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历史军事 » 两晋风云剧本 » 第7集

第7集

    第7集

    201、太极殿东堂,白天,内景。

    薛莹:陛下这是臣的履历。(将退)

    武帝:先别走,朕问一句。卿仕吴多年,可知道孙晧亡国的缘由。

    薛莹:孙晧亲近小人,刑罚放滥,大臣诸将,人不自保,这是亡国的原因。

    武帝:卿下去吧。(薛莹走出)你仕吴多年,觉得吴国君臣怎么样?

    吾彦:吴主英俊,宰辅贤明,很好。

    武帝:(微笑)要是这样,怎会亡国?

    吾彦:天道如此,非孙晧一人所能扭转。吴国天禄有终,历数有属,所以才归陛下所有。

    武帝:(击掌)这话说得对!卿果然见识非凡。薛莹有学问没见识,不如吾彦。(吾彦出,齐献王入内)

    武帝:坐。想起孙晧之恶,觉得疑惑颇多。孙晧设立监酒司过,监督行酒,谁喝不了都得灌下去。你觉得这个法子怎么样?(笑起来)

    齐献王:酒能乱性。平日不满,往往借着酒劲儿发作。没有控制的,最好不喝。俗话说:“酒无好酒,宴无好宴”——酒席宴间最容易出意外。孙晧不能得酒中真谛,反倒浇灌取尽;饮酒本为娱乐,结果竟在宴席间残杀忠良之臣,与原意背道而驰。

    武帝:我怎么觉得,孙晧好像认为当上君主就能为所欲为,竟一句也不听劝。

    齐献王::是。从他博采谶言这点看,他挺糊涂。

    武帝:自古以来,按谶言、童谣行事的人,鲜有不败。应谶言、童谣只能顺水推舟;行就行,不行就算了,哪能强行附会。孙晧在这上面,用心太过。

    齐献王:孙晧不能无为而治,好色残暴,忌讳多多,不能容纳谠正,所以小人乘虚而入。左右胁肩谄笑、巧言令色之徒大行其便,忠臣名士自然不能近前,社稷搞得一团糟。原本也想励精图治,结果却是上下欺瞒,糊弄得自己都找不着北。

    武帝:孙晧治国不怎么样,嘴上的功夫倒是不弱。自归化以来,还没有谁能说得过他。那天,贾公闾让他治个大红脸,昨儿个,王济又让他说了个怔。昨天,我跟王济下棋,孙晧助威。王济嘴皮子向来不饶人,朕也常常说不过他。可是孙晧什么主儿,能耐得住?一会儿他二人就抬了起来,真个是针尖儿对麦芒,犀利无比。王济又揭他的短,说他怎么随便剥人面皮,你猜孙晧怎么说?孙晧说:“见敢在人君前无理的贼子,当然要剥他面皮。”当时王济伸脚在局下,让孙晧拿个正着。王济同样面红耳赤,一句也答不上来,赶紧把脚收回去。在东吴,有敢跟孙晧抬杠的,要是不认输,恐怕没个完。接下来就该杀人了。

    齐献王:(点头)嗯,有这个可能。

    武帝:不是有可能,是必定得杀人。

    齐献王:有这么严重?

    武帝:可不是!孙晧没事也能杀人。他杀的忠臣多了,有多少该杀?

    齐献王:臣以为,孙晧有种错觉,认为自己的面子就是帝王尊严。如吾彦所说,吴国天禄有终,历数有属,孙晧一人之力焉能挽回!局势对吴国越来越不利,孙晧一步步丢了自信,觉得失了面子,所以恼羞成怒,拼命想纠正。

    武帝:你认为孙晧是个什么样的人?

    齐献王:孙晧若是不当帝王,可能是个很好的人。

    武帝:嚯!这倒新鲜。讲讲看!

    齐献王:据说,孙晧登极以前,在乌程名声很好。在当时,孙晧登极是众望所归。所以,受任于孙休的顾命大臣濮阳兴,也赞成废太子立孙晧。如此看来,孙晧并非没有可取之处。臣认为,孙晧亡国,是再现了《周易》中所说的“折鼎”之祸。鼎质轻脆,承担不起过多的食物,非但要折了鼎足,还要泼达官贵人一身。

    武帝:对!一语切中要害。鼎须得厚重,才可以称其为鼎。轻薄之人,不宜处上位。要么有句话,叫做“锅是铁打的”,是这个理儿。

    齐献王:孙晧轻薄好胜,频频发起战争。数次与我方征战,数战数胜。数战则民疲,数胜则主骄。以骄暴之主驭疲弊之民,焉能不败。

    武帝:(醒悟状)朕赞成这个看法。不过,在当时,孙晧不即位,谁该即位?

    齐献王:吴国尚没发现有君主才智的人,江南目前没有王气。事实证明没有人胜得过孙晧。

    武帝:(很高兴)看来,吴国亡国在所难免。

    齐献王:臣是这么想。

    武帝:东吴没有王气,那哪儿有王气呢?

    齐献王:刘渊有王气。陛下,如今东吴已经平定,该说他了。

    武帝:(反感)今日先说东吴,刘渊改天再说。(齐献王沉默)孙晧的为人,他的旧臣最能知晓,咱们何必猜测。东吴原侍中李仁就在中书省,传他问问就知道。宣李仁。(李仁入内)

    武帝:江北传言,孙晧随便剥人面皮、斫刖人足。又在宫里修人工河,激水入宫,宫人中有不合意的,马上杀了扔到河里漂出去。可有此事?

    李仁:没有此事。

    武帝:逆看孙晧一眼,就得被挖了眼睛,这事应该有吧?

    李仁:没有,没有。孙晧不喜欢别人逆看他,这事有。也曾挖过别人的眼睛。但是逆看孙晧一眼,就得被挖了眼睛,传得也太过了。凡行刑,都有依据。

    武帝:哦?剥人面皮、斫刖人足十分有理吗?

    李仁:君子恶居下流,天下的罪恶都归他了。若是有这种事,也不足为奇。昔者唐、虞五刑,三代七辟,谁也没认为是酷虐。孙晧为一国之主,操生杀大权;罪人犯法,加以刑罚,顺理成章。桀、纣凶残,但受了桀、纣赏赐的人,不能不感激;尧、舜仁爱,但受了尧、舜刑罚的人,不会没有抱怨。这是人之常情,不足为怪。

    武帝道:(笑对齐献王)挖人家眼睛是对的。

    李仁道:《曲礼》中说,视天子由衣领以下,视诸侯由下颌以下,视大夫由眉目以下,视士才能平面而视,得游目于五步以内。视上过于眉目叫做傲,视下低于腰带则叫做忧,视身旁则叫做邪。该看什么地方看什么地方,不能随意看。按礼视瞻,高低都不能不慎,何况视人君相迕,是乃礼所谓傲慢。傲慢则无礼,无礼则不臣,不臣则犯罪,犯罪则陷于不测。若按礼而行,能有什么过失?

    武帝:有理。这样看来,孙晧颇为宽仁,竟使得那么多人敢对他无礼。

    李仁:孙晧外宽而内忌,开始别人都不知晓。后来知道了,再无人敢犯颜。

    武帝:从此上下都不为他尽力。

    李仁:正是如此。阳奉阴违成了气候,各人想各人的后路。

    武帝:纳谏则世治,杜谏则世乱。这一点,在孙晧身上一览无余。

    齐献王:陛下说得是。

    武帝:忽然想起了一事。那日商议到琅邪王司马伷府上宴饮,提起琅邪王之妻诸葛妃时,曾说起诸葛妃之弟诸葛靓。灭吴以后,原吴国旧臣大多随才酌叙,怎么没有诸葛靓的消息?来人。(侍者进来好几个)你们有谁知道,诸葛靓哪去了?

    侍者:平吴以后,诸葛靓一直逃窜不出。

    武帝:海内一统,他能逃到哪去?

    侍者:诸葛靓定在琅邪王诸葛妃那里。

    武帝:(醒悟状击掌)对呀。你替朕打听着,一有动静就来报朕。

    202、琅邪王府内堂,白天,内景。

    诸葛妃:我与大王苦口婆心,我弟就不能拜诣天子,以图有个前程。如今老这样藏着躲着,算什么。要是你不好意思出面,我派人去通融,商议好来接你。(诸葛靓坚决地摇头)你与大王商量商量,如何?(诸葛靓依然摇头。诸葛妃转转眼珠)

    203、华林园,白天,外景。

    武帝:怎么还没消息?

    侍者:(跑过来)陛下,琅邪王说今天诸葛靓在他那里,不打算出门,要陛下快去。

    武帝:走。

    204、琅邪王府内堂,白天,内景。

    诸葛妃:这么整天愁眉不展的,不愁出病才怪。你陪阿姊下盘棋如何?

    诸葛靓:小弟没有心思下棋。

    诸葛妃:看你,一个笑脸都没有。此事由大王替你做主,你就放宽心好啦。(诸葛靓摇头)大王今天请陛下来饮宴,我弟如果不愿敷衍,打声招呼也算不失礼。

    诸葛靓:陛下今日要来?

    诸葛妃:(后悔食言)哦,还没说定。(诸葛靓马上收拾东西)说着玩呢,没有。你要上哪去?

    诸葛靓:回老家去。

    诸葛妃:(拖延时间)我弟真是说风就是雨,哪里需要这样急。你我姊弟见面时间这么少,多住些日子有什么不好。

    205、院中,白天,外景。

    武帝:(御驾到门,悄悄往这里走。)把后门通道看住,别让他走了。(士兵应声)

    206、琅邪王府内堂,白天,内景。

    诸葛妃:真拿你没办法,先收拾一下也好,免得临走仓促。(诸葛靓打好行李,整装。门外喊:“陛下驾到。”诸葛靓惊慌,打量屋里。门外急促走路声)

    诸葛靓:阿姊,就说我没在这儿。(转到窗口前屏风后打开窗子刚要跳,武帝进门,诸葛靓没敢动)

    诸葛妃:陛下安好。

    武帝:(搀起她)朕来给婶母请安,婶母不要多礼。(四下找)仲思没在婶母这里吗?

    诸葛妃:(使眼色)我弟没在这儿。

    武帝:(诡异慢慢往屏风处挪)朕跟仲思有十来年没见面了,仲思走的时候还小,我们的交情一直很好。今日见不着他,是朕最大的一件憾事。(猛跑进去,屏风后没人)

    诸葛妃:没在吗?

    武帝:跳窗走了!(出屋,来到院中)

    士兵:(在远处小声喊)在那儿哪!刚刚往这儿一露头,看见小人,又缩回去了。

    武帝:过去堵住他!(诸葛靓顺小路跑,前面士兵把守,拐进厕所)

    内侍:尊客请出来。(诸葛靓在内不出声)

    士兵:再不出来就拆房子!

    武帝:不得无理!仲思是朕的从舅,你们怎么说话!好生相请。

    士兵:诸葛将军!请出来相见。(诸葛靓在内不出声)

    武帝:武帝:仲思正在出恭,咱们就在这儿等着。给朕搬个座位来!(众人偷笑)

    诸葛靓:(羞愧地)罪人诸葛靓失礼了。

    士兵:(打手势)出来了!

    诸葛靓:(用袖子遮脸,弓身走出来下拜)罪人诸葛靓无颜见天日,请陛下从速赐死。

    武帝:什么话!仲思快起来!拿开袖子,让朕看一看,十几年没见,卿变样了没有。长胡子了!哈哈!站在外面不好说话,走,进屋去!(拽诸葛靓的胳膊拖入正厅,按在座位上。)

    诸葛妃:陛下乃是好意,我弟不要曲解了。(诸葛靓流泪)

    武帝:人事沧桑,难以预料。想不到今日又见面了!

    诸葛靓:诸葛靓乃有罪之人,不能效豫让、聂政漆身皮面,死于使命,今日又睹龙颜,诚为惭恨。

    武帝:如今天下一统,卿与朕是一家人,还说这些干什么!卿有文韬武略,正该效命朝廷,从此建功立业。朕在朝廷中,给卿留有一席之地。卿何必抱着陈规不放。

    诸葛靓:诸葛靓愚蠢不化,冥顽不灵,有负陛下圣恩。

    武帝:孙晧归命,吴国降附,旧臣都在朝廷中供职,卿怎么就不能留下来?难道怕朝廷中有仇人报复?(诸葛靓摇头)卿大可不必多心。原建平太守吾彦当时固城不降,杀伤晋人无数,朕都没有怪罪他。因为两国交兵,各为其主。这不,孙晧归降以后,书信命他罢守,吾彦这才归降。朕任命他为散骑常侍,礼遇有加。你到官以后,可与他为伍,据朕所知,你们的交情一直很好。

    诸葛靓:诸葛靓不敢见吾彦。

    武帝:什么道理?

    诸葛靓:吾彦为国尽忠,是社稷俊臣。我却是个败军之将,丢失阵地,才使我主归命敌朝。我为社稷罪臣,什么脸面与吾彦同殿称臣?

    武帝:(愣住,无奈状起身)婶母替朕好生劝解,朕先回去了。

    侍者:摆驾回宫。(诸葛妃出去送武帝,诸葛靓一人在内黯然神伤画外音:“想当年在吴国,君臣多么和睦;如今吴国破灭,自己又当了降臣,重新面对过去的仇敌,命运真能捉弄人!”)

    (以下是回忆:孙晧建业宫殿,白天,内景。诸葛诞领诸葛靓下拜:“降臣诸葛诞拜见陛下,这是臣的小犬,名诸葛靓”。孙晧拉着诸葛靓的手,笑问道:“卿字什么?”诸葛靓道:“字仲思。”孙晧道:“仲思?仲思为何所思?”诸葛靓答道:“在家思孝,事君思忠,朋友思信,如此而已。”孙晧大笑,握住他的手不松开。回忆结束)

    诸葛妃:(进来)我弟太任性!你原来就是晋臣,现在回归故土,别扭什么?

    诸葛靓:司马昭当年害咱们家,阿姊都忘了?要不是那样,我与父亲能亡命东吴乞求庇护吗?父亲死在谁手里,阿姊也忘了?(诸葛妃为难状)阿姊忘了,小弟没忘。父亲死于司马昭和贾充之手!司马昭是司马安世的父亲,贾充是司马安世父子二人的儿女亲家,丧国灭家之仇不共戴天!国仇家恨,让我怎么在晋朝立足!(哭)

    诸葛妃:当年是当年。当年的事非怎么说得清楚。好在现在平安无事,别再提当年了。

    诸葛靓:(哭)当年若是不亡归东吴,现在有我性命在吗?我与父亲对天发誓,今生绝不回来。可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东吴已经不复存在,我能到哪里去。

    诸葛妃:(怜悯又惭愧状)在娘家,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不要离开阿姊,好吗?

    诸葛靓:(流泪)我亡国丧家无地自容,阿姊不要再逼我了。吴国对我有活命之恩,我却没能守住阵地,身为佐命重臣,有负吴国大恩。我只恨当时没随丞相一同死于社稷,致使如今进退不能,羞于见人。丞相与我亲如兄弟,我却眼看着他死于晋人之手而不能救,我算什么东西!也罢,殉国不论早晚,今日就了断,免得空活在世上没脸见人!(起身抽宝剑往脖子上一横)

    诸葛妃:(慌忙一把将剑拖住,哭)还不快放手!你不放手,我即刻死在你面前!(大哭)

    诸葛靓:(丢了剑)阿姊!你权当没我这个弟弟!(大哭。诸葛妃抱住诸葛靓大哭)

    诸葛妃:阿姊不为难你,只求你好好活着,阿姊就放心了。咱不当晋朝的官,啊。

    207、太极殿东堂,白天,内景。

    武帝:(叹气)节义之人不可勉强。当年,诸葛诞被文帝斩杀以后,麾下几百人感念他的恩德,誓死不降。都说:“为诸葛公而死,死而无恨。”他就这么得人心!当时行刑时,在刑场上劝降,斩一人问一句,有降者马上释放,那几百人竟没有一人愿降,直至斩杀殆尽。诸葛氏节义可嘉啊。都说诸葛诞是田横,这个诸葛靓又何尝不是!诸葛家的人都有气节。朕敬都来不及,怎敢用强。算了。你去安慰诸葛靓,告诉他:“朕以宽仁治天下,怎能逼死义士!或去或从,悉听尊便。”

    208、建业城门外,白天,外景。

    诸葛妃:(夫妇一同送诸葛靓)我弟一路保重,千万爱惜身体。

    诸葛靓:小弟今日得归于乡里,终身背对洛阳而坐,不臣服晋朝廷。告辞。

    209、王浑家内堂,白天,内景。

    王浑:(气愤地在屋里来回转)平吴大功被王濬抢去,屡次上疏给陛下评理,陛下老不得闲。现在终于没事了,我得说事去。这是我给陛下写的奏疏,你亲自给我送过去。盯着陛下,让他受理我的奏疏。

    王济:当然。

    210、太极殿东堂,白天,内景。

    武帝:(打趣地)呦,王济省亲回来了。

    王济:家父有冤枉,请陛下做主。这是家父的奏疏。(递上奏疏)

    武帝:(不接,戏谑地)念念,都什么冤枉。

    王济:(念奏疏)陛下当时有诏书,让王濬下建平,受杜预节度;至建业,受臣节度。臣自出横江,攻寻阳濑乡,士兵人人奋进,杀孔忠、擒周兴;破高望,杀俞恭,多所斩获。与吴国丞相张悌、护军将军孙震的三万精兵在板桥血战,临阵斩贼军二将及贼军首级七千八百,才使得吴人丧胆,不战而降。臣为了安全无虞地取得吴国社稷,才令王濬到臣之处商议进军方略,以图一举灭吴,十拿九稳。但是王濬无视陛下旨意,不听臣的军令,擅自进入建业,受孙晧降,贪功冒进,实属罪不容恕。臣身为受降主将,却被他抢了头功!

    武帝:(正色)王濬已经胜利了,功勋卓著。告诉卿的父亲,不要追究了。

    王济:王濬只是侥幸胜了,万一不胜,岂不坏了陛下的千秋大业?王濬违抗军令,却被陛下授以辅国大将军、襄阳侯,还派使者犒劳他的军队,家父心里不服,请治王濬抗旨不遵之罪。

    武帝:卿先回去,容朕思量再定。(王济退出,武帝叹气)正如羊祜当年所言,伐吴可以速济大功,而伐吴后,政事却足以使朕劳神。抚慰吴国尚未理顺清楚,王浑、王濬功名之争又沸沸扬扬。你们的意思呢?

    刘颂:王浑告王濬有理有据,臣等以为按时下律令,应先将王濬囚车征往京师,再行议罪。

    武帝:不可!王濬已然建了不世之功,为大晋有功之臣。纵有过失,也不能降罪!说他两句儿就可以了。安慰一下王浑,赏他个公爵了事。

    211、益州刺史府,白天,内景。

    王濬:(展开诏书念)前下诏书让将军受安东将军王浑节度,为何不从王浑之命,一意孤行?将军功勋,朕很清楚,当一律由诏书行事,崇成王法,若于事都仰仗功勋,肆意妄为,朕将何以令天下?(跳起来)天哪,伐国成功,已成定论,陛下还下诏书责讓我。天要变了。

    何攀:将军息怒,陛下只是责讓,并未深究。

    王濬:(生气地)听说王浑在朝廷上告我,让有司囚车征我进京议罪,我只道是传言,今日方知是真的。不行,我得赶快上疏自我申辩,不能让王浑得逞。

    何攀:王浑之子王济尚常山公主,是主上最得意的乘龙快婿。王浑作为陛下的儿女亲家,常以皇亲国戚自居,宗党强盛。大人您孤身一人在朝为官,得罪不起他。在人矮檐下,没办法儿,低低头,过去算了。

    王濬:王浑这个东西,不是好货色。狡诈妒忌,我哪儿算计得过他!我现在正跟当年的邓艾相似,不定什么时候就人头落地,家族被诛,有冤上哪诉去!当年邓艾灭掉蜀国,灭门之祸很快就到了。以灭蜀头功,不被嘉奖倒也罢了,竟连性命也没能留下,一想到这儿,我就气不过。今日我看看要当邓艾第二,焉能稳得住!之前诏书说:“军人乘胜,猛气益壮,便当顺流长骛,直造秣陵。”我接到诏书,即刻东下。诏书又说“太尉贾充总统各方面”,让我及镇东大将军司马伷、王浑等都受贾充节度,没见受王浑节度之文。到了三山,王浑让人送信来,让我过去“共有所议”,没说让我受谁节度。我们当时行进速度特别快,没机会跟他商议,不过须臾之间,孙晧就派使者归命大晋,就这么简单。这些,我得给陛下说清楚,说什么也不能当倒楣蛋、冤死鬼!这就给陛下上疏。

    212、王浑家内堂,白天,内景。

    王浑:(有些胆怯)王濬真的上疏申辨?

    王济:奏章已经送到陛下桌上。

    王浑:王濬自我申辩,可能有理由。万一他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反倒拿了我的错处。

    王济:大人把所有的证据都拿出来,不怕他不服管。

    王浑:(思索状)周浚当时在场,是见证人,我把他的书信誊给陛下看,就说王濬军队暗中得了吴国宝物,他的牙门将李高放火烧了孙晧伪宫。这些都是擅权之罪,让他翻不了身。你把这些都交给陛下,定让陛下听咱们的。

    213、太极殿东堂,白天,内景。

    王济:家父有确凿证据,请陛下准许囚车征王濬议罪。

    武帝:(面无表情)放这儿,退下吧。

    王济:陛下要批示,不过举手之劳。

    武帝:(稍不快)不许。

    尚书:王濬送来的奏疏。(武帝看他一眼,尚书退下)

    王济:陛下不让家父上疏,可是王濬老儿却接二连三谋害家父,臣心里气不过。

    武帝:又一个气不过的!人家走的是常道儿,哪象你这样催逼!(王济退出)

    214、益州刺史府,白天,内景。

    王濬:虽然上表,我心里也无一日宁静。王浑小人,日日在朝廷上诋毁我,我人在这儿待着,心也静不下来,我得进京说明白去!

    何攀:(出来对何恽)我们大人这边按不住火;你们大人那边不依不饶。要出大乱子了!

    何恽:卿先别急,我去找周使君商量一下。(转身走)

    215、扬州刺史府,白天,内景。

    何恽:王濬与王浑争功,越演越烈,真怕他们火拼,两败俱伤。

    周浚:王濬进京了?

    何恽:他那个性子,说走就走,哪能挡得住!到洛阳还不快吗。

    周浚:不好。卿有什么计策使二人和解?

    何恽:《书》贵克让,《易》大谦光。因为先破了张悌精兵,吴人丧气,所以王濬乘机攻陷吴人都城。论其前后,是我们这边进军缓慢,失了时机,无济于事。这些,都怨王浑。如今,这边争功,那边也不愿忍气吞声,接下来没有露脸事。况且,受节度之事,并非王浑一人,杜预将军也未发一言,怎么就显着这边难说理。

    周浚:杜预将军省事,王浑不一样。

    何恽:问题就在此。

    周浚:我去见王浑,劝他息事宁人,如何?

    何恽:很好。

    216、王浑家内堂,白天,内景。

    周浚:明公,王濬不懂朝廷的规矩,明公不必与他一般见识。此事交给陛下决断便可,陛下不会让明公吃亏。这么公然在朝廷上争执,有失谦让之礼。王濬象头倔驴,怒气不息。倘若让他得了上风,明公面子上须不好看。王濬其实也很实在,敬他两句,他准得向明公谢罪,了了这场官司。

    王浑:哼!就这么便宜他?这次征伐东吴,我是主将。他挺能耐,越俎代庖,受降都能替我代办,我还去干什么?这种没规矩的市井小人,专门犯上,主上当初就选错了人。受降他都抢在头里,造反不更简单吗!放纵了他就没我了。我是皇亲国戚,他都敢这么着;要是白身领军,他自己就敢把孙晧送到洛阳去。这种欺凌上级的下属,砍脑袋都应该!他违抗军令、抗旨不遵,不惩治,以后怎么领兵!(周浚无奈状)

    217、太极殿东堂,白天,内景。

    王济:(嘟囔)不该惩罚他吗。(武帝笑而不语)

    侍者:(入内)陛下,辅国大将军王濬来到殿外,请旨觐见。

    武帝:宣。

    王济:陛下,王濬擅离职守,罪莫大焉。陛下不能轻见,让他回去!

    武帝:怎能不见?王濬也是上将,求见不许,像话吗!这桩公案有你父亲料理,你大可不必参与。下去吧。(王济出,王濬入,王济狠狠瞪王濬)

    王濬:(入内叩头)陛下!臣当时水军风发,乘势造贼城,来不及回船过王浑。接到孙晧降书,马上抄给他看,让他知道臣当时的情况;迅速报信告诉王浑,让他赶快来,我在石头城等他。结果王浑军日中才到秣陵,当天晚上才给臣看应受他节度之符,想让臣明日,即是十六日率全部兵马进驻石头城,以备孙晧逃逸。臣说孙晧已经授首都亭,不用再设空围。他想干什么都是一句话,根本不听解释。可是臣军中人多事多,仓促不得。陛下发诏书责备臣,臣惊怖战悚,不知将驱命托付何人。不但老臣一人恐惧,三军上下尽皆丧气。臣受国恩,任重事大,常恐托付不效,有负圣朝。故投身死地,转战万里,幸而得以成功。臣鹰犬罢了,有什么功勋敢昧利违被圣诏呢?臣十五日到秣陵,而诏书十六日起洛阳,时间相距甚远,根本接不上,所以臣之罪当蒙陛下详察。臣这些日子心惊胆战,既委屈又担心,跟谁讲去!

    武帝:(安慰)朕没有不体谅卿,直到现在,谁也没动卿一根指头。卿对国家有功,焉能降罪!莫气恼。

    王濬:(哭)臣不说清楚,陛下怎知臣的委屈。

    武帝:(和蔼地)说吧。说出来,心里痛快。

    王濬:孙晧当时,如果还有螳臂挡车之举,臣轻军单入,有所亏丧,论罪也应该。可是当时根本不是这么回事。臣所统军共八万余人,乘胜席卷,孙晧以众叛亲离,羽翼折断,妻儿老小尚不能庇护,除了鼠雀贪生、祈求活命以外,还能怎么着!可是江北诸军不知虚实,不早早收捕,单等臣来了以后再去捉拿,这是自己误事。结果臣去捉拿了,他倒怨恚非常,说什么“守贼百日,倒让他人得了去”,怎么怎么。嘟囔来,抱怨去,不可听闻。《春秋》之义,大夫出疆,行动自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臣再愚蠢,也不能不知事君当竭节尽忠,奋不顾身。量力而受任命,临事制宜,为了社稷,不惜生死。陛下信任臣,臣死都不能报答,怎能如王浑所言,以下犯上?臣实在是披布丹心,不惜肝脑涂地,决心扫除凶逆,清一宇宙,愿圣世与唐虞比隆。可是整天担心成邓艾第二,惶惶不可终日。为何落到如此地步,臣如何领受。(放声大哭)

    武帝:(起身过来安慰)贤卿!年事已高,不宜动容。好生爱惜身子,莫要再哭。

    王濬:(忍住哭)臣心灰意冷,今日就辞官回乡,保全余命。

    武帝:(耐心温存地)卿不必担心,朕心里有数,不会冤枉卿。朕的话,卿不相信?

    王濬:陛下,臣的委屈,不是一天两天,臣的肺都要炸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武帝:回去好好休息,平了气,再与朕谈心。好吗?

    王濬:臣不是有意打搅陛下,实在是气不过。

    武帝:好,好。

    王濬:臣告退了。(往外走,武帝松口气,坐下)

    王濬:(又回来,气呼呼地)臣刚才情绪激动,忘了要紧事向陛下申明。孙晧宝物一事,臣查清楚了。臣调查了孙晧前伪中郎孔摅,孔摅说:“二月武昌失守,水军到达。孙晧巡查石头城回来,左右人尽皆跳刀大呼道‘要为陛下决一死战’。孙晧当时信以为真,大喜,说必能战胜,于是把宝物都拿了出来赏赐给他们,结果,小人无赖,得了宝物都逃走了,谁也不给孙晧出力。孙晧无奈,只得降晋。降使刚走,左右就劫夺财物,掠取孙晧妻妾,放火烧宫。孙晧只想逃得性命,根本无暇照应。”

    武帝:(应酬地)哦。

    王濬:臣进驻那一天,见宫室还在燃烧,就命参军领人救火。周浚十六日入得孙晧宫,臣派记室督去观看图籍,周浚正命人捆装准备发运。要有剩余的宝物,也是周浚先得了,还轮到臣的人得?臣在三山时,周浚曾送信给臣说,“孙晧散宝物以赐将士,府库空虚。”而今王浑又说“金银万计”,怀疑臣的士兵得了。

    武帝:王浑怎能这么说。

    王濬:就是。反过来掉过去,一会儿说黑,一会儿说白,没有准白。臣后来与军司张牧、冯紞等人一同观看孙晧宫殿时,其殿内一团狼籍,简直没下脚的地方,更是无席可坐,哪有宝物!而且,王浑先臣一日上孙晧舟船,船上的东西,王浑都清楚。臣行动都在王浑后面,要有宝物,也是王浑得了。

    武帝:朕知道了,卿先回去吧。

    王濬:臣领兵素来严格,士兵不准随便离开营阵。严令所部,务必秋毫无犯。臣在市场上的财物交易,都有证据,账目清清楚楚,随时可以查账。不能说王浑的将士都是君子,而臣的军人都是盗贼!当时趁乱,王浑军队有八百多人在石头城城头上哄抢布帛,被臣牙门将捕到二十余人,通知他们的督将来领,移交给了王浑。本意是让他自己了结,结果一点儿反响都没有,大概被他私放了。

    武帝:朕知道了。

    王濬:又听吴人说,前伪丞相张悌作战时,被晋军杀了才两千人,可是王浑、周浚却上报将近一万人。上报洛阳的统计数字有假,这事可以问孙晧及其旧臣。

    武帝:好。

    王濬:此事如果当真,王浑连陛下都欺瞒,何况臣。

    武帝:好啦。(王濬走出去,武帝舒了口气)

    王济:(在殿外,看见刘颂出来,低声)家父的意思,卿知道不?

    刘颂:捎过话了,下官心里有数。

    王济:别便宜了王濬老贼。

    刘颂:理会得。(入内)

    王濬:(走出来看见王济,王济又狠瞪王濬。王濬惊异,忍气走到一边停住,问殿外宦官)刚才那位郎君是?

    刘颂:(入内)王濬上表申诉自己,既不列前后七次所被诏书月日,企图蒙混过关;又违诏不受王浑节度。应按大不敬论罪。

    武帝:王濬前次受诏径造秣陵,其后才有受王浑节度之文。诏书稽留,完全有可能。所下不至,与不受诏等同责罚,不尽情理。王濬对社稷有大功,不能以一眚而掩大德!

    刘颂:王濬在大赦以后又烧了贼船一百三十五艘,也应收付廷尉推罪。

    武帝:不许推罪。

    王濬:(气呼呼入内)臣的冤枉无处诉说。

    武帝:卿怎么又回来了?刚才不是说好了吗。

    王濬:臣一出去,便碰上王浑之子王济,那气势,简直不把臣害死不算完。王浑为了私利,竟在盛世朝堂公然颠倒是非,混淆黑白。仗着与陛下联姻,就想害人。邪佞害国,自古就有,无极破楚、宰噽灭吴便是明证。王浑父子日日在陛下这里谗言离间,臣早晚逃不出奸邪之口。臣之所以期望保全性命,就是寄希望于陛下的圣哲钦明,使奸人谗言不能得逞。臣孤根独立,朝里无人,轻而易举地被豺狼吃掉,只在他人唇齿之间!臣听说犯上作乱,其罪也可以不死;而得罪了贵臣,则别想活。生杀大权掌握在贵臣手里,皇帝也挡不住。奸臣把持朝政,臣的身家性命怎么办!

    武帝:(问侍者)刚才王济在外面干什么了?

    侍者:什么也没干。

    王濬:王济用眼狠狠瞪臣,给臣造成心理压力。臣举目无亲,入宫就被他欺负。定是王浑指使的。臣肝胆俱裂,日子过不下去了。(哭)

    武帝:(安慰)卿先回去,朕一定狠狠教训王济,给卿出气。(王濬出)王濬原本不平,朕煞费心思、百般容恕,好容易把他打发走,王济这个小子又给朕惹麻烦。你把王济叫过来,朕今日狠狠训他。

    侍者:唯。(笑者出去)

    王济:陛下找我干什么?

    侍者:陛下脸色不好,郎君恐怕得挨训。小心应答。

    王济:有理走遍天下,不定谁训谁。(侍者笑,王济入内)

    武帝:卿最近越来越不象话!(王济仰着脸不听)卿的父亲与王濬不平,卿跟着掺和什么!

    王济:父亲被人欺负,当儿子的焉能袖手旁观!

    武帝:振振有词!

    王济:本来嘛!有理到哪儿都不怕。

    武帝:都怪朕把你宠坏了!也是,我女儿常山公主双目失明,招卿为女婿,朕常常感到愧疚。不过,朕也没亏待卿,在朕的众女婿中,格外高看卿一筹。卿的性子向来焦躁孤傲、没吃过亏,如此一来,越发不知进退。

    王济:臣没有过错。公主妒嫉,没有子嗣还不许臣纳妾,臣遵奉陛下与公主之意,守身如玉,不对吗?(武帝愣住,侍者笑)

    武帝:(无奈地)卿下去吧。

    王济:(故意高声)遵旨。(往外走,侍者笑。武帝回头看,侍者忙收敛神色)

    武帝:(生气地)胡搅蛮缠。(平平气状)传刘颂。(刘颂入)此次平吴大功,王濬、王浑之争颇为费难。羊太傅最知道朕的心思,可惜他下世去了。平定天下,没见怎么麻烦;二臣争功,却是没完没了。你来断一下这个案子。拿个意见上来,朕再下诏。(刘颂下去,武帝伤感状)传有司,朕问问羊太傅后事。(王戎入)羊太傅后事怎么办的?

    王戎:故太傅羊祜下世以后,先是让羊祜兄之子羊暨过继给羊祜名下承袭祀嗣,但是羊暨说其父已死,他身为长子,不宜过继人后。

    武帝:这个朕早就知道。不是说让羊暨的弟弟羊伊奉羊祜之后吗?

    王戎:羊伊也不肯奉诏。

    武帝:(很生气地)这帮孩子无法无天!羊祜为国建立大功,家里竟没有一人承袭其后,实属不忠不孝。给朕拟个诏书,将羊暨、羊伊的爵禄都免了,永不录用。封羊伊的弟弟羊篇为矩平侯,过继过去,承袭羊祜祀嗣。

    刘颂:(入内)臣将平吴之功重新拟了意见,陛下过目。

    武帝:(看意见)以王浑为上功,王濬为中功。

    刘颂:理应如此。

    武帝:(忍住生气)下去吧。(刘颂退出武帝思考状画外音:“刘颂是王浑的亲信,眼里只有王浑没有别人。王浑的势力越来越大了。不行,王浑的人不能留在朝廷,索性就着这个机会将他拿下去。”)王濬的头功,天下尽知。刘颂折法失理,论断不公。贬刘颂为京兆太守,让臣僚知道他的过失。封王濬辅军大将军、仪同三司。

    218、中书省,白天,内景。

    贾充:平吴以后,张华颇受陛下宠信,朝中除了皇后之父,就属张华最得宠。陛下如今满眼里都是张华,对我等疏远多了。

    荀勖:张华如今春风得意,满朝清流都敬仰他,想通过他取得仕进资格,所以在陛下跟前整日夸奖他,说他学业优博,词藻温丽。也难怪,张华脑子确实好用,博学强记,四海之内,了若指掌。那天陛下问起汉朝宫室制度以及建章千门万户,张华应对如流,引得众臣都瞪着眼睛竖起耳朵听他讲。人心大多归他了。

    贾充:这是他的拿手好戏。当年他给陛下讲解某地地形,随手一画,就是当地的地图,左右都让他吸引住了。陛下十分赏识,拜他为中书令,宠爱有加——这是他的进身之资。

    荀勖:陛下伐吴,不跟贾公您商量,倒跟他商量,与羊祜等人整天商讨伐吴之计,我们倒渐见疏远。这下该着他露脸,进封广武县侯,增食邑万户,还赏这个,赏那个。(贾充哼一声)

    荀勖:得赶紧想一个计策,把他与陛下间隔开。

    贾充:早有此意。荀勖:排他出去,乃小事一桩,看卑职怎么进言。(贾充笑)

    给使:(慌张入内)太子妃把太子孕妾打了,动了胎气,流产了。

    贾充:南风身子还没复原,怎么如此耐不住性子!这下闯祸了。

    荀勖:待我到杨骏那里疏通疏通,听听陛下的动静。

    贾充:有劳贤卿。

    219、东宫寝室,白天,内景。

    贾充:(匆匆入)南风,你又给我闯祸。

    贾南风:(正梳洗,生气地)大人只要管束我,却不看见那贱妾快产了吗?我心虽要强,奈何总生不出儿子来,接连生了两个女儿。这次有孕,实指望能生个皇孙,谁知又是个女孩儿。陛下给太子选的这两个贱妾,先后有孕。一旦生下皇孙,我的地位就稳不住。大人难道看着我被废?

    贾充:我岂能愿意!但是你也得先跟我说一声再行事。

    贾南风:我为东宫主母,谁敢自专!嫔御贱人也想和我平起平坐,我不教训她,难道等着她坐大?

    贾充:那也得看是谁,打狗还要看主人。你是太子妃,东宫女主,教训其他人没关系,太子的孕妾则不好轻易惩治。要知道那个孕妾怀的是龙种,皇帝的亲孙子,陛下焉能不问!

    贾南风:(哭)又拿陛下压制我,我何时才有出头之日!宫里还有一个孕妾,那个贱人更腻味!

    贾充:你是东宫正室,要好生忍耐,只要不出错,将来必有出头之日。

    220、中宫明光殿,白天,内景。

    武帝:贾公闾、郭槐夫妇二人一般的妒忌狠戾,生的女儿也是如此。南风竟敢如此撒野,将皇家血脉置于不顾。贾公闾养的好女儿!这种桀骜不驯的凶悍妇人,早该废了!灭吴以后,贾公闾无功而蒙受重赏,朝野上下都对朕不满。他还不收敛。来人!

    杨芷:且慢,陛下息怒。

    武帝:知道你要护着她!朕不过让贾公闾把他女儿教育一番而已。生女如此,不该教育吗!

    杨芷:应该。

    武帝:传贾充。(贾充入)你的女儿妒忌成性,不守本分。朕知道她妒忌,给你家留着面子,太子成婚将近十年,子嗣不繁,才让有司替太子挑选姬妾。妨碍南风什么了!姬妾稍有小过,南风不念皇家血脉,命人用木棍狠打她,不惜打落胎。卿家的女儿我们管不了,卿把她领走吧!

    贾充:(惊慌叩头)陛下,南风虽然鲁莽,断不会无视皇家血脉。一时未曾详察,惹了大祸。臣一定好生管教她、戒厉她,让她改过自新。陛下息怒,臣把南风领回娘家,一定让她改过。

    武帝:把责打孕妾的下人都杀了!

    221、贾充府厅堂,白天,内景。

    贾充:这次免了惩罚,十分侥幸。千万要忍耐时日,将来才有出头的一天。要知道陛下发怒,非同小可。

    南风:嗯。反正孕妾堕了胎,我心中踏实得很,收敛又能怎样。

    郭槐:你父亲的话要记住,惹恼了皇帝,不是耍处。

    南风:我知道了。

    贾充:快回宫吧。

    222、东宫寝室,白天,内景。

    (孕妾在贾南风眼前过,贾南风烦躁状看她肚子。孕妾与贾南风目光交汇,转头傲慢状)

    贾南风:再怎么也是个下人。

    孕妾:(低声)生了儿子就能做太后。(不屑状)

    贾南风:(冷冷地)你别做梦了!朝廷有律令,上自皇家,下至一般官吏,一概不得登用妾媵以为嫡正。可知为什么?划定嫡庶之别,是要辨上下、明贵贱。内宠要能登妃后之位,尊卑之序就乱了。泰始十年下的《丁亥诏书》你看过吗?连齐王妃贾褒都气死了,你比她强?

    孕妾:诏书是皇帝下的,规矩也是皇帝定的。既能定,就能改。皇帝说废谁就废谁。谁敢不听!太子妃,您敢不听吗?要知道,母以子贵。

    贾南风:(恼怒地)下贱东西,敢顶撞主母!我为东宫之主,降不住这几个蛛儿蝶儿,我就不姓贾!拿家法来!

    众人:(一齐跪倒)主母息怒,陛下给东宫新定的规矩,我等不敢违背,请主母收回成命。

    贾南风:拿家法,给我狠狠打!打坏了我担着。(众人为难不动。孕妾冷笑。贾南风狰狞站起)你们不敢动手,给我拿刀来!我倒要看看,她禁不禁得一刀!

    众人:主母,息怒!息怒!奴婢们不敢,主母饶命……(贾南风猛站起,往外走。孕妾胆怯,在后面盯梢)

    223、东宫寝室门口,白天,外景。

    (卫士持戟站在门口。引路远处,武帝乘辇往这里走,伸手一指,内侍跑过来)

    贾南风:(走到门口夺过一士兵所持的戟往回走,迎面看到盯梢的孕妾)贱婢,哪儿走!(追赶,孕妾惊叫而跑。)截住她!关上门!(士兵关门)

    孕妾:(惊恐围着假山转)太子,救命!(贾南风追上,投掷大戟正中孕妾后腰,孕妾肚子里的胎儿掉在地上。孕妾吃力开宫门,迎面来内侍,孕妾抱住他)太子妃杀人……(倒地,内侍惊恐往回跑)

    内侍:(狂奔到武帝处)陛、陛下!太、太、太、太……

    卫士长:护驾!(士兵拉开架势,如临大敌。)

    武帝:慌什么!慢慢讲。

    近侍:禀陛下,太、太子妃,杀、杀人了……

    武帝:(吃惊状)看看去!(一行人来到宫门前,东宫众人下跪迎接,武帝看现场,转身上辇)回去。

    224、中书省,白天,内景。

    贾充:(惊慌地来回走)南风不争气,又给老夫惹祸。卿快替我上下打点,给皇后及杨骏送重礼,求他父女在陛下面前多进言。

    荀勖:贾公别急,下官这就办。

    225、中宫明光殿,白天,内景。

    武帝:贾家的女儿是个不祥的货色,自打一进宫门,就连连杀人。从你入了宫以后,你算算,这一段时间东宫的宫人她杀了多少!现在越发不得了,皇家的血脉都得毁在她手里!金墉城已经修好,废了她算了!

    杨芷:皇孙女儿都那么大了,废了她们的母亲,怎么对她们交代?再说,贾公闾是朝廷重臣,对社稷有功;废他的女儿,陛下怎么与他见面?不妨再宽容南风一次。

    武帝:你们姊妹一个见地,包容祸根!

    皇后:贾家世族,与皇家连亲。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不慎。依妾之见,当先礼而后兵。南风有错处在陛下手里,将来也好管教她。妾这就去东宫教训南风,她若不改,再废也不迟。

    赵充华:妒忌是妇人的共性,再大些儿就好了。(武帝沉着脸)

    226、贾充府厅堂,白天,内景。

    荀勖:杨骏也为贾公说话。太子妃应当素服向皇后请罪,深自谴责,好话多说。贾公已经上下打点好了,太子妃不用担心左右坏事。

    贾南风:论年龄,我比皇后还大一岁,却要向她请罪。

    荀勖:陛下那里,一点儿也错不得。皇后既是太子的继母,太子妃就要尽儿媳之礼,面子上不能错。反正目的已经达到,多磕几个头算什么!忍过这一关,将来的天下,都是太子妃的。

    贾南风:(高兴地)就依大人之计。

    227、中宫明光殿,白天,内景。

    贾南风:(跪在门口)贱妾贾南风悔恨交加,向母后请罪,任凭母后发落。

    杨芷:陛下先回避,看妾狠狠训斥她。(对宫人)让她进来。(武帝躲在屏风后)

    贾南风:(一步一叩头)妾今日喝了些酒,昏了头,一时奈不住性子,失手伤了人命。妾现在明白过来,后悔莫及。母后,妾向您赔礼了。

    杨芷:(感动,假装生气)贾南风,你知罪吗?

    贾南风:南风知罪,请母后宽恕。

    杨芷:你今日犯下了弥天大错儿,不可弥补。

    贾南风:母后息怒,南风改了!

    杨芷:你身为皇太子妃,不为皇家着想,妒嫉成性,阻碍太子亲幸其他姬妾,有违皇家“螽斯则百”之道,罪在不赦。如今暴虐越来越厉害,竟然害了皇家两条血脉,有误国之罪。

    贾南风:(惊恐叩头)母后慈悲,宽恕孩儿吧,孩儿再不敢了,母后开恩哪!(武帝在屏风后面偷笑)

    杨芷:你这个贱婢,本应将你废了,看在皇孙女面上,饶你一次。金墉城已经修好,再不改过,就将你送到金墉城,让你永世不见天日。

    贾南风:母后教训的是,孩儿再不敢了。母后仁慈,孩儿感激涕零。

    杨芷:还不出去!(贾南风倒爬出去)

    武帝:(从屏风后出)朕的皇后有这么大的本事,竟然将凶悍的太子妃教训得服服帖帖。看来朕的皇后选对了,确能以德义母仪天下。

    贾南风(在外狰狞神色,小声画外音)陛下并没怎么着,皇后好生凶恶,定是她在陛下面前构隙害我。我不得志,屈膝于她。若有出头之日,定不饶她!

    228、洛阳宫门口,白天,外景。

    (贾充失魂落魄往外走,遇到杨骏得意洋洋驾车而出,自惭形秽貌。看街上,有人对他冷眼看,还有人指点者他,低头踉跄走路,一头撞在树上,昏过去。贾充睁眼,出现幻觉,一队人马器杖叮当从天上下来抓住他就走,进入一个宅院,一个府君坐堂上。)

    贾充:(叩头流血)府君饶命!我再不敢了!荀勖之事,与我无关。我这就去祭奠任恺,请回庾纯,不敢再害张华。府君饶命!(现实中众卫士惊讶地看他,幻觉中府君冷冷看他)

    府君:(厉声)将乱我的家事,必由你与荀勖。既惑我子,又乱我孙。先让任恺黜你你不走,又使庾纯骂你你不改。吴国当平,你又要斩张华。你之暗憨,皆如此类。再不收敛,旦夕要你性命!你恶贯满盈,早该死于刀下。只是你在卫府有大勋,所以今生不被刀剑。然而,恶有恶报,后世之人当满门断绝。你大女毙于金酒之中,小女困于枯木之下,嗣孙死于钟虡之间。荀勖也同于此,听懂了吗?

    贾充:(叩头)贾充记住了。大女毙于金酒之中,小女困于枯木之下,嗣孙死于钟虡之间,荀勖……(幻觉中府君冷冷看他)

    众侍从:(小声)贾公中邪了!(趴在路边不敢动)

    府君:知道就好。你可以走了!

    贾充:府君饶命!贾充记下了,再不敢作恶!(倒地昏过去)

    侍从:(抢救)贾公丢了魂儿,得喊回来。你去那边喊。

    士兵:(朝四方喊)贾公!路眼儿在这儿哪,往这儿走!来了,来了,上路啦!

    贾充:(昏昏然坐起制止)府君在此,不敢惊扰。(四面看)府君哪里去了?

    侍从:贾公!我们没见什么府君,您中邪了。

    贾充:(清醒状摸额头狰狞状)我都说了些什么?(众人不敢答)

    侍从:您只是磕头,什么也没说。

    众人:(松口气)对对,您什么也没说。

    贾充:回府。

    229、贾充府寝室,白天,内景。

    贾充:(躺在床上)我一病不起,虽然陛下派人问候,赐床帐钱帛;殿中太医也给送医送药,竟没有起色。我一生行事,不与伦理相通。我一旦没于地下,后人定会说我奸回弑逆,还要加恶谥,怎么都逃不掉臣民口诛、良史笔伐。想起这些,我就闭不上眼。

    贾模:叔父只管养病,身后之事,想它做甚!是非日久自见,不可掩盖。

    贾充:只有如此。(咽气,郭槐与贾南风等入内,大哭。)

    (当晚,客人来协理)

    贾模:婶母节哀,丧事需要商议世子是谁,朝廷那边也得报后嗣姓名以承袭叔父基业。

    郭槐:替我上奏,夫君无后,就以贾午之子韩谧改名贾谧,过继给贾黎民为子,为夫君世孙。

    韩咸:夫人,按礼,大宗无子,应当以小宗支系之子继承,没有异姓继承的先例。别让先公含羞地下。若让史官作为过事记载,更令人痛心。应立公爵的从子,以顺人心。

    郭槐:(强硬地)可不行。就说是贾公临终之意,不可改变。

    230、太极殿东堂,白天,内景。

    武帝:太子这一阵子,还是没长进。朝廷上下都说他不是个当国的材料。

    张华:臣深为痛心。

    武帝:(叹气)既然太子不堪负荷,谁可以托付后事?

    张华:明德至亲,没有谁超得过司马攸。(武帝恼怒状,荀勖、冯紞往里偷看)

    231、中书省,白天,内景。

    荀勖:陛下早有任命张华为相、封公爵的心思。如今诏书草稿都由张华审定,排在咱二人前面。贾公早有排挤他的意思,奈何贾公去世,只能看咱二人的了。

    冯紞:张华曾在陛下面前说我兄的坏话,致使我兄远放外官,仕途不进。他在,咱们都没出头之日。

    荀勖:昨天张华犯了陛下的忌讳,乘此机会,咱们……

    冯紞:(点头)使得。

    232、第太极殿东堂,白天,内景。

    武帝:建国开基不容易。当年宣、景、文三帝殚思极虑,天下还有那么多乱子。蜀国平定,天下眼看要统一,钟会又想造反。尧舜之世,还有三苗之征,可见天下事难平,怎么也按不住。

    冯紞:依臣愚见,钟会之乱,本来可以不发生。之所以白白起祸,都怨文帝。

    武帝:(变了脸)这话怎么说的!

    冯紞:(叩头)臣冒犯陛下,罪该万死。然而臣之愚见,对陛下有可借鉴之处,当年确实怨文帝。

    武帝:什么根据?

    冯紞:臣以为,善于驾御者,必通六辔盈缩之理;善于执政者,当审官方控带之宜。所以仲由因才能过人而被抑制,冉求以退让不进而被擢升;汉高祖时八王以宠任太过而遭夷灭,光武时期,众将由抑损不宠而得善终。不能说夷灭臣佐就是主上专暴、臣子愚顽;也不能说使将帅善终就是主上宽仁、臣下智慧。都是抑扬与夺造成的。

    武帝:果然?

    冯紞:钟会并没有过人才智,而文帝宠爱、夸奖他太过。既嘉其谋略,盛其名器,又使其居高位,委以重兵。所以,钟会自以为算无遗策、功在不赏;反心遂张,不可遏制,最终飞扬跋扈,构成凶逆之事。倘使文帝只以小才任用他,用大理约束他,抑制他的权势、纳他入轨度当中,乱心没理由生成,乱事自然没理由发作。

    武帝:也是。

    冯紞:(叩头)陛下既然知道这个道理,就应该以前车之覆为后来之鉴。陛下难道不知古语云:“踏霜坚冰至”,积祸导致覆舟吗?(武帝思考状)

    冯紞:霜已经降下,坚冰跟着就来了。宠爱太过,将要有篡逆事。

    武帝:(感兴趣地)当今谁象钟会?

    冯紞:东方朔有言:“谈何容易”,《易》中也说“臣不密则失身”。

    武帝:(对众人)你们都下去吧。(对冯紞)卿可以说了。

    冯紞:陛下身边,既有谋伐吴之大功著于天下,又有总国事诰令宪章、有重名于海内的,烦劳圣虑想一想他是谁!

    武帝:(醒悟状)拟诏,以张华为持节、都督幽州诸军事、领乌丸校尉、安北将军。(冯紞暗喜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