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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1)

    马上就要过年了,志恒家没剩多少钞票,烧包买了辆架子车,算了算,不再赶一趟集,卖些编织品,过年的钱空怕不宽绰。俩人赶了几夜,又编出来几个草篮荆笆箩筐等,加上原来存的,装了一架子车。这一回可是新架子车,两口子拉着架子车从街上走过,自己倒觉得难为情了。来到集上,赶集的人很多,但是,大部分人都是来买年货的,买草篮荆笆的不多。不过,也有那些过了年不想再来赶集的,也有那些想着如果不买荆笆草篮,担心一过年就把钱花完了的。民政所长如期而至,他来到以后,一眼就看见那对荆笆就是他的,特别厚实,掂起来又沉重,他从车上拿下来说:

    “就是怪夯实,多少钱一对。”

    凤兰笑着说:“不要钱,专门感谢你的。”

    牛所长马上严肃起来,他把荆笆一扔说:“不要钱我就不要了!快点儿说多少钱吧。”

    凤兰说:“你要是非给钱,那这样吧,平时都卖二三十咧,你给十五吧,收个槐条钱。”

    话音一落,牛所长从兜里掏出来十五块钱,往志恒手里一塞说:“给,谢谢!”说罢,一边腋下夹一个,穿过马路,向公社院里走去。

    其余的东西,一直卖到集上快没有人了,还剩几个东西没有卖完。看来,今天这一集不是卖这东西的好儿,来这里赶集的人,都是冲着眼前这个年关来的。尽管这样,也卖个过年钱。二人到供销社的副食店里买了一些走亲戚的节礼。又到百货部给大伯大大买了鞋和头巾等。自己家里也买了肉和鱼,油盐酱醋,烟酒等。最后还没忘了给晓和二和买了火鞭炮。俩人身上的衣服考虑再三,决定就穿原来的衣服过年。这是最后一个过大集体时期的春节,明年的形势可能就会大有改观,自己家的庄稼和经济作物,肯定会比现在的好。这是亲眼看见的。艰苦一年吧,明年的今天,就会是另外一番景象了。对于这一点,王凤兰和袁志恒是充满了信心。

    拉着新架子车,风风光光地回到家里,把东西一放,拿着给大伯大大买的东西,去了西院。大大大伯自然是高兴了一番,还数落了一阵,埋怨不该乱花钱。坐了一会儿,凤兰想着,还要回家去蒸馍,就起来回家了。

    刚到家里,就听见袁志平在屋里痛哭流涕,边哭边诉说着:“大哥,我是没法过了,我还不胜死了好!这是过的啥日子啊,天天生这种邪闲气。这啥时候才是个头啊!我,我还不胜死了好!呜呜呜......”

    凤兰心里一沉,自己站在院里小声说了一句:“恶心!这又是哪一出啊。”说着,硬着头皮走进屋里。她一进门就说开了,“哎呀,志平,你就不会不搭理她?过年了,你是和她一个老婆儿叫啥劲哪?她都残疾了,还能活几年哪?你再生气,还有我生气?消消气吧。嗯?志平,你喝酒了吧?我说咋闻到一股酒味儿呢。”还以为又是和那个老路生气呢。

    志恒急忙打断了凤兰小声说:“不是,你不知道是啥事儿,你别乱说。你听听志平咋说呗。”

    志平开始对大嫂哭诉:“大嫂啊,你说我这是啥命啊,小时候摊上个这样的娘,这长大了吧,娶了媳妇又摊上这样一个浪孙货!我给你说说你听听,我生气不生气。我今天去冯庄会朋友,喝到下午两点多,我回到家里,直接走进我那屋里,想躺床上歇一会儿。谁知道,我一进门,正好看见,我都没脸说,正好看见翠萍和西院小军在屋里床上搂着亲嘴咧。我咧头当时就蒙了,我顺手拿起门后的一根棍,朝他俩身上就打。刚打了两下,还没打住翠萍咧,她倒是先说话了。她说,袁志平,你也别打了,我实对你说吧,我根本就不爱你。我嫁给你那是我嫂看不惯我,非要把我轰出来,嫌我碍她的事了。我和小军亲热了,也没有睡觉,只不过是玩儿一下,你吃啥醋咧?你要是再恼,咱就离婚,我又不是粘住你了,咱现在就可以分手,反正咱也没办理结婚证。小军趁着这个时候,掀开帘子跑了。大嫂,你说我可怎么办呢?离婚吧,也没啥离婚的,没有办证,她拿着她的衣裳一走不回来就算是拉倒了。不离婚,你说我留个这样的女人在家里,他不够恶心哪!我还听说了,她原来那个男人,就是发现她的作风问题才和她离婚的。碾盘李没有说实话。还有,碾盘李突然叫结婚,那也是她娘家人发现她和邻居一个有老婆的人睡了,被人家抓住了,不依。没办法,这才仓促催着结婚。要不,咋会突然就要求结婚咧?你说,俺俩又没有个孩子,我这以后可咋办吧我。大嫂,我这命咋这么苦啊!”又呜呜咽咽抽泣起来。

    听完这段哭诉,大家都沉默了。好在两个孩子到街上玩儿去了,这段带点儿颜色的故事没有其他人听见。凤兰万万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她想了半天,也没有想起来更重要的理由,来为这个翠萍圆说。这仅仅是为了玩儿吗?怪不得碾盘李催得那么急,一般情况下,都是男的来催,原来这里边还有这么一段公案。马上就要过年了,又来这么一出,这好像比老路的闹事还要热闹。这可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刚才还是好好的,这就在床上开始那个什么了,这是做梦啊,还是演电影呢?凤兰想一百想也不会想到这三级片上面。这虽然不是新事物,但是,这是这个家庭出现的新问题。也是以前王凤兰没有遇到也没有想到的新问题。她当时就变得不知所措了。三个人都沉默了半天,最后,还是王凤兰打破了沉默,她问:

    “家里不是有不少人哪?”

    志平说:“人是不少,不过那是三家人,平时谁都不去谁家的屋里,谁都不和谁来往。你说,就是人再多,他们藏在屋里干那不要脸的事儿,谁能看见哪?”

    从这里看,这也是家庭分裂的产物,也是家庭不和睦衍生出的悲剧。

    这个事情也不是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听志平的话音,翠萍只是承认和人玩儿了,还没有到了睡觉的地步。似乎还是能够挽回的。凤兰就问志平:

    “志平,你想咋办哪?”

    “我也不知道啊?你说轰她走,很容易,她拿起她的衣服就走了。不轰她走,你说,我想起来她这种事儿,我,我咋过啊我!”

    凤兰想了想说:“志平,你看我说的中不中。你别轰她走,你还叫她留下来,你对她说,这一次就原谅她。她以后只要不再和别的男人来往,只当啥事都没有。你来这里的事儿,你回去也别说,只当是谁都不知道。要不,她担心其他人骂她不要脸,也会走的。她一走,志平,我觉得你再找对象就更难了。晓和他奶还活着,天天在院子里骂人,谁家的闺女会嫁到那里去呀?你现在又没有能力出来盖房,你只能住在那里。我劝你回去好好地和她说,她毕竟办了错事儿,她还能给你拉硬弓?你只要原谅了她,她会考虑留下来的。”

    “嗨!”志恒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又继续编他的鸡篓。

    “大嫂,这样办,只是,只是我也太窝囊了!在家里看着老婆跟别人亲嘴,不敢急,还倒过来跟老婆说好话。我,我觉得我太窝囊了我!我也是个男人哪!”

    “别想太多,她只要以后不再办这种事儿,好好跟你过日子,你就只当是没有发生过一样。也许这个事儿以后,她有短处,就变老实了。忍一忍,为了这个家。以后你们再有个孩子,一切就都平稳了。”

    “那中,我回去跟她说,她要还是那个态度,不承认错,比我还急,那我们就没法过了。”说着,眼泪汪汪地出门去了。

    看着志平远去的背影,志恒和凤兰觉得,这个兄弟怪可怜的。

    这件事情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解决了。过年的时候,也没听说志平和翠萍生气,也没听说翠萍拿着包袱回娘家去。那个小妞也在院子里来回地跑。看来,这场风波就这样过去了。

    过了阴历年,开始春耕施肥时,这和大集体就不同了,土地都被分成小块儿,耕作起来不是很方便,都是几家联合起来,相互帮忙,农具也是相互借着使用。因为,这不可能家家户户都有犁耧锄耙,都喂养一犋牲口。那只有联合着干了。初期就是这样的,后来就不一样了,有了机械操作,不用畜力了。凤兰和志强家合作,对小麦精心施肥,用人拉耧耩化肥。浇地时,全队几十亩地,甚至上百亩地就那一两眼井,那就你家浇罢我家浇,从上往下传。这样看着似乎也没有耽误多少事。凤兰非常重视她家的那两亩多大蒜,她把买驴的希望寄托在大蒜的收入上。施肥,浇水,从不马虎,不叫大蒜受一点委屈。由于土地肥沃,水肥充足,大蒜的长势的确非常喜人。蒜地的锄草,凤兰和志恒坚持铲草不见草。土地一分开,谁勤奋谁懒惰,一看地里的庄稼就能立见分晓。三队的地里,老队长和新队长的地最见功力,谁从地边走过都要问一声,这是谁家的地,连一颗小草都不见。这只是初期的表象。到了收割的时候,那就更见高低了。抽蒜薹的时候,志恒和凤兰站在地里几乎不动。连抽几茬,直到把蒜薹抽得一根也看不见。蒜薹这东西,不管你卖不卖钱,必须把它抽出来。带着蒜薹的蒜秧,地下的蒜头不长,专供蒜薹。头一年种蒜,不成规模,也没有收蒜薹的,凤兰就把抽出来的蒜薹拿到集市上去卖。据说能够卖够蒜种钱。抽过蒜薹以后,浇一次透水,大蒜就开始供地下的蒜头猛长,一个星期就不一样了。收蒜在收麦之前,开始的时候,收蒜是用小铲一棵一棵剜的,剜出来以后,整齐地码放在地上。然后,在地里,或者是用架子车拉到家里,坐在小凳子上刻蒜胡。再把蒜秧剪掉,这就成了一堆白花花的大蒜头。在家里搭一个大棚,棚下支起来一个大笆,把蒜放上去晾晒。晾干了,分出等级,拉到收大蒜的摊位上去卖。这就是收购大蒜的过程。非常劳累。王凤兰家的半干大蒜,亩产能达到三四千斤。除了留够蒜种,还卖了四千多块钱。全村就凤兰家种的大蒜最多,最后的收入也数她家最高。头一年种经济作物,袁志恒家旗开得胜。王凤兰的梦想,就是卖了大蒜卖自行车买一头驴,看来马上就要变成现实。开镰收割之前,王凤兰和袁志恒到公社集上转悠了几次,牲口市场上的驴比较少,不是老驴就是那刚学会拉套的犟驴驹。都不合他们的心意。买自行车时,公社供销社那里就有一种东方牌加重自行车。那种凤凰飞鸽永久牌子的,必须到县里去找熟人,凭票才能买到。俩人一商量,就花了一百七十块钱买了一辆,这个牌子虽然不是名牌,但是,这种车钢材好,能承重,载东西多。俩人买到一辆自行车,志恒骑着,凤兰坐在后头,晃晃悠悠地回到家里。在街上走着时,不少人都问多少钱,从哪里买的。凤兰下了车,一边走着一边向人家解释她家的车。

    “这种车是洛阳拖拉机厂生产的,你想啊,拖拉机都生产了,能不结实?能承重,带东西带人都没问题,不像那名牌车,还贵,还不好买。没有熟人就买不到。我建议你们都去买这种车吧,很实惠。”她走了一道街,宣传了一道街,成了东方牌加重自行车的义务宣传员了。

    回到家里,看着自行车,两口心里都挺高兴。高兴之余,凤兰想着往前要收麦了,用啥车往场里拉呢?他家和志强家合用一个场,那是生产队的麦场分开了,几家人合用一片。自由结合。凤兰还想着,他和志强家都没有牲口,都要用人力拉车。两家那一二十亩麦子,那拉到什么时候呢?更何况,眼下手里有钱,放着钱用人摔打,这有点太不合情理。她想着,自己能买回来一头驴,大伯家的麦子也能用她家的驴拉。眼下,买一头骡子也不是难事。这一年多以来,大伯帮了她们家很多,她想回报大伯一次。她这样想着,就和志恒商量起来。

    “志恒,咱买牲口吧,是买驴还是买骡?要不,咱买一头骡子吧,也就千把块钱。放着钱不用,说不定哪一会儿又叫谁踅摸走了。还不如买个牲口,不用了再卖也不会赔大钱。要不,咱找找咱队的鞭头问问吧,他在这一行里熟人多。咱要是买回来一头牲口,往前拉麦就不用咱俩拉了。咱大伯家也能用咱的牲口拉,也算咱们帮帮咱大伯家。”凤兰的担心一点都不多余,就是有人正在暗地里算计着她这二亩蒜钱呢。这里不说读者也知道是谁。

    志恒不加思索地答道:“中。”

    俩人找到三队的老鞭头问牲口的行市。找到他那算是找到家了。他家里养着三头骡子,其中就有生产队里培育出来的那头驴母儿,那家伙已经长成能驾辕的大牲口了。老鞭头把这头小骡子伺候的像孩子一样,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土,光溜溜的,鬃毛也剪得齐崭崭的。那两只酷似她娘的大骡耳朵,不停地来回摇摆着。它看见凤兰来到,似乎还认识,朝凤兰打了一个响鼻,用蹄子在地上猛刨了几下。凤兰来到它跟前,用手抚摸着它的鬃毛,不忍释手。

    老鞭头看着凤兰抚摸骡子,他想起了那次偷骡子的事,就说:“唉,不是你呀,这个骡子不一定在哪里拴着咧。那一回,你俩撵上那两个贼,硬是夺了回来。”

    志恒接上说:“可不是,我还用铁锨拍了那家伙一下,后来到底也没有抓住他。”

    凤兰来到老鞭头跟前说:“爷们儿,俺俩来找你,是想叫你给俺找个牲口,能拉套的那种。你看,你在这一行认识的熟人多,你给俺推荐一头呗。”

    老鞭头很内行地问道:“你想要个多少钱的吧。”按现在的说法就是要个啥价位的。

    凤兰笑着回答:“不超过一千呗,多了俺也没有恁多钱哪。这不是卖二亩蒜嘛,就指望这二亩蒜钱烧咧。”

    鞭头说:“要不这样吧,咱赶着我的车去刘庄看看吧,那里有个骡子,原来我说买住咧,我这里太多了,装不下。咱去看看,相中了,就牵回来。马骡,五年的口,使出来咧牲口,正好时候。”牲口的岁数都说口。

    三个人就坐上老鞭头的马车,套上两匹骡子,挂銮铃,一溜烟往刘庄赶去。路上,凤兰觉得好奇,就开始询问鞭头喂这么多牲口做什么。“爷们儿,你喂这么多张嘴货,一天要吃多少东西啊?一般人喂不起呀。要是拉车,一头就够了。犁地吧,也不是天天都犁,打场也有时候,平时还是闲的时候多。你能赚住钱嘛?”

    老鞭头在空中扯了一个响鞭,他开始喷起他的养牲口经来。“我给你说呀晓和他妈,隔行如隔山,你对这一行不懂。我要是挣不来牲口饲料钱,我就不喂了。往前一到这个秋罢,我和另外两个庄咧好养牲口咧商量好了,结着帮到密县巩县那山里去犁地。那边也有人联系,收罢秋就走。咱这里也有人来叫犁地打场咧,我嫌活零碎,还都是门口咧,不想接。还有一个办法,我买这些牲口,专买瘦咧,回到家里把它喂肥了,好好打扮打扮,再拉到牲口市上去卖,每一头也会赚他个一百二百咧。有些人不会喂,把牲口喂得都快飞了,那还能拉套?根本就没人要。不是牲口不好,是人不中。还有的人,把牲口打咧一身伤,瞎狠,这种人心眼儿不好,到不了好地方。训牲口得顺着来,主要是吓唬它,不能来真咧,更不能往死里打。我对你说,大牲口记仇,就像这老骡子,你打它它不理你,等你黑了睡着了,它挣断缰绳,偷偷摸到你咧床前,一口下去咬碎你的头。”

    “乖乖咧,恁厉害?志恒,咱喂牲口可得操点儿心哪,不能乱打牲口,防止它报复咱一家伙。”凤兰听了,毛骨悚然,嘱咐志恒要小心。

    “我给你们介绍这个骡子,我看了几遍了,这家也是个喂牲口的,也是喂的多了,眼下又分地了,又是一手人,有点忙,想卖一个。我是看中了,这个牲口就是有点儿瘦,没有得住好料。他还年轻,二十多岁,没有经验。他只顾贪咧,喂牲口不懂行不中。我给你们说,买回来,不出一冬天,保证赚钱。只要好好喂,好好管,没有赔钱咧牲口。这样吧,等我从巩县犁地回来,我把我这个牲口卖了,你们不要了给我,保证你们一分钱不赔。”

    说着,马车一路响着銮铃,到了刘庄。鞭头把车赶到路东一家小院门口,没下车就看见院子里拴着三头大牲口,个个都撵墙头一样高。就是如老鞭头说的,牲口的体膘一般,毛色不是黑亮,一看就知道缺少精细饲料。

    听见銮铃响,屋里走出来一个二三十岁的年轻人,黑黑的脸膛,宽大的胸围,吃得胖胖的,老远就朝老鞭头喊:“爷们儿,你咋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