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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疯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她笑了笑,头顶的电灯忽然闪烁了几下,忽明忽暗间,她凭空在我眼前消失了。

    房间里格外安静,没有了家具和乱七八糟的东西,房间一下大了好多,总觉得说话都能听到回声。

    突然捡回的记忆让生活天翻地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也完全没有想好怎么面对别人,好像只有失忆,我才有脸活在这个世界一样。

    那些像岳烟的女人,是幻觉吗?

    那一堆的红围巾,曾经是幻觉,但现在它们真真切切地躺在衣柜里。在幻觉与真实之间,好像那道界限打破了,它们相互渗透,成了一片混沌的汪洋。

    我双手抱头坐在硬邦邦的床板上,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睡在这里,还是去新租的房子都失去了意义。

    眼镜的电话又打过来了,我接起来,还不等他说话,便自言自语道:“小岩死了,我都记起来了。”

    电话那头好长几十秒的沉默,眼镜声音平静地说:“你都记起来了?”

    “记起来了,她和小莉一样,被人杀了。”

    眼镜没有说话,在电话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以为你再也想不起来了。你人在哪儿?”

    “我一会儿会回去的。”说完,我便挂了电话。

    我走下楼,在城中村里四处游荡,从堂萍士多店门口,到村子西边能看见河道的路口,再到我被流浪汉泼了一头猪血的楼下,最后停在了TOM酒吧的门口。

    我绕过门口,坐在那堵将它一分为二的墙下。没有了酒吧,晚上的这条路尤为安静,半个小时过去了一个路过的人都没有。

    我点燃一支烟,慢慢慢慢地抽着,真希望有一支永远都抽不完的烟。尼古丁的香味,麻痹了痛苦的神经,理智见缝插针地回来做主。

    小岩、小莉、妓女、中年大叔…………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是完全不相干的人。但他们又是相干的。

    至少他们都与那个奇怪的流浪汉有关。

    奇怪的流浪汉……奇怪的流浪汉……思维像钟摆一样,来来回回只能想到这一个人。

    眼镜应该告诉胖子了,胖子打电话过来了。我不敢接,我没脸跟胖子说话。跟胖子比,我只是个怂包。

    胖子一遍接一遍地打,就像知道我在想什么一样。

    “喂?”胖子的声音极为平静,听不出一点变化。

    “嗯,眼镜都跟你说了。”

    “说了,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摇完才意识到胖子根本看不见,“没事……”

    “明天中午大家一起吃个饭吧,没事就早点睡。”说完电话就挂了。

    一个骑自行车的阿姨经过巷子,被突然从围墙边站起来的我吓了一跳,大叫道:“啊!吓死人嘞!”

    我朝她道了个歉,她却停下车来打开了话匣子:

    “你们这些年轻人真的是要吓死个人,上次也是在这儿,有个戴面具的男的从那墙上爬下来,哎呀,真的吓得我差点去报警。他一听我叫,跑得比我还快,一下就钻到小巷子里看不见了。”

    “靓仔,你要小心点啦,我们住附近的人都说这里阴气重,邪门的事情多。没事就早点回去。”

    “嗯嗯。”我点点头,继续往地上一坐。

    阿姨气得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骑上自行车径直走了。我丝毫感觉不到害怕,反而希望那张面具脸现在就能出现在我的面前。

    求锤得锤的我,清楚地听到墙的背后一声清脆的异响,是人踩在塑料瓶上的声音。我抬头看看墙头,什么也没有。

    我毫不顾忌地大声敲了敲墙,对面的声音一下停止了,然后是落荒而逃的脚步声。我对着墙大笑起来:“你他妈跟我一样,就是个软蛋。”

    “你跑吧,你总有一天会被劳资抓住的!劳资要杀了你!我他妈要杀了你!”我冲着那堵墙,发疯似地咆哮着。

    恨不得一把火烧了这堵碍事的鬼墙,仇恨的怒火彻底点燃了理智,我恨红了眼,想与全世界干仗。

    “干什么的?!”背后突然响起了一声怒吼,中气十足的声音还是唬住暴躁十足的我。

    我转头一看,一个穿着迷彩裤的高大男人像堵墙一样立在路中间,手里的电筒直端端地射在我脸上,强光刺得我眼睛根本睁不开。

    那男人脚上穿着一双笨重的黑色皮靴,光头锃亮,我还从来没有在城中村里见过这号保安。平时在村口巡逻的都是些瘦不拉几的本地人,细的像条竹竿,一看就没有什么战斗力。

    那男人一步一顿地向我走过来,走近了我才看清那张狰狞的脸满是横肉,右脸颊上有一道长长的疤。他的眼睛浑浊,布满血丝。

    “你刚才说什么?”他声音低沉,凶狠地看着我。

    求生的本能,让我不敢再狂妄,我隐约觉得他和墙背后弄出声响的那个人有关系。

    我掐灭了手里的烟,没搭理他,径直朝路上走去。他一把抓住了我的衣领:“我问你,你他妈刚才叫什么?”

    我费了好大力气才从他手里挣脱出来:“关你什么事。”

    “打工仔,管好NTM的烂嘴巴。”他掐住我的头,那手劲大到头盖骨都要被掐碎了。

    我不敢再言语了,挣扎间我碰到了他的裤兜,刀锋的冰凉吓得我魂不附体。他一把松开我的头,把我朝后狠狠地推了一把,我的后背撞在墙上,疼得一头冷汗。

    他拖着笨重的步子走了,我靠在墙上久久直不起身来。

    夜已经深了,想起小岩死的悲伤渐渐盖过愤怒,我整个人像发疯后又陷入抑郁的精神病患一样,一个人蹲在墙角哭哭啼啼起来。

    可我也不敢在这里逗留太久,我怕那个可怕的恶汉还会再杀回来。我踉踉跄跄地向水塘的方向走去。

    夜安静极了,就像整个城中村的人突然被移到东边去了一样,路上一点声音也没有,只有我一个人的脚步声。

    我不敢回头,总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直勾勾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