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日常（5） 秘密
白色的水汽从右手旁的纸杯飘出，升起，又消散。空气中浅浅的香味正来自于这杯咖啡色的液体。是的，咖啡色，罗成实在没法承认这杯与白开水的差别只有不到百分之十的液体是一杯咖啡。罗成尝了一小口，有些苦，有些涩，有些甜，勉强够了。他将咖啡从嘴边拿开，擦干净留在胡茬上的咖啡渍，放到了左手边褐色的文件袋上。
低头看看表，时间差不多。罗成摘下眼镜，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新换的厚重镜框还不太适应。所幸，他也只会戴今天这一次。
重新戴上眼镜后，他回过头，将食指放在了嘴巴上，示意身后的两个看守一会不要说话。脚步声越来越近，罗成也在心里默数着3、2、1.
就在右腿搭在左腿之上的那一刻，对面的门也应声推开。
“我终于见到你了，罗成教授！”
微微前倾的重心，放大的瞳孔，耸起的肩膀，扣在一起的双手，绷紧的大腿肌肉，眼前的女孩从头到脚都在表达着兴奋的情绪。
但这份兴奋很快就被女孩身后的看守浇灭。她压着女孩的肩膀，把女孩摁在了罗成对面的椅子上。从女孩发力的嘴角来看，那只手一定很有力。
“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呢？”罗成双手交叉摆在桌上，陪着笑脸的样子加上皱皱巴巴的深蓝色西装看起来就像个蹩脚的黑心律师，“毕竟现在再叫你‘鄞清’应该不合适了吧？”
“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已，你想怎么叫我都行。不过，你看起来和我脑子里一直想象的样子还是不太一样，似乎你挂在官网上的照片P了不少呢。”
“是吗？不知道你在哪个网上面看到的，可能也是我年轻时候意气风发的样子吧。倒是你，看起来和我儿子的描述无二，在看守所里呆了这么久，气色还是这么好……期待这一天很久了吗？”
女孩的微笑一瞬间僵硬，显然，这个问题从未出现在她每夜的冥想里。
“从你进入到看守所的第一刻，我们的见面就已是注定。你不用遮掩，在我的面前没有秘密。”罗成端起咖啡润了下嘴唇，把杯子放回文件袋之上后接着说道，“无论你是L的执法者还是什么，充其量也只是一个稍微聪明点的小屁孩。小孩子总以为自己是故事的主角，你是L的执法者，是先驱，是英雄。我是摧毁你们所有人理想的反派，邪恶、狡诈，不择手段。但在你见到我的第一刻，你就宣告了自己的胜利。你是在看守所里依然精致的，自信大方的，我是不修边幅的，不起眼的，配不上所谓‘反派’名号的。可是很抱歉，你不是主角，只是一个被抓进了看守所，被L支配、利用，还自以为是足以撼动世界的齿轮。你唯一的结局只有一个，告知我你所知道的一切，然后作为普通人苟活于世，彭小姐。”
“你怎么……”
这三个字扎进了女孩的耳蜗，直入大脑，将其搅成了空洞的一片白。
“嘿，别分心。”罗成在女孩眼前打了个响指，“我还需要你回答我问题呢。L的目标是什么？想让罗杰加入你们吗？看来是的，你的身体又往后缩了1cm。那么你也只是用来测试罗杰是否有资格加入你们的咯？”
“不是！”
“你不用否认。我只是来验证现有情报的真假。无论你说与不说，在我问出问题的那一刻你就已经给了我答案。好了，抓紧时间，L，男，30岁左右，身高一米七到一米七五之间，曾长期居住在上海。前年第一次出现在英国，之后应该已经回国了吧？现在在哪？不在上海，你对上海没有反应。那就是无锡。”
“我……”
“对无锡没有表现出丝毫的质疑，已经放弃抵抗了吗？。最后一个问题，你是L用来测试罗杰的弃子，但了解事情经过的人除了你都干干净净，那测试的结果你要怎么传达给L？这样啊，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罗成推开椅子，绕过桌子，不慌不忙走到女孩身后，慢慢伏在她身边，耳语道：“紧张时身体会靠向自以为安全的方向，刚刚被提问又刻意瞟向相反方向，把同伴出卖得干干净净呢。”
在这一刻，唯一支撑女孩坐在椅子上的力量，也被罗成夺走了。
等女孩从恐惧与震惊中抽身，她身后的警卫早已被罗成制服在地。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在我面前没有刻意表现得和她疏远，在我问问题时面不改色，无论她泄露出多少秘密，你都没有半点动摇。只是可惜，你摊上了这么个人。带走！”
被制服的看守很快被冲进来的警察押出了会面室，一同被带走的，还有那个女孩最后一缕尊严。
罗成拍了拍手上和身上沾到的灰，坐回了女孩对面。女孩还是那个年轻、美丽的女孩，一眼看上去就能明白的美丽。比起刚刚，罗成又要更加邋遢了些，西装更是多了好几条褶皱。但这终究是一段故事，故事，终究有主角。
“我儿子说，你很爱画画，很有天赋，结果只是低级的视觉动物。靠着维持外表，来掩饰自己的无能。我要为我之前的言论道歉，你但凡能完全被L支配，也不至于暴露这么多秘密。我保证，L派你来测试我儿子，是他此生最大的错误。咖......这杯东西送你喝了。”罗成再次起身，走向门外，不过刚走到一半，马上又回身拿起了桌上的文件袋，推了下眼镜，微笑地对女孩说道，“谢谢配合。”
不需要去听，不需要去看，不需要再去做更多什么，就这么离开便好。那个女孩，已经没有秘密了。
罗成走出看守所，挡着风点上一支烟放进嘴里。他不爱扮演坏人的角色，可如果不做到这个地步，那个女孩一辈子都是L的傀儡。
“接下来还得靠你审问了，我想她已经无力掩藏任何秘密了，这可能是L留给我们的唯一机会。”
“我的妈呀。”王千北直到现在依然无法相信自己在监视器前看到的一切，“她刚刚进来和最后你离开时的样子根本是两个人。你只是随便说几句她就崩溃了，我们整个局里都没有你这么会审犯人的。”
“随便说几句？”罗成吐出了一口长长的白烟，“人心就像堤坝，只要出现一条细缝，秘密便会如洪水般涌出。我调查了上海周边同年龄段失踪女性的名单，用一些百分百确定的零碎信息和一个空文件袋做诱饵，还提前安排人给她送大白兔奶糖，送铅笔和素描纸来博取她的信任，假装是L的内应，以至于我才能在最后时刻给她最后一击，彻底把她从L的信仰中剥离出来。为了这一条细缝，我精心设计了每一句台词，这半个月熬到黑眼圈靠遮瑕都遮不掉了，只能带这种大镜框，你竟然说我只是随便说几句？老王，真不怪我儿子在背后说你坏话。”
“啊？罗杰说我什么了？不是，你们俩父子怎么都是这德行啊？行行行，怪我说错话了，不过有一件事我始终不明白，你怎么知道L在无锡的？”
罗成看着老王，拿起烟又吸了一口。随着烟雾吐出，他的视线也飘向了空中。在天空的底色下，罗成看到了很多，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家，看到了还黑着头发的父母，看到了年少轻狂的自己。思绪亦如洪水，眨眼间便将人吞没。
细微的火苗渐渐燃尽了香烟，罗成也从过往的泥沼中抽身。他丢掉烟头，狠狠踩了一脚，扭头说道：
“因为无锡是我们的故乡。”
低头看看表，时间差不多。罗成摘下眼镜，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新换的厚重镜框还不太适应。所幸，他也只会戴今天这一次。
重新戴上眼镜后，他回过头，将食指放在了嘴巴上，示意身后的两个看守一会不要说话。脚步声越来越近，罗成也在心里默数着3、2、1.
就在右腿搭在左腿之上的那一刻，对面的门也应声推开。
“我终于见到你了，罗成教授！”
微微前倾的重心，放大的瞳孔，耸起的肩膀，扣在一起的双手，绷紧的大腿肌肉，眼前的女孩从头到脚都在表达着兴奋的情绪。
但这份兴奋很快就被女孩身后的看守浇灭。她压着女孩的肩膀，把女孩摁在了罗成对面的椅子上。从女孩发力的嘴角来看，那只手一定很有力。
“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呢？”罗成双手交叉摆在桌上，陪着笑脸的样子加上皱皱巴巴的深蓝色西装看起来就像个蹩脚的黑心律师，“毕竟现在再叫你‘鄞清’应该不合适了吧？”
“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已，你想怎么叫我都行。不过，你看起来和我脑子里一直想象的样子还是不太一样，似乎你挂在官网上的照片P了不少呢。”
“是吗？不知道你在哪个网上面看到的，可能也是我年轻时候意气风发的样子吧。倒是你，看起来和我儿子的描述无二，在看守所里呆了这么久，气色还是这么好……期待这一天很久了吗？”
女孩的微笑一瞬间僵硬，显然，这个问题从未出现在她每夜的冥想里。
“从你进入到看守所的第一刻，我们的见面就已是注定。你不用遮掩，在我的面前没有秘密。”罗成端起咖啡润了下嘴唇，把杯子放回文件袋之上后接着说道，“无论你是L的执法者还是什么，充其量也只是一个稍微聪明点的小屁孩。小孩子总以为自己是故事的主角，你是L的执法者，是先驱，是英雄。我是摧毁你们所有人理想的反派，邪恶、狡诈，不择手段。但在你见到我的第一刻，你就宣告了自己的胜利。你是在看守所里依然精致的，自信大方的，我是不修边幅的，不起眼的，配不上所谓‘反派’名号的。可是很抱歉，你不是主角，只是一个被抓进了看守所，被L支配、利用，还自以为是足以撼动世界的齿轮。你唯一的结局只有一个，告知我你所知道的一切，然后作为普通人苟活于世，彭小姐。”
“你怎么……”
这三个字扎进了女孩的耳蜗，直入大脑，将其搅成了空洞的一片白。
“嘿，别分心。”罗成在女孩眼前打了个响指，“我还需要你回答我问题呢。L的目标是什么？想让罗杰加入你们吗？看来是的，你的身体又往后缩了1cm。那么你也只是用来测试罗杰是否有资格加入你们的咯？”
“不是！”
“你不用否认。我只是来验证现有情报的真假。无论你说与不说，在我问出问题的那一刻你就已经给了我答案。好了，抓紧时间，L，男，30岁左右，身高一米七到一米七五之间，曾长期居住在上海。前年第一次出现在英国，之后应该已经回国了吧？现在在哪？不在上海，你对上海没有反应。那就是无锡。”
“我……”
“对无锡没有表现出丝毫的质疑，已经放弃抵抗了吗？。最后一个问题，你是L用来测试罗杰的弃子，但了解事情经过的人除了你都干干净净，那测试的结果你要怎么传达给L？这样啊，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罗成推开椅子，绕过桌子，不慌不忙走到女孩身后，慢慢伏在她身边，耳语道：“紧张时身体会靠向自以为安全的方向，刚刚被提问又刻意瞟向相反方向，把同伴出卖得干干净净呢。”
在这一刻，唯一支撑女孩坐在椅子上的力量，也被罗成夺走了。
等女孩从恐惧与震惊中抽身，她身后的警卫早已被罗成制服在地。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在我面前没有刻意表现得和她疏远，在我问问题时面不改色，无论她泄露出多少秘密，你都没有半点动摇。只是可惜，你摊上了这么个人。带走！”
被制服的看守很快被冲进来的警察押出了会面室，一同被带走的，还有那个女孩最后一缕尊严。
罗成拍了拍手上和身上沾到的灰，坐回了女孩对面。女孩还是那个年轻、美丽的女孩，一眼看上去就能明白的美丽。比起刚刚，罗成又要更加邋遢了些，西装更是多了好几条褶皱。但这终究是一段故事，故事，终究有主角。
“我儿子说，你很爱画画，很有天赋，结果只是低级的视觉动物。靠着维持外表，来掩饰自己的无能。我要为我之前的言论道歉，你但凡能完全被L支配，也不至于暴露这么多秘密。我保证，L派你来测试我儿子，是他此生最大的错误。咖......这杯东西送你喝了。”罗成再次起身，走向门外，不过刚走到一半，马上又回身拿起了桌上的文件袋，推了下眼镜，微笑地对女孩说道，“谢谢配合。”
不需要去听，不需要去看，不需要再去做更多什么，就这么离开便好。那个女孩，已经没有秘密了。
罗成走出看守所，挡着风点上一支烟放进嘴里。他不爱扮演坏人的角色，可如果不做到这个地步，那个女孩一辈子都是L的傀儡。
“接下来还得靠你审问了，我想她已经无力掩藏任何秘密了，这可能是L留给我们的唯一机会。”
“我的妈呀。”王千北直到现在依然无法相信自己在监视器前看到的一切，“她刚刚进来和最后你离开时的样子根本是两个人。你只是随便说几句她就崩溃了，我们整个局里都没有你这么会审犯人的。”
“随便说几句？”罗成吐出了一口长长的白烟，“人心就像堤坝，只要出现一条细缝，秘密便会如洪水般涌出。我调查了上海周边同年龄段失踪女性的名单，用一些百分百确定的零碎信息和一个空文件袋做诱饵，还提前安排人给她送大白兔奶糖，送铅笔和素描纸来博取她的信任，假装是L的内应，以至于我才能在最后时刻给她最后一击，彻底把她从L的信仰中剥离出来。为了这一条细缝，我精心设计了每一句台词，这半个月熬到黑眼圈靠遮瑕都遮不掉了，只能带这种大镜框，你竟然说我只是随便说几句？老王，真不怪我儿子在背后说你坏话。”
“啊？罗杰说我什么了？不是，你们俩父子怎么都是这德行啊？行行行，怪我说错话了，不过有一件事我始终不明白，你怎么知道L在无锡的？”
罗成看着老王，拿起烟又吸了一口。随着烟雾吐出，他的视线也飘向了空中。在天空的底色下，罗成看到了很多，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家，看到了还黑着头发的父母，看到了年少轻狂的自己。思绪亦如洪水，眨眼间便将人吞没。
细微的火苗渐渐燃尽了香烟，罗成也从过往的泥沼中抽身。他丢掉烟头，狠狠踩了一脚，扭头说道：
“因为无锡是我们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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