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其他小说 » 王凤兰 » 十

    送走了老头,袁国林来到屋里坐下,解释了一下刚才的事。他说:“志恒家咧叫我给她操点儿心,买一房瓦,再买两架梁,这不正好,老五家要盖平台娶媳妇,就把这一房瓦和大梁让给志恒家了。公社开会?开啥会咧?”

    志豪说:“各村的支书村长会。还是加快改革开放的步伐,传达中央指示。咱们村一直没有个企业,书记也跟我说几次了,要咱们想想办法。今天咱俩去,再去找找书记,说说项目,再说说资金支持。办企业没有银行支持那是不行的。”

    袁国林也站起来,他一边往后挪椅子,一边说:“我觉得咱们要办企业还是从咱们村自身的长处入手。我看,办个木器加工厂就中。咱庄好几个木匠,都在家里闲着。集中在一起,也给公分,再发点儿补助。投资也小,做出来的桌椅板凳,还有窗户门,这都好卖。不中了拉集上也能卖了,都不会赔钱。”

    说着就要出门去,猛一抬头,发现袁小更又来找了。

    袁小更站在门口说:“你们俩都在这,我想说说俺家咧宅基地的事。”小更皱着眉头站在门前,嘟嘟囔囔地说着,声音很小,不仔细去听,很难听清楚他说什么。

    没等袁国林开口,志豪就说了:“小更,我和国林叔得赶紧去公社开会,你那事儿咱不是说过了?眼下公社不批宅基地。再说了,就是批了你也不符合政策呀?”

    小更是三队的社员,三十多岁,按理说这个时候应该在东地干活,不是浇地就是锄草。今天他请假,说是胃疼。其实,他是撒谎,他看着志恒家的那个大坑就要垫起来了,心里那股怨气又翻涌上来。他这个人心眼儿小,不善于换位思考,老想着道理都在他那一方。无论你怎样给他讲道理,讲政策,只要他达不到目的,他是不会罢休的。他听了志豪的话,就想起来袁志恒家那个坑的事。

    他说:“你说公社不批宅基地,那志恒家咧宅基地咋就批了?你说我家不符合政策,他家咧小孩儿还没有俺家咧大,他就符合政策了?”

    袁国林看了一眼小更,一股怒气往上升,他恨不得把这个没完没了的小更打一顿。他狠狠地盯了一眼袁小更说:“小更,人家都去地里干活了,你咋不去呀?”

    小更支吾了半天,最后支吾出来一句:“我,我胃疼。”

    袁国林说:“胃疼你去医院哪?你来大队说宅基地就不胃疼了?”

    袁志豪眼看着时间不多了,就催着小更和袁国林说:“先别说这个事儿了,赶紧走,迟到了是要挨书记咧批的。赶紧走赶紧走,回来再说。”

    俩人说着,骑上自行车,匆匆忙忙到公社开会去了。

    南岗公社开会的内容是传达中共中央关于加快改革开放步伐的学习会议。散会以后,志豪和袁国林二人到书记的办公室汇报村办企业的问题。书记是个年轻人,三十多岁,思想解放,总想在他的任期内,干出一番大事业。他在公社大礼堂办了一个很大的纸箱厂,生产了很多纸箱,只是销路不好,现在积压很多,周转资金一直是个大问题。目前已经处于停产状态。他看见袁场的支书村长都来向他汇报村办企业的事情,非常高兴。他亲自给二人倒了水,然后坐下来,很认真的听袁志豪汇报情况。

    “俺俩也商量了,准备办个木器加工厂。办这个厂有啥优势,我们考虑,第一,技术上不缺乏人才,村里有好几个木匠都在家里闲着;第二、我们有厂房,就在大队部的后边,是一个很大的房子,一直空着;第三、投资小。就买一些木料就中了,每个木匠都有工具,将来木工都带着自己的工具去上班,除了给记工分,还发补助;第四、不愁销路。学校的课桌凳,办公桌子,大衣柜板箱,都不愁卖出去。最起码不会赔钱。这些产品,不像吃的,一放过期就扔了,这种东西,放他个三年五年的,只要别被雨淋着,就不会坏。就是有一点困难,我们村里没有集体经济,缺乏资金,没钱买不来木料。我和国林叔商量了,想请书记给银行协调一下,看看能不能给贷点儿款。”

    书记听完没有马上表态,他沉思了一会儿,大约有一分钟另几秒,这才清了清嗓子,开始发言:“首先,你们这个想法是符合中央改革开放政策的,这一点值得充分肯定。你讲这四点,分析的十分透彻,这就是你们村存在的优势,必须加以利用。关于最后一点,就是到银行贷款的事情,我考虑再三,这个问题还是你们自己想办法解决的好。你们也知道,目前,咱们公社的纸箱厂的资金跟不上,银行那里一直催着还款。我正在想办法联系销路,只要这批产品顺利地销售出去,我敢说,纸箱厂目前这个困难局面一下就扭转过来了。这是毋庸置疑的。嗯,这个,资金问题是个大问题,这个,啊,经济是基础嘛。我给你们想个办法,就是你们村实行股份制,村民可以入股。谁的股份大,将来谁分红就多。这样,你们不就解决了资金困难的问题了?这样以来,你们不就把村里的闲散资金利用起来了吗?这样一来,你们村不就把每一个人的积极性调动起来了吗?至于银行那里,我想啊,你们先去协调,比如信用社,都是可以去协调的。我眼下主要是考虑乡里这个企业的问题,每一个同志,都要在党中央的坚强领导下,在目前这个改革开放的经济浪潮中,充当时代的弄潮儿!啊。”书记讲得有些激动,铿锵有力,特别是最后这句话,他感觉一下就上升到了空前的高度,他显得非常自信。

    他这一番演讲,把两个村干部的头都讲得低了下去,二人如跌进了五里雾中,忽忽悠悠地做着飞天的春梦。等书记咳嗽一声以后,俩人这才从梦中清醒过来。志豪急忙接上表态说:“好好,我们回去就开始做工作,至于这个银行贷款的事,我们也再想想办法。那这样,书记,村里还有事,我们就先回去了。以后我们村里办企业,书记你还是要多多指点,多多支持。我们走了,书记,你先忙吧,我们回去啦。”

    说着十分客气的话,退出去了。书记也不客气,只是在大老板台后边,向这两个村干部挥了挥手,就想伟大领袖***一样。他的屁股始终连椅子都没有离开。

    出了公社大院,袁国林狠狠地说了一句:“哼!”

    志豪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也接上说了一句:“平时在会上说得......唉!”看看已经是中午了,志豪建议说,“国林叔,咱俩在这里找个地方喝两盅吧,我请客。”

    俩人就去了路西上次志鹏偷相时去过的饭店,这个饭店也是南岗公社附近比较上档次的饭店。俩人进了饭店,要了一荤一素两个菜,要了一瓶伏牛白酒,开始对喝起来。俩人的酒量都不大,平时也不常喝酒,一瓶酒喝了不到一半,就已经红头胀脸,晕头转向了。说话也多了起来。

    “国林叔,我当支书也不是图名,我也想为群众办点实事儿。可是,我手里没有钱哪,我拿啥给村里给群众办事啊?我想着,响应乡里的号召,搞起来一个村办企业吧,书记又是这个态度。没有启动资金,我就是浑身是铁,又能打几颗铆钉?国林叔啊,我还不胜去县里当工人咧,我转业那一年,水利局有个单位要我,还是个不错的单位,我没有去。就是咱这个书记找我,让我当支书,说是扶持我。现在你看看......。”

    袁国林说:“我说我不当这个村长吧,你说书记说了,非叫我干。这还不胜当队长咧,还能领着群众多生产点儿粮食,多见点儿收入。这可好,啥也干不成。”

    “国林叔,你当村长确实是书记说的,他亲口对我说,说你是老党员,老干部,为人正直,群众威信高。这一点儿是没有错的。今天咱爷俩说的这个办企业的事,他又不管了。不过,他最后说的那个办法也不错,就是入股。谁家有闲散资金,投到企业里,年底分红,这样也能为群众增加收入。咱集体也有办公经费了。我看这个主意也不赖。”

    袁国林喝了一口酒,慢慢地咽下去,随后,不紧不慢地提醒志豪说:“志豪,你想过没有,公社纸箱厂都赔个丈人了,咱要是万一搞赔了,群众那里咱咋交代呀?最后不还是对不起群众吗?这个入股办企业的事儿,我看还是慎重一点好。”

    袁志豪说:“这样,咱回去召开全体大小队干部会议,让大家说,不中了咱举手表决,大家都签字,咱也别搞一言堂。大家说干咱就干,大家说不干,咱就不干。”

    俩人剩下半瓶酒不喝了,吃了一碗面条,花了六块钱,骑车回大队部了。刚到大队部,那个小更就到了,皱着眉头,耷拉着脑袋,满脸沮丧;一直看着地面,似乎要从地上找一块儿金子出来。袁国林本来不胜酒力,想靠在椅子上迷糊几眼,没想到,这个小更又准时来搅局了。

    小更来到大队部,想找袁志豪说他家的宅基地的事,没想到,袁志豪却说:“你去找国林叔说说吧,他是村长,也是你们队里的老队长。你的情况他最清楚。”推了。

    这个事情,小更本来不想和袁国林说,因为袁国林知道他的底细,并且还牵涉到志恒家的宅基地;袁志恒他们是近门儿,他担心袁国林会对他很不客气。不过,支书不管,他只有去找袁国林说事儿了。他来到袁国林跟前,唧唧哝哝的哼唧了一句:

    “你看,还是俺家咧宅家地的事儿,志恒家的都弄好了,俺家咧也说说呗。俺咧也是俩孩儿,现在只有一处宅基地,停几年俺咧孩儿结婚,没有宅基地,你说我......”

    袁国林喝咧点儿酒,那火气腾地一下就上来了,他也不瞌睡了,把身子坐直,猛地用手指着一把椅子说:“小更,你先坐下来,咱俩好好说说恁家咧宅基地的事儿。”等小更慢慢腾腾地坐下来,他开始说起小更家的宅基地的事情。“小更,当人得论理,你说志恒家批了宅基地,你家没有批,你家到底有几处宅基地?你家咧老宅,你不住了,当时咱是咋说咧?给你批一处宅基地,你把这个老房扒了,给你后边那三家让路,你扒了没有?我问你,你扒了没有?”

    小更吭吭唧唧辩解道:“俺咧是俩男孩儿啊?只给一处,俺那个孩儿结婚了咋办哪?”

    袁国林紧追着问:“当时你是咋说咧?你签字了没有?”

    小更说:“签是也签了,后来我回去跟俺家咧一说,俺家咧她不愿意,我也有点儿后悔。”

    袁国林强压怒火,慢慢地给小更解释着:“小更,你家眼下实际上占着两处宅基地。你一直咬住志恒家咧那个大坑不放,你和志恒家的比一比,他家现在连一处宅基地都没有,一家四口挤到我那个小平台里,一遇到下雨天,屋里就没法住了。当个人都得讲良心,你说说,该不该给他们找个地方?该不该给他一家四口个活路?那个坑当时你也看了,晓和他妈跟你说了没有?你要是看中了,就把那个坑让给你,你说你不要,你咧腿疼。有没有这个事儿?”

    小更想了想说:“有是有,我说咧也是心里话。那个坑我是填不起来。我不是咬住志恒家咧宅基地不放,我只是打个比方,志恒家咧宅基地能批,就说明俺家咧也能批......”

    看着这个死缠烂打的小更,袁国林真想站起来骂他一顿。想想,还是忍住了。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说:“小更啊小更,你为了这个事儿,队里的劳动你都不参加了,还说你胃疼,我看你是盯住志恒家的这个坑不拉倒了。眼看着人家拼死拼活把坑垫起来了,你又来大队纠缠。我对你说实话吧,你们家就现在的情况,再批十家宅基地也轮不着你家。你家咧小孩儿不超过十五岁,就是超过了,你们现在有两处宅基地,按照政策也不能再批了。你要是一直这样纠缠着不拉倒,那咱就到公社土地所说说吧。只要土地所给你批,咱村里没有意见。”

    小更还是不死心,他失神地看着墙上的标语说:“你说这个意思是俺家咧宅基地不批了?”

    袁国林加重语气一字一句地说:“不是不批了,是肯定不能批了。”

    小更说:“那我到公社说说,看看袁志恒家咧宅基地能批,俺家咧宅基地为啥就不能批。”

    袁国林气得没法,他皱起眉头斜着眼睛看着小更,敲着桌子说:“小更,咱去哪儿说说都中。我对你说,你那一处老宅得腾出来,你得为后边那三家让出一条路,你不能再占了。大队还放着协议书。”

    看着袁小更走出大队部,袁国林也没有了睡意,他起来到那屋找到袁志豪,把小更的情况说了,并说小更要去公社说说。志豪表态说:

    “他去说说也好,叫土地所的人给他讲讲政策,他回来就不会再来纠缠了。后边那三家经常来找,小更就是不扒。”

    村干部的工作就是这样做的,你遇到像小更这样的人,死活说不通,经常来找干部胡搅蛮缠,你也没有办法。他说最后这句话,其实也是威胁袁国林和袁志豪的,不中了就死咬着志恒家这个坑不放。也就是说,他不惜得罪志恒一家,也得争取批到一处宅基地。

    下午放工时,袁志恒两口子回到家里,准备生火做饭,照旧给它来个一锅烀。凤兰坐下来烧火,这也是她喘息的一个好机会。志恒坐下来就去编鸡篓草篮,两只手不能闲着。其实,坐在凳子上编篮子,有时候也是一种休息。这比起那繁重的体力劳动要轻松多了。等袁国林回到家里时,天色已经黯淡下来。老头回来时,拐到牲口屋,看了那个小骡驹,停欢实的。他嘱咐了饲养员袁国财几句,就匆匆忙忙回家了。他一进门,凤兰就问:

    “大伯,你去看那个小骡驹了没有?”

    袁国林随口答道:“去了。没事儿。东地和东南地的活完了没有?”

    凤兰说:“都完了。明天想歇一天,你看还有没有眼下必须得干的活啊?”

    老头说:“西北地留的那块儿瓜地也该收拾了,你领着男劳力,去把地平整一下,再打打畦,浇浇地,该种瓜了。多种点儿西瓜,少种点儿甜瓜。甜瓜这东西,孩儿们光偷,长不到熟。那多余的十几亩地,都种成搦瓜吧,可以晒点瓜子儿吃。”对于地里的铺排,老头心里都装着。

    凤兰回答说:“中啊,我明天带着男劳力去干。”

    袁国林回到屋里,又从屋里出来了,他来到院子里,问凤兰:“小更请假了?”

    凤兰说:“请了,他说他胃疼。”

    “他不是胃疼,他又去大队找了,说他家宅基地咧事儿,也提到这个坑的事儿。你要有个思想准备,哪一天土地所来问了,你照实说就中了。到时候土地所会来量地,将来还要发集体土地证。”

    志恒正编着荆笆,听说小更又去说宅基地的事儿,心里咯噔一下,抬头看着他国林大伯,等着下文。他心里说:你这个小更还怪孬孙咧,这个坑给你你又不要,你私下里又死咬住不放。不中,我一会儿得去问问他,看他到底想弄啥咧。这样想着,就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手中的活,慢腾腾地走出院子。一出门,就朝小更家的方向走去。志恒想了,这个事儿不能老是叫大伯作难,也不能叫凤兰出面,他是一个大男人,这一次他必须亲自出面,当面问问小更,是不是俺家有个活路了你不高兴。

    趁着夜色,怀揣着一肚气,志恒来到小更家的院里,他站在院当中喊:“小更,你出来一下!”

    话音一落,小更就从屋里慢慢走出来,低着头,来到志恒的跟前,也不说话,专听志恒问他。

    志恒小声问:“小更,你批宅基地为啥老提俺家咧这个坑啊?你看着俺四口有个活路了你不高兴了?咱从小都一个门儿上长大,我可没有得罪过你呀?”

    小更说:“那他为啥不给我批宅基地呀?”就是这样的死脑筋,也不作解释,咬着这一点儿不撒嘴。死犟。

    志恒轻易没有发过脾气,这一回真地忍耐不住了。他咬牙切齿地对小更说:“袁小更,我对你说,大队给你批一百处宅基地我也没有意见。不过,有一点我警告你,你只要敢再提俺家咧这个坑,我对你说袁小更,我不会和你拉倒!你真是阎王爷不嫌小鬼瘦!你把我逼急了,我对你说,咱俩撤东地沙岗窑儿里,怼死儿!”怼死儿就是拼个你死我活。沙岗窑儿那里没人拉架,拼死谁该谁霉气。

    小更听着志恒的话音不对,似要拼命的样子,这和大队干部的态度不太一样,顿时,让他脖子后头发冷,他害怕了。无论从个子上还是从力气上,他都不是袁志恒的对手。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的,你给他讲道理他不听,就会和你死缠,你来硬的,他就害怕了。他站在那里一句话都不敢说,看着这个平时挺老实的一个人,此刻咬着牙恶狠狠地走出他的新宅基地院子,一拐弯儿消失在黑夜里。就像动物界,公狮子虽然不常捕猎,关键时刻它能力挽狂澜。

    袁志恒往家里走。凤兰在家里找不到他,心里着急,不知道这个人突然就消失了,连个招呼都不打。锅里的馍已经熥好,菜也出来了,就等着吃饭呢。她在门口巡视了一圈儿,也没有发现志恒的影子。两个孩子已经吃过饭了,在屋里躺在床上看小人书。正当她有点儿焦急时,听见门口传来志恒的脚步声,她出来看了一眼志恒问:

    “你干啥了?出去也不说一声,净叫我急。”

    志恒来到屋里,坐下说着:“没事儿,到门口转了一圈儿。没事儿,吃饭吧。”

    两口子吃着饭,凤兰对志恒说起了买房顶的事。她说:“刚才咱大伯来说了,东南头老五家有个房顶不要了,准备盖平台,咱大伯给咱买住了。一个房顶,带杂色,带两架榆木大梁,一共要三百块钱。我觉得不贵。咱大伯已经交给他一百块钱定钱。剩余的钱,等咱们拉瓦时交齐。”

    志恒边吃边说:“中啊。房顶和大梁的事算是定住了,下面就剩檩条和方椽了。房顶上的笆还是用咱们的条编吧。咱俩一会儿还拉土不拉了?我觉么着,你这几天使咧不轻,觉也没有睡好,你可不能累倒了。这个坑停几天再填也中,咱今天晚上就别去拉土啦。”

    凤兰确实很累,她坐在凳子上,自我感觉了一下,觉得身上还有力气,就站起来说:“没事儿,咱俩要学习愚公移山的精神,拉土填坑。我就不信了,这老天爷还能叫咱填到孙子那一辈儿?走吧,拉里一车就能填个坑,要等攒住劲了,恐怕永远没有那一天。人的力气,只要往外掏,就总是有的;没有力气了,人就死了。走,再拉几车,权当消消食儿。”

    俩人就拉上架子车,搁上两把铁锨,到东地拉土垫坑去了。这一晚上也没有多拉,志恒老是担心凤兰的身体吃不消,昨夜在牲口屋里待到半夜才回家,总共也没有睡够四五个小时。今天晚上,他们总共拉了四五车土,志恒就再也不叫拉了,不到十点,就拉上架子车回家睡觉了。路上,凤兰问志恒:

    “志恒啊,你说,小更为啥非咬住咱家咧这个坑不放啊?他家已经有两处宅基地了,咱家一处也没有。你看,他一提起宅基地就说这个坑。”

    志恒走了几步,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一直走到家门口了,志恒才说:“威胁咱大伯呗。”

    凤兰试探着说:“要不我去找他说说?都是街邻街坊咧......”

    俩人走进院子里,志恒把车放好了,到屋里洗了手脚,就和凤兰上床睡觉了。快睡着了凤兰还说着梦话“不能闹矛盾”,不一会儿,就发出了轻轻的鼾声。

    第二天一早,二队的队长和会计来找志恒,一进门就喊:“志恒志恒,你起来了没有?”

    他们没有往院子里看,只是想着俩人昨夜拉土晚了,还在睡觉。猛一抬头,发现志恒已经在院子里开始编篓了,就笑着走过去。看看地上搁着的篓啊筐的,俩人摇摇头说:“你两口真是个使不死儿。志恒,你还有粗一点的槐条没有?给俺队汽马车上编一对荆笆呗,原来的那一对烂了。这家伙不耐使,一年就得换一对儿。去年是从集上买咧,那条有点儿细,不耐磨。”

    这时候,凤兰从屋里出来,笑着对二队的队长会计说:“粗条都劈开了,还得去东地再杀一车。不急使吧?那好,我趁空和志恒再去东地拉一车。一个人拉不动,死沉。”

    二队队长说:“不耽误拉粪就中。这钱叫人家赚了,还不胜叫咱自己人赚了好。”

    是啊,汽马车上的荆笆很大,平时一个人往车上放时就很吃力。买一对大荆笆,要一百多快钱哪。汽马车上没有荆笆,拉粪拉瓜拉红薯就是个问题。不过,当时汽马车少,只有生产队才有,志恒不敢冒然去编这大荆笆,很难出售。

    凤兰说:“也该编了,不早了。我这两天把瓜地整好,马上安排。”

    地里的大麦就要成熟了,割完大麦,就要往地里拉粪,接着种玉米大豆,季节不等人哪。那个年月种大麦扁豆的,其实不是叫人吃的,都直接拿到牲口屋喂了牲口。可是,有些群众家里,人口多,队里分的粮食不够吃,也就拿来当口粮了。就这样的粮食,也比春天吃野菜有营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