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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假记忆

    我几次回头看,身后什么人也没有。这一路换了路灯,比以前还要光亮些。但我还是觉得有人跟着我,走了很长一段路。那些路灯照不到的地方,黑得像个无底洞。

    上了大马路,人就突然多了起来。这里和巷子里像隔了好几个小时的时差,这里才刚入夜,巷子里已经是深夜了。有人的地方,才有烟火气。

    我在人多的地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心里的恐惧总算减弱了一些。两个小时前的事情像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

    我只是个普通的人,丢在人堆里都找不着,我的生活不就应该被女朋友甩,当条饥渴的单身狗吗?为什么我的女朋友被人杀掉了?这世界上有那么多对情侣,不就平平顺顺过完了一辈子吗?

    城中村住着几万人,十几万人,为什么偏偏是小岩?无数的同龄人从我面前走过,他们嬉笑着和朋友吐槽一天的工作,他们牵着女朋友的手懒懒散散,他们买了路边的臭豆腐吃得津津有味。我只想成为其中的一个,哪怕从来遇见过小岩。

    有人从背后轻轻地拍了我一下,一回头,眼镜一脸担忧地看着我:“干嘛呢?”

    我摇摇头:“不干嘛,看看。”

    “都过去了,想也没用,小岩入土为安了。”

    “是吗?我连她埋在哪里都不知道。”我苦笑了一下,心又像刀割一样痛,“你怎么在这?”

    “出来找你,怕你想不开。”

    “我怎么可能想不开?”

    眼镜苦笑地看着我:“看来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记得了。”

    “什么事情?”

    眼镜摇摇头,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一句话也没说。这阵热闹像城中村入眠前的最后一波狂欢。狂欢结束后,人忽然之间就少了起来。刚刚还在一堆哄笑打闹、排队吃夜宵的人突然就散了。

    时间像斯若克的球杆,一杆戳下去,所有的人都回到各自的洞穴里了。路面渐渐露出真实的面貌,一间间商店像画着浓妆熬夜蹦迪的女人,曲终人散的时候,妆都花得不成样子了。店铺门口散落着各种垃圾,拖地的污水顺着台阶一路流到了马路上,城市疲惫而肮脏。

    “小岩是被人怎么杀死的?我只记得她被放在那个大衣柜里。”

    “别去想了,没有意义了…………”

    “那警察还在查吗?为什么这么久了一点消息也没有?”

    “生哥!”眼镜突然转过头来,严肃地说,“你醒醒吧,小岩跟你没关系了,案子的事情一直都是她父母在过问,何况她父母还怀疑你。”

    “怀疑我?”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父母怎么会怀疑我。呵呵,就算小岩还活着,她父母也绝对不会答应我们俩结婚的。

    “是!怀疑你,还好有胖子和小莉给你作不在场的证明。

    “为什么怀疑我?我就算再渣也不至于杀自己女朋友。”

    “唉,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是当时凶手留下的证据,全都指向你。杀小岩的凶器上,全是你的指纹,小岩的指甲里也全是你的皮肤组织。”

    我完全想不起这些细节了,我只记得警察来问我,却毫不记得他们问我的是这些事情。眼镜说的细节,像大石块一样压在我的心上,让人喘不过气来。

    “那后来呢?”

    “后来,小莉车上有行车记录仪,录下了你们在车上的对话,加上你当时的创伤应激症,总算放过你了。”

    我还是没有明白,“小岩不是在我回家前被人杀害的?”

    “不是,是在你下车后,当时没有人知道你那几个小时做什么去了。警察问你,你总说在和小莉挑婚纱。”

    我很难想象当时自己意识错乱到那个地步了,苦笑着说:“我在梦里和小岩挑婚纱,当时我在水塘边睡觉。”

    眼镜摇摇头:“你一开始是这样说的,可警察去看了那一片的监控视频,都没有看到你。后来再问你,你就总说在挑婚纱。”

    “不可能,我真的在水塘边睡觉,我记得一清二楚。”

    眼镜点了点头,拍拍我肩膀说:“走吧,回去吧,总算搬了新的地方,重新开始。”

    回去的路上正好经过水塘,我指着那棵大榕树告诉眼镜,我当时睡觉的地方。眼镜却不愿意再多谈,一个劲说“已经过去了,别在纠结了”。我心里有些不爽,觉得眼镜太不理解人,如果换做是他,他能那么轻易就过去了吗。何况凶手现在还没有抓到。

    可上了楼,我又后悔了。他知道我连晚饭都还没吃,提前点了一份砂锅粥备着,还帮我把没收拾利索的东西都收拾得紧紧有条。

    “你晚上一个人能行吗?”

    “没事。”

    “嗯,有事叫我。”不知道那段时间,眼镜和胖子到底陪我经历了些什么,眼镜神色凝重地走回了自己屋。

    我站在干干净净的新房子,心底里还是有几分高兴的,但那微弱的高兴,又让我觉得分外罪恶。我害怕小岩泉下有知,会觉得是我为了摆脱和她的过去高兴。

    睡觉前,我关掉了房子里所有灯,跪在地上朝着老家的方向重重地嗑了三个响头。如果小岩在天有灵,她肯定能感受得到。

    头嗑在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心里的悲痛像是能感受到头骨的震动一样,又动荡起来。

    我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一整晚我的脑子里都是小岩被关在衣柜里的那一幕。

    天亮前,我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在梦里,我看到自己手上拿着一把锋利的刀,一刀一刀地朝一个跟小岩一模一样的布娃娃身上扎去,每扎一刀那布娃娃的眼睛里就淌出一道血泪。

    那血泪浸湿了她连衣裙雪白的领口,像脖子上有了一个巨大的伤口,不断地淌着血。

    早上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脖子被抓得稀烂,全是深深浅浅地血痕。我的指甲缝里全是血迹。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乌黑的眼圈,伤痕累累的脖子,新冒出的胡茬,乱蓬蓬的油腻头发,突然想起眼镜昨晚说的话:

    “看来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