了一样,多半是今天中午遇到什么人,被忽悠了吧。”

    “我给他发微信说一下吧……”

    “没用,说了,根本不回。进去吧。”胖子说完径直下了楼。

    我鼓起勇气推开了门,眼镜爸妈腾地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以为是眼镜回来了。一看是我,又焦躁地坐了下来:“肖生来啦,你是他好朋友,你知不知道他去哪里啦?!我跟他爸爸都急死了。”

    “阿姨,您别急,我刚听胖子说了,他不会有事的,多半是出去找其他朋友了。”

    “唉,他拿走的那个花瓶是祖传的啊,气死人了。他爸爸去找他的,没有找到,楼下的保安居然说没看到他出门啊。他也没有开车啊,我们都看了监控视频,他直接就不见了。”

    我听得云里雾里,还是没明白眼镜他妈说的,“阿姨,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

    “你不明白,我们也不明白啊。他爸爸看着他进电梯的,但保安说没有人,视频监控里也没有看到他,吓死我们了,怕他遇到邪气的事情啦。”

    总算整明白了,他们八成以为眼镜撞鬼了,这也太荒唐了,说不定只是电梯监控视频坏了,吓成这样。

    眼镜他妈似乎看出了我的不相信,有些不耐烦地说:“你不知道,嘉恒他从小身体就弱,小时候就老遇到那些古怪的事情,后来是去香港找了个大师给他请了个器物才镇住那些邪气,大师说他命里有劫数的,要我们多加注意。”

    这广东人吧迷信起来也真是没有下限的,你也没办法跟他们解释。我找了张独凳坐下来,“阿姨,您别想了,真没事,他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眼镜他妈却彻底开启了唠叨模式,反反复复地念叨着眼镜小时候身体有多差,养大多不容易,出事了三代单传怎么跟他爷爷交代……眼镜他爸不怎么说话,但明显也不敢反驳自己老婆,只能默默地听着。

    门开了,我们以为是胖子回来了,没想到是眼镜,他满头大汗,T恤全打湿了,小腿、短裤上沾满了泥点,一双鞋上也全是泥。我们都吓了一跳,眼镜也吓了一跳,他极不耐烦地看着他爸妈用粤语说道:“你的做乜嘢?”

    后面的对话我就听不大懂了,眼镜他爸非常生气,一副要冲过去揍眼镜的样子,眼镜他妈赶紧拉住了,非常紧张地问眼镜花瓶去了哪里。

    眼镜似乎自知理亏,没有说话,直接回了房间,把门“嘭”的一声关上了。眼镜他爸气的用粤语破口大骂。

    胖子也回来了,一进门还以为是我跟眼镜父母吵架了,我忙指了指里屋,示意胖子眼镜已经回来了。

    胖子毕竟长我们好几岁,处理这种家庭琐事还是有两把刷子,“阿姨,您和叔都别急了,来,坐下先吃点东西。既然他都回来了,有什么话好好说嘛。咱们刚才不也是担心他出事吗…………”

    胖子的劝慰让眼镜他妈渐渐安静了下来,我观察了一阵,这老两口现在最紧张的应该是那个花瓶。可眼镜进门的时候,啥也没拿,不是拿去卖了,就是藏起来了。

    房子本来就小,一下挤进4个人,显得格外逼仄拥挤。眼镜一直躲在房间里不出来。我和胖子有些熬不住了,想着也是别人家事,觉得还是应该先走为妙。

    我们刚一站起来,一直沉默寡言的眼镜他爸说话了:“算了,你们留下吧,帮我们问问花瓶去哪儿了,我们先走了。”

    眼镜他妈似乎不太情愿,刚想说话,就被她老公粗暴地打断了:“回去先,你问得出来什么,这样子还不是你惯的。”

    眼看这两个人要吵起来了,胖子忙和稀泥:“我们来问吧,你们先回去吧。休息一下,折腾一下午够累的。”

    眼镜他妈还想说什么,被他爸推了一下手臂,就自觉地往屋外走去了,走到门口,冲着里屋大声喊道:“恒恒啦,妈妈走了啊,你记得吃饭,热气重……”

    “走了。”眼镜他爸拉了他妈一下,嘭地一声关上门。

    这边刚关上,眼镜兴奋地从房间里冲出来:“走啦?”

    我和胖子不约而同地往沙发上一靠:“交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