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影卫弥勒教
李秀宁等人很快出了清源镇，上了晋洛驰道。
智守和智兴各自驾着马车疾驰，前面一驾用来载人，后面一驾装满祭品。
为了防止颠簸牵扯伤口，琼儿在座位铺上厚厚的软垫，又把被子叠成方块垫她身后。
这些东西都是临行前，孙夫人特意添置的。
担心她身体违和，路上渴着饿着延误病情，又吩咐道童拿来水和干粮。
另外，还有一个净瓶。
净瓶里装着提前熬好的药汁，专门用来病后调理身体气血的。
“孙夫人对主子真好。”
琼儿坐下后，掏出一个包着油纸的小瓶，“哝，这个也是给你的。”
“什么？”
“香膏和配方。”
“擦脸的那个？”
“对。”
琼儿学着孙夫人的口吻，“告诉宁丫头，这个香膏配方最适合她了，无论自用还是送人，都是不错的选择。”
说到“送人”两字，琼儿拉出长长的音儿。
言外之意，孙夫人早就猜出她那点铜臭心思，送这个配方的目的，就是为了帮她实现财富自由。
李秀宁有些难为情，调转视线睨了下昙宗，发现他正坐在轿门靠左位置参禅，任凭马车摇摇晃晃，微闭双目端坐如钟。
遂清了清嗓子，“人家就是随口一说，孙夫人还当真了。”
嘿嘿……
她摊开油纸，仔细看上面的内容，仿佛看到了下一个京城首富的诞生。
正要美滋滋收起来，心里涌出丝丝不安，“法师，孙真人夫妇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昙宗捻着佛珠的手突然停下来，下一秒睁开眼，“孙思邈医武兼修，其功法之深厚，如同医术之精湛，对付弥勒教那些人绰绰有余。”
“他和京城王远知同为道教法主，一个处江湖之远，一个居庙堂之高，被四方弟子视为精神领袖。”
昙宗说着说着，面色变得凝重，“贫僧这次到访青云观，就是希望孙思邈借着云游的机会，说服各地道派与少林寺共同应对弥勒教。”
“孙真人答应了？”
昙宗点点头，“万法归宗，殊途同归，佛之不存，道将焉附？”
如此甚好！
这与李秀宁心中谋划不谋而合。
铲除弥勒教不能光靠自己单打独斗，除了倚仗影卫，还要借助其他江湖势力。
她顺着话往下说，“恕晚辈直言，少林寺作为武林中的泰山北斗，汉传佛教的禅宗祖庭，理应站出来振臂高呼，绝不能放任邪魔歪道荼毒生灵。”
昙宗凝重之色不减反增，“话虽如此，可是面对弥勒教，即使江湖正派联手，实力依旧悬殊，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影卫加入。”
“影卫？”
她明眸瞪得溜圆，“法师这次来天龙寺，难道是为了和师父商讨结盟之事？”
“看来你都知道了。”
“实不相瞒，晚辈只知道师父是影主，奈何晚辈识浅，对影卫知之甚少，还望法师不吝赐教。”
“阿弥陀佛。”
昙宗喧了声佛号，开始打开话匣子，一字一句娓娓道来。
北周建德元年，周武帝宇文邕，在心腹之臣王轨的辅佐下，设计诛杀权相宇文护，正式独揽朝权。
彼时神州分裂，海内未康。
南有南陈，北有北齐，又有突厥虎视眈眈。
各国除了互相征伐之外，还互派谍者展开了一系列暗战。
宇文邕为保政权稳固，仿照南朝典签帅制度，密诏王轨从民间收养三尺弃孤，经过数年残酷训练和层层筛选，最终由剩下的人组成死士。
名曰影卫。
他们存在的价值就是成为利刃，听从主人命令刺探情报，诛杀异己，策反细作等等。
周武帝驾崩后，新帝荒淫暴虐，听信谗言将王轨全家满门抄斩，其子王永固死里逃生，改头换面隐迹江湖。
两年后，隋代北周，江山易主。
先帝大赦天下，王永固重出江湖，召集前朝影卫旧部，收养忠臣良将遗孤，以光复北周的名义，在江都重建影卫。
影主之下，设左右卫使，协助影主管理各方。
同时设风影、花影、雪影、夜影四大领主，分管钱粮、卫务、行动和情报，并于九州之地各置分卫，由卫主统领。
时至今日，影卫拥众近万人，等级森严，奉命惟谨，以形形色色的身份隐蔽于社会各个角落。
倘若现世安稳，则蛰伏待机，做江湖生意。
倘若社稷倾危，则投效明主，佐天下大局。
听到此处，李秀宁眼睫微微颤了颤，不禁黯然神伤。
她只知道，师父出身太原王氏，并州祁城人，先祖是东汉末年王允，家毁亲亡后隐遁江湖。
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个痼疾缠身，隐居伽蓝的糟老头，竟是影卫的掌门人。
而师兄，竟是影卫左使。
怪不得他不离师父左右，原来除了伺候起居，还充当助手，暗地里向江都总卫传达命令。
当然，也肯定把有价值的信息传递给弥勒教。
他背叛影卫投靠弥勒教的事，师父生前真的蒙在鼓里吗？
不会！
师父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老人家临终前以买药为由支开他，分明是有意为之，借此把舆图和龙渊剑交给自己，并交代好后事。
她回过神，看了眼琼儿。
发现这丫头枕着连弩蜷着身子睡得正香，想必这几日肯定累坏了，遂伸手把被子扯开盖在她身上。
接着又追问：“法师，那弥勒教呢？”
“当今天下，有两大神秘组织，除了江都影卫，还有齐郡弥勒教，双方一南一北隐于世俗，世人无法窥其概貌。”
昙宗依旧保持着原来的语速，不紧不慢地讲述知道的故事，只是语调渐渐转为低沉。
弥勒教最早可以追溯至百年前南梁时期，创始人为游方居士傅翕。
他受天竺达摩大师指点，白衣长发苦修佛道七年，引发诸多灵异事件，时人公认为弥勒化身。
傅翕借此创立弥勒教，以弥勒降世，救度众生为教义。
时值南北乱世，国家动荡不安，无数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为了早日脱离苦海，往生兜率净土，便纷纷信奉起弥勒教。
此后百年间，每逢多事之秋，便有沙门利用弥勒转世说，煽惑民众造反生事。
最著名者莫过于北魏时期冀州沙门法庆。
他自命新佛，自创大乘，聚众数万，攻城夺郡。
一反佛门五戒，力倡杀人作乱。
声称杀一人为一住菩萨，杀十人为十住菩萨，想要修成正果就要多杀人多放火。
贼众受其蛊惑，烧寺院，焚经像，屠戮僧尼……
谓之除去旧魔。
至此，弥勒教彻底坠入魔道。
虽然被北魏朝廷残酷镇压，奈何蔓草难除，到了本朝又死灰复燃。
本朝弥勒教继承前人邪修衣钵，教首对外宣称弥勒转世，对内自封大圣主，教众尊弥勒为最高神明，大圣主为凡世领袖。
他们打着佛教招牌贩卖邪典，肆意曲解佛经真意，施展幻术欺世惑众。
时至今日，以宋子贤为圣主，下设四大圣使，二十八堂主，教众发展至数万人。
他们训练有素，行踪诡秘。
一方面强化统御，加速军事进程，另一方面将百万信徒划分为渠，由各地渠帅负责管理。
在庞大的香火念力之下，早已成尾大不掉之势。
地方官吏对弥勒教放任自流，有的甚至助纣为虐，致使北疆诸县祸乱蜂起。
陛下几次派兵清剿，不仅收效甚微，反而令其声势更盛。
作为报复手段，弥勒教在各地诛杀僧尼，屠戮无辜，造下无量罪业，被武林宗门视为邪教。
如果继续放任弥勒教兴妖作孽，那么迟早有一天，少林寺会上演同样悲剧。
昙宗讲到这里，不禁叹了口气，脸上一片悲怆：“事关佛教生死存亡，贫僧受本寺方丈所托，来到北境与令师和孙真人见面，商讨组建联盟之事，以求共御弥勒教。”
李秀宁立刻抓住了重点：“所以，这就是师父口中的明日之约？”
他认可地点点头，“遗憾的是尚未成行，便走漏了风声，令师惨遭弥勒教毒手，直到我看见那张告示，才知道幕后黑手竟是陈施主。”
她的眸色染上层霜，咬着牙根苦笑，“师门不幸，让大师见笑了。”
“李施主重任在肩，使命在身，希望早日戡平内乱，与佛道两家同心灭贼。”
“宁儿定不负众望！”
李秀宁品出话中之意，说完便没了下文。
因为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个过程有多艰难。
多年来，影卫和弥勒教相互制约，针锋相对的同时又维持着表面平静。
只是这种平静现在被彻底打破了。
随着师父溘然长逝，陈冲叛变投敌，影卫正处群龙无首，内部难免陷入动荡之中。
如果不及时补救，恐有分崩离析之危。
此消彼长。
实力的天平正慢慢向弥勒教倾斜。
所以当务之急，是先想法坐稳影主之位，再凭本事征服人心。
而她这个光杆影主，能否被影卫顺利接纳，还是个未知数。
眼下，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智守和智兴各自驾着马车疾驰，前面一驾用来载人，后面一驾装满祭品。
为了防止颠簸牵扯伤口，琼儿在座位铺上厚厚的软垫，又把被子叠成方块垫她身后。
这些东西都是临行前，孙夫人特意添置的。
担心她身体违和，路上渴着饿着延误病情，又吩咐道童拿来水和干粮。
另外，还有一个净瓶。
净瓶里装着提前熬好的药汁，专门用来病后调理身体气血的。
“孙夫人对主子真好。”
琼儿坐下后，掏出一个包着油纸的小瓶，“哝，这个也是给你的。”
“什么？”
“香膏和配方。”
“擦脸的那个？”
“对。”
琼儿学着孙夫人的口吻，“告诉宁丫头，这个香膏配方最适合她了，无论自用还是送人，都是不错的选择。”
说到“送人”两字，琼儿拉出长长的音儿。
言外之意，孙夫人早就猜出她那点铜臭心思，送这个配方的目的，就是为了帮她实现财富自由。
李秀宁有些难为情，调转视线睨了下昙宗，发现他正坐在轿门靠左位置参禅，任凭马车摇摇晃晃，微闭双目端坐如钟。
遂清了清嗓子，“人家就是随口一说，孙夫人还当真了。”
嘿嘿……
她摊开油纸，仔细看上面的内容，仿佛看到了下一个京城首富的诞生。
正要美滋滋收起来，心里涌出丝丝不安，“法师，孙真人夫妇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昙宗捻着佛珠的手突然停下来，下一秒睁开眼，“孙思邈医武兼修，其功法之深厚，如同医术之精湛，对付弥勒教那些人绰绰有余。”
“他和京城王远知同为道教法主，一个处江湖之远，一个居庙堂之高，被四方弟子视为精神领袖。”
昙宗说着说着，面色变得凝重，“贫僧这次到访青云观，就是希望孙思邈借着云游的机会，说服各地道派与少林寺共同应对弥勒教。”
“孙真人答应了？”
昙宗点点头，“万法归宗，殊途同归，佛之不存，道将焉附？”
如此甚好！
这与李秀宁心中谋划不谋而合。
铲除弥勒教不能光靠自己单打独斗，除了倚仗影卫，还要借助其他江湖势力。
她顺着话往下说，“恕晚辈直言，少林寺作为武林中的泰山北斗，汉传佛教的禅宗祖庭，理应站出来振臂高呼，绝不能放任邪魔歪道荼毒生灵。”
昙宗凝重之色不减反增，“话虽如此，可是面对弥勒教，即使江湖正派联手，实力依旧悬殊，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影卫加入。”
“影卫？”
她明眸瞪得溜圆，“法师这次来天龙寺，难道是为了和师父商讨结盟之事？”
“看来你都知道了。”
“实不相瞒，晚辈只知道师父是影主，奈何晚辈识浅，对影卫知之甚少，还望法师不吝赐教。”
“阿弥陀佛。”
昙宗喧了声佛号，开始打开话匣子，一字一句娓娓道来。
北周建德元年，周武帝宇文邕，在心腹之臣王轨的辅佐下，设计诛杀权相宇文护，正式独揽朝权。
彼时神州分裂，海内未康。
南有南陈，北有北齐，又有突厥虎视眈眈。
各国除了互相征伐之外，还互派谍者展开了一系列暗战。
宇文邕为保政权稳固，仿照南朝典签帅制度，密诏王轨从民间收养三尺弃孤，经过数年残酷训练和层层筛选，最终由剩下的人组成死士。
名曰影卫。
他们存在的价值就是成为利刃，听从主人命令刺探情报，诛杀异己，策反细作等等。
周武帝驾崩后，新帝荒淫暴虐，听信谗言将王轨全家满门抄斩，其子王永固死里逃生，改头换面隐迹江湖。
两年后，隋代北周，江山易主。
先帝大赦天下，王永固重出江湖，召集前朝影卫旧部，收养忠臣良将遗孤，以光复北周的名义，在江都重建影卫。
影主之下，设左右卫使，协助影主管理各方。
同时设风影、花影、雪影、夜影四大领主，分管钱粮、卫务、行动和情报，并于九州之地各置分卫，由卫主统领。
时至今日，影卫拥众近万人，等级森严，奉命惟谨，以形形色色的身份隐蔽于社会各个角落。
倘若现世安稳，则蛰伏待机，做江湖生意。
倘若社稷倾危，则投效明主，佐天下大局。
听到此处，李秀宁眼睫微微颤了颤，不禁黯然神伤。
她只知道，师父出身太原王氏，并州祁城人，先祖是东汉末年王允，家毁亲亡后隐遁江湖。
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个痼疾缠身，隐居伽蓝的糟老头，竟是影卫的掌门人。
而师兄，竟是影卫左使。
怪不得他不离师父左右，原来除了伺候起居，还充当助手，暗地里向江都总卫传达命令。
当然，也肯定把有价值的信息传递给弥勒教。
他背叛影卫投靠弥勒教的事，师父生前真的蒙在鼓里吗？
不会！
师父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老人家临终前以买药为由支开他，分明是有意为之，借此把舆图和龙渊剑交给自己，并交代好后事。
她回过神，看了眼琼儿。
发现这丫头枕着连弩蜷着身子睡得正香，想必这几日肯定累坏了，遂伸手把被子扯开盖在她身上。
接着又追问：“法师，那弥勒教呢？”
“当今天下，有两大神秘组织，除了江都影卫，还有齐郡弥勒教，双方一南一北隐于世俗，世人无法窥其概貌。”
昙宗依旧保持着原来的语速，不紧不慢地讲述知道的故事，只是语调渐渐转为低沉。
弥勒教最早可以追溯至百年前南梁时期，创始人为游方居士傅翕。
他受天竺达摩大师指点，白衣长发苦修佛道七年，引发诸多灵异事件，时人公认为弥勒化身。
傅翕借此创立弥勒教，以弥勒降世，救度众生为教义。
时值南北乱世，国家动荡不安，无数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为了早日脱离苦海，往生兜率净土，便纷纷信奉起弥勒教。
此后百年间，每逢多事之秋，便有沙门利用弥勒转世说，煽惑民众造反生事。
最著名者莫过于北魏时期冀州沙门法庆。
他自命新佛，自创大乘，聚众数万，攻城夺郡。
一反佛门五戒，力倡杀人作乱。
声称杀一人为一住菩萨，杀十人为十住菩萨，想要修成正果就要多杀人多放火。
贼众受其蛊惑，烧寺院，焚经像，屠戮僧尼……
谓之除去旧魔。
至此，弥勒教彻底坠入魔道。
虽然被北魏朝廷残酷镇压，奈何蔓草难除，到了本朝又死灰复燃。
本朝弥勒教继承前人邪修衣钵，教首对外宣称弥勒转世，对内自封大圣主，教众尊弥勒为最高神明，大圣主为凡世领袖。
他们打着佛教招牌贩卖邪典，肆意曲解佛经真意，施展幻术欺世惑众。
时至今日，以宋子贤为圣主，下设四大圣使，二十八堂主，教众发展至数万人。
他们训练有素，行踪诡秘。
一方面强化统御，加速军事进程，另一方面将百万信徒划分为渠，由各地渠帅负责管理。
在庞大的香火念力之下，早已成尾大不掉之势。
地方官吏对弥勒教放任自流，有的甚至助纣为虐，致使北疆诸县祸乱蜂起。
陛下几次派兵清剿，不仅收效甚微，反而令其声势更盛。
作为报复手段，弥勒教在各地诛杀僧尼，屠戮无辜，造下无量罪业，被武林宗门视为邪教。
如果继续放任弥勒教兴妖作孽，那么迟早有一天，少林寺会上演同样悲剧。
昙宗讲到这里，不禁叹了口气，脸上一片悲怆：“事关佛教生死存亡，贫僧受本寺方丈所托，来到北境与令师和孙真人见面，商讨组建联盟之事，以求共御弥勒教。”
李秀宁立刻抓住了重点：“所以，这就是师父口中的明日之约？”
他认可地点点头，“遗憾的是尚未成行，便走漏了风声，令师惨遭弥勒教毒手，直到我看见那张告示，才知道幕后黑手竟是陈施主。”
她的眸色染上层霜，咬着牙根苦笑，“师门不幸，让大师见笑了。”
“李施主重任在肩，使命在身，希望早日戡平内乱，与佛道两家同心灭贼。”
“宁儿定不负众望！”
李秀宁品出话中之意，说完便没了下文。
因为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个过程有多艰难。
多年来，影卫和弥勒教相互制约，针锋相对的同时又维持着表面平静。
只是这种平静现在被彻底打破了。
随着师父溘然长逝，陈冲叛变投敌，影卫正处群龙无首，内部难免陷入动荡之中。
如果不及时补救，恐有分崩离析之危。
此消彼长。
实力的天平正慢慢向弥勒教倾斜。
所以当务之急，是先想法坐稳影主之位，再凭本事征服人心。
而她这个光杆影主，能否被影卫顺利接纳，还是个未知数。
眼下，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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