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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床边只剩下打瞌睡的胖子了。

    胖子仰躺在座椅上,鼾声震天,鼻头全是油,头发也腻在一起了。

    我突然想起,第一天去公司上班看到胖子的样子。

    白白的,干干净净,一头茂密的头发,还没开始脱发,身体也没现在发福的厉害。

    这才几年,胖子一下像老了十岁。

    胖子醒了,一低头看见我正目不转睛看着他,迷迷糊糊地问:“好点没?”

    我点点头,一开口,嗓子也经完全哑掉了:“胖子,你相信我,我没骗你,地下室里打我的人真的是钟伯。我根本没在里面看见那个流浪汉。”

    胖子把椅子挪得离我更近了一些,“可我们能找到你,是钟伯报的警啊。“

    我不敢相信,我记得我晕之前明明还听到有人闯进来的脚步声,不可能钟伯动作那么快,那时他还跪在地上哭呢。

    胖子跟我太熟了,他看我的表情知道我没撒谎,也没精神错乱,便让我再冷静想想,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们什么时候进到地下室的?”

    胖子摇摇头,“我们没进去,是警察进去的。”

    “可我明明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怎么可能是警察?”

    “那多半是你幻觉了。流浪汉都招供了,小莉的事她也承认了,还有那两个无名女尸,还有梁老师,都是他干的。”

    “可那些标本都在钟伯档口啊!钟伯怎么可能一点关系没有?“

    “什么标本?”胖子一脸茫然,“你在哪里看到的?”

    “在那个地下室,整间屋子都是,放在玻璃柜里。”

    胖子的表情像在听天方夜谭,根本不知道我在讲什么:“那地下室里就是普通家具,没有你说的标本。”

    怎么可能,我既不知道我晕倒后发生了什么,也推断不出钟伯做了什么。就那么几十秒的时间,一个凶手居然摇身一变成了报警的人,那些标本、视频警察也都看不到。

    我像突然泄了气的皮球,不再说话。

    胖子看我情绪不对,继续苦口婆心地解释:

    “你再仔细想想,警察找到我的时候,我还在酒吧那里,根本不知道什么情况……等我和陈警官赶到那边才知道,是流浪汉闯进了钟伯的地下室,打成了重伤。他都交代了,说自己就是因为仇恨当年割下自己头皮的人,所以到处伤害人,因为从小又厌恶女人,所以总挑女人下手。“

    “那他交代了小岩和小莉的事?”胖子突然脸色一变,有些为难地说,“小莉的事他是交代了,可小岩……之前我也跟你说过小岩是单独备案的。”

    “那小岩到底是谁杀得,为什么别人都可以查清楚,就只有小岩!。”

    胖子低下了头,轻叹了一口气:“总有一天会弄清楚的,你再睡会儿吧,我出去买饭。“

    胖子走后,我掏出手机,想翻出自己有没有在手机里留下蛛丝马迹,但手机里一点证据也没有。我气馁地躺在床上,心里既绝望又害怕。我知道钟伯一定会回来找我的。

    这时,我才突然想起岳烟,我在医院已经昏迷了三天了,可岳烟连一条消息也没有给我发。我猜她已经不在我那里住了,她一定走了。

    所有的事情,好像都连成了一条了隐形的虚线,但这条线在岳烟和钟伯这里忽然变了方向,戛然而止,隐匿在纷繁复杂的线索中。

    我给眼镜打了个电话,问他岳烟怎么样了,果然眼镜说,她突然就消失了,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只在屋子里留下了一张纸,上面写着“谢谢你”。

    她是在求我吗?

    如果我答应她,小莉怎么办,那两个被边缘职业抹去姓名的人怎么办,那些玻璃罐子下化成编号的冤魂怎么办。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脑子里却突然浮现出小岩的脸。

    秋天的公园里,蒲公英开了一草地,下午时分公园里一个人也没有,我和她躺在公园的草地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她笑得很甜,阳光下我能清晰地看到她脸上的容貌,像夏天的水蜜桃,粉红的,绒绒的。

    回忆的柔软触碰到坚硬地恐惧,催化出痛苦的眼泪。

    我不能解释自己的遭遇,也不能解释小岩的,更不能解释梦里那个虚无的女人。

    这个时候,我才有一点理解了,要帮那虚无的鬼魂找一个安定的藏身之所的想法,我也明白了眼镜一直想要的和企图逃避的是什么。他想要纯粹的爱,企图逃脱现实里的利益,和利益的责任与义务,他想沉溺于其中,不用顾忌过去,也不用设想将来。

    什么都走了,什么都乱套了,什么都没有了。

    我蜷缩在床上,不是害怕,而是一种无法面对的虚无。如果每个故事都有一个正确的结局,那还是活着的人吗?

    第二天,警察来病房找我做笔录,我把在地下室里看到的所有都告诉了他们。

    警察并没有胖子那么惊奇,他们说从流浪汉的供词来看,案子的确存在疑点。因为以他的精神状态,很难完成那么多次缜密的杀人计划。

    出乎意料的是,警察问起了我魂瓶的事,说流浪汉说他的同伙是魂瓶里的女鬼,警察想知道村子里是不是有人在暗中收集魂瓶,因为那流浪汉中亲眼见过很多魂瓶里跑出来的女鬼。

    我这才明白,原来钟伯编了那么多故事,在货架下放那么多魂瓶,都是设计好的剧情,他就是想告诉我们,杀人的只能是鬼,不是人。

    我有些担心问警察,钟伯是不是已经逃跑了,警察说的确是的,还告诉我有目击者称他是带着个年轻女孩跑的,叫我在医院要多加小心,这几天也会派警力保护我的人身安全。

    警察走后,我脑子里全是岳烟和钟伯在路上,仓皇逃亡的样子。一个二十岁的女孩子,一个年近花甲的老男人。如果有一天钟伯落网,岳烟会恨我一辈子吧。

    交代完一切,我心里还是轻松了一些,如果说我葬送了岳烟父亲的后半生,那我至少救了流浪汉的后半生。世界上的能量真是守恒的。

    晚上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我看见那个妖娆的女人,渐渐没了面孔,没了身体,最后化成一朵云挂在天边,风一吹就散了。

    那朵云下,小岩惨白的脸,她双眼含着泪看着我,用手指指着我,反反复复问“为什么是你?”一遍又一遍,直到天彻底黑了。

    我在一片黑暗中醒来,听到了手机震动的声音,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短信里是一些奇怪的数字,里面还附着一张70年代的照片:

    1,2,3。

    12,3。

    32,21。

    3,21。

    3,12。

    15。

    照片里是三个年轻人,三个年轻人站在一辆解放牌卡车前,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女孩子笑得格外灿烂站在中间,两个个子差不多高的男生站在旁边,一个笑得格外腼腆,一个伸着舌头,做着夸张的嘴脸。

    我认不出照片里的人是谁,在床上辗转反侧时,手机又一次震动了。

    还是那个号码,又发来了一张照片。

    天已经有点鱼肚皮白,我的胃突然抽搐了一下,钻心地疼。

    我点开短信:

    照片里,我双手是血站在房间中央,手里是一条朱红的围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