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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死而后生 其一

    这个案件要从我坐牢之前说起,因为我实在是喜欢先生的手艺,所以事务所没事的时候都会回到店里请先生帮我做一份,要是不忙的话就可以像客人一样坐着喝上一杯,他的烧仙草我百喝不腻,他总是会不耐烦的给我递过来,啊……真好。

    然后嘛,我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我们店处于黄金地段的原因吧,宣晓津想要过来让我们转让店面给他,一开始只是在没什么客人的时候带着几个人来找先生商量,我坐在旁边把他们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先生自然是委婉的拒绝了。

    阿宾小站的店铺是我从之前一个客户手里接手的,要不是因为他不想做生意,又为了感谢我帮他证明清白,我根本就没机会拿到这么抢手的店面,我知道这家店的潜力,所以我自然也不想把店让出去。

    不过之后我不在的时候他们又来了几次,随着宣晓津的出价越来越高,就连先生也有些动心了,他找了时间和我商量,说那笔钱实在是数目可观,一百多万呢,我两一人拿一半就可以下半辈子都享福了。

    我还是拒绝了。首先我考虑的是,宣晓津他们为什么要出一百多万买这样一家店?虽然抢手但完全不值得——毕竟旁边也有不少店铺啊!这里头绝对有鬼,而我这个人就不喜欢让别人得逞。

    其次,我不是很在乎钱多钱少的,只要够日常开销就行了,我就喜欢现在这种生活,阿宾小站就像是我的家,要是小站没了,我和先生之后要干什么呢?估计会渐行渐远随后分开吧。

    “阿宾小站不只是你我赚钱的地方,也是能为客人们提供温暖的地方,这座城市有很多你我这样孤独的人,但只要他们走进这家店就必定能感受到世界的温暖,再喝上一杯你做的饮品,什么烦闷就都消散了,我们的店有着这样特殊的意义,完全不是什么钱不钱的问题。”

    我是这样说服先生的,他也知道自己的手艺是有很多忠实顾客,自此他也和我站在绝不让出小店的战线上,之后宣晓津还是来了几次,都被我们拒绝了。

    后来他带了更多的兄弟,趁着我们快打烊的时候拿着棍棒就冲进店里喊话,说要是我们再不识好歹,明天就带人来把店砸了。

    我当时正坐在一旁喝烧仙草,先生看着他们一脸无语,我心里寻思细水街也是他们能造次的地方?公安局就在街尾,他们敢闹事一分钟出警好吧?

    本来店里还剩几个客人,他们这一闹客人饮品都不喝直接吓走了,我真的很烦他们,趁着他们和先生杵着僵持的时候,我悄悄拨了幺幺零。

    没过一分钟,就有几个警官出现在我们店门口把他们逮个正着,因为涉嫌打架滋事他们被关看守所了,自此我们才安静了几天。我以为这样他们就不会再来了,但我太小瞧这种流氓的韧性了。

    我们消停了没一个月,我就发现我们店的客人越来越少了,我跟我之前的客户打听,才发现有谣言说我们的店是黑心店,用的材料都是过期材料喝了要拉肚子的,猜都不用猜就是宣晓津干的,我真是被恶心坏了,这次我用先生的微信加了他,联系他说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说要么我们让出店铺,要么谣言继续甚至更加严重,我真是从头佛到尾,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小站到底有什么地方吸引着他了。

    我跟熊德常说搞一下促销活动,这才把口碑又拉了回来,眼看着客人渐渐回流,宣晓津居然趁我不在的时候又带人到店里挑事,甚至还打伤了熊德常,熊德常受伤住院只好关了半个月的店。

    钱没赚到不说,店里接二连三发生那么多事,人们在说起细水街的时候总会说阿宾小站几句闲话,都不是什么正面的评价,我办案的时候听到过不少,更可气的是宣晓津他们还不收手,他们跑到医院里把先生的床围着威胁他,熊德常都跟我抱怨说他不敢再干了,我花了好大功夫才劝他再坚持一下,我觉得这件事情要是再不从根本上解决,我们的日子就没法安宁了。

    真的,店可以伤,客人可以动,但熊德常受伤,这我不能忍了,我知道,不让宣晓津知道点厉害,他是不会收手的,我要报复他……最好是让他死。

    你也知道我不是开玩笑的,杀人的最高判刑是死刑,对我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要是极限一换一就能让阿宾小站获得安宁,也算是不亏,不过于我来说完全没必要,我可以做得更好。

    首先,之前宣晓津和先生对峙的时候,我都是以客人的身份坐在店里,完全没有起身说过话,也没有客人知道我其实也是这家店的老板,所以,要是有一天宣晓津突然暴毙,就算查到是我干的,也绝对查不到跟熊德常有关系。

    接着就是让损失最小化,电视里演的那些完美犯罪不是我们这种人能做出来的,所以我有很大可能被查出来逮捕,但不同的杀人性质有不同的量刑,要是我能制造成一场意外而不是故意杀人,便可以免掉死刑,损失自然也就少一些。

    我第一时间想的是车祸,虽然安全带就在那里,但人开车一般是不会系上的,要是我开车以一百码左右的速度去撞宣晓津的车,要么他死要么我们同归于尽,而我要是系上安全带说不定还能活下来。我之前有驾照,但我没开过多少次车。

    “由于新手上路不熟练而导致把刹车当油门造成车祸”,这个理由完全可以被当成一场意外,量刑为扣除驾照,赔款,服刑两年以上七年以下,退一万步讲,就算我也死在车祸里,也算是了了我一直以来的心愿,反正这应该也不算我故意寻死,我可是系了安全带的。

    接下里就是作案细节问题,宣晓津的车牌?宣晓津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在什么地方?我该以什么角度什么时候撞过去,不伤及无辜的人和其他设施把损失降到最小,至于车倒是可以借张叔的,他有一辆旧的大众都快积灰了,一直叫我赶快练好车技开出去帮他溜溜。

    我没怎么犹豫,也没想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得,只是稍微再想了下细节之后便开始行动了。

    首先是调查宣晓津,我从之前道上的客人口中打听宣晓津他们几个,得知他就是个稍微有些名气的小混混而已,家住在西南部的一个小区里,接着我便主要在那片区域活动调查,渐渐摸清楚宣晓津的行踪。

    他一般中午十一点左右起床,接着和几个兄弟一起找家网吧上网,然后又想着去细水街考察我们的店铺,熊德常住院期间我们店铺是关了门的,他们到最后也不敢在这种严管街道上强行闯入,他们在街上晃悠到太阳下山,随便在街上吃了点东西,又回家开着自己的鬼火重新集合,我坐出租车跟在他们后面实在是花了不少钱。

    不过我倒是觉得天助我也,他没有汽车,而是摩托,要是我给他来一下他死定了,接下来就是要找机会了。

    等了半个月熊德常快出院了,他们便三天两头的过来劝说,熊德常都跟我说他听得烦了他不想再听了,我知道我必须得快些动手。

    之前我把张叔的车借来开了一两天,稍微熟悉了操作之后,便在晚上宣晓津他们准备出发飙车的时候,跟在了他们后面。

    他们飙车选的是没什么人又宽敞的公路,对我这种新手司机也是比较友好的,我也能跟着他们把速度提到七八十码,但我可不是来和他们玩飙车的,我得找机会动手,我的视线时刻锁定着宣晓津所乘坐的鬼火,他戴着头盔全程望着前方,想必是非常的享受这种风驰电掣的感觉,完全不知道后面的我待会儿就要他的命。

    我得做得像一场意外,直接加速上去追尾是不可行的,好在我已经摸清楚了他们每天飙车的路线,我想在接下来的路口拦截他。

    我拐弯走了另外的路线,他们要从三环飚到二点五环,全程走的是宽敞的大路,而我抄近道直接在二点五环等他。

    隔着尚未开发的建筑荒地我看见了他们的车队,我所在的街道和他们的路线互相垂直,我卡着速度慢慢接近十字路口。

    现在我这边是绿灯,他们那边是红灯,他们走的快车道,我是慢车道,我必须等着我这边绿灯转为黄灯的时候冲出十字路口,这样就可以正好撞到绿灯通行的宣晓津,这条路上还有不少其他车辆,也就意味着有更多人目击我这场“新手司机抢黄灯导致与摩托车司机相撞”的意外事故。我心里也想过我的计划被某个神探用奇妙的手法破解,在法庭上揭露的了我的阴谋让我判故意杀人,但只要我能解决宣晓津让小店获得安宁,这就是一举两得的事情,所以不管怎样我都不会后悔,我的四肢激动得无力,宣晓津他们的车队离十字路口越来越近了!

    不过我见他们完全没有要减速的样子,反而更加拧紧油门加速冲刺,引擎炸街的声音我隔着车窗都能听见。

    我早该料到他们这群追求刺激的烂眼要闯红灯,而我这边绿灯还有一两秒,离十字路口也只有不到十米的距离,这简直天助我也!我想都没想直接挂四档踩油门,算准速度七十码,对准角度直接冲过去。

    他们闯红灯,这样这场事故的性质就又变了,要是我抢黄灯撞倒了闯红灯的对方,这样的事故对于我的判刑无论如何都要少一些。

    最后我的车成功与宣晓津的摩托相撞,他意识到我接近的时候已经迟了,汽车是铁包肉,摩托是肉包铁,我只是感觉到一点冲击,他直接与他的摩托人车分离,摩托摩擦着路面在街边停下,人已经在空中翻了几圈摔在一边,落到地上砸出一声闷响,连头盔都砸出一个口子,鲜橙多从里头冒出来。

    他身边的同伴都避开了我,只有他身后的一辆摩托撞到了引擎右侧,人直接从引擎盖上飞了过去,最后砸在地上抱着腿开始惨叫,应该是腿摔断了。

    我得逞了,我成功了,我四肢激动得发抖,但我还有要做的事情,我要把这场事整成一个意外,我是一个刚刚不小心撞死了人的新手司机,我还有要做的事情。

    首先我把车停在路边,解下安全带冲向宣晓津,我得表现的慌张一点似乎还想要挽救这个人性命的样子,街上散步的行人很快朝我这边聚了过来,过往的司机有几个甚至停下来看热闹,我跪在宣晓津的尸体旁边,用颤抖的手拿出手机,我实在是太激动了,首先拨打了120喊救护车,虽然我觉得这人应该救不活了,然后打110自首说我撞死人了。

    这样120110很快就要来了,而周边人都看见了我犯事之后没有逃逸而是直面自己的犯下的错,我的车祸没有损坏公物,就是连累了一个无辜的人有些遗憾,接下来就是等救护车过来救人,等警察过来抓我,我坐在路边装得自己很无力很可怜,就连路上看热闹的人都开始可怜我了。

    “小伙子,你把他头盔脱了,把他衣服敞开,给他透透气,万一他活了,你就少量点邢嘛!”

    围观的好心人提醒我,我自然是要配合他演得像一点,我借着自己激动的双手演得十分迫切,我手忙脚乱的拉开宣晓津的衣领,接着装样子脱掉他的头盔,接着我便真正的感到一股凉意从头贯彻到脚。

    在我看清那人的长相之后,我才发现我撞死的根本不是宣晓津,这人我根本不认识,我撞错人了!

    我伸出颤抖的手去摸他的仁中,已经没气了,他死透了,我感到头皮发麻,转眼看这人的同伴们,他们扶起了被我撞倒的另一个人朝我走来,那个人的腿已经肉眼可见的骨折了,同伴们口中对我说着一些骂娘的话,一边走过来一边脱下那个同伴的头盔,我发现那个被我撞倒的才是宣晓津,可我明明记得宣晓津的摩托样子,我没有撞错摩托!我到现在都不清楚宣晓津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一辆摩托上——他们不会是心血来潮想要换摩托开吧!

    我那时候只能猜测是这一点,我心里成功的喜悦已经被一扫而空了。现在的情况是宣晓津没有死,这是事实,我倒是一瞬间就接受了这一点,不过他的腿应该是废了,看他那一脸痛苦的叫骂我的模样,我想他的流氓生涯应该就结束了,我的报复起了效果,接下来阿宾小站应该就安宁了吧。

    才怪啊!

    这种突如其来的情况反而让我突然从这些天的疯狂中冷静下来,这才恍然大悟,我太情绪化太专注于报复上了,其实,就算我毫无偏差的整死了宣晓津,就算我从法院无罪释放,他们对小店的骚扰就会停下来吗?到现在我连他们为什么非得要我们的店铺都还不知道,我整死了宣晓津肯定还有其他人要来骚扰我们啊!而且宣晓津还是烂眼中有些地位的,他们肯定还会报复,我到底干了些什么!

    想明白这些事情时,我脑袋里完全是混乱的,我眼前是自己造下的血案,虽然我正在把它演成一场事故并且就要成功了,身后却是依然处于未知阴影笼罩下的阿宾小站,我觉得自己是顾得了前脚顾不了后手了。

    我很想弄清楚我的店到底是什么地方吸引了他们,但现在得解决眼前的问题,我整死了一个无辜的人,虽然我想和宣晓津在一起的也不是什么好人,但他和我无冤无仇,弄死他我心里还是有些愧疚的。

    但无论如何,我得把戏演完,宣晓津还没死,我更不能露出马脚被判死刑,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了,阿宾小站问题会有办法的。我是个刚刚出意外的新手司机,坐几年牢出来我还有机会,我得表现得慌张一些,那些烂眼想要冲过来打我却被人群拦住,没过多久警察和救护车就要来了,我突然想起要给熊德常打电话,要是等警察把我带走我就没机会了。

    我拨打电话挤出人群,那些人以为我是要开始拉关系帮我摆平这件事,他们给了我一点打电话的空间,我给熊德常打电话说他可以安心继续开店,我说我托张叔和胡警官的关系把那群人摆平了,他们不会再来找小店的麻烦,熊德常半信半疑的答应了,接着我想我又要坐牢去了,得编一个我长期不在的理由,于是我说我要去环游世界,那家伙似乎不是很关心我要去哪里,他稍稍应许了一声,不过我也就放心了。

    我浑身发抖,从我踩下油门撞上那个人开始,到现在也就过了五分钟不到而已,我的冷汗已经冒了全身,我回过头来思考我到底干了些什么?我好像夺走了一个人的生命呐!

    我一下子觉得很惭愧,我本来是个很平凡的人,虽然丧鬼有些时候会想象一些这种画面,但我无论如何也不是做这种事的人,天知道我这段时间怎么就鬼使神差行动了!我到底干了些什么!有一瞬间我甚至想要自首说出实情,但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这么做,一旦真相大白我就完了,我不能死得这么难看。

    我挂了电话警察和救护车刚好到达现场,我冷静下来,警察问我发生了什么,还没等我回答身边的路人们都抢着说那群骑摩托的闯红灯,我只好继续站在原地装惊慌,眼神一直看着被抬上担架的死者和宣晓津,心里居然还有些庆幸宣晓津还是终于被我报复了。

    “刚刚我是绿灯,我看时间还有几秒钟我觉得我可以加快借着黄灯冲过路口,所以我就踩油门加速了,但我没看到他们就从那边窜了出来,警官我拿了驾照还没开几次车,我一慌就把油门当刹车踩了,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没有犯交规啊!”我把心里练习了很多遍的台词告诉警察,警察们听了我的话只能摇摇头。

    “哪个喊你抢黄灯的?你要是绿灯通行这场事故都还可以少负很多责任,而且你路口走到一半已经红灯了,人还是被你撞死了啊,你必须得负责对吧,你现在跟我们回警局吧,你看你闯祸之后没有逃逸,还帮忙拨了120,自首,法院会根据情况从轻判处的。”

    我装作愣了愣,又问他们:“还要打官司吗?”

    “废话,肯定要打官司啊,不然我们咋个决定你到底要坐几年牢?”

    “我可不可以请律师?”

    “请,随便请。”

    接着他们把我带回派出所,我觉得我走到这一步基本上就是成功了,但我还得把自己的损失缩到最小,我在派出所里联系了张叔,他听说我出事之后立马就赶来,先是抱怨我开着他的车怎么没几天就出事,接着又抱怨我走了事务所的侦探业务就没人了,几番抱怨下来最后终于冷静下来,答应做我的律师了。

    他跟我说,我抢黄灯,实质上是闯了红灯撞死了人,坐牢是跑不了了,但至于要坐几年牢,赔多少钱,这些都还是未知数,而缩小这个未知数就是他的工作,张叔在这个行业还是有些名气的,有他帮忙,我的损失自然能最大幅度缩小,我心里有底了。

    我想了想,最后还是把真实情况告诉了张叔。

    张叔在行业里干了十几年了,我觉得他什么都见过,但听完我讲之后他还是瞪大了眼睛指着我说:“你居然!”

    我看他那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心里很不是滋味,张叔一直把我当儿子看待,我出事他自然会想办法帮我摆平。我也是越来越懊恼,我怎么就做出这种事,我从来没这么冲动过。

    我和律师之间的对话只有我两知道,作为律师,张叔有义务为我争取一切利益,就算我是真正的凶手,不过他还是骂了我一通,最后才说:“你放心我会替你保密”,这样我才松了口气。

    接下来我什么都不用做,等着打官司坐牢就行了,张叔说他等我,等我坐完牢出来还在他的事务所工作,我那时候就觉得张叔实在是太讲义气了,而我却把他当做我这个阴谋的一环,心里还是有些内疚的,但再内疚的话也得坐完牢之后再说了。

    由于案情比较简单,打官司的内容也不复杂,最后我被判了两年,罚了那个人的安葬费,宣晓津的医疗费共计五万多,这些钱我的存款还是抵得住的,然后就要送我去监狱了。

    我其实还是比较期待有人在法庭上站出来破解我的阴谋,我觉得我的计划有很多漏洞,比如只要稍微留意监控就知道我前些天一直在尾随宣晓津他们,顺着这条线索说不定就能查到我的作案动机,以证明这不是一场事故而是谋杀。不过似乎没人在意这些的样子。

    在我即将出发进去的时候张叔还特地过来送了我一程,他托关系过来跟我说了几句话,问我有没有什么要他帮忙的,我说请他帮我照顾下小店就好了,他也知道我的小店被什么人盯上了,便点头答应了。

    “我会跟胡哥说的,让他安排细水街的警官多留意你那边。”

    我放心了,接着张叔也问了一个和你一样的问题,“你这么在意那个小店,熊德常到底是你什么人?”

    说实话,在你问我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期间我想了很多,我觉得我肯定是之前太孤独了,所以才想要一直把熊德常留在我身边,而且他的奶茶手艺太好了,好到看见他就会觉得甜甜的。你也知道我是个非正常人,我的答案可能会有些让你觉得奇怪,但要我回答这个问题的话,我还是会用回答张叔的话来回答你。

    “大概就是,活着的希望吧。”

    “停停停!”唐伊志讲到这里,我连忙拉住他呵斥道:“你在讲什么?我要听的是熊德常是你什么人吗?多久之前的案子你给我翻出这么多陈年旧事?宣晓津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嗯……严格来说,宣晓津不是我杀的。”唐伊志吹了口啤酒对我笑笑。

    “那你怎么解释我说的那两点?”

    “嗝,我就要讲到了。”唐伊志说。

    “这还讲个屁啊!”我大喊,我胸口憋着口火气:“你自己说的啊,你撞死了个人伪装成意外,不用解释宣晓津的案子里我已经可以逮捕你了!”

    “喂喂拜托,那本来就是场意外啊,”唐伊志嬉皮笑脸的看着我,他面色熏红看上去却很清醒,这让我的火气越发膨胀:“意外是指当事人主观和客观上的不符,你看啊,当时我主观上是想要撞死宣晓津,却意外撞死了另一个人,这就是场意外,就是场普普通通的交通事故,要是现在你抓了我把我带上法庭,首先你没有证据证明当时的真相,其次你也打不赢这场官司的,我还是会从法院安然无恙的走出来。”

    我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只是觉得这家伙是前所未有的欠扁,我明明有着可以痛打他一顿然后把他抓回局里的机会,要是能揭露真相我便能为自己争点气了,但我还是忍住了这股冲动,尽量冷静严肃的告诉他:“杀人偿命,你必须付出代价。”

    “代价?我已经付了啊,”唐伊志依然是嬉皮笑脸的模样:“你以为我一年多的牢是白蹲的?兄弟,我承认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我也不是坏人对吧,人嘛,都是有理由有故事的。”

    我自知嘴笨说不过唐伊志,我心里只觉得这家伙的花言巧语其实破洞百出,但我就是找不出什么地方击破它,我只能把心里的火气压制住,恨恨的放开他。

    “你说宣晓津不是你杀的,你最好给我好好解释解释,否则今天这事儿没完。”

    “不急,我这人特别喜欢讲故事,你要是想知道,我当然乐意讲给你听,不过先说,我可是喜欢在故事里添油加醋的人——谁讲故事又不会夸大奇谈添油加醋呢?——总之你要是觉得我的故事什么地方不合理,那大概就是我在乱整了。”

    “你再废话我真要拷你了。”

    虽然我现在跟你讲得很轻松,但坐上警车前往号子的路上,我就开始后悔了。

    我开始想象自己在里面的生活,我这种人进去会被那些人欺负死的,而且枯燥无聊的监狱生活于我而言比死还难受,我可是要在里面待两年,听起来真是遥遥无期啊。

    我就在想自己实在是太冲动了,宣晓津没有解决不说自己还搭了进去。我后悔自己没有做出一个完全的计划,又想到无论多完全的计划都有破绽,只要我踏出罪恶的那一步,我的后果都是这样,甚至更严重。

    所以我就只能忍受别人打我小店的主意?我可不是逆来顺受的人,有什么东西让我不舒服我绝对要反抗的,可我没钱没势,对手是游走在法律边缘的无赖,警察也帮不了我们,熊德常脑子里好像也没什么想法,我能做的又能有什么呢?从一开始我就注定了要走出危险的这一步吗?

    很多问题实在是寻思不得,但现实已经发生了,我人已经在前往号子的车上的,等待我的是什么生活我难以想象,我想我还是安安稳稳的把两年牢饭吃了吧。

    我有心理准备的,监狱里估计没什么好人,我也懒得在里面表现的积极乐观,所以我高概率天天都被欺负,什么拿我开玩笑,捉弄我,抢我午饭,捡肥皂啊这样的,但应该不会更严重了,毕竟狱警也不是吃干饭的,所以我只要忍忍就能挺过去了。据说里面会安排我做一些工作,这倒是无所谓,做就做吧,剩下的问题只有无聊了,希望里面能有笔和纸吧。

    我最后还是进去了,换上衣服在待定室坐了几天才把我分到一个双人间里去,我那个号子里面几乎都是多人间,我想坐单人间是不可能的了。狱警说分我来这间都是有人在照顾我,我心中忐忑,进去后狱警就把铁门关上了。

    那间房比我学校的寝室还小,左右侧墙壁各有一张床,靠窗的那边已经被一个中年男的占了,他还在打盹的样子,我只能小声的把发给我的拖鞋放在另一张床下,不安的坐在上面,抬头开始打量这个双人间的构造,我可是要在这间房里住两年呢。

    墙上有一口书包大的窗户,从铁栏杆之间透过柔和的曦光,墙壁是水泥,地板还是水泥,打扫得还算干净,门那边立着一座马桶,用一堵水泥墙象征性的遮了一下,一想到我要在这种情况下如厕就浑身不舒服。

    我开始想念外头的生活了,这两天我每天都在想,想要画画,想要玩手机,想要打游戏,想要帮别人破案,想要见到先生,想要喝先生的烧仙草,这些东西全都享受不到了。我在这里面什么都干不了,简直是浪费时间浪费生命,不过转念一想,我所在的地方好像就是干这个的。

    接着我又双叒叕开始后悔了,我真的太冲动太蠢了,一想到接下来的日子我就忐忑得坐立不安,但我一再告诉自己发生的事情无法逆转,我得考虑的是眼下的事情,我这两年到底会怎么度过呢?

    监狱里应该会要求我们早睡早起吧,然后也会安排运动,要是一天下来生活规律运动充足,我想我蹲完两年牢出去体质说不定还要上升,这么一想我居然还有些欣慰,我太恨我这幅软弱的身体了,体质再好点的话我就可以多做很多事。

    不过,监狱里这么无聊,也不知道这里的都是些什么人,我能不能和其他人和睦相处呢,狱警不可能每时每刻都罩着我,我要想平安度过这两年的话,很大程度上还得靠我自己。

    一想这些问题我就觉得好困,我想反正床就在身下,虽然硬是硬了点,但还是让我躺一躺吧。

    我刚脱下鞋放在床下,对面床上的男人翻了个身,慵懒的看着我:“哟,小伙子怎么进来的?”

    这个男人看上去很面善,应该和张叔一个年纪,但比张叔壮很多,脖子上还露出一截龙爪纹身,我想他应该不是好惹的人。但我也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得太懦弱,这样更容易被欺负。

    “车祸。”我一边脱袜子一边平静的说着,尽量显得自己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样子。

    “车祸?车祸好啊,判了几年啊?”那人又打趣的问我。

    “两年。”因为要和这人对线,所以我完全清醒了,我坐在床上靠着墙,直直看着他的眼睛。

    他依然侧躺在床上,一双黑眸子打量着我,与此同时我也打量着他,但我没心情再分析他身上的特征,我满脑子都是要怎么平安和他相处,我不喜欢和超社会的人打交道,但今后要和他处在同一个屋檐下,我得找到和他和睦相处的办法。

    “两年,听上去不是很严重啊。”他似乎是把我观察完了,收回视线翻身看着天花板:“我也刚好要在这座牢里待两年,然后就要换到下一个牢里去,看来我刚好可以送走你。”

    我的客户有一部分是混迹社会多年的,我在他们口中听说,涉黑的大哥大被捕后一般都要异地关押,并且每两年换一个监狱。眼前这人不晓得是哪个地方的大哥大,也不知道他蹲了多久了。

    不过让我意外的是,这位大哥大和我说话的语气倒是挺温和的,其实越是混得好的超哥越不可能像电视里那样暴力,他们总得有自己的手腕和人脉才能拉帮结派,这也证明眼前这个人越是危险。

    我咽了口唾沫,已经在为自己接下来的日子祈祷了。

    “怎么?我的纹身吓着你了?”大哥大应该是注意到了我看他的眼神有些生畏,转眼笑着对我说:“不要害怕嘛,只要你乖乖听我的,我两还是能好好相处的。”

    “乖乖听你的?凭什么?”我压制住自己眼中的神色,鼓起勇气装作平静的说道。

    我说完这句话,他倒是没有着急回答,甚至都没有正眼看我,只是翻身坐起来,手伸到床下从床板下面掏出一包中华,用打火机点燃后坐在床上吸了一口。

    “乖乖听我的,对啊,凭什么呢?”他满意的吐出一口烟雾,望着天花板平静的说道:“啊……好久没人敢这样反驳我了,抱歉,大哥大做惯了,喜欢发号施令在所难免嘛。”

    他说完自顾自笑了起来,接着又吸了几口烟,我不知该如何回话,满脑子都在想监狱里不是对这些东西严加管控的吗?他怎么敢这么光明正大的拿出来抽?

    我意识到,在耍城府这方面我和他不知道孰强孰弱,但只要他想,他随时可以起床把我暴揍一顿,我最好不要惹他。难道我就注定了只能对他唯唯诺诺?我无法接受这一点。

    我透过门窗看向铁门外:“据说那些狱警二十四小时都在监管我们,这样晚上估计就没法搞一些较大的动静了吧。”

    “晚上的时候,狱警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他抽烟的表情怡然自得,他实在是面善,我没法把他和社会大哥大联想在一起,但这个坐在我对床上的大叔十分危险,我和他的每句话都得万分小心:“关系搞得好的还可以找他们借书看,他们听到一些小动静也只是稍微提醒一下,只要不出格就没问题,所以你晚上要忍住不叫出来。”

    我的嘴角在抽搐,想到《白头神探》里铁板内裤捡肥皂的名场面,我甚至有些想发笑,虽然后面的日子告诉我他不是在开玩笑,但那时候我可是完全不信的。

    我不知该如何回话,之后愣了好一会儿,他的烟也抽得差不多了,他把烟灰全都弹在一张纸上,起身把烟头和纸一起丢进马桶冲走后,又慵懒的折返回来,坐在床上又看着我说:“小伙子,这里面的日子可不好混啊。”

    “只要少一些你们这种人,哪里的日子都会好过很多。”我懒得和他对线了,直接用一贯平静的态度跟他说话,我心里决定了,只要他敢碰我,我就和狱警举报,我不信他在这里面还能只手遮天:“我在外面探案子的时候,作案的一般都是你们这种无赖,可把我恶心坏了。”

    “哦,这样啊……”他若有所思的说着,完全没把我对他的轻蔑放在眼里,他想了一阵又说道:“确实啊,要是世界上没了我这种暗面,大家的日子都很好过啊……”

    “但是小伙子你想啊,世界上的资源是有限的,不管是食物还是床位还是钱什么的,任何东西都不能保证大家都有份,人想要得到什么东西就得自己去争取,弱肉强食就是这个道理,一般资源是从弱者手上掠夺的,我们这种人,只是想要拿到的资源多一点而已,你说是吧?”

    “少跟我说这些你的黑道理。”我强装平静的看着他:“直截了当的和你说吧,我不管你在外面是干什么的,接下来的两年你最好放尊重点,你只要碰我,后果自负。”

    “哦。”他看着我,轻轻的笑了笑,他好像看穿了我所有的心思,我装得很冷静但我的浑身都在发抖,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看出来了,但我在精神上是绝不会害怕他的。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他像是看三岁小孩一样看着我:“我说这里面的日子不好过,可不是我要对你怎么样,我也不喜欢你一天看着我都畏手畏脚的,而是其他房间的那群人,他们之中很多也是我这样十恶不赦的混蛋啊,在这个压抑的地方大家心里都憋着一口恶气呢,你这样细皮嫩肉的风一吹都能倒,谁看见了都想欺负你。这里可不是我叱咤风云的地方,但我说的话还是有几分重量的——换句话说吧,你需要一个靠山,我可以帮你。”

    “帮我?”我这下真笑出来了:“你都是满脑子坏水的人,有资格帮我?我还不是得靠我自己!”

    “哈哈,随你吧。”他同样笑着看我:“人呐,总得要经历比现在更糟糕的处境,才会意识到现在的美好。”

    “我都跑到监狱里来了,还能怎么糟糕?”我恨恨的看着他,要是我的身体素质允许,我绝对要冲过去教训他。奈何我几乎没什么战斗力,他估计一只手就能打趴我,他只是现在还好生和我说话,我怕他什么时候心情不好,我的日子也就难过了。

    可我唐伊志绝不是向暴力霸权屈服的人啊……我的手狠狠抓住床褥,但我无处可逃,就算事后向狱警举报也晚了,我估计都被他打得半死了,我怕疼也怕那样子被别人看着丢脸,总之,想办法保住自己才是我该干的事。

    我怎么就这么冲动,要是我不在那个路口踩下油门,就没有后面这么多事了,大不了我把宣晓津他们告上法庭,阿宾小站总有办法重获安宁的,我为什么非得要做出这一步!

    我懊悔又懊悔,反思又反思。对床上那人看着窗外发愣,我对他们这种人简直是恨之入骨,我把他想象成宣晓津,巴不得冲过去把他手撕了。

    随即我又想,我根本不清楚为何宣晓津如此想要我们的店铺,但在他做出真正严重的事情之前,走常规的法律程序还不足以拦住他继续骚扰我们——还是那句话,等他真的做出来时,我的一切行动就都晚了。所以在他动手之前收拾他,或许就是我唯一的选择。

    所以我还要为我冲动的行为后悔吗?

    如果我不动手就是他动手,我别无选择,动手解决他,牺牲自己就能让阿宾小站重获安宁完全不需要我的后悔,我该后悔的是什么?是我没有看清楚骑摩托的到底是不是宣晓津,是我没有想出完美的作案计划,无论如何用制造意外的方式还是有些吃亏了,更何况宣晓津根本没有死,倒是他的一个同伴成了他的替死鬼了。但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宣晓津的腿也没了,张叔也答应叫人帮我照顾小店,先生暂时安全了吧。

    事情又绕回来了——我没有什么要后悔内疚的,外界也没有什么我要担心的了,我得坚定决心,我现在要做的,是平稳安全的度过牢里的日子,待我刑满释放,宏谷的神探唐伊志就又回来了。

    但还是那句话,没什么东西能让我低头,眼前这个社会渣滓也是,不管他威胁恐吓我多少次,不管我在这座监狱里挨上多少次黑打,身体柔弱可以无法反抗,但我心里是绝不会认输的。

    我和那个男人坐在各自的床上,他望着窗外出了神,我很快也建立超频连接进入自己的神游世界,不知过了多久,狱警过来打开了我们的牢门,机械的喊了句“吃晚饭了”便前往下一个牢门。

    “干饭干饭。”他颇有兴致的样子,动身下床穿上拖鞋便走出牢门,走到门口的时候还回头看我一眼:“你不吃饭吗?还是说不想看到我?我劝你快些,你在我身边我说不定还能照顾照顾你呢。”

    我看都没看一眼,他倒是说对了,我不想看到他,所以我在等到他转头离开之后才下床穿上拖鞋,我也有些饿了。

    牢门全都被开启,和我一样穿着的犯人们成群结队涌向食堂,我混在其中实在是显得单薄,他们一个个勾肩搭背交谈甚欢,虽说也有像我一样形单影只的人,但他们的体魄也是我没法比的。他们之中不少已经注意到我了,我就像是食人鱼群里的小鱼苗,完全不够这群人看的……

    通往食堂的路上,乃至食堂都有狱警把守,我尽量让自己处于狱警的视线之内,排队打饭的时候也有狱警监管秩序,我倒是终于可以松一口气,站在这群穷凶极恶的人中总让我觉得自己实在是渺小没有安全感。

    不过监狱里倒是有一点还算不错的,那就是饭菜管饱,我看在我之前的那些人都盛着满满一盘饭菜坐上餐桌,菜品看上去比我在学校里还丰盛,心里终于是宽慰了点,前几天学习监狱制度蹲待定室时,只有白面馒头能吃呢。

    我对床上的那个人排在我后面五个人的距离里,他在路上的时候遇到了别的几个犯人,于是和那几个犯人放慢脚步聊着些什么,声音大到在人满为患的食堂里我站在这儿都能听清:

    首先是一个犯人打开了话匣子:“奔哥据说你房间来了个新人?”

    然后是我对床上那个人叹了口气回答:“是啊,是个细皮嫩肉的小子,我怀疑他成年了没,估计毛都没长齐吧?”

    接着是另外一个声音开着笑道:“毛头小子容易洗脑,奔哥你就给他灌输一下你曾经砍遍天下的故事,发展他出去后也走上我们的光明道路?”

    随后是一开始的那个人反驳他,语气里带着些嘲笑的意味:“你懂什么,奔哥的话里,关键词是“细皮嫩肉”!你懂吧?说不定我们奔哥好这口啊!”

    “有时候真想把你们嘴皮子撕下来。”我对床上那人冷声回应着,队伍有序前进,聊天的人声密集杂乱。

    “奔哥,我房间里的精神食粮快不够了,你看看你,能不能帮我整点?”又出现一个声音问他:“最好是牌子稍微高档点的,钱不是问题。”

    “你觉得我在这地方用得着钱吗?”

    “那奔哥你说你需要什么?只要是兄弟能搞到的,都没问题。”

    “把你那MP3拿来给我玩几天。”

    “哎呀奔哥,你也知道房间里无聊就指望着听会儿歌了,你拿走了我怎么过啊?”

    “一整盒华子。”

    那人拒绝的声音戛然而止“这……当真一整盒?”

    “我不喜欢拐弯抹角,拿去。”

    我看不到身后的他们在做些什么动作,但我很诧异他们居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传递香烟——我转眼看向周围执勤的狱警,他们走神的走神,玩手机的玩手机,有几个甚至在和犯人聊天。我算是明白这里面也是个小社会,不管是狱警和犯人都想要稍微自在点的生活,所以这里面有着很多隐藏的规则……

    “奔哥今天心情不错啊?”那人小声说着,我还是能听清,接着又说道:“那我的播放器也给你玩玩吧,记得还我啊!”

    “哼。”奔哥似乎是接过了那个MP3:“看心情。”

    都说,如果没法改变环境就得融入环境,但我绝不是和他们同流合污之人,但要是被他们排挤我的日子绝对不好受……我打了饭菜之后一遍遍告诉自己能够坚持下来,最后找了个狱警眼前的位置坐下,拿起筷子准备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