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青云观(中)
李秀宁长的结实，身体底子又好，平时很少害过病。
这次刀伤未愈，又添风寒，能安全到达青云观，全凭强大的意志和信念支撑着。
而这份内在力量，随着环境的改变和精神的放松，被病魔彻底摧毁。
就此缠绵病榻，折腾得死去活来。
最险的一夜，高热不退，喉头好像烙铁烫过似的，稍微提气就疼的厉害。
她努力抬了抬眼皮子，却怎么都睁不开，明明大脑有意识，身体却动不了，那种情形像极了鬼压床。
她心里好生无助，无助的时候就会想起母亲。
想啊，想啊……
也不知想了多久，像几年那么漫长，又像几秒那么短暂。
等她睁眼醒来时，已是三日后的清晨。
满室静谧，药香弥漫。
旭日的光芒透过窗幔，一束束掉在地上，为室内增添几分明亮。
她微微斜过头，看到琼儿趴在床头睡着了，试着单手撑起身子，本以为会很费劲，没想到却轻而易举的坐起来。
并且惊奇的发现，左臂被包扎好，用竹板固定住。
琼儿被轻微响动惊到了，“主子可算醒了。”
“睡多久了？”
“三天三夜。”
琼儿小脸熬得黯淡无光，顶着一双黑眼圈直勾勾地看着她。
李秀宁一阵心疼，“熬成了黄脸婆，我可不要你了。”
“婢子哪里睡得着，担心舆图的安全，更担心主子安危。”
琼儿伸手摸摸她额头，又仔细看看她脸颊，长长舒了口气，“多亏有孙真人，主子的烧退了，气色也好不少。”
她用勺子盛了点药汁，送到她嘴边，“那日孙真人清创之后，用桑皮线缝合了伤口，敷上了金疮药，包扎完特意叮嘱，这只手不能乱动。”
紧接着，她学着孙思邈的样子，文绉绉地说，“桑皮线清热解毒，无须拆线，会随着伤口愈合慢慢融入肉中。”
“金疮药祛腐生肌，燥湿敛疮，并且具有修复奇效，不出一个月，伤疤会自行消失。”
“不留疤？”
李秀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即便在医学发达的现代社会，祛疤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这种离奇情节似乎只在神话剧里看到过。
莫非孙思邈真是半个仙儿？
也是。
青史留名的魁医大儒，活了一百多岁的传奇人物，又岂非是等闲之辈。
她下意识直起背，精神顿时提振不少。
嫌一勺一勺喝的慢，伸手端过药碗，梗着嗓子灌下去，完事后含个蜜饯在嘴里。
等苦味消了才道：“多久痊愈？”
“孙真人没说具体时间，只说主子身心受了不小创伤，外加寒邪入体，犯及气血，需要静养些时日。”
静养？
眼下情况，哪还有心思静养？
这里是弥勒教的势力范围，万一贼徒搜寻至此，难保青云观不会成为第二个天龙寺。
再说，必须尽快把师父送回故里，让他早点入土为安。
然后赶回洛阳，向家里报平安。
经年未见，也不知母亲怎么样了？
估计现在驿差已经把天龙寺的事传到京城，母亲知晓后定会忧急如焚。
某些人免不了借题发挥，在父亲面前上演一出好戏码。
母亲身体本就欠安，面对各种冲击，时间长了会撑不住的。
所以，一定要尽快归家。
她心里生出几分难以言喻的急切。
“我们不能择地久息，今日便启程离开。”
她下了床榻，小心翼翼地抻个懒腰。
琼儿端来装满清水的脸盆，又拿来草药制成的牙粉，洗漱完毕，扶着她坐在妆台前。
揽镜自照，镜中少女完全长在她的审美上。
小鹿似的杏仁眼神韵潋滟，白嫩嫩的鹅蛋脸带点婴儿肥，许是被山间月华清露所润，明媚中透着一股子灵俏。
即便伤病笼罩，依旧英气暗蕴。
心里不由感慨，假如良辰美景会化作人形，一定就是这般好颜色。
前世，总幻想着变美变嫩入豪门。
现在，梦想成真。
虽然过程不尽人意，不过就冲这造化，也算值得了。
她的灵魂带着那个时代的思想，融入原主的肉身，血液里流着父亲的野心和谋术，骨子里刻着母亲的智慧和坚韧，性情里透着师父的豪气和侠义。
经过八年的适应蜕变，成为一个全新的物种——
钮祜禄·宁。
从今以后，注定要换一种活法。
刹那间，仿佛所有愁闷都沉淀到心底，取而代之的是别样惊喜。
她强行支取这份惊喜，一股脑地释放出来，将身上的阴霾全部驱散，只留下七分明媚三分温柔，化作颊上两个浅浅的笑窝。
“我家娘子仙姿玉色，不知会便宜了哪家好命公子。”
“孙真人占卜的卦象上可是说了，主子最近两个月天禧桃花开，将有良人来。”
琼儿站在身后笑着打趣，两只手熟练地梳理头发，用彩绸把乌黑青丝束起来，简单的扎了个高马尾，绸带两端长长垂到肩下。
李秀宁耳根发热，“休说些嚼舌根子的混话。”
琼儿莞尔。
将香膏涂在她脸上，用指肚轻轻推开，淡雅的香气萦绕鼻息，“孙夫人送的面脂真不错，听说养颜美白，和那个牙粉一样，都是用草药秘制的。”
李秀宁顿觉脸颊清新滋润，连带心情都好了不少。
不由琢磨。
孙思邈研究出来的香膏肯定非同一般，要是拿到京城去卖，那些闺中怨妇和椒房美人还不得抢疯了，生意肯定好到爆！
夜深人静的时候，白花花的银子数到手抽筋。
如果不小心累挂掉，那就穿越回现代，用香膏申请个专利，卖给美容院或投资人，再不济做微商开网店，肯定能跻身富婆之列。
嘿嘿……
她未语含笑，镜中之人亦笑。
过了会儿，手一挥，“我决定了，咱们就卖这个。”
“刚醒就想着做买卖？”
门吱呀声开了。
孙夫人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捧着衣裳，笑着走进来。
“肯定饿坏了吧。”
她把食盒放到桌上，上前把衣裳递给她，“你昏睡这几日，我自作主张，把你的衣裳洗了，在袖子和衣角坏的地方绣了小物件，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心意？”
李秀宁道了声谢。
接过来细细看，发现划破的地方已经重新缝补好，花叶扶疏，绿黄相间，还有只小鸟雀跃。
乍眼望去，栩栩如生，感觉吹口气就能活起来。
她连声说好，语气带着惊喜，“绣工精进，针脚细密，夫人真是心灵手巧。”
“还有这个，也是我亲手做的。”
孙夫人随后掏出一个锦囊，形状似彩蝶，半个拳头大小，上面密布道家符文，自带幽幽清香。
李秀宁杏目圆睁，“这是？”
“送给你。”
孙夫人牵起她的手，将锦囊置于掌心，“这个香包放在神像旁，受香火温养多年，带在身上可以辟邪转运。”
“它的左翼内填满十几种草药方子，能有效化解瘟疫寒毒等邪症。”
“它的右翼内填满特制的迷粉，可以助你化险为夷。”
孙夫人边说边告诉她操作方法，“只要拧开下面暗塞，两指轻轻按压，迷粉就会喷射出来，无色无味无害，闻到的人会瞬间失去行动能力。”
她心里寻思，这不就是现代版的防狼喷雾嘛。
不过，那玩意有个弊端，如果操作不当，很容易伤着自己，反倒给对方可乘之机。
孙夫人会心一笑，语调稍高了些，“放心，左翼里的方子含有解药，可以中和迷粉的毒性，就算误伤了自己，也会安然无恙。”
她的眼睛含笑如弯月，“夫人想的真周到，那晚辈却之不恭了。”
“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一个香包而已。”
孙夫人依然带着笑，看她的眼神比时光还要悠远，“江湖绿林，处处暗礁险滩，女儿家在外闯荡，难免身临险境，有个东西防身总是好的。”
“何况，我看你投眼缘，打心底里喜欢，难免有些关心则乱。”
“承蒙夫人厚爱，晚辈感恩于怀。”
李秀宁带着琼儿行个礼，继而让琼儿帮她穿好衣裳，把香囊挂在腰封上。
别说，相得益彰。
孙夫人将饭菜摆上了桌，半开玩笑道：“好好吃饭，就算感恩。”
“好嘞。”
李秀宁化伤病为食欲，一口气炫了两碗饭，外加一盘焖野兔，两条酥骨鱼。
本来还想再吃点素菜，做下营养均衡，反被孙夫人制止了，“病刚好，要适可而止，不能吃太多。”
她舔了舔手上油花，意犹未尽的打个嗝，“夫人，我有个不情之请。”
“说吧。”
“能否把香膏的配方告诉我？”
孙夫人：“……”
“不方便？”
“小事一桩，有啥不方便的。”
孙夫人笑着牵起她的手，“你师父在这里停灵三日，今儿正好是下葬吉日，祭品我都准备好了，就让他入土为安吧。”
“嗯！”
李秀宁心里有股暖流淌过。
不过感动归感动，那份理智时刻提醒她，世上萍水相逢之人，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好，要么有所图，要么有不为人知的隐情。
只是，一时猜不透。
这次刀伤未愈，又添风寒，能安全到达青云观，全凭强大的意志和信念支撑着。
而这份内在力量，随着环境的改变和精神的放松，被病魔彻底摧毁。
就此缠绵病榻，折腾得死去活来。
最险的一夜，高热不退，喉头好像烙铁烫过似的，稍微提气就疼的厉害。
她努力抬了抬眼皮子，却怎么都睁不开，明明大脑有意识，身体却动不了，那种情形像极了鬼压床。
她心里好生无助，无助的时候就会想起母亲。
想啊，想啊……
也不知想了多久，像几年那么漫长，又像几秒那么短暂。
等她睁眼醒来时，已是三日后的清晨。
满室静谧，药香弥漫。
旭日的光芒透过窗幔，一束束掉在地上，为室内增添几分明亮。
她微微斜过头，看到琼儿趴在床头睡着了，试着单手撑起身子，本以为会很费劲，没想到却轻而易举的坐起来。
并且惊奇的发现，左臂被包扎好，用竹板固定住。
琼儿被轻微响动惊到了，“主子可算醒了。”
“睡多久了？”
“三天三夜。”
琼儿小脸熬得黯淡无光，顶着一双黑眼圈直勾勾地看着她。
李秀宁一阵心疼，“熬成了黄脸婆，我可不要你了。”
“婢子哪里睡得着，担心舆图的安全，更担心主子安危。”
琼儿伸手摸摸她额头，又仔细看看她脸颊，长长舒了口气，“多亏有孙真人，主子的烧退了，气色也好不少。”
她用勺子盛了点药汁，送到她嘴边，“那日孙真人清创之后，用桑皮线缝合了伤口，敷上了金疮药，包扎完特意叮嘱，这只手不能乱动。”
紧接着，她学着孙思邈的样子，文绉绉地说，“桑皮线清热解毒，无须拆线，会随着伤口愈合慢慢融入肉中。”
“金疮药祛腐生肌，燥湿敛疮，并且具有修复奇效，不出一个月，伤疤会自行消失。”
“不留疤？”
李秀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即便在医学发达的现代社会，祛疤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这种离奇情节似乎只在神话剧里看到过。
莫非孙思邈真是半个仙儿？
也是。
青史留名的魁医大儒，活了一百多岁的传奇人物，又岂非是等闲之辈。
她下意识直起背，精神顿时提振不少。
嫌一勺一勺喝的慢，伸手端过药碗，梗着嗓子灌下去，完事后含个蜜饯在嘴里。
等苦味消了才道：“多久痊愈？”
“孙真人没说具体时间，只说主子身心受了不小创伤，外加寒邪入体，犯及气血，需要静养些时日。”
静养？
眼下情况，哪还有心思静养？
这里是弥勒教的势力范围，万一贼徒搜寻至此，难保青云观不会成为第二个天龙寺。
再说，必须尽快把师父送回故里，让他早点入土为安。
然后赶回洛阳，向家里报平安。
经年未见，也不知母亲怎么样了？
估计现在驿差已经把天龙寺的事传到京城，母亲知晓后定会忧急如焚。
某些人免不了借题发挥，在父亲面前上演一出好戏码。
母亲身体本就欠安，面对各种冲击，时间长了会撑不住的。
所以，一定要尽快归家。
她心里生出几分难以言喻的急切。
“我们不能择地久息，今日便启程离开。”
她下了床榻，小心翼翼地抻个懒腰。
琼儿端来装满清水的脸盆，又拿来草药制成的牙粉，洗漱完毕，扶着她坐在妆台前。
揽镜自照，镜中少女完全长在她的审美上。
小鹿似的杏仁眼神韵潋滟，白嫩嫩的鹅蛋脸带点婴儿肥，许是被山间月华清露所润，明媚中透着一股子灵俏。
即便伤病笼罩，依旧英气暗蕴。
心里不由感慨，假如良辰美景会化作人形，一定就是这般好颜色。
前世，总幻想着变美变嫩入豪门。
现在，梦想成真。
虽然过程不尽人意，不过就冲这造化，也算值得了。
她的灵魂带着那个时代的思想，融入原主的肉身，血液里流着父亲的野心和谋术，骨子里刻着母亲的智慧和坚韧，性情里透着师父的豪气和侠义。
经过八年的适应蜕变，成为一个全新的物种——
钮祜禄·宁。
从今以后，注定要换一种活法。
刹那间，仿佛所有愁闷都沉淀到心底，取而代之的是别样惊喜。
她强行支取这份惊喜，一股脑地释放出来，将身上的阴霾全部驱散，只留下七分明媚三分温柔，化作颊上两个浅浅的笑窝。
“我家娘子仙姿玉色，不知会便宜了哪家好命公子。”
“孙真人占卜的卦象上可是说了，主子最近两个月天禧桃花开，将有良人来。”
琼儿站在身后笑着打趣，两只手熟练地梳理头发，用彩绸把乌黑青丝束起来，简单的扎了个高马尾，绸带两端长长垂到肩下。
李秀宁耳根发热，“休说些嚼舌根子的混话。”
琼儿莞尔。
将香膏涂在她脸上，用指肚轻轻推开，淡雅的香气萦绕鼻息，“孙夫人送的面脂真不错，听说养颜美白，和那个牙粉一样，都是用草药秘制的。”
李秀宁顿觉脸颊清新滋润，连带心情都好了不少。
不由琢磨。
孙思邈研究出来的香膏肯定非同一般，要是拿到京城去卖，那些闺中怨妇和椒房美人还不得抢疯了，生意肯定好到爆！
夜深人静的时候，白花花的银子数到手抽筋。
如果不小心累挂掉，那就穿越回现代，用香膏申请个专利，卖给美容院或投资人，再不济做微商开网店，肯定能跻身富婆之列。
嘿嘿……
她未语含笑，镜中之人亦笑。
过了会儿，手一挥，“我决定了，咱们就卖这个。”
“刚醒就想着做买卖？”
门吱呀声开了。
孙夫人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捧着衣裳，笑着走进来。
“肯定饿坏了吧。”
她把食盒放到桌上，上前把衣裳递给她，“你昏睡这几日，我自作主张，把你的衣裳洗了，在袖子和衣角坏的地方绣了小物件，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心意？”
李秀宁道了声谢。
接过来细细看，发现划破的地方已经重新缝补好，花叶扶疏，绿黄相间，还有只小鸟雀跃。
乍眼望去，栩栩如生，感觉吹口气就能活起来。
她连声说好，语气带着惊喜，“绣工精进，针脚细密，夫人真是心灵手巧。”
“还有这个，也是我亲手做的。”
孙夫人随后掏出一个锦囊，形状似彩蝶，半个拳头大小，上面密布道家符文，自带幽幽清香。
李秀宁杏目圆睁，“这是？”
“送给你。”
孙夫人牵起她的手，将锦囊置于掌心，“这个香包放在神像旁，受香火温养多年，带在身上可以辟邪转运。”
“它的左翼内填满十几种草药方子，能有效化解瘟疫寒毒等邪症。”
“它的右翼内填满特制的迷粉，可以助你化险为夷。”
孙夫人边说边告诉她操作方法，“只要拧开下面暗塞，两指轻轻按压，迷粉就会喷射出来，无色无味无害，闻到的人会瞬间失去行动能力。”
她心里寻思，这不就是现代版的防狼喷雾嘛。
不过，那玩意有个弊端，如果操作不当，很容易伤着自己，反倒给对方可乘之机。
孙夫人会心一笑，语调稍高了些，“放心，左翼里的方子含有解药，可以中和迷粉的毒性，就算误伤了自己，也会安然无恙。”
她的眼睛含笑如弯月，“夫人想的真周到，那晚辈却之不恭了。”
“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一个香包而已。”
孙夫人依然带着笑，看她的眼神比时光还要悠远，“江湖绿林，处处暗礁险滩，女儿家在外闯荡，难免身临险境，有个东西防身总是好的。”
“何况，我看你投眼缘，打心底里喜欢，难免有些关心则乱。”
“承蒙夫人厚爱，晚辈感恩于怀。”
李秀宁带着琼儿行个礼，继而让琼儿帮她穿好衣裳，把香囊挂在腰封上。
别说，相得益彰。
孙夫人将饭菜摆上了桌，半开玩笑道：“好好吃饭，就算感恩。”
“好嘞。”
李秀宁化伤病为食欲，一口气炫了两碗饭，外加一盘焖野兔，两条酥骨鱼。
本来还想再吃点素菜，做下营养均衡，反被孙夫人制止了，“病刚好，要适可而止，不能吃太多。”
她舔了舔手上油花，意犹未尽的打个嗝，“夫人，我有个不情之请。”
“说吧。”
“能否把香膏的配方告诉我？”
孙夫人：“……”
“不方便？”
“小事一桩，有啥不方便的。”
孙夫人笑着牵起她的手，“你师父在这里停灵三日，今儿正好是下葬吉日，祭品我都准备好了，就让他入土为安吧。”
“嗯！”
李秀宁心里有股暖流淌过。
不过感动归感动，那份理智时刻提醒她，世上萍水相逢之人，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好，要么有所图，要么有不为人知的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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