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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世 凡俗世

    乾州,苏氏一族又新添了一名新成员。

    漫天的大雪遮盖了苏府,但遮不住苏氏的喜气。

    苏家老太爷喜得贵孙,大摆流水宴三天三夜。

    众人感到惊奇,真是铁公鸡拔了毛,母猪上了天,扣出了名的苏家老太爷现在竟会如此大方。

    白来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恭喜恭喜,苏家再添一名人中龙凤!”

    不断有着人夸赞。

    老太爷笑弯了腰。

    儿子苏忠海问他要给孙子取个什么名。

    老太爷想了想,指着院内的松树。

    “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苏青松?不行,我只佩服青松坚韧的精神,不至于要叫我孙子将这松树全学了去,学成个榆木疙瘩那咋办。苏松,也不行,和上面一样的了。苏青,就叫苏青吧,取之于蓝而胜于蓝,兼有韧性,亦有人气。”

    “那,就叫苏青吧。”

    苏忠海逗弄着儿子。

    “他为什么不哭呢?”

    老太爷蓦然一惊,婴儿不哭,那就是气道不顺呐。

    “唉,老爷子,小少爷是天生异禀,身体健康着呢。”

    产妇说道,她已经检查过了。只能说这小少爷可能脑袋先天就少点灵光,但这话她可不敢说出口,影响自己赏钱。

    “去账房领赏吧!”

    老太爷将信将疑,摆了摆手,将孙子抱在手中。

    不抱还好,一抱,这小家伙竟然笑了。

    “呵呵呵。”

    老太爷失笑,逗弄着怀中的婴儿。

    宾客如潮散,花落又是年秋。

    当初的小少爷不知是否真应了老太爷的反话,真就成了个榆木疙瘩。

    看着安静的儿子,苏忠海叹息一声。

    “唉,你还真应了你爷爷的反话。不希望你有个什么样子,你偏就有这个样子。亏你爷爷还希望你成为前朝冯大将军那般的人物。”

    苏忠海拂袖,气氛的离去。

    自家儿子虽然听话,但是太少交际,太少和外界的接触,也听不得别人的道理。

    纵然听话,又有什么用呢。

    幸亏他爹去得早,不然看到苏青这样子,怕是会遭受更大的苦痛。

    少年轻笑,他的眸子看向长天,如溪水般清澈。

    他只是……需要时间回神罢了。

    世世如此,他的生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死亡,只有不尽的轮回。

    自他上世觉悟起,他会认真对待自己的每一世,因为摆烂是没用的,不如做些可能有用的事。

    现在这世,他叫之第二世,认真的第二世。

    每一次轮回,自己就像做了好长好长的梦。

    不过没关系,醒来就好了。

    体悟过死亡,才知道生命的可贵,乃至路边一花一草,都在他每次轮回中更显美丽。

    他现在静静看着长天,那里像是有看不完的风景。

    旁边的侍女歪头,也看向了天空。

    难道,那里真的有什么好看的东西?

    “少爷,您在看什么?”

    侍女小花问。

    “我在……看我自己。”

    少年摇头,小花却是惊讶了,少爷可是很久很久没开过口了。

    不少人都怀疑他得了哑病,据说她还没到苏府的时候,在这位少爷刚出生时,就被接生的产婆发现这位少爷都不哭出声,身体又是健康,脑袋定是愚笨常人的。

    但是看着自家少爷风轻云淡,不惹尘埃的样子。

    小花忽然觉得,这样的少爷真的会是个愚人吗?

    “送给你。”

    苏青从花丛中扯出带枝的花骨朵,秋天只有这朵花还没凋零,却也没盛开。

    小花接过。

    “少爷……”

    小花拖着长音。

    “不喜欢吗?”

    苏青笑了笑。

    “喜欢。”

    小花点点头,一是居于人下,二是不反感这朵花。

    如此,便是她的喜欢了。

    “喜欢,就将他栽在城东近山的那颗枯树下,它会盛开的。”

    苏青说道。

    “少爷逗我。”

    小花失笑,这根本就是违背了常识。

    “呵呵,书上讲的,试一试吧。”

    苏青抬了抬手,小花这才看到自家少爷一直拿着本书籍。

    好像,少爷最喜欢看的就是书了,但是对考功名又没什么兴趣。

    唉,怪人,怪人。

    小花小脑袋闪过这个想法,能形容少爷的,也只有这个怪字了吧。

    某一次外出,鬼使神差的,小花把花骨朵插在了那里,是普通的土,这里也不比别的地方特别。

    多年后,苏青已经二十岁余了,在外人眼中,其父母不知被其气倒,还是什么原因,早早就去了。

    当家的,也只有了苏青一个。

    “守不住的生意,就不用守了,我儿不擅长这些,便卖这些家产,以后能活下去就够了。”

    苏忠海临终前对着苏青说出过这段话。

    苏青只是点头。

    “小花,交给你了。”

    转头,苏青便将自家生意都交给了小花,也将苏家现有的余钱九成分给了下人,一成作为生意的流水。

    不理对方错愕的眼神,苏青便是轻装上阵,说是要云游天下去了。

    小花问苏青为什么现在去。

    苏青只说,父母在,不远游。

    小花问苏青为什么去。

    苏青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他走的轻巧,小花不经意瞥见天边的云朵,少爷,就像这天边的云朵。

    小花打理着生意,她本是一个落魄的大族闺秀,实在是没办法才出来给别人做了丫鬟。

    好在,苏府虽然对外扣门,但是对待自己人还是很不错的。

    她也就安心地在这做了很久。

    现在让她来掌握这些事情,虽然慌乱,但是逐渐井井有条。

    寒来暑往。

    小花唱着歌谣,一颦一笑,深深刻印在了苏府门前一条街的半大小伙子心中。

    小花愈发出落,已经是一个大漂亮姑娘了,她也有了时间追寻自己喜欢的东西。

    小花不乏有追求者,也体会过了刻骨铭心的爱情。

    只是许多年过去,路过那大枯树下,还是会想起那朵已经没影了的花骨朵,还有那没影了的少爷。

    忽闻南方起战火,天灾人祸,乱贼起兵。

    物价开始升涨,人心开始慌乱。

    咻!

    一只羽箭从天空落了下来,小花拾起再起身,入目已是泱泱大军,逼迫府城。

    战火愈演愈烈,到底蔓延了过来。

    铁蹄如雷,气吞山河。

    分明是叛军,但却表现的比官军更有正气,更有军威。

    官军已经涣散,全被轻而易举的俘虏,此战无一伤亡。

    矫健的马儿载着兵甲犹如玄黑铁骑,在这城道上井井有序。终于有好事者探出头来,据说乱军攻破城后,都会大肆劫掠一番,但这些人却不一样。

    一个个的目光都不偏移,而且还组织士兵迅速维持秩序,发放慰问之物。

    “这……?”

    一时之间,大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红巾军!

    有人注意到了他们脖子上都系着一条条色彩鲜明的红色领巾。

    传说中真正的义军。

    少爷?

    小花蓦然看到人,那人气质独特,分明在马背上,却还拿着一本古籍阅读,还是躺着的。

    “你还活着呢。”

    苏青笑着打招呼。

    小花脸色一顿,这怪异的品性,多少年都没变啊。

    苏青围着小花打量了几圈,搞得小花面色羞红。

    “大将军,城内秩序已经稳定。”

    旁边的士兵叫道,小花看得出来,是叫苏青的。

    苏青点头笑了笑,小花则是瞪大了眼。

    “想不想做皇帝?”

    苏青在她耳边说道。

    “少爷逗我。”

    小花只觉得身体打颤。

    “呵呵,那就算了吧,没皇帝,也挺好的。”

    几月后,义军把持朝政,苏大将军改革弊政,修立新法,血流成河,士大夫的反抗在其率领绝对的军力镇压下成为历史。

    之后新法立的百姓代表会成立,委员长上位,苏大将军引咎辞职,归隐一方。

    小花收到苏将军的嘱托,将他的受任书祭给了苏家先祖。

    苏青回到了乾州府,众人对他又敬又怕,只认为他是大器晚成,前朝冯大将军般的人物。

    小花已经是半老徐娘,他携着自己的孩子去拜访少爷。

    少爷重新住在了苏府,苏府没有下人,因为买卖下人这种前朝陋制已经被废除了。

    现在叫佣人,区别是佣人再无法被视为主家的私有物。

    当然,苏府也没佣人。

    冷冷清清,一切恍若几十年前。

    “少爷。”

    小花说道,它也恍惚了,一时间都觉得自己回到了几十年前。

    庭院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少了人来人往,少爷依旧在那仰望长空。

    这不是怪人,这是奇人。

    小花想到。

    “又闹矛盾了?”

    苏青笑道。

    小花和夫家的矛盾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了,每次气愤离家,能回的,也只有苏家,原生家庭早已找不到了,苏府却承载着小花的半段人生。

    小花没有说话。

    “以后,苏府就由你来继承吧,要求不大,你儿子认我为干爹就行,也好让我对在天的爷爷和父亲有个交代。”

    苏青回头,眉宇之间依旧是如当年。

    小花这般的女强人,在夫家是不讨喜的,要不是碍于苏将军面子,早就被逐出来了。

    但现在有了苏家的后盾,乃至继承其一切,那小花也有了话语权。

    小花眼中带泪,苏家是她永远的娘家。

    “小花哪能这样占尽苏家一辈子便宜?”

    小花说出了她的选择。

    “便宜?呵呵,你我认识不同,眼界不同,在我看来,倒是我占了便宜。”

    苏青摆手,此事就当敲定了。

    多年后苏将军暗伤复发,在一次雨夜中故去。

    全国大丧。

    苏将军葬在了那颗大枯树下面。

    小花垂泪,想起了自己以前埋在这里的花骨朵。

    大雨倾盆,满街缟素。

    多年后,自家孙子折回来连带枝的花骨朵。

    小花久远的记忆用来,如若雷击。

    哪来的?

    枯树下面,干爷爷墓前。

    小花一愣,紧缩的皱纹舒展开来。

    看着自家孙子和过去那人依稀相似的英气。

    一朵,相似的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