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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尘

    晚上,胖子和眼镜从深圳赶回来后就直奔医院看我来了。他俩进到病房的时候,汗味熏天,估计是今天去见客户没少折腾。

    其实我的伤也没什么大问题,并不用人陪护的。但胖子不放心,执意要眼镜留下来陪我,还直接给张老板打了电话,说了我现在的情况。难得张老板大发慈悲,给了眼镜两天假在医院照看我。

    梁老师在他俩回来之前,因为家里小孩吵着要妈妈,就已经先回家了。我心里也很过意不去,人家一单亲妈妈上有老下有小,还要抽空照顾我。走得时候,她又去楼下药房给我买了些牛奶、面包,叮嘱我饿了就先吃点。

    我真是为自己当时逞强孤勇后悔不已,为了一个手机惹出多少事啊。自己遭罪不说,还得麻烦别人,何况手机还没拿回来。也许这真的是老天爷的天意,凡是与小岩有关的东西,都会一件件消失,连同我的记忆一起。

    我突然记起,那次在深圳火车站看到了钟伯,想来也是神奇,怎么在那个地方都可以遇到他,这是上辈子积了多深的缘分啊。下次再去钟伯档口,我一定要好好跟他唠唠。不知这几天他怎么样了,总感觉那流浪汉就在他档口附近。

    哎,真是分外想去他档口那片空地上吹吹风,再弄一桌海鲜,然后喝几口啤酒。我虽然才在医院躺了两天,但也深刻体会到了健康的宝贵。

    但也算因祸得福吧,从年后回来到现在我都过得浑浑噩噩的,加上中途小莉的事,整个人像一根紧绷到随时要断掉的弦,每天都被生活的大手往死里弹。现在躺在这里,连手机也没有了,很多事情反而可以慢慢地想一想,捋一捋。

    比如,我和小岩,虽然我们之间很多事情我已经忘了,甚至正在遗忘更多,但余生漫长,我不可能永远活在和她的感情里。不管她结婚生子与否,都与我无关了。我继续在广州闯荡,还是回到老家照顾我妈,也都与她无关。从今以后,我做的任何一个决定,都是对自己负责了。

    我躺在床上发呆,眼镜把单人沙发移到我的床边,两只大脚搭在病床上,懒洋洋地半躺在沙发上刷手机,还老是皱着眉头,时不时还要哀叹一声。我本想伸手一把抢过他的手机看他在干嘛,但又怕拉扯到伤口,在床上急得左顾右盼。眼镜一脸纳闷地看着躁动的我:

    “生哥,你干嘛?哪儿不舒服吗?”

    “你看什么呢,唉声叹气的。”

    眼镜又叹了口气,“小毓的事情,我还没解决呢。”

    “你不会还想给她买那个魂瓶吧?”

    “我倒是想,但没钱啊。我找不到她,你说她去哪儿了。”

    “这我哪知道,我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不说了像宋慧乔嘛。”眼镜一脸认真地看着我说。

    算了,我懒得搭理眼镜,失恋已经失去理智了。明显这女生只是逢场作戏,哪有真感情分手了连说都不说一声的。人家网恋还删个微信呢,他俩倒好连个微信好友都不是。

    眼镜见我不搭理他,有些不服气:“是真的,等她回来了,我一定带你见她。”

    “早见不就行了。”我故意挑衅他。

    眼镜一时语塞,欲言又止,话堵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生哥,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你不一直跟我讲建国后不允许成精的大道理吗?”

    “话是这样说,但…………这世界上也的确有很多未解之谜是科学解释不了的。”

    我看眼镜表情还挺严肃的,我猜他可能是遇到什么事了,便不跟他抬杠了:

    “咋了,遇到怪事了?”

    “也没有,你还记得我刚搬来那天晚上,你说凌晨四点有人敲门的事情吗?”

    我要不是腰受伤了,现在肯定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跟他好好唠了。现在我只能躺在病床上,瞪着我的卡姿兰大眼睛,像听漂亮女老师讲课的小学生一样,眼巴巴地等着眼镜说出他的故事。

    “嗯,自从我在地铁站见到小毓后,半夜四点我总能听到一阵短促的敲门声,只敲那么几下,我还没从床上爬起来就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你开门看过吗?”

    “没有,我觉得它进来了。”眼镜一脸认真地看着我说,一点都没有要吓唬我的意思,“能感觉到它在房子里,说不上来,像是有气味。”

    “什么气味?”

    “说不上来,灰的味道,对,就像房间里突然扬起很重的灰尘。”

    “别自己吓唬自己,你那么房间那么乱现在,有点灰的味道很正常。”

    眼镜没搭理我了,可能是觉得我不相信,他也就不想说了吧。眼镜本身就很敏感,有的时候如果他认真讲什么,你还跟他开玩笑或者不当回事,他就会立刻保持沉默,以后也不会轻易提起。

    很明显,我踩到雷区了。但我跟他这么多年相处,还是有办法让他再开口说的。

    “不过你说这情况,我以前在老家听人家讲过,好像是有这种说法。”我赶紧把话圆回去。

    单纯的眼镜果然“上当”了,“真的吗?不是我的错觉就好了,因为有的时候,我再睡过去,总觉得那团灰裹住了我,就像一个人从后面抱着你睡觉一样,很害怕,完全不敢动。总觉得动了,它就会开口说话。我好怕它一开口是小毓的声音。”

    “小毓的声音?”我没明白眼镜这样想的逻辑,完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啊。

    “就是那种感觉,所以我总担心小毓是不是出事了,她的鬼魂回来找我。”

    难怪没有,这段时间眼镜的黑眼圈重的跟什么一样。但他最近心情有时还挺兴奋的,完全不像整夜做噩梦的样子。

    眼镜不再说话了,他闭上眼睛,斜倚在沙发上,没几分钟就开始打呼。可能是下午去深圳跑得太累了,呼声简直震天。

    一晚上,我就在他震天的呼噜声中,睡着又惊醒,惊醒又睡着。脑子里还不断想象着他给我讲的“睡前故事”,那团像灰尘一样的幽灵,内心对眼镜充满“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