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死而后生 其二
俗话说做坏事是有报应的，我觉得我被安排到这个地方来就是我的报应，我知道我光是这样躲着藏着可不行，总有一天会被他们逮住机会好好整一整的。我做好了准备，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我倒无所谓，只要出狱的时候我没有缺胳膊少腿就行，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休想击垮我。
就算我已经坐在了狱警眼皮子地下，也挡不住有混混过来拿我找乐子，我拿起筷子夹起一片菜叶正要送进嘴，便感觉右手被什么撞了一下，菜叶被撞掉不说我的右手直接陷进碗里，烫得我惨叫一声赶紧抽出右手，转头看到一个犯人对我笑道：“抱歉啊，你没事吧？”
他的语气没有一点点歉意，脸上还不自然的笑着，我想他绝对是故意的。我没心情和他纠结这些，想了想还是咽下一口恶气，他似乎是觉得没趣，才拿着自己的饭菜找位置去了。
“不要欺负新来的学员！”狱警对他喊着，那人已经走远了。
“你重新去打一份吧。”狱警递过来一张纸提醒我，我感激的对他点头，把手上的汤水擦干净后，又重新走到队尾排队取餐。虽然这里的饭菜分量是够的，但吃饭的时间非常紧张，我打好饭菜没吃几口就打铃了。
接下来的游戏时间，大家集中在房间里看电视下棋吹牛，电视里播放着新闻联播，他们基本上是不会往电视看一眼的，围在一起下象棋五子棋，也有偷偷带了扑克进来的，几百个穿着囚衣的犯人挤在一个大房间里，热闹得很。
这里还有书看，我从书架上拿了本小说，但我久久不能进入看书的状态，实在是没什么心情。在这个好不容易有的放松时间里终于没人来烦我，我应该花时间思考自己的事情，可是他们好吵，我也好困，新闻联播的声音好催眠，我好像没办法专心的样子，我把头别向一边，几个座位远的地方有四五个人围在那里下五子棋，我不知怎的看出了神，连自己想要思考些什么都忘了。
那几个下棋的好像也注意到了我的视线，其中一个朝我招了招手“喂，你是新来的吧，过来一起玩啊！”
我有些诧异，但他确确实实是在朝着我说话，其他几个人也对我笑着，我害怕又期待，万一他们把我叫过去整我该怎么办？
但我意识到我不能怂，反正狱警就在后面看着呢，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我挪动位置坐过去问：“五子棋？”
“怎么，要不要来一把？和这几个瓜皮下盘盘赢我都要无聊死了。”我对面那个人笑道，他面黄肌瘦的样子比我还瘦弱，周边几个对他指指点点叫骂着。
“不过，你好像也没有下棋的筹码吧？”他又做了个抽烟的手势，好奇的打量着我“你有吗？你才来应该没人给你送吧？”
我没说话，我想到早些时候前往食堂时，周边人看我的表情，他们也是这种眼神看着我。在这个地方的大多是些三十往上的人，我那时候还不到二十岁，在这号子里可是十分稀奇的存在，所以说，他们看着我的眼神可不是什么想要发泄恶气的混蛋看见了泄气的对象，而可能仅仅只是好奇而已。
“喂，你还下不下啊？”那人在我眼前挥挥手：“要不这样，看你年轻我们这次就不设筹码了，让我好好教你几招棋法？”
“吴老三你又用你那些阴招恶心别个嘛！”
“小伙子我要是你我抖（宏谷方言：打）他一顿。”
他们在我身边说笑，我还是没说话，只是伸手从盒子里拿出一个黑子，放在棋盘的中央。
他见我接招了，便笑着抓起白子环顾四周：“看好啊，你们都给我学着点！”
我的视线注意到了那个打扰我吃饭的人，他在我前面几个桌子那里和别人吹牛，我的视线和他相撞，他应该也是认出了我，居然向我投来抱歉的眼神。
我又想到，道歉非得要面露歉意说声“对不起我错了”吗？要是我不小心撞到了别人，估计也是笑着说声抱歉，接着匆忙的走开吧……
所以说，我倒是想通了，不是有人要害我，是我在想象有人要害我，这座监狱明明没什么了不起的，长得凶神恶煞的人和普普通通的人照样能聊在一起，放眼望去监狱里的大家全是一副融洽的气氛，哪有那个“奔哥”说的那么黑暗，我明白了，一切都是他在给我制造压力。
我想着这些心里便有了些火气，我被耍了，要是他靠蛮力收拾我我没办法只能认了，但他现在可是只凭口舌之力让我提心吊胆这么一段时间，这我不能接受，我自认为耍心机玩心理是我的强项啊！
“怎么，被我恶心到了吧？看出来自己要输了吧？”那人看我面色凝重，在我对面奸笑着。
我这才回过神来，我刚才一直在下意识的堵他的路，却不知道在别的地方他的棋阵已经慢慢成形，在我堵住的路线之外，他三子连线的情况已经处处皆是，我堵不住的。
“厉害，我认输了。”我放下手中紧紧攥住的黑子，松了口气，笑道。
“哈哈，小伙子，你还是太年轻啦！”那人笑着开始收拾棋局：“来来来，还有谁！”
“操你妈的我要来破你的阵!”
又一场棋局展开，我便让到了一旁。
我不知道那个“奔哥”到底是安的什么心这样搞我，但我接受他的挑战了，只要他想玩这种只凭脑子的公平游戏，我便奉陪到底。
休息时间结束是洗漱，我简单收拾下后，第一时间回到了自己的寝室——我还是愿意这样称呼我的牢房，毕竟狱警们都亲切的叫我们“学员”，生活在这样的地方也不要自甘堕落，我还有我的战斗。
我知道那人其实不敢动我，这里的风气其实很好，只要他打不死我完蛋的就是他，反正我要把今天他耍我的赢回来。
其他犯人陆续回到自己寝室，马上就要熄灯了，这里面睡觉的时间也太早了，反正我完全没有睡意，正好可以集中精力待会儿和那家伙对线。
那家伙是卡在就寝铃响完那阵进来的，他左手拿着本书右手搓着核桃，狱警就站在门口等他进来然后关上门，他慢悠悠的踢着拖鞋回到自己床边，把核桃放回枕头底下。狱警切断寝室的电源之时，他刚好从枕头下掏出一盏小灯打开，这下整个房间又通天亮了。
我下意识的看向铁门外，狱警才刚走他就开灯，这显然是太不把狱警放在与眼里了，但好像这就是这里的隐藏机制，毕竟他开灯，好像只是为了看书而已。
他看都没看我一眼，看得可谓是十分认真，手里拿着的是余华的《活着》，我没想到他这种人也会看这种书，到目前为止我都捉摸不透这个人，他越是这样平静我越是心紧。我冷静下来后，终于能像平常一样打量着他，我们穿的是一样的宽松“学员服”，他最大的特点就是面善，看上去好像是哪里的佛爷一样，但仔细一看他额头上居然有伤，看样子是被什么砍了一刀，像他这样的人不挨上一刀就怪了，他的手部皮肤粗糙黝黑，看样子是没少打过架……
他手里的书看了三分之二的样子，正是看到本书最绝望黑暗的部分，面无表情专心致志的他此时心里在想些什么呢？他也会思考书中人物的命运吗？我心里寻思着，要是这种社会超哥看这本书看哭了，应该够我乐一两天了。
“哎……无聊……”不过我心里刚这么想完，他便叹了口气，把书合上扔到了一旁，接着又从床底下摸出一根中华，点上吸了一口。
吐了口烟雾，他好像才意识到我的存在：“嗯？你还不睡吗？看着我干嘛？”
“这本书对你来说很难懂吗？”我笑着说，我现在不怕他了。
“这倒不是。”奔哥把烟灰弹到一张纸上，轻松的看着我：“我不喜欢内容太……怎么说呢……梦幻的书。”
“梦幻？”我想笑：“你的书是不是整错了包装哦？”
“哼。”他闷哼一口鼻息，白烟从中冒出：“现实往往比文学更残忍，现象级作品就这种程度，已经是相当的梦幻了。”
“希望你妈死的时候你也能这么说。”我刚说完就有些后悔，我这句话有些带侮辱性，我还是有些怕他起身打我。
“哼，随便你怎么说吧。”他不断吸着烟，没再接我的话，转而又在枕头底下摸着什么，最后掏出一部……手机。
“这地方没网，不过还好我下了不少A片，你要是想看，我可以把手机借你，要替我保密哦。”他漫不经心的说着，好像根本就不担心我会泄密的样子，他越来越让我捉摸不透了，我不管他是什么背景，我的战斗还没结束呢。
“这里的大家都憋着口恶气呢？”我重复着他的话：“说得真真切啊，我怎么没感觉到呢？用这些话来刺激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哦，这个啊。”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眼睛看都没看我一眼：“我一直很喜欢捉弄新人，特别是像你这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你们的经验都特别蠢，看他们心惊胆战的样子非常好玩。”
“可别把我当成其他人，我不会上你当的。”
“我也比较喜欢你这种眼中有傲气的年轻人。”他还是看都没看我一眼：“我喜欢看你们饱受艰辛依然存有傲骨的样子，也喜欢亲手把它掐灭，总之，我是个喜欢从心智上摧残人的人渣，这两年多多指教咯。”
“你好像把自己的计划完全说出来了啊喂。”我有些发笑，那时的我自认为，我已经饱受沧桑无坚不摧，就凭他还想摧残我的心智？
“我也是喜欢给年轻人上课的人，比如今天就是我要教你的第一点，不要理会别人的语言干扰。”他嬉笑着说，眼睛一刻没有离开手机。
“嗯嗯，对，傻逼。”我小声骂着，翻身就躺在床上：“那书你要是不看，可以给有需要的人。”
他明白我的意思，腾出一只手抓起枕边的书，直接扔给了我。
“其实啊小伙子，”他又漫不经心的说着：“有人给我作伴还挺不错的，以前的室友要么是怂包要么天天想挑事打架，像你这种跟我耍嘴皮子的，真的不多见啊。”
“我希望我们之间能多一点安静少一点嘴炮。”我接过书之后又坐了起来。
“其实吧，我可能是一个人孤单太久了，在你来的时候才会这么激动吧。”他坐在床上手肘撑着膝盖抽烟，嘴上不紧不慢的说着：“今天我的所作所为只是想和你玩玩而已，别太放心上啊，我觉得我做得确实有些过火了。”
我认为他终于意识到这一点了，就连翻书的动作都要停下，我想了想还是叹口气，平静的告诉他：“我在这里面确实无依无靠的，我也希望我在这里的生活能稍微平静一点，要是我两天天都这样勾心斗角的，谁也受不了吧。”
“英雄所见略同。”他放下手机，深吸一口香烟，闷了几秒才吐出一股烟雾：“对了，你要来一根吗？”
“对不起，我不抽。”我习惯性的对他摆摆手，我拒绝别人的香烟都是这个动作。我确实是松了口气的，要是我和他每天晚上睡前能这样聊天吹牛，牢里的生活应该会好过很多。
“不抽烟好啊，抽烟害人呐！”他笑了笑，一边吸烟一边感叹着。
我回答说：“抽烟也不一定不好，抽烟的动作挺帅挺潇洒的，但是从不抽烟变成抽烟，这才是不好的事情，我讨厌事情从好变成不好。”
“哦，这样吗。”他说着换了种动作，好像想让自己抽烟的样子变得更帅更潇洒，不得不说他不耍霸道的话看上去真像个谐星。
“像我们这种人不抽烟也不行啊，人在道上混，总得和别人有共同的爱好，抽烟似乎就成为男人之间的暗号了，而且我们这种道上混的，不抽烟掉排面。”他把烟灰弹到纸上：“其实啊，我本来也只想当个普通的小混混，谁知道混着混着就成大哥了，一看到底下十几张嘴，几十张嘴，越来越多的嘴靠着自己吃饭，这压力就蹭蹭的往上涨啊！”
“谁叫你走上歪路啊。”我笑着他:“早些金盆洗手不就没那么多事了吗？”
“本来我也想当好人的，但越来越多的人选择跟着我，我不得不选择铤而走险。不过我也算运气比较好的了，我被他们确认的罪名只是我犯事的冰山一角，要是我干过的事全都被他们挖出来，我估计得吃子弹了。”
“所以我说你啊，车祸多好，你又不是故意的，坐两年牢出去又是一条好汉，你还年轻，犯得的事也不大，真好。”
“这点你倒是说错了。”我笑着，我最喜欢别人小瞧我的样子，看上去很蠢：“我只是把我犯的事伪装成车祸而已。”
“此话怎讲？”他吸了最后一口烟，把烟头包进纸里，对我的话好像非常感兴趣。
“你们这些人就是容易被我人畜无害的外表迷惑，其实我内心没你想的那么单纯。”我笑着看他：“我其实和我撞的人有仇来着，我的车祸策划了好一阵呢，虽然最后结果有些不尽人意，但我的阴谋诡计还是起了些效果，而且我达成自己的阴谋的代价，只是坐两年牢而已。”
“真的吗？”他听完后大惊失色，就算是作为大哥大的他，听了我的话后也会觉得不可思议吧。
“所以说，你要是想用你的故事告诉我混社会不好过，那你可就错了，我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打开了话匣子，其实我早就想找某个谁说出我的全盘计划了，把它们憋在心里实在是难受，今晚就是个绝佳的机会：“不过，我其实也是有些后悔的，报复的办法有很多种，也不差这一步嘛。”
他没说话，只是笑了笑，起身把纸巾扔进马桶冲走，又坐回自己床上。
我说完后感到浑身轻松，把背靠在墙上，我终于呼出这些天的恶气了：“呼~说出来舒服多了！”
“呵呵。”他轻笑着，手又在枕头底下摸着什么：“所以说啊，我要教你的第二课这就要来了：永远不要在监狱里相信别人的“肺腑之言”。”
他此话一说完，我刚放松下来的心情就再一次提起来。
“你这种情况啊，要是我向上头举报一下，他们稍微一调查，一抓一个准，你可就完蛋啦。”他的手还在枕头底下摸：“而我举报你还可以减刑，简直是一举两得啊。”
“吼，你也不是说你还有好多罪行没被确认吗？要不我也举报你，我们同归于尽？”我轻笑一声。
“所以我说啥？永远不要相信别人的肺腑之言，你觉得，我说的话有几分是真的？我真的是个黑老大吗？”他嘲笑着我。
“你也怎么就确定我说的是真话呢？”我也用同样的表情看着他。
他的手还在枕头下摸：“是不是真的，让条子们调查一下就知道了，要不我明天就跟狱警举报，你要赌一赌吗？要是和我同归于尽的话，我倒是无所谓，你可就亏大了。”
我下意识的用手抓住床褥，我又中计了！我怎么会这么容易就在这个人面前放下戒备，把自己最不该说的秘密说出去，简直是在挖坑给自己跳！
“你看啊，现在我可抓着你的把柄了，你要是不想要完蛋的话，要不要和我达成一些利益关系呢？”
“你想干什么？”我严肃的问他。
他最后从枕头底下摸出一袋什么东西放在床上，接着拧开自己的保温杯喝了口水：“我其实很擅长帮别人保守他的黑暗小秘密，而你要做的，就是什么也不做。”
“你到底要干什么？”我心虚，我的命可真握在他手里了，要是他一个不高兴，我可就彻底完蛋！
“首先呢，在这号子里头啊，管得还是挺严的，要是我随便对室友动手，他一举报我还真要遭殃，所以得想办法让他闭嘴。”
“本来我以为找你的弱点还挺难的，毕竟你看上去是个聪明人，不过谁知道和你聊着聊着你就把话自己扔了出来，这一点我还是听吃惊的。”
“总之啊，你要是不想完蛋的话，有话就在心里憋着吧，我们会相处得很融洽的。”
他说着拿起刚从枕头下掏出来的那一袋东西，接着就站起来关了台灯，在黑暗中向我迈进。
……
当晚我倒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每次换了新环境的第一晚我都是这样，不到凌晨两三点我想睡都睡不着。
黑暗中我望着天花板，厚重的被子盖在我身上，我根本不想动弹。
他躺在自己床上玩开心消消乐，声音开得挺自由的，那一声声“animal”之后跟着一句“unbelievable”，反正躺在那里就非常的绝望，想睡睡不着，又没有玩的，挫败感在身上一层接一层的上涨，这才是我来这里的第一天啊！
我觉得我脑内活动是非常丰富的那种，但现在躺着什么都干不成我反而脑中一片空白，或许是能想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我都不知道该先想哪一个了。
“十点钟了小声点，生怕哪个不晓得你有那东西？”
我躺在床上发神，铁门外狱警对着房间里喊着，对床上的奔哥才关小了声音。
我心里抱怨着才十点，口中吐出一长串恶气。
这下房间里终于安静些了，但我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
“睡不着吗？”黑暗中，奔哥沉声问我。
“我不想跟你说话。”我胸口堵着口气，又恨他，又埋怨自己太蠢。
“有些事过去了就忘掉，是好事。”他不紧不慢的说着：“其实也没必要睡那么早，十二点睡觉差不多了，你要是无聊的话，我这里有玩的哦。”
我没回答他，翻过身背对他。
但我感觉从他那里扔过来了个什么，恰好落在我眼前差点打到我。
“不晓得里面有些什么歌，今晚先凑活着听吧，明天可以去找狱警帮你下歌，五元钱一首。”
我在黑暗中看清那是个MP3，口中说道：“不需要你的东西。”
“哎呀小伙子。”他轻笑着：“意气用事可是成不了事的，反正MP3就在你手里了，我可不打算还给他，你要是不觉得无聊，那就随意咯。”
我用手捏着那个MP3，心里确实有点纠结，要是能听歌我在牢里的生活确实会好过很多，但是用这家伙的东西……我有些不能接受。
“心里不需要犹豫啦。”他好像能猜透我的心思，我听见他翻身：“我们相当于可是室友，我也会帮你保守你的黑暗小秘密，在这之外互帮互助还是很有必要的，你要是找到什么好玩的东西，也得和我分享啊。”
“谁知道又是你的什么套路。”
“哪来那么多套路啊，我不是很会耍什么心机的。”他笑着：“是你自己不小心而已。”
我心想也是，我已经蠢到自己走进别人的圈套了！
我实在是无聊，心想反正事情已经不能再糟糕了，我拿起MP3上的耳机塞到耳朵里，你妈里面存满了A片的音频，刚刚的经历又让我非常反感这些东西，我当即把MP3直接扔到一边。
“那是我找别人要的，里面的歌你不喜欢吗？”奔哥的声音又问着我：“今晚就先坚持一下，那个狱警和我关系还不错，明天叫他免费给你下歌好了，不过要是你的歌有些要会员或是什么的就得看你自己了，你看，我多有诚意。”
我喜欢的歌我全都买了，倒是不担心没法下载的问题……我心想着我居然这么快就接受了这家伙的东西，看来我真的是被现实按在地上摩擦得服服帖帖的。我在这个房间的第一个夜晚，看来得在无聊中度过了。
狱里也有工作日，周一到周五给我们安排了流水线的工作，一个车间几十个人排排坐着干活，第二天我就开始上线了。我在进去之前以为是搬砖挖土这种劳动改造什么的。我被安排到做纺织品的一个车间，在这里工作不仅有工资，还可以挣工分，用工分可以减刑，但像我这种刑期只有两年的理论上是不能减刑的。虽然不知道后来张叔用了什么办法给我减了几个月，但我知道这一点后便完全没有要在那里好好工作的念头，工资少得可怜，我出去后多找几只宠物就能挣回来。
我的工作是穿针，一遍又一遍的穿针，把毛线穿到针孔里，我甚至不知道哪里需要这么多针线，甚至怀疑我穿好的针到下一个车间就会被拆开然后传回来又让我穿，反正就觉得这个工作挺没意义的。
更要命的是，奔哥跟我在同一个车间，只是我负责穿针，他负责把线整理好递给我，据他所说在我之前那个人已经刑满释放了，所以就轮到我来做这个工作。
“你是不是小时候鸟窝掏多了哦？”
我拿着毛线对着针孔对了一遍又一遍都插不进去的时候，奔哥就这样嘲讽我。
“此鸟窝非彼鸟窝哦！”旁边还有犯人在拿我开玩笑，我无心和他们辩驳，只希望自己的手能稳一点。
我穿好一根针线至少也要用两三分钟，不得不承认流水线在我眼前已经走得很慢了，但我的速度还是跟不上，能不能把线对准完全靠运气。久而久之我的心态也焦躁起来，右手颤抖的问题简直是把我害惨了，我的画画生涯就是被它毁了的！要是我有正常的右手，我的梦想早就实现了！
“你在干什么，搞快点！后面人还等着用你的线！”就连狱警也催促我。
我心中也有火，我气我的右手不争气，也气我自己不争气，其实我要是全神贯注的话可以让右手稳定下来的，但我持续不了多久也太累了，但若是之前我画画的时候多加坚持，我现在应该已经能自如的驾驭右手了吧……
“没事，不急，你掉线我们就都休息，大家都会感激你的呢。”
奔哥一边喝水一边说着。我一旦没跟上流水线的节奏，我们车间的流水线都会停下来，忙碌的大家就都有时间吹牛休息，狱警知道我是新来的也没再催了，大家不仅有说有笑甚至还对着我加油打气，虽然知道不是在嘲笑我但就非常的羞耻，在我好不容易对准针线恢复流水线的时候，整个车间都爆发出惊人的欢呼，站我对面的狱警有的都在录像发抖音。
反正那一天过完，晚上吃完饭、看完新闻联播、自由活动时间结束、洗漱完回寝室后，我整个人都是魔愣的。唯一庆幸的是大家工作完之后都没谈论我的事情，估计大家一开始上线都是这样的把。
奔哥还是卡着铃声结束才回寝室，他还是左手拿着两颗核桃，今天右手拿着一副纸笔，我看着那东西就两眼放光。
“要想操控好自己的手，最好的方法就是绘画。”他一边坐回自己床上，又是在狱警关灯的下一秒打开台灯，然后开始在床底下找烟。
我盯着他不说话，抱着双腿坐在床上想白天的事情，反正心里已经是生死由命了。
他点上烟后注意到我的眼神，笑道：“这么看着我干嘛，我又不是每天晚上都有心情。我看你白天整那个挺恼火的，这不帮你找了纸笔让你练练手嘛？”
“给我找的？”我听见这几个字，整个人就来了兴致。
“嗯哼。”他拿着烟，走到我面前把纸笔递给我：“没有橡皮，本子是草稿本，不过也能写写画画了吧。”
我接过纸笔，由衷的说：“你这可真是雪中送炭了啊！”
“我只希望下次上线你能稍微熟练点，我看着你那对不准的样子就觉得心焦。”他又坐回自己床上，接着拿出手机打开开心消消乐：“你尽量让自己的手稳一点吧，一直这样可不行呐。”
“这又是你的什么套路？”我虽是这么说，却已经打开了草稿本，我太久没画画了心痒痒。
“套路？我还是比较喜欢看年轻人成长起来的。”他站起来说着：“你的疑心太重了，我的套路已经耍完了，你对我的价值仅此而已，此外我还是希望我们之间能过得轻松一点。”
我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我坐在床上用腿撑着本子，没怎么多想，还是动笔了，我有了些灵感，就随便画些什么吧。
“狱警同志！”他看门外有狱警经过，上前几步把他叫住了。
“干什么？”狱警在铁门外看着他：“没有烟了!别找我要！”
“有没有折叠桌子？给这位小兄弟学画画。”
“批过场多！”狱警骂着：“我回去找找，明天晚上给你拿过来。”
“好的谢谢！”他一边说一边从窗口递出一根烟：“大晚上的，辛苦了。”
“早点睡了。”狱警接过香烟，然后就走了。
“明晚就有桌子用了。”他颇为高兴的折返回来。
我真的是越来越不解了，这人对我来说危险级别不低，但他却能给我提供一些我想都想不到的东西，我到底要把他放在什么位置？
我捧着本子看他：“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人无聊嘛，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抽着烟回答我。
我沉默了，懒得想一些其他问题，反正我现在手里可是有一只铅笔一个本子呢，还是画会儿画吧。
“哟，看来你还是挺会画画的嘛。”他坐在我床边，看我把画中角色的脸勾勒出来：“学过？”
“没有。”我完全是随心的画着，脸部过后是耳朵发型和五官，他把台灯放在我身边给我照明，画画让我心情愉悦，这些天的苦闷全都忘了。
“我看你画画的时候手怎么就不抖啊？”他看了我一会儿就问着。
“其实也有在抖的。”我回答：“只是我练了很久，画画的时候手能稍微平稳一点了。”
“那为什么穿针就不可以？”
“首先，穿针这件事我不喜欢，所以不想要投入精力，然后就是，能做到现在这样我已经尽力了。”
“可是你看，你的线条还是不平整啊，画这人的脸你就用了这么多虚线，我之前有个室友他画圆只要一笔呢。”
他这么一说我倒是注意到了，我的线条大多都是断断续续的，细看之下粗糙得很。虽然我在电脑上真正画的时候会一点点修的，但别人的线条都是一步到位，这么看来，但从技术上来说，我就差得远呢。
不过这依然挡不住我想画画，我继续享受着，奔哥就坐在我身旁抽烟玩手机，看在纸笔是他提供的份上我就没跟他计较在我旁边抽烟的事情了。
“是年轻人的画风呢。”他没事就会朝我这边瞅一眼，人无聊了果然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他已经在我旁边看了有几十分钟了。
“之前画了不少时间的漫画。”我轻描淡写的说着，曾经的热血我已经找不回来了，但画画依然是我的爱好，偶尔整几个人像过过瘾，对我来说刚刚好。
不知不觉的我画好一张人像了，定眼一看是正在做奶茶的熊德常，我完全是无意识的画出来的，或许是整整五六天没喝到他的奶茶，我实在是太想念了吧。
“你的线条真的不够稳啊，你的手是天生的吗？”我还在想奶茶的事情，他已经把本子拿了过去，如此告诉我。
“我不知道，好像一直是这样。”我想了想说，其实我是从开始画画那阵子才注意到我手的问题，一开始没怎么在意但后来相对严重了些，不过终归不影响生活，所以我没有多重视。
“这样的话，你做不了精细的活儿啊，下次穿针你还是够呛。”他看着我的画笑道：“不过也好，你掉线大家都休息，都仰仗着你呢。”
他把烟头包进纸里，接着又点了一根，若有所思的望着天花板吹了口仙气，这是他今晚第三根了。
“没办法啊……”我语气中稍有些遗憾，把枕边的书拿起来想翻阅一下，但现在实在是没有看那种内容的心情，索性就把书放下了。
他吐着烟雾又问我：“你有试过把全身精力放在手上吗？”
我回答：“怎么没有，要是全神贯注的话我还是可以画出很稳的线条的，但这样手和脑子都会很累，只能持续一小会儿，没过多久就会很累，画不长久的。”
“意思就是说，你其实是可以做到的嘛。”
“只能持续一小会儿。”我强调着。
“一小会儿也是可以做到嘛。”他弹了下烟灰，转而笑道：“我还以为你是什么绝症呢，只要是可以做到的，那就不要说什么没办法。”
“我要是能战胜这毛病的话，还要你来发现吗？”我盯着我那肉眼可见颤抖的右手，这么回答着他。
“看来……这就是我要给你上的又一课了。”他在墙上把烟头杵灭，轻轻笑着看我：“只要死不了就给我拼命尝试。我最讨厌动不动就放弃的年轻人，明明自己没问题非得要自暴自弃看上去都心焦！”
“你又要干嘛？”我看着他。
他把本子又扔到我面前，严肃的看着我：“我要看你把那只手平稳的控制住，要是你不想我把你的黑暗小秘密告诉狱警的话，你最好乖乖听我的。”
“你无不无聊？我的手关你什么事？你不要什么都拿这个威胁我！”
“嘿，你还别说，就看你吃不吃我这招了，怎么？真相大白也无所谓吗？”
其实，要我再尝试尝试稳定右手也是无所谓的，反正到时候他就知道我坚持不了多久，但他每次拿这个威胁我就让我很不爽，有机会我一定要报复他。
我想了想还是没办法，拿起笔，把全身精力集中在手上，又开始画了起来。
这样画画虽然精准度高了不少，但画得很慢，而且画不出那种很飘逸，或是需要利落收尾的线条。我想，其实我画不好还有很大一部分，是我的技术根本就不过关的缘故吧。
“你看，明明可以画的很稳嘛。”那人看我画桌子时的直线，在一旁插嘴道：“说什么坚持不了全都是借口，你只是认输了而已啊。”
我的笔从本子上收刀，熊德常做奶茶的桌子也就画好了，接下来还有他的手部动作和奶茶，画到这里我还是很满意的。
我也在想，我坚持不了吗？我坚持得了吗？
我之前倒是从来都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每次这样全神贯注做某些事情的时候，没过多久就会觉得有些头晕，我一头晕就没劲，要缓很久才能打起精神，等打起精神来的时候，做事的兴致也就烟消云散了。
我能坚持多久我还真不知道，反正每次感到不舒服我也就停下了。我自认为自己坚不可摧的意志，一遇到问题就开始退缩，这还是我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那人说的一点没错，其实我是可以坚持的，脑袋晕眩手部发痛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不会死，而且要是死在画画过程中也是极好的——总之，我为什么之前就没想过战胜自己呢？
没画多久我就开始感觉到难受了，可能是时间也晚了的原因，我想睡觉，白天穿针也让我的手疲惫不堪，对我来说负担已经比平时大很多了。果然这时候脑子里就有个声音在说可以休息了，今天已经很累了，我甚至不知道这是哪个我说出来的，但这次我不会再听他的了，再忍忍吧。
坚持过一阵晕眩后，我就有了一种渐入佳境的感觉，但一旦停下手腕就一阵酸痛，脑袋也在报警了，我实在想睡，完全不确定到底是因为全神贯注还是实在是太困了而导致的。
我满脑子都是放下手中画笔再躺下开始睡觉的念头，其实在监狱里画画什么用都没有，本子上的手感和手绘板上完全不一样，练好我的右手就为了拿去穿针？我干嘛要做这些？一想到这些我就觉得我已经可以停下了，画不画已经无所谓了……
以前也是，以前我满腔热血画画的时候，由于我早就做过失败的心理准备，所以也经常会想，反正知道自己成功不了干嘛这么拼呢？你画画难道不就是图自己一乐吗？要是画画把自己整的浑身不舒服的话，还不如躺下玩会儿手机睡一会儿呢。
好像每次都是类似情况，我为了图一个舒服，就一次次的输给自己了呢。
要是我从之前开始就坚持下来，我的绘画之路，现在应该是另一番模样吧？
细细想来，要做的很多事都是没什么实际作用的。我以前还想过健身，还想过学编程，但都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就放弃了，放弃的话虽然无所谓，毕竟不会损失什么，但要是我坚持下来把它做好的话，我绝对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吧……
但是阻拦我的不只是我自身啊，外界的种种因素也会影响到我，外界的影响就会搞乱心态，心态一搞乱做什么都没劲。所以我就想啊，很多事虽然说起来简单，但根本就不好达到呢。
我之前一直是这么想的，看来，我是这样输给命运的啊？
那时候我明白，我达不到所要追求的生活，其实根本不是我没有能力，只是我还不够努力罢了，是吧？
我思考这些的时候，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下来，那人在我旁边津津有味的看着，看我想事情出了神，他才笑着问道：“你在想什么？快接着画啊？这人笑得这么开心，手里在干什么啊？”
“做好喝的。”我回过神来，接着画熊德常的手部动作，我还是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右手，虽然它已经传来阵阵酸痛。
“谢谢。”我一边画，一边说着。
“嗯哼。”他看着我画画，鼻子里应着：“看来你是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了。”
“不过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我一边画手，一边问着他：“你的行动真的很可疑诶。”
“哈哈。”他笑着：“都说了嘛，人无聊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看着年轻人成长起来很有成就感的，而且你和其他人完全不同，我挺看好你的，你眼中的傲气可别在我手里熄灭啊！”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继续画画，我不是很喜欢跟他的这种奇怪的关系，但奈何这本子和笔都是他提供的，他手里还握着我的命脉，我只能顺着他……但他又表现得跟我很亲近，所以说就很怪。
不过啊，既然有人能看好我，那我也就更有动力了，无论是手痛还是头晕都是可以战胜的困难，能够被战胜的困难实际上都不算是困难……我之前怎么就没意识到这一点呢？
那天晚上我一直坚持到把整副画画完，我仿佛真的看见熊德常就在我眼前做奶茶一样，心里觉得宽慰了很多，奔哥已经在我旁边靠着墙睡着了，我盯着画发神，手痛头晕确实无所谓啦，甚至还在一遍遍告诉我我坚持下来了我是可以的。
要是之前我也坚持下来就好了，我能每次都坚持下来吗？画到后面的时候其实我的手已经不是很能控制得住了，最后熊德常的衣服细节我都是硬撑着画下来的，说是只要坚持一下就可以，但其实也挺不容易啊，这还只是草稿级别的画作，要是真正的实战，我能坚持下来吗？
“看来，第三课的内容你也学得不错啊。”我想着这些的时候，奔哥醒了，他一边起身一边迷迷糊糊的说着：“下次穿针的时候也把手控制好点，别再闹笑话了。”
“谢谢你的纸和笔。”我把本子收起来放在枕边，解下衣服准备睡觉。
“这些小东西对我们来说没什么问题，总之你跟着我混有你的好处，用你们年轻人的话来说，我也是个“宝藏男孩”呢！”他回到自己床上，随后关了台灯：“睡觉！”
我盖上被子平静下来，手部还在发痛，脑袋很晕，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能睡着。但一想到我之后的生活就心中焦急，我才在这个监狱里待几天啊？我的手我的脑袋就快废了，白天的“工作”那么无聊，其他时候也什么事都干不了，这样的日子还有两年啊！
……
穿针其实也是有诀窍的，要是我用手把线头掳一遍，线上的毛绒就能很轻易的穿过针孔，要是我再认真一点把手控制好的话，就能大幅缩短穿好一个针头需要的时间。
总之，在我第二次上线的时候，掉线的频率已经被大幅度缩短了。
“你看，你一不掉线，大家都挺失望的。”奔哥把针线交给我的时候，嘴里还调侃着我，我只觉得我又战胜了自己，心里想着今天晚上要画什么。
那天晚上过后，奔哥果然从外面给我带了一个折叠桌子回来，这样我就可以不用把本子放在腿上了，画画的姿势也能舒服很多，代价嘛，自然是有的，不过既然我被他抓住了把柄，是真的没有勇气反抗他。
我这人讲究一码归一码，他帮我很多，我自然心里感激他，但这绝不是他用我的秘密来威胁我的借口，每次完事之后我都想弄死他，只要有机会我绝对用刀捅进他的喉咙。
每次他回到自己床上时，我都会趁他背对着我，做出用刀捅他的动作，嘴里还会小声的骂他祖宗，但有一天晚上被他回头看见了，我心里一凉，他不会要收拾我吧？
“你想杀我？”他穿上裤子，从床底下摸出一根烟：“我觉得哈，要是我给你一把刀，也不见得你知道该往哪里捅，要不要我哪天教你？”
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反正是怕了，什么也不敢说。
“看你那瘦弱的身子骨，放在几十年前还不被人给欺负死。”
我要不是这幅身子骨，整个宣晓津都不用花费那么多心机，我直接找他打一架把他收拾了就行。
我觉得身体瘦弱也是有好有坏的，要是我再有一副好点的体质，以我的性格不知多少次冲出去跟什么人干一架，现在这样虽然要顾忌这顾忌那儿的，但好歹也让我避免了很多不必要的冲突，虽然很多时候得吞下口恶气啦。
“防身的技巧还是得有的，决定了！明天我们就开始训练，你可没办法拒绝对吧？”
他又自说自话了，我确实没办法拒绝，不过也觉得训不训练无所谓，反正监狱里无聊，他要真是无聊想要训练我，我有一个免费教练也不错。
想着这些我还是没有回话，我插上耳机，MP3放着歌，躺在床上又要进入自己的神游世界了。
周末有两天自由活动，寝室门是全天敞开的，但娱乐项目仅限于到外面打会儿乒乓球，篮球什么的，这些东西全都跟我不沾边，我本想在床上画一整天的画，那人却直接把我拉出来了。
说来也怪，我来这里两三个月了，之前的周末时间我在外面闲逛的时候，从来都没有在什么地方见过奔哥，我想，他绝对是有什么其他好玩的地方吧。
所以当他把我硬拉出去的时候我便意识到，这家伙可是舍弃了自己更加愉快的玩耍时间，硬是要给我展开特别体能特训，活脱脱的就是要针对我要拿我找乐子，我跟在他后面只觉得生无可恋。他说他喜欢给我上课，我倒是学到了一点：不要进监狱，千万不要进监狱，这里面有的是疯子，不差我一个了。
当他知道我的引体向上一个都做不起的时候，表现得比我想象得还要吃惊，接着又是说他们那个年代的年轻人怎么样怎么样，要是体能差就会怎么样怎么样，我全都不想听，不得不说那天的阳光还是挺暖和的，要是换个地方晒太阳也挺棒的，那人的声音简直就是这好天气下的败笔。
然后他又安排我做俯卧撑，俯卧撑坐累了就仰卧起坐，我全都做不了多少就不行了，我是真累得趴下了，最后他蹲在我眼前低头看我：“你上学的时候体育老师就没教你东西是吧？”
我就算是抱怨都没力气了，只能在喉咙里咕噜着：“大哥你就放过我了吧，好不容易周末你让我静静好吗。”
“这就不行了？”他用手点了点我的脑袋:“我们才训练了十几分钟，还早着呢！”
“你干脆杀了我吧。”
“哎……”他说着就站起身来：“那行吧，今天就到此结束，我也懒得跟你多耗了。”
随后他就朝室内走去，虽然我很想知道他到底要去什么好玩的地方，但我已经倒在地上翻身都不想了。
其他犯人路过的时候都疑惑的看着我，我躺了有一会儿，便又起身回了寝室，本想画画放松一下，到寝室的时候却发现本子和笔，甚至桌子都不见了。
我白眼都快翻到外太空了，那人回寝室把所有东西都收走了！我在枕头下摸了摸，MP3也不见了，我什么玩的都没有了！关键我还找不到他的人，这下可是怎么叫唤都没用了。
直到休息时间结束，下午点名的时候我才看到他从室内悠哉悠哉的走出来，卡在喊他名字的前一秒溜回队伍，接着就是看着我一脸坏笑，我脸上的表情也不好看。
晚上他还是卡着铃声的最后一秒回来，我已经在床上无聊得快要发霉了，我看他正在听那个MP3，一进门看见我就说：“原来你们年轻人都喜欢听这些外语歌啊，听都听不懂，有意思嘛？”
“用这些无聊的技量，有意思吗？”我反问他。
“嘿，还真有意思。”他打开台灯，把MP3放回包里“你的这些娱乐设施可都是我给你找的，别忘了我和你之间可是一种特别的合作关系，你的悠哉日子可都是建立在满足我的条件下的。”
“你那三天两头就来一次的频率还不够吗？”
“呵呵，总之，你要是不按照我的想法来，日子就过不安生。”他说着就从衣包里掏出卷成一团的草稿本和笔，对着我晃了晃。
虽然那天晚上我没再理他，但没了画笔的日子变得十分难熬，坐在床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有的是精神就是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想要画画想要自由，第二天晚上我就忍不住了，我在他卡着时间走进寝室的时候就说，只要你把画笔那些给我，训练就训练吧。
他讥笑了我几句，把手里盘的核桃放回枕头底下：“行啊，那就俯卧撑准备吧。”
“反正我也做不了几个，你何必折磨我？”
我抱怨着，还是趴在地上开始做起俯卧撑。
“只要你今晚做了标准的一百个，我就把笔，本子，还有MP3都给你。”
“我做完还有力气画画啊？手都要发抖啊！”
“这样不就可以更加锻炼你对手的控制力了吗？”
“刚刚做的那个不标准哦，第四个，重来。”
我心想这人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要是他把我训练出来了，要是我打得过他了，他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他明明知道我对他怀有恨意，却还要强制我提升自己的体魄，真的是没事找事！
“第四个还是不标准，你的手是弯不下去吗？昨天不都还能做十个吗今天怎么回事？”
从现在的情况看来，监狱里的生活和我在外面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我以为我会过得很不好——虽然现在也不是特别好——但其实除了这个怪人之外监狱里的大家都对我很不错，早睡早起之后我每天都更有精神。不过我一开始也是设想在监狱里磨炼自己的，我以为会有艰苦日子给我过，我想在艰苦日子里我会被迫强大起来，却没想到是这个艰苦法。
我心想也好，要是我在监狱里练好身子，不说打这人一顿消气，至少出去之后日子也会好受很多，两个多月里我已经延长了很多控制右手的时间，这人莫名其妙对我的训练还是有效果的！
我终于意识到，只要他不揭发我的秘密，他其实对我没有威胁……
“才十个就不行了？你们年轻人的体质到底多烂啊？”
我做十个就已经觉得是极限了，听上去他只数了十个，但算上不标准的我至少做了有三十个。这个数量对我来说已经承受不住了，我强撑着自己不直接趴在地上，额头上已经在冒汗了。
“现在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千斤重一样吧？”
“你那肌肉完全不发达的双手估计已经支撑不住你的身体了吧？才十个而已啊！”
他在激将我，我最讨厌这种方式，我自己不知道坚持吗？我要撑得下去还要你说？
“你不会已经想要趴下了吧？”
“来，第十一个，快点！”
我咽下一口气，放松双手把自己往下压，与此同时两只手感觉到的压力愈发膨胀，其中右手更是觉得撕裂一般的疼痛。
“好，撑起来。”
对我来说轻轻放松就能趴在地上喘气，双手也就能缓缓休息了，但我其实还能坚持，和全神贯注控制右手一样，我只是觉得自己不行了而已，只要还能坚持就没理由趴下。说是要反抗命运，但我之前放弃了太多太多次了，所以才会让命运一次又一次把我扳过。我想这次，右手啊，我们一起脱胎换骨吧。
“第十二个，快点！”
就算我已经坐在了狱警眼皮子地下，也挡不住有混混过来拿我找乐子，我拿起筷子夹起一片菜叶正要送进嘴，便感觉右手被什么撞了一下，菜叶被撞掉不说我的右手直接陷进碗里，烫得我惨叫一声赶紧抽出右手，转头看到一个犯人对我笑道：“抱歉啊，你没事吧？”
他的语气没有一点点歉意，脸上还不自然的笑着，我想他绝对是故意的。我没心情和他纠结这些，想了想还是咽下一口恶气，他似乎是觉得没趣，才拿着自己的饭菜找位置去了。
“不要欺负新来的学员！”狱警对他喊着，那人已经走远了。
“你重新去打一份吧。”狱警递过来一张纸提醒我，我感激的对他点头，把手上的汤水擦干净后，又重新走到队尾排队取餐。虽然这里的饭菜分量是够的，但吃饭的时间非常紧张，我打好饭菜没吃几口就打铃了。
接下来的游戏时间，大家集中在房间里看电视下棋吹牛，电视里播放着新闻联播，他们基本上是不会往电视看一眼的，围在一起下象棋五子棋，也有偷偷带了扑克进来的，几百个穿着囚衣的犯人挤在一个大房间里，热闹得很。
这里还有书看，我从书架上拿了本小说，但我久久不能进入看书的状态，实在是没什么心情。在这个好不容易有的放松时间里终于没人来烦我，我应该花时间思考自己的事情，可是他们好吵，我也好困，新闻联播的声音好催眠，我好像没办法专心的样子，我把头别向一边，几个座位远的地方有四五个人围在那里下五子棋，我不知怎的看出了神，连自己想要思考些什么都忘了。
那几个下棋的好像也注意到了我的视线，其中一个朝我招了招手“喂，你是新来的吧，过来一起玩啊！”
我有些诧异，但他确确实实是在朝着我说话，其他几个人也对我笑着，我害怕又期待，万一他们把我叫过去整我该怎么办？
但我意识到我不能怂，反正狱警就在后面看着呢，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我挪动位置坐过去问：“五子棋？”
“怎么，要不要来一把？和这几个瓜皮下盘盘赢我都要无聊死了。”我对面那个人笑道，他面黄肌瘦的样子比我还瘦弱，周边几个对他指指点点叫骂着。
“不过，你好像也没有下棋的筹码吧？”他又做了个抽烟的手势，好奇的打量着我“你有吗？你才来应该没人给你送吧？”
我没说话，我想到早些时候前往食堂时，周边人看我的表情，他们也是这种眼神看着我。在这个地方的大多是些三十往上的人，我那时候还不到二十岁，在这号子里可是十分稀奇的存在，所以说，他们看着我的眼神可不是什么想要发泄恶气的混蛋看见了泄气的对象，而可能仅仅只是好奇而已。
“喂，你还下不下啊？”那人在我眼前挥挥手：“要不这样，看你年轻我们这次就不设筹码了，让我好好教你几招棋法？”
“吴老三你又用你那些阴招恶心别个嘛！”
“小伙子我要是你我抖（宏谷方言：打）他一顿。”
他们在我身边说笑，我还是没说话，只是伸手从盒子里拿出一个黑子，放在棋盘的中央。
他见我接招了，便笑着抓起白子环顾四周：“看好啊，你们都给我学着点！”
我的视线注意到了那个打扰我吃饭的人，他在我前面几个桌子那里和别人吹牛，我的视线和他相撞，他应该也是认出了我，居然向我投来抱歉的眼神。
我又想到，道歉非得要面露歉意说声“对不起我错了”吗？要是我不小心撞到了别人，估计也是笑着说声抱歉，接着匆忙的走开吧……
所以说，我倒是想通了，不是有人要害我，是我在想象有人要害我，这座监狱明明没什么了不起的，长得凶神恶煞的人和普普通通的人照样能聊在一起，放眼望去监狱里的大家全是一副融洽的气氛，哪有那个“奔哥”说的那么黑暗，我明白了，一切都是他在给我制造压力。
我想着这些心里便有了些火气，我被耍了，要是他靠蛮力收拾我我没办法只能认了，但他现在可是只凭口舌之力让我提心吊胆这么一段时间，这我不能接受，我自认为耍心机玩心理是我的强项啊！
“怎么，被我恶心到了吧？看出来自己要输了吧？”那人看我面色凝重，在我对面奸笑着。
我这才回过神来，我刚才一直在下意识的堵他的路，却不知道在别的地方他的棋阵已经慢慢成形，在我堵住的路线之外，他三子连线的情况已经处处皆是，我堵不住的。
“厉害，我认输了。”我放下手中紧紧攥住的黑子，松了口气，笑道。
“哈哈，小伙子，你还是太年轻啦！”那人笑着开始收拾棋局：“来来来，还有谁！”
“操你妈的我要来破你的阵!”
又一场棋局展开，我便让到了一旁。
我不知道那个“奔哥”到底是安的什么心这样搞我，但我接受他的挑战了，只要他想玩这种只凭脑子的公平游戏，我便奉陪到底。
休息时间结束是洗漱，我简单收拾下后，第一时间回到了自己的寝室——我还是愿意这样称呼我的牢房，毕竟狱警们都亲切的叫我们“学员”，生活在这样的地方也不要自甘堕落，我还有我的战斗。
我知道那人其实不敢动我，这里的风气其实很好，只要他打不死我完蛋的就是他，反正我要把今天他耍我的赢回来。
其他犯人陆续回到自己寝室，马上就要熄灯了，这里面睡觉的时间也太早了，反正我完全没有睡意，正好可以集中精力待会儿和那家伙对线。
那家伙是卡在就寝铃响完那阵进来的，他左手拿着本书右手搓着核桃，狱警就站在门口等他进来然后关上门，他慢悠悠的踢着拖鞋回到自己床边，把核桃放回枕头底下。狱警切断寝室的电源之时，他刚好从枕头下掏出一盏小灯打开，这下整个房间又通天亮了。
我下意识的看向铁门外，狱警才刚走他就开灯，这显然是太不把狱警放在与眼里了，但好像这就是这里的隐藏机制，毕竟他开灯，好像只是为了看书而已。
他看都没看我一眼，看得可谓是十分认真，手里拿着的是余华的《活着》，我没想到他这种人也会看这种书，到目前为止我都捉摸不透这个人，他越是这样平静我越是心紧。我冷静下来后，终于能像平常一样打量着他，我们穿的是一样的宽松“学员服”，他最大的特点就是面善，看上去好像是哪里的佛爷一样，但仔细一看他额头上居然有伤，看样子是被什么砍了一刀，像他这样的人不挨上一刀就怪了，他的手部皮肤粗糙黝黑，看样子是没少打过架……
他手里的书看了三分之二的样子，正是看到本书最绝望黑暗的部分，面无表情专心致志的他此时心里在想些什么呢？他也会思考书中人物的命运吗？我心里寻思着，要是这种社会超哥看这本书看哭了，应该够我乐一两天了。
“哎……无聊……”不过我心里刚这么想完，他便叹了口气，把书合上扔到了一旁，接着又从床底下摸出一根中华，点上吸了一口。
吐了口烟雾，他好像才意识到我的存在：“嗯？你还不睡吗？看着我干嘛？”
“这本书对你来说很难懂吗？”我笑着说，我现在不怕他了。
“这倒不是。”奔哥把烟灰弹到一张纸上，轻松的看着我：“我不喜欢内容太……怎么说呢……梦幻的书。”
“梦幻？”我想笑：“你的书是不是整错了包装哦？”
“哼。”他闷哼一口鼻息，白烟从中冒出：“现实往往比文学更残忍，现象级作品就这种程度，已经是相当的梦幻了。”
“希望你妈死的时候你也能这么说。”我刚说完就有些后悔，我这句话有些带侮辱性，我还是有些怕他起身打我。
“哼，随便你怎么说吧。”他不断吸着烟，没再接我的话，转而又在枕头底下摸着什么，最后掏出一部……手机。
“这地方没网，不过还好我下了不少A片，你要是想看，我可以把手机借你，要替我保密哦。”他漫不经心的说着，好像根本就不担心我会泄密的样子，他越来越让我捉摸不透了，我不管他是什么背景，我的战斗还没结束呢。
“这里的大家都憋着口恶气呢？”我重复着他的话：“说得真真切啊，我怎么没感觉到呢？用这些话来刺激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哦，这个啊。”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眼睛看都没看我一眼：“我一直很喜欢捉弄新人，特别是像你这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你们的经验都特别蠢，看他们心惊胆战的样子非常好玩。”
“可别把我当成其他人，我不会上你当的。”
“我也比较喜欢你这种眼中有傲气的年轻人。”他还是看都没看我一眼：“我喜欢看你们饱受艰辛依然存有傲骨的样子，也喜欢亲手把它掐灭，总之，我是个喜欢从心智上摧残人的人渣，这两年多多指教咯。”
“你好像把自己的计划完全说出来了啊喂。”我有些发笑，那时的我自认为，我已经饱受沧桑无坚不摧，就凭他还想摧残我的心智？
“我也是喜欢给年轻人上课的人，比如今天就是我要教你的第一点，不要理会别人的语言干扰。”他嬉笑着说，眼睛一刻没有离开手机。
“嗯嗯，对，傻逼。”我小声骂着，翻身就躺在床上：“那书你要是不看，可以给有需要的人。”
他明白我的意思，腾出一只手抓起枕边的书，直接扔给了我。
“其实啊小伙子，”他又漫不经心的说着：“有人给我作伴还挺不错的，以前的室友要么是怂包要么天天想挑事打架，像你这种跟我耍嘴皮子的，真的不多见啊。”
“我希望我们之间能多一点安静少一点嘴炮。”我接过书之后又坐了起来。
“其实吧，我可能是一个人孤单太久了，在你来的时候才会这么激动吧。”他坐在床上手肘撑着膝盖抽烟，嘴上不紧不慢的说着：“今天我的所作所为只是想和你玩玩而已，别太放心上啊，我觉得我做得确实有些过火了。”
我认为他终于意识到这一点了，就连翻书的动作都要停下，我想了想还是叹口气，平静的告诉他：“我在这里面确实无依无靠的，我也希望我在这里的生活能稍微平静一点，要是我两天天都这样勾心斗角的，谁也受不了吧。”
“英雄所见略同。”他放下手机，深吸一口香烟，闷了几秒才吐出一股烟雾：“对了，你要来一根吗？”
“对不起，我不抽。”我习惯性的对他摆摆手，我拒绝别人的香烟都是这个动作。我确实是松了口气的，要是我和他每天晚上睡前能这样聊天吹牛，牢里的生活应该会好过很多。
“不抽烟好啊，抽烟害人呐！”他笑了笑，一边吸烟一边感叹着。
我回答说：“抽烟也不一定不好，抽烟的动作挺帅挺潇洒的，但是从不抽烟变成抽烟，这才是不好的事情，我讨厌事情从好变成不好。”
“哦，这样吗。”他说着换了种动作，好像想让自己抽烟的样子变得更帅更潇洒，不得不说他不耍霸道的话看上去真像个谐星。
“像我们这种人不抽烟也不行啊，人在道上混，总得和别人有共同的爱好，抽烟似乎就成为男人之间的暗号了，而且我们这种道上混的，不抽烟掉排面。”他把烟灰弹到纸上：“其实啊，我本来也只想当个普通的小混混，谁知道混着混着就成大哥了，一看到底下十几张嘴，几十张嘴，越来越多的嘴靠着自己吃饭，这压力就蹭蹭的往上涨啊！”
“谁叫你走上歪路啊。”我笑着他:“早些金盆洗手不就没那么多事了吗？”
“本来我也想当好人的，但越来越多的人选择跟着我，我不得不选择铤而走险。不过我也算运气比较好的了，我被他们确认的罪名只是我犯事的冰山一角，要是我干过的事全都被他们挖出来，我估计得吃子弹了。”
“所以我说你啊，车祸多好，你又不是故意的，坐两年牢出去又是一条好汉，你还年轻，犯得的事也不大，真好。”
“这点你倒是说错了。”我笑着，我最喜欢别人小瞧我的样子，看上去很蠢：“我只是把我犯的事伪装成车祸而已。”
“此话怎讲？”他吸了最后一口烟，把烟头包进纸里，对我的话好像非常感兴趣。
“你们这些人就是容易被我人畜无害的外表迷惑，其实我内心没你想的那么单纯。”我笑着看他：“我其实和我撞的人有仇来着，我的车祸策划了好一阵呢，虽然最后结果有些不尽人意，但我的阴谋诡计还是起了些效果，而且我达成自己的阴谋的代价，只是坐两年牢而已。”
“真的吗？”他听完后大惊失色，就算是作为大哥大的他，听了我的话后也会觉得不可思议吧。
“所以说，你要是想用你的故事告诉我混社会不好过，那你可就错了，我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打开了话匣子，其实我早就想找某个谁说出我的全盘计划了，把它们憋在心里实在是难受，今晚就是个绝佳的机会：“不过，我其实也是有些后悔的，报复的办法有很多种，也不差这一步嘛。”
他没说话，只是笑了笑，起身把纸巾扔进马桶冲走，又坐回自己床上。
我说完后感到浑身轻松，把背靠在墙上，我终于呼出这些天的恶气了：“呼~说出来舒服多了！”
“呵呵。”他轻笑着，手又在枕头底下摸着什么：“所以说啊，我要教你的第二课这就要来了：永远不要在监狱里相信别人的“肺腑之言”。”
他此话一说完，我刚放松下来的心情就再一次提起来。
“你这种情况啊，要是我向上头举报一下，他们稍微一调查，一抓一个准，你可就完蛋啦。”他的手还在枕头底下摸：“而我举报你还可以减刑，简直是一举两得啊。”
“吼，你也不是说你还有好多罪行没被确认吗？要不我也举报你，我们同归于尽？”我轻笑一声。
“所以我说啥？永远不要相信别人的肺腑之言，你觉得，我说的话有几分是真的？我真的是个黑老大吗？”他嘲笑着我。
“你也怎么就确定我说的是真话呢？”我也用同样的表情看着他。
他的手还在枕头下摸：“是不是真的，让条子们调查一下就知道了，要不我明天就跟狱警举报，你要赌一赌吗？要是和我同归于尽的话，我倒是无所谓，你可就亏大了。”
我下意识的用手抓住床褥，我又中计了！我怎么会这么容易就在这个人面前放下戒备，把自己最不该说的秘密说出去，简直是在挖坑给自己跳！
“你看啊，现在我可抓着你的把柄了，你要是不想要完蛋的话，要不要和我达成一些利益关系呢？”
“你想干什么？”我严肃的问他。
他最后从枕头底下摸出一袋什么东西放在床上，接着拧开自己的保温杯喝了口水：“我其实很擅长帮别人保守他的黑暗小秘密，而你要做的，就是什么也不做。”
“你到底要干什么？”我心虚，我的命可真握在他手里了，要是他一个不高兴，我可就彻底完蛋！
“首先呢，在这号子里头啊，管得还是挺严的，要是我随便对室友动手，他一举报我还真要遭殃，所以得想办法让他闭嘴。”
“本来我以为找你的弱点还挺难的，毕竟你看上去是个聪明人，不过谁知道和你聊着聊着你就把话自己扔了出来，这一点我还是听吃惊的。”
“总之啊，你要是不想完蛋的话，有话就在心里憋着吧，我们会相处得很融洽的。”
他说着拿起刚从枕头下掏出来的那一袋东西，接着就站起来关了台灯，在黑暗中向我迈进。
……
当晚我倒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每次换了新环境的第一晚我都是这样，不到凌晨两三点我想睡都睡不着。
黑暗中我望着天花板，厚重的被子盖在我身上，我根本不想动弹。
他躺在自己床上玩开心消消乐，声音开得挺自由的，那一声声“animal”之后跟着一句“unbelievable”，反正躺在那里就非常的绝望，想睡睡不着，又没有玩的，挫败感在身上一层接一层的上涨，这才是我来这里的第一天啊！
我觉得我脑内活动是非常丰富的那种，但现在躺着什么都干不成我反而脑中一片空白，或许是能想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我都不知道该先想哪一个了。
“十点钟了小声点，生怕哪个不晓得你有那东西？”
我躺在床上发神，铁门外狱警对着房间里喊着，对床上的奔哥才关小了声音。
我心里抱怨着才十点，口中吐出一长串恶气。
这下房间里终于安静些了，但我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
“睡不着吗？”黑暗中，奔哥沉声问我。
“我不想跟你说话。”我胸口堵着口气，又恨他，又埋怨自己太蠢。
“有些事过去了就忘掉，是好事。”他不紧不慢的说着：“其实也没必要睡那么早，十二点睡觉差不多了，你要是无聊的话，我这里有玩的哦。”
我没回答他，翻过身背对他。
但我感觉从他那里扔过来了个什么，恰好落在我眼前差点打到我。
“不晓得里面有些什么歌，今晚先凑活着听吧，明天可以去找狱警帮你下歌，五元钱一首。”
我在黑暗中看清那是个MP3，口中说道：“不需要你的东西。”
“哎呀小伙子。”他轻笑着：“意气用事可是成不了事的，反正MP3就在你手里了，我可不打算还给他，你要是不觉得无聊，那就随意咯。”
我用手捏着那个MP3，心里确实有点纠结，要是能听歌我在牢里的生活确实会好过很多，但是用这家伙的东西……我有些不能接受。
“心里不需要犹豫啦。”他好像能猜透我的心思，我听见他翻身：“我们相当于可是室友，我也会帮你保守你的黑暗小秘密，在这之外互帮互助还是很有必要的，你要是找到什么好玩的东西，也得和我分享啊。”
“谁知道又是你的什么套路。”
“哪来那么多套路啊，我不是很会耍什么心机的。”他笑着：“是你自己不小心而已。”
我心想也是，我已经蠢到自己走进别人的圈套了！
我实在是无聊，心想反正事情已经不能再糟糕了，我拿起MP3上的耳机塞到耳朵里，你妈里面存满了A片的音频，刚刚的经历又让我非常反感这些东西，我当即把MP3直接扔到一边。
“那是我找别人要的，里面的歌你不喜欢吗？”奔哥的声音又问着我：“今晚就先坚持一下，那个狱警和我关系还不错，明天叫他免费给你下歌好了，不过要是你的歌有些要会员或是什么的就得看你自己了，你看，我多有诚意。”
我喜欢的歌我全都买了，倒是不担心没法下载的问题……我心想着我居然这么快就接受了这家伙的东西，看来我真的是被现实按在地上摩擦得服服帖帖的。我在这个房间的第一个夜晚，看来得在无聊中度过了。
狱里也有工作日，周一到周五给我们安排了流水线的工作，一个车间几十个人排排坐着干活，第二天我就开始上线了。我在进去之前以为是搬砖挖土这种劳动改造什么的。我被安排到做纺织品的一个车间，在这里工作不仅有工资，还可以挣工分，用工分可以减刑，但像我这种刑期只有两年的理论上是不能减刑的。虽然不知道后来张叔用了什么办法给我减了几个月，但我知道这一点后便完全没有要在那里好好工作的念头，工资少得可怜，我出去后多找几只宠物就能挣回来。
我的工作是穿针，一遍又一遍的穿针，把毛线穿到针孔里，我甚至不知道哪里需要这么多针线，甚至怀疑我穿好的针到下一个车间就会被拆开然后传回来又让我穿，反正就觉得这个工作挺没意义的。
更要命的是，奔哥跟我在同一个车间，只是我负责穿针，他负责把线整理好递给我，据他所说在我之前那个人已经刑满释放了，所以就轮到我来做这个工作。
“你是不是小时候鸟窝掏多了哦？”
我拿着毛线对着针孔对了一遍又一遍都插不进去的时候，奔哥就这样嘲讽我。
“此鸟窝非彼鸟窝哦！”旁边还有犯人在拿我开玩笑，我无心和他们辩驳，只希望自己的手能稳一点。
我穿好一根针线至少也要用两三分钟，不得不承认流水线在我眼前已经走得很慢了，但我的速度还是跟不上，能不能把线对准完全靠运气。久而久之我的心态也焦躁起来，右手颤抖的问题简直是把我害惨了，我的画画生涯就是被它毁了的！要是我有正常的右手，我的梦想早就实现了！
“你在干什么，搞快点！后面人还等着用你的线！”就连狱警也催促我。
我心中也有火，我气我的右手不争气，也气我自己不争气，其实我要是全神贯注的话可以让右手稳定下来的，但我持续不了多久也太累了，但若是之前我画画的时候多加坚持，我现在应该已经能自如的驾驭右手了吧……
“没事，不急，你掉线我们就都休息，大家都会感激你的呢。”
奔哥一边喝水一边说着。我一旦没跟上流水线的节奏，我们车间的流水线都会停下来，忙碌的大家就都有时间吹牛休息，狱警知道我是新来的也没再催了，大家不仅有说有笑甚至还对着我加油打气，虽然知道不是在嘲笑我但就非常的羞耻，在我好不容易对准针线恢复流水线的时候，整个车间都爆发出惊人的欢呼，站我对面的狱警有的都在录像发抖音。
反正那一天过完，晚上吃完饭、看完新闻联播、自由活动时间结束、洗漱完回寝室后，我整个人都是魔愣的。唯一庆幸的是大家工作完之后都没谈论我的事情，估计大家一开始上线都是这样的把。
奔哥还是卡着铃声结束才回寝室，他还是左手拿着两颗核桃，今天右手拿着一副纸笔，我看着那东西就两眼放光。
“要想操控好自己的手，最好的方法就是绘画。”他一边坐回自己床上，又是在狱警关灯的下一秒打开台灯，然后开始在床底下找烟。
我盯着他不说话，抱着双腿坐在床上想白天的事情，反正心里已经是生死由命了。
他点上烟后注意到我的眼神，笑道：“这么看着我干嘛，我又不是每天晚上都有心情。我看你白天整那个挺恼火的，这不帮你找了纸笔让你练练手嘛？”
“给我找的？”我听见这几个字，整个人就来了兴致。
“嗯哼。”他拿着烟，走到我面前把纸笔递给我：“没有橡皮，本子是草稿本，不过也能写写画画了吧。”
我接过纸笔，由衷的说：“你这可真是雪中送炭了啊！”
“我只希望下次上线你能稍微熟练点，我看着你那对不准的样子就觉得心焦。”他又坐回自己床上，接着拿出手机打开开心消消乐：“你尽量让自己的手稳一点吧，一直这样可不行呐。”
“这又是你的什么套路？”我虽是这么说，却已经打开了草稿本，我太久没画画了心痒痒。
“套路？我还是比较喜欢看年轻人成长起来的。”他站起来说着：“你的疑心太重了，我的套路已经耍完了，你对我的价值仅此而已，此外我还是希望我们之间能过得轻松一点。”
我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我坐在床上用腿撑着本子，没怎么多想，还是动笔了，我有了些灵感，就随便画些什么吧。
“狱警同志！”他看门外有狱警经过，上前几步把他叫住了。
“干什么？”狱警在铁门外看着他：“没有烟了!别找我要！”
“有没有折叠桌子？给这位小兄弟学画画。”
“批过场多！”狱警骂着：“我回去找找，明天晚上给你拿过来。”
“好的谢谢！”他一边说一边从窗口递出一根烟：“大晚上的，辛苦了。”
“早点睡了。”狱警接过香烟，然后就走了。
“明晚就有桌子用了。”他颇为高兴的折返回来。
我真的是越来越不解了，这人对我来说危险级别不低，但他却能给我提供一些我想都想不到的东西，我到底要把他放在什么位置？
我捧着本子看他：“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人无聊嘛，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抽着烟回答我。
我沉默了，懒得想一些其他问题，反正我现在手里可是有一只铅笔一个本子呢，还是画会儿画吧。
“哟，看来你还是挺会画画的嘛。”他坐在我床边，看我把画中角色的脸勾勒出来：“学过？”
“没有。”我完全是随心的画着，脸部过后是耳朵发型和五官，他把台灯放在我身边给我照明，画画让我心情愉悦，这些天的苦闷全都忘了。
“我看你画画的时候手怎么就不抖啊？”他看了我一会儿就问着。
“其实也有在抖的。”我回答：“只是我练了很久，画画的时候手能稍微平稳一点了。”
“那为什么穿针就不可以？”
“首先，穿针这件事我不喜欢，所以不想要投入精力，然后就是，能做到现在这样我已经尽力了。”
“可是你看，你的线条还是不平整啊，画这人的脸你就用了这么多虚线，我之前有个室友他画圆只要一笔呢。”
他这么一说我倒是注意到了，我的线条大多都是断断续续的，细看之下粗糙得很。虽然我在电脑上真正画的时候会一点点修的，但别人的线条都是一步到位，这么看来，但从技术上来说，我就差得远呢。
不过这依然挡不住我想画画，我继续享受着，奔哥就坐在我身旁抽烟玩手机，看在纸笔是他提供的份上我就没跟他计较在我旁边抽烟的事情了。
“是年轻人的画风呢。”他没事就会朝我这边瞅一眼，人无聊了果然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他已经在我旁边看了有几十分钟了。
“之前画了不少时间的漫画。”我轻描淡写的说着，曾经的热血我已经找不回来了，但画画依然是我的爱好，偶尔整几个人像过过瘾，对我来说刚刚好。
不知不觉的我画好一张人像了，定眼一看是正在做奶茶的熊德常，我完全是无意识的画出来的，或许是整整五六天没喝到他的奶茶，我实在是太想念了吧。
“你的线条真的不够稳啊，你的手是天生的吗？”我还在想奶茶的事情，他已经把本子拿了过去，如此告诉我。
“我不知道，好像一直是这样。”我想了想说，其实我是从开始画画那阵子才注意到我手的问题，一开始没怎么在意但后来相对严重了些，不过终归不影响生活，所以我没有多重视。
“这样的话，你做不了精细的活儿啊，下次穿针你还是够呛。”他看着我的画笑道：“不过也好，你掉线大家都休息，都仰仗着你呢。”
他把烟头包进纸里，接着又点了一根，若有所思的望着天花板吹了口仙气，这是他今晚第三根了。
“没办法啊……”我语气中稍有些遗憾，把枕边的书拿起来想翻阅一下，但现在实在是没有看那种内容的心情，索性就把书放下了。
他吐着烟雾又问我：“你有试过把全身精力放在手上吗？”
我回答：“怎么没有，要是全神贯注的话我还是可以画出很稳的线条的，但这样手和脑子都会很累，只能持续一小会儿，没过多久就会很累，画不长久的。”
“意思就是说，你其实是可以做到的嘛。”
“只能持续一小会儿。”我强调着。
“一小会儿也是可以做到嘛。”他弹了下烟灰，转而笑道：“我还以为你是什么绝症呢，只要是可以做到的，那就不要说什么没办法。”
“我要是能战胜这毛病的话，还要你来发现吗？”我盯着我那肉眼可见颤抖的右手，这么回答着他。
“看来……这就是我要给你上的又一课了。”他在墙上把烟头杵灭，轻轻笑着看我：“只要死不了就给我拼命尝试。我最讨厌动不动就放弃的年轻人，明明自己没问题非得要自暴自弃看上去都心焦！”
“你又要干嘛？”我看着他。
他把本子又扔到我面前，严肃的看着我：“我要看你把那只手平稳的控制住，要是你不想我把你的黑暗小秘密告诉狱警的话，你最好乖乖听我的。”
“你无不无聊？我的手关你什么事？你不要什么都拿这个威胁我！”
“嘿，你还别说，就看你吃不吃我这招了，怎么？真相大白也无所谓吗？”
其实，要我再尝试尝试稳定右手也是无所谓的，反正到时候他就知道我坚持不了多久，但他每次拿这个威胁我就让我很不爽，有机会我一定要报复他。
我想了想还是没办法，拿起笔，把全身精力集中在手上，又开始画了起来。
这样画画虽然精准度高了不少，但画得很慢，而且画不出那种很飘逸，或是需要利落收尾的线条。我想，其实我画不好还有很大一部分，是我的技术根本就不过关的缘故吧。
“你看，明明可以画的很稳嘛。”那人看我画桌子时的直线，在一旁插嘴道：“说什么坚持不了全都是借口，你只是认输了而已啊。”
我的笔从本子上收刀，熊德常做奶茶的桌子也就画好了，接下来还有他的手部动作和奶茶，画到这里我还是很满意的。
我也在想，我坚持不了吗？我坚持得了吗？
我之前倒是从来都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每次这样全神贯注做某些事情的时候，没过多久就会觉得有些头晕，我一头晕就没劲，要缓很久才能打起精神，等打起精神来的时候，做事的兴致也就烟消云散了。
我能坚持多久我还真不知道，反正每次感到不舒服我也就停下了。我自认为自己坚不可摧的意志，一遇到问题就开始退缩，这还是我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那人说的一点没错，其实我是可以坚持的，脑袋晕眩手部发痛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不会死，而且要是死在画画过程中也是极好的——总之，我为什么之前就没想过战胜自己呢？
没画多久我就开始感觉到难受了，可能是时间也晚了的原因，我想睡觉，白天穿针也让我的手疲惫不堪，对我来说负担已经比平时大很多了。果然这时候脑子里就有个声音在说可以休息了，今天已经很累了，我甚至不知道这是哪个我说出来的，但这次我不会再听他的了，再忍忍吧。
坚持过一阵晕眩后，我就有了一种渐入佳境的感觉，但一旦停下手腕就一阵酸痛，脑袋也在报警了，我实在想睡，完全不确定到底是因为全神贯注还是实在是太困了而导致的。
我满脑子都是放下手中画笔再躺下开始睡觉的念头，其实在监狱里画画什么用都没有，本子上的手感和手绘板上完全不一样，练好我的右手就为了拿去穿针？我干嘛要做这些？一想到这些我就觉得我已经可以停下了，画不画已经无所谓了……
以前也是，以前我满腔热血画画的时候，由于我早就做过失败的心理准备，所以也经常会想，反正知道自己成功不了干嘛这么拼呢？你画画难道不就是图自己一乐吗？要是画画把自己整的浑身不舒服的话，还不如躺下玩会儿手机睡一会儿呢。
好像每次都是类似情况，我为了图一个舒服，就一次次的输给自己了呢。
要是我从之前开始就坚持下来，我的绘画之路，现在应该是另一番模样吧？
细细想来，要做的很多事都是没什么实际作用的。我以前还想过健身，还想过学编程，但都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就放弃了，放弃的话虽然无所谓，毕竟不会损失什么，但要是我坚持下来把它做好的话，我绝对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吧……
但是阻拦我的不只是我自身啊，外界的种种因素也会影响到我，外界的影响就会搞乱心态，心态一搞乱做什么都没劲。所以我就想啊，很多事虽然说起来简单，但根本就不好达到呢。
我之前一直是这么想的，看来，我是这样输给命运的啊？
那时候我明白，我达不到所要追求的生活，其实根本不是我没有能力，只是我还不够努力罢了，是吧？
我思考这些的时候，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下来，那人在我旁边津津有味的看着，看我想事情出了神，他才笑着问道：“你在想什么？快接着画啊？这人笑得这么开心，手里在干什么啊？”
“做好喝的。”我回过神来，接着画熊德常的手部动作，我还是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右手，虽然它已经传来阵阵酸痛。
“谢谢。”我一边画，一边说着。
“嗯哼。”他看着我画画，鼻子里应着：“看来你是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了。”
“不过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我一边画手，一边问着他：“你的行动真的很可疑诶。”
“哈哈。”他笑着：“都说了嘛，人无聊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看着年轻人成长起来很有成就感的，而且你和其他人完全不同，我挺看好你的，你眼中的傲气可别在我手里熄灭啊！”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继续画画，我不是很喜欢跟他的这种奇怪的关系，但奈何这本子和笔都是他提供的，他手里还握着我的命脉，我只能顺着他……但他又表现得跟我很亲近，所以说就很怪。
不过啊，既然有人能看好我，那我也就更有动力了，无论是手痛还是头晕都是可以战胜的困难，能够被战胜的困难实际上都不算是困难……我之前怎么就没意识到这一点呢？
那天晚上我一直坚持到把整副画画完，我仿佛真的看见熊德常就在我眼前做奶茶一样，心里觉得宽慰了很多，奔哥已经在我旁边靠着墙睡着了，我盯着画发神，手痛头晕确实无所谓啦，甚至还在一遍遍告诉我我坚持下来了我是可以的。
要是之前我也坚持下来就好了，我能每次都坚持下来吗？画到后面的时候其实我的手已经不是很能控制得住了，最后熊德常的衣服细节我都是硬撑着画下来的，说是只要坚持一下就可以，但其实也挺不容易啊，这还只是草稿级别的画作，要是真正的实战，我能坚持下来吗？
“看来，第三课的内容你也学得不错啊。”我想着这些的时候，奔哥醒了，他一边起身一边迷迷糊糊的说着：“下次穿针的时候也把手控制好点，别再闹笑话了。”
“谢谢你的纸和笔。”我把本子收起来放在枕边，解下衣服准备睡觉。
“这些小东西对我们来说没什么问题，总之你跟着我混有你的好处，用你们年轻人的话来说，我也是个“宝藏男孩”呢！”他回到自己床上，随后关了台灯：“睡觉！”
我盖上被子平静下来，手部还在发痛，脑袋很晕，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能睡着。但一想到我之后的生活就心中焦急，我才在这个监狱里待几天啊？我的手我的脑袋就快废了，白天的“工作”那么无聊，其他时候也什么事都干不了，这样的日子还有两年啊！
……
穿针其实也是有诀窍的，要是我用手把线头掳一遍，线上的毛绒就能很轻易的穿过针孔，要是我再认真一点把手控制好的话，就能大幅缩短穿好一个针头需要的时间。
总之，在我第二次上线的时候，掉线的频率已经被大幅度缩短了。
“你看，你一不掉线，大家都挺失望的。”奔哥把针线交给我的时候，嘴里还调侃着我，我只觉得我又战胜了自己，心里想着今天晚上要画什么。
那天晚上过后，奔哥果然从外面给我带了一个折叠桌子回来，这样我就可以不用把本子放在腿上了，画画的姿势也能舒服很多，代价嘛，自然是有的，不过既然我被他抓住了把柄，是真的没有勇气反抗他。
我这人讲究一码归一码，他帮我很多，我自然心里感激他，但这绝不是他用我的秘密来威胁我的借口，每次完事之后我都想弄死他，只要有机会我绝对用刀捅进他的喉咙。
每次他回到自己床上时，我都会趁他背对着我，做出用刀捅他的动作，嘴里还会小声的骂他祖宗，但有一天晚上被他回头看见了，我心里一凉，他不会要收拾我吧？
“你想杀我？”他穿上裤子，从床底下摸出一根烟：“我觉得哈，要是我给你一把刀，也不见得你知道该往哪里捅，要不要我哪天教你？”
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反正是怕了，什么也不敢说。
“看你那瘦弱的身子骨，放在几十年前还不被人给欺负死。”
我要不是这幅身子骨，整个宣晓津都不用花费那么多心机，我直接找他打一架把他收拾了就行。
我觉得身体瘦弱也是有好有坏的，要是我再有一副好点的体质，以我的性格不知多少次冲出去跟什么人干一架，现在这样虽然要顾忌这顾忌那儿的，但好歹也让我避免了很多不必要的冲突，虽然很多时候得吞下口恶气啦。
“防身的技巧还是得有的，决定了！明天我们就开始训练，你可没办法拒绝对吧？”
他又自说自话了，我确实没办法拒绝，不过也觉得训不训练无所谓，反正监狱里无聊，他要真是无聊想要训练我，我有一个免费教练也不错。
想着这些我还是没有回话，我插上耳机，MP3放着歌，躺在床上又要进入自己的神游世界了。
周末有两天自由活动，寝室门是全天敞开的，但娱乐项目仅限于到外面打会儿乒乓球，篮球什么的，这些东西全都跟我不沾边，我本想在床上画一整天的画，那人却直接把我拉出来了。
说来也怪，我来这里两三个月了，之前的周末时间我在外面闲逛的时候，从来都没有在什么地方见过奔哥，我想，他绝对是有什么其他好玩的地方吧。
所以当他把我硬拉出去的时候我便意识到，这家伙可是舍弃了自己更加愉快的玩耍时间，硬是要给我展开特别体能特训，活脱脱的就是要针对我要拿我找乐子，我跟在他后面只觉得生无可恋。他说他喜欢给我上课，我倒是学到了一点：不要进监狱，千万不要进监狱，这里面有的是疯子，不差我一个了。
当他知道我的引体向上一个都做不起的时候，表现得比我想象得还要吃惊，接着又是说他们那个年代的年轻人怎么样怎么样，要是体能差就会怎么样怎么样，我全都不想听，不得不说那天的阳光还是挺暖和的，要是换个地方晒太阳也挺棒的，那人的声音简直就是这好天气下的败笔。
然后他又安排我做俯卧撑，俯卧撑坐累了就仰卧起坐，我全都做不了多少就不行了，我是真累得趴下了，最后他蹲在我眼前低头看我：“你上学的时候体育老师就没教你东西是吧？”
我就算是抱怨都没力气了，只能在喉咙里咕噜着：“大哥你就放过我了吧，好不容易周末你让我静静好吗。”
“这就不行了？”他用手点了点我的脑袋:“我们才训练了十几分钟，还早着呢！”
“你干脆杀了我吧。”
“哎……”他说着就站起身来：“那行吧，今天就到此结束，我也懒得跟你多耗了。”
随后他就朝室内走去，虽然我很想知道他到底要去什么好玩的地方，但我已经倒在地上翻身都不想了。
其他犯人路过的时候都疑惑的看着我，我躺了有一会儿，便又起身回了寝室，本想画画放松一下，到寝室的时候却发现本子和笔，甚至桌子都不见了。
我白眼都快翻到外太空了，那人回寝室把所有东西都收走了！我在枕头下摸了摸，MP3也不见了，我什么玩的都没有了！关键我还找不到他的人，这下可是怎么叫唤都没用了。
直到休息时间结束，下午点名的时候我才看到他从室内悠哉悠哉的走出来，卡在喊他名字的前一秒溜回队伍，接着就是看着我一脸坏笑，我脸上的表情也不好看。
晚上他还是卡着铃声的最后一秒回来，我已经在床上无聊得快要发霉了，我看他正在听那个MP3，一进门看见我就说：“原来你们年轻人都喜欢听这些外语歌啊，听都听不懂，有意思嘛？”
“用这些无聊的技量，有意思吗？”我反问他。
“嘿，还真有意思。”他打开台灯，把MP3放回包里“你的这些娱乐设施可都是我给你找的，别忘了我和你之间可是一种特别的合作关系，你的悠哉日子可都是建立在满足我的条件下的。”
“你那三天两头就来一次的频率还不够吗？”
“呵呵，总之，你要是不按照我的想法来，日子就过不安生。”他说着就从衣包里掏出卷成一团的草稿本和笔，对着我晃了晃。
虽然那天晚上我没再理他，但没了画笔的日子变得十分难熬，坐在床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有的是精神就是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想要画画想要自由，第二天晚上我就忍不住了，我在他卡着时间走进寝室的时候就说，只要你把画笔那些给我，训练就训练吧。
他讥笑了我几句，把手里盘的核桃放回枕头底下：“行啊，那就俯卧撑准备吧。”
“反正我也做不了几个，你何必折磨我？”
我抱怨着，还是趴在地上开始做起俯卧撑。
“只要你今晚做了标准的一百个，我就把笔，本子，还有MP3都给你。”
“我做完还有力气画画啊？手都要发抖啊！”
“这样不就可以更加锻炼你对手的控制力了吗？”
“刚刚做的那个不标准哦，第四个，重来。”
我心想这人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要是他把我训练出来了，要是我打得过他了，他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他明明知道我对他怀有恨意，却还要强制我提升自己的体魄，真的是没事找事！
“第四个还是不标准，你的手是弯不下去吗？昨天不都还能做十个吗今天怎么回事？”
从现在的情况看来，监狱里的生活和我在外面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我以为我会过得很不好——虽然现在也不是特别好——但其实除了这个怪人之外监狱里的大家都对我很不错，早睡早起之后我每天都更有精神。不过我一开始也是设想在监狱里磨炼自己的，我以为会有艰苦日子给我过，我想在艰苦日子里我会被迫强大起来，却没想到是这个艰苦法。
我心想也好，要是我在监狱里练好身子，不说打这人一顿消气，至少出去之后日子也会好受很多，两个多月里我已经延长了很多控制右手的时间，这人莫名其妙对我的训练还是有效果的！
我终于意识到，只要他不揭发我的秘密，他其实对我没有威胁……
“才十个就不行了？你们年轻人的体质到底多烂啊？”
我做十个就已经觉得是极限了，听上去他只数了十个，但算上不标准的我至少做了有三十个。这个数量对我来说已经承受不住了，我强撑着自己不直接趴在地上，额头上已经在冒汗了。
“现在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千斤重一样吧？”
“你那肌肉完全不发达的双手估计已经支撑不住你的身体了吧？才十个而已啊！”
他在激将我，我最讨厌这种方式，我自己不知道坚持吗？我要撑得下去还要你说？
“你不会已经想要趴下了吧？”
“来，第十一个，快点！”
我咽下一口气，放松双手把自己往下压，与此同时两只手感觉到的压力愈发膨胀，其中右手更是觉得撕裂一般的疼痛。
“好，撑起来。”
对我来说轻轻放松就能趴在地上喘气，双手也就能缓缓休息了，但我其实还能坚持，和全神贯注控制右手一样，我只是觉得自己不行了而已，只要还能坚持就没理由趴下。说是要反抗命运，但我之前放弃了太多太多次了，所以才会让命运一次又一次把我扳过。我想这次，右手啊，我们一起脱胎换骨吧。
“第十二个，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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