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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集

    第8集

    233、南郊祭坛,白天,外景。

    武帝:(南郊祭祀毕下坛)自古以来,天子平定四海,很少有不封禅的。不过,朕以为,论德行,还不宜封禅。众卿以为如何?

    官员某:陛下功劳大于前世,应行封禅之礼。

    武帝:(看刘毅)刘卿刚正,敢于臧否人物、褒贬古今。卿说说,朕可与汉朝哪一位皇帝相比?

    刘毅:可以同桓、灵二帝相比。

    武帝:什么?卿拿朕与桓、灵相比,有那么糟糕?

    刘毅:有。

    武帝:嗬!刘卿真敢讲。我之德行虽不及古人,也是克己为政。又平定东吴,混一天下。卿把朕比作桓、灵,太过分。(看众人,众人随声附合)

    刘毅:一点儿也不过分,臣说的是实情。陛下有些方面还不如桓、灵二帝。

    武帝:朕怎么没觉出来?请道其详。

    刘毅:桓、灵卖官,钱入官府;陛下卖官,钱入私门。贫富不均,愈演愈烈,事态不稳,将由于此。从这点上看,还不如他们。

    武帝:(笑)卿说的不对。桓、灵在位时,没有卿这么直言敢谏的臣子;而朕有,还不止一个。这就说明,桓、灵二帝不如朕。怎么样!朕说的也是实情吧!

    邹湛:今世人谈论陛下可与汉文帝相比,臣还觉得汉文帝尚且不如陛下英明,更别说桓、灵二帝了。刘常侍的话儿有点儿过分。

    武帝:(感兴趣地)接着说。

    邹湛:汉文帝议论启用颇牧时,冯唐曾表示不能用,汉文帝一听就大怒。而如今刘常侍直言犯顺,陛下反而愉悦。拿这两件事相比而论,陛下比汉文帝强多了。

    武帝:朕平定天下而不封禅,焚雉头裘而行布衣之礼,卿一句赞赏的话也没有。今日这件小事,卿倒大加褒扬,朕难以理解。

    邹湛:两件事发生时的情况不同。处在庙堂之上,与站在郊外的感觉怎能一样呢?君臣有天然的尊卑,言语有从来的逆顺。事先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与发生意外仓促应变时的反应不可能一样。

    武帝:有理。

    邹湛:猛兽在田野时,拿起兵器、械杖去打杀它,凡夫俗子就能胜任。如果土蜂钻进了袖筒要咬腋窝,最强壮的勇士也会大惊失色。适才刘常侍刚一发言,臣等都大惊失色。陛下发不世之诏,出思虑之表,臣也跟着喜庆,很自然啦!

    武帝:说得好,能言善辩。前日御史中丞上表,说龙见于武库井中,卿等以为值不值得庆贺?

    群臣:龙见于武库井中,乃天降符瑞,理当庆贺。

    武帝:卿说呢?

    刘毅:臣以为不然。当年,龙曾降于郑门之外,而子产不贺。龙降夏庭,沫流不禁,周幽王才有褒姒之祸。《易》中云:“潜龙勿用,阳在下”。实为不祥。考证旧典,没有贺龙之礼。

    武帝:(扫兴地)既然如此,算了吧。

    刘汉:龙体苍色,杂以素纹,是乃大晋之行,文武并用之征应。刘常侍乱引衰世妖异,以解释今之吉祥,有违圣意。把龙在井中就叫做潜,有失其意。所谓潜,就是隐而不见。今龙彩质明焕,令人一览无余,并非潜龙。应当庆贺。

    武帝:(提不起兴致)不提了。

    234、太极殿东堂,白天,内景。

    武帝:最近,有什么人才没有?

    杨骏:故大司马石苞的第六个儿子石崇,从小敏惠,有勇有谋。又善于聚财,有干世之用。

    武帝:若如此,那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杨骏:石崇从小就很能干,二十多岁做了修武县令,迁城阳太守。伐吴有功,陛下还封他为安阳乡侯。

    武帝:不假,卿不提朕倒忘了。

    杨骏:石崇在郡有职有权,好学不倦,以疾病解职,在家修养。现在病好了,正可为陛下效力。

    武帝:他跟他几个兄长相比,有什么长处?

    杨骏:石崇在弟兄六人当中,最为有名。其他几个,陛下也都见过的,没什么本事,尤其是老二石乔,简直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主。

    武帝:这个石崇,会不会象石乔一样不谙世事?

    杨骏:不会。石崇绝顶聪明,再有眼色不过。而且,他善于聚财,乃是天生的。

    武帝:怎见得?

    杨骏:知子莫若父。他父亲故大司马石苞临死的时候,分财物给几个儿子,独独不给石崇。石崇之母替石崇向石苞请求,要他分些财物给石崇,将来好度日。石苞说:“这个孩子虽然最小,但是日后能挣钱。你绝不会受穷困,等几年就行了。”终于没分给他财物。结果真应了他父亲的话了。

    武帝:石崇是功臣之子,就征入朝廷为官,做个黄门郎。

    235、金谷园厅堂,白天,内景。

    (众人散宴出来,边走边谈)

    王济:今天石崇高兴得满面红光直冒油,真气派,谁都闭不上。(笑)

    羊琇:皇帝器重,石崇岂能不气派。他在荆州时,明抢暗夺,或差人改扮盗贼劫夺远使商客财货,或买通地方官吏巧取豪夺,财货日日进账,致富不殆。卿看他家的金谷园,建筑恢宏,资财巨亿,极尽天下奢丽,堪称富可敌国,就是这样得来的。皇帝也时常来他家做客,朝臣岂能不给他面子。石崇既善于积财,又善于结交,上上下下,无人不得他的接济,把他看成财神。

    王济:除了皇帝他舅后军将军王恺专与他对抗意外,谁都不惹他。咱们乐得自在,反正王恺不是什么好东西。

    石崇:各位贵宾慢走,请时常光临,石崇不胜荣幸。

    羊琇:王恺不是对手。

    王济:皇帝他舅算什么。

    羊琇:人一旦斗起来,各不相让。二人心里有气,借机会就斗富,互不相让。石崇平素爱与人斗富,爱在宴席上与客人争酒相侮。生活靡奢,醉生梦死。客人造访,见其财产丰积,室宇宏丽,无不叹为观止;后房百数,皆曳纨绣、珥金翠,最劣等的婢女,也穿戴得如同贵人、命妇。丝竹尽当时之选,庖膳穷水陆之珍。王恺比不上,还不服输。王恺顺惯了,见逆就烦,他得想方设法把石崇压下去。

    王济:他弄不过石崇,烦也白烦。我可以助石崇一臂之力,让王恺好看。

    236、中宫明光殿,白天,内景。

    王恺:今天臣看望陛下,还有一个请求。

    武帝:舅父说吧。

    王恺:见武帝,申明来意道:“石崇那厮,屡次斗富,当众办我难看,我受不了了。陛下得助我一臂之力,压不下去石崇,怎么在人前露脸。

    武帝:舅父不要这么想。石崇有财富,想怎么摆阔,舅父不必理睬。舅父家里很阔绰,享享福不好吗,何必与其他臣子憋着气。

    王恺:不是我跟他憋着气,他太欺负人,把客人全都拉走,我没法不理睬!陛下知道京师人怎么说吗?

    武帝:爱怎么说怎么说去,不过说谁谁阔气。

    王恺:人家说“帝舅比不上石崇”。臣爱面子,不愿听人家说陛下的坏话,冲着陛下,也得争这口气!陛下说什么也得帮我露脸,不然,臣空有帝舅之称,名实不符!

    武帝:(宽容地)好,朕就帮舅父露一回脸。可是,怎么帮?

    王恺:宫中自有奇物,可以捡一件石崇没有的宝贝赐给臣。

    武帝:(感兴趣地)把南海进贡的那枝红珊瑚抬来,给舅父相一相。(内侍抬出红珊瑚,王恺看呆了)舅父,怎么样?

    王恺:贪婪地看(太好了。)

    武帝:(打趣)舅父遂了心愿,可得请朕饮宴。

    王恺:一定!到时,臣请陛下品尝天下第一鲜美的菜肴。

    武帝:(好奇地)“天下第一鲜美菜肴”是什么菜?

    王恺:臣还没准备停当,到时候陛下自然知晓。

    武帝:舅父想给朕一个惊喜。那好,朕就等着吃舅父家这道好菜,不要食言!

    王恺:臣绝不食言。

    237、王恺府珍宝室,白天,内景。

    王恺:诸位君子请随便看。(观察众人画外音:“石崇没到,他怕了。”)这些是家存宝物,还有奇珍异宝,诸君是否见过?(看红珊瑚,惊叹,王恺得意)诸位贤士,可曾在别的地方见过这种宝贝?

    众客人:没见过,当真奇异。这么大的红珊瑚,世所罕见,今日得见,真乃三生有幸。(石崇进门)

    王恺:(提高嗓门)这是南海特有的宝物,价值万金。(偷看石崇,正在找东西。王恺盯着他看。石崇拿起一件铁如意,把红珊瑚打得稀碎。)

    王恺:(吼叫)石崇!你这是干什么!

    石崇:(漫不经心地)我试试它结实不结实。这个东西一点儿都不结实,一碰就碎了。

    王恺:(厉声)人家的东西,你也敢擅自毁坏,好大的胆!你可知这珊瑚是哪儿来的么!

    石崇:(不屑地)哪儿来的?

    王恺:这是南海的贡品,皇家之物!谅你也没见过。

    石崇:(傲慢地)这么个三尺高的小物件,不值得可惜!别急,我赔你。

    王恺:说得轻巧!知道价值不?你陪不起!

    石崇:(傲慢地对侍从)孩子们,回去把咱们那几枝珊瑚搬来,让王大人及诸位高士开开眼。

    王恺:你蒙我,皇宫里的东西你根本不会有。(侍卫抬出七八尺高的珊瑚,王恺愣住,贪婪地看)王大人,您随便挑,不需要客气。(王恺失落貌)

    238、王恺府内厅,白天,内景。

    王恺:让你偷学石崇的高招,学得怎样了?

    奴才:都学会了,反倒不好,惹了石崇。

    王恺:怎么不好?

    奴才:大人让我打听石崇家的牛怎么跑那么快,其实很简单,他专拣快牛买的,没什么稀罕。

    王恺:原来是这样,是没什么稀罕。我的那个八百里驳,是最快的牛,驿站都用这样的牛,比马还耐劳。我把那牛打扮打扮,回头跟石崇赛一赛。

    奴才:现在没法再打听了,石崇把咱们收买的那个杂役给杀了,以后,他们家什么事咱都不可能知道。

    王恺:(生气地)石崇那个贱货,想跟老子斗到底,老子不信这个邪,看他还能怎么样!我有这头“八百里驳”,什么时候都不怕他!(气得摔东西)

    奴才:他杀他家的人,大人自不用过问。

    王恺:他是跟我对着干,我就得问。他杀他家的人,我就不能杀我家的人吗!我一定要报仇,一定要收回面子。下月二十七我生日,你们给我撒下帖子,遍请名士贤人。到那天,我非出这口气不可!

    另一奴才:大人,王济带人来访,要与大人赌博。

    王恺:王济是陛下的红人,不能慢殆。请。

    王济:(入内,令仆人放下一箱子黄金)我射箭不如卿,卿知道的。今日就用千万钱对赌卿的这头牛,卿敢不敢应承?

    王恺:射箭我不让谁,但我不欺负晚辈。(对奴才)院子里放靶子。卿先射,若射中靶心,就算赢。

    奴才:(低声)大人不能赌,万一赌输了,拿什么跟石崇比赛。

    王恺:傻奴才,俊物岂有宰杀之理,射箭他也比不过我。

    王济:(偷笑画外音:“我最近射技突飞猛进他不知道”。一发正中靶心,王恺吃惊)左右,速取牛心来!(侍者飞奔而去)

    王恺:(醒悟状)哎,哎,别……(侍者飞跑回,手上托着牛心。王恺呆住了。)

    王济:(用刀削一片放嘴里)最新鲜的牛心,好吃。走!

    王恺:哎呀可惜,八百里驳是我的心头肉,无端吃了亏。王济仗着在皇帝跟前得宠,欺负我也就罢了,他是皇帝的红女婿。可是石崇什么根基敢跟老子唱对台戏?都想撒野,得了了!我得先把石崇摆平,然后再整治王济。不把他两个踩下去,都跟着学,我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239、王恺府阳春园,白天,外景。

    (客人从屋里出来,往园中宴席来。王敦、王导与石崇等入内)

    王导:兄长,王大人生日宴会已经结束,怎么又要开小宴?都酒足饭饱了。

    王敦:今日王恺存心设局,要让石常侍为难。

    王导:兄长,咱们今日来捧场,怎能看他们打架?

    王敦:小孩子别多说话。今日跟着兄长一起来长见识,看我眼色行事。

    王导:(劝石崇)算了吧,不要再接着喝了。大人少惹是非,低低头过去得了。

    石崇:你不知道,老咕咕鹋子今日袖子里揣个新鬼要亮相,正好你跟处仲在这儿,不看白不看,走了没意思。

    王导:大人何必与他赌气。

    石崇:怨他不怨我。老咕咕鹋子缺才少德、横行无忌。当年刘舆、刘琨兄弟得罪了他,他竟然施展骗术将刘氏兄弟骗入府中,留下过宿,夜里要把他二人活埋。我的了消息,马上领人驾着车夜里到王恺家搜人,将他二人救下。若晚去一步,刘氏兄弟就没命。我对刘氏兄弟说:“年轻人怎么能这么轻信别人,几乎让人家给害了。”他俩说“怕得罪人”。我说:“怕的结果是不能活,还怕不。”他俩肯定听我的。老咕咕鹋子不服气,光想整治我捞回面子。也是他生性愚蠢、智谋不济,命中克不了我,每战必败,越输越惨。我可出了气,看他还有什么高招。

    奴才:(入内)几位贵客,我们大人有请,请跟小人来。

    王恺:贵客请坐,某敬酒。(对石崇假意热情)石常侍,酒还没尽兴,怎么不喝了?

    王导等人:已经喝得不少,今日天色已晚,大家散了吧。

    王恺:你们慢慢饮,我还有节目。(拍掌,廊下奏乐,出来乐伎起舞,众人欢喜状慢慢喝酒看舞蹈,时时喝彩。王恺观察客人表情)

    王恺:(端杯劝酒)请。(来到石崇桌前,先劝王敦)

    王敦:小可酒已到量,不能再喝了。(高傲状,王恺回忆王济高傲笑容)

    王恺:(厌恶地画外音:“皇帝的女婿都敢这么对我!不把我放眼里,我是吃素的么!”生气地指着一乐伎)你过来,请王郎尽了这一杯。

    乐伎甲:(赶紧走过来,恐惧地)君子,请干了这杯。

    王敦:你下去。我酒已到量,不再喝。

    乐伎甲:(哀求)君子,您就喝了吧……

    王恺:(生气地)来人,将这个不中用的东西拉下去杀了。

    乐伎甲:(被众仆人拉走)君子,救命!(惨叫,王导惋惜状看过去)

    王导:(与几个客人站起来)王大人,今日酒已尽兴,我等告辞了。

    王恺:酒还没喝完,不能走!(众客人为难状。王恺吩咐众乐伎)听我吩咐,这坛酒喝不完,你们都别活着出去!(大家都害怕,王敦满不在乎状)你去劝酒。(乐伎乙浑身哆嗦,王敦看也不看)杀。(乐伎乙被拖出)你,再去劝酒!(乐伎丙昏倒在地上)杀。你,再去劝酒!

    乐伎丁:(走过来,强装笑脸,哀告)君子,权当爱惜奴婢。(一脸渴望。王导扯王敦衣襟,王敦不动)

    王导:(站起来)王大人,兄长酒力不济,晚辈小子替兄长喝了这一杯。(接过酒,乐伎丁感激后退)

    王恺:(怒气稍平)公子今年贵庚?

    王导:小子今年12岁。(喝光酒,放下)

    王恺:三杯。(乐伎丁倒酒,王导勉强状都喝下。乐伎丁又倒酒)

    王导:我已喝下三大杯,这次就饶了我吧。

    王恺:刚才是代饮,现在是敬酒,怎能混为一谈。(命令乐伎丁)敬酒!谁不喝完也不行!

    王导:小子实在是……啊不,喝。(喝下三杯。王恺得意状,示意乐伎丁敬石崇。石崇:畏惧状画外音:“今日真没意思,让这杀红了眼的咕咕鹋子占上风去,省得他再玩天大花样。事闹大了,不好收场。咕咕鹋子是皇亲,不惹也罢。接着闹下去,就是最后闹到皇帝那里,皇帝是他外甥,我没什么面子。一一喝下。)

    王恺:下一位。(所敬者,都乖乖喝完。王恺满足地对乐伎丁)你下去吧。(乐伎丁慌忙逃下)

    石崇:(起身)我今日还有公务,先行告辞,改日我回请。(众人如获大赦,皆随声附和,一一告辞出来)

    王恺:(吩咐从人)送客人回府。(石崇快步消失)

    王敦:(对来搀扶的奴才)我二人不用。我带得车子,茂弘跟我一起走,你们回去吧。(看喝醉的王导)扶了茂弘,看不见他不能走路吗!(奴才把王导架到王敦车上,走)

    240、王敦车内,夜晚,内景。

    (王导想吐)

    王敦:小孩子没计策,上当了。今日逞能,准保三天恢复不过来。

    王导:(呻吟)我替卿喝了那么多酒,要不能这样难受!

    王敦:你硬是不喝,他怎么着你?

    王导:卿看今日的气氛,王恺那样劝酒,我怎敢不喝。

    王敦:他劝你就喝?要是劝毒药,你也照喝不误?

    王导:没让喝毒药,几杯酒什么要紧。卿不见他杀人吗。

    王敦:(自得地笑)杀他家的人,关我什么事?他又没动咱们一根指头。在他家里,想干什么让他干好了。我正看着有点儿意思,偏你给搅了。是你自己要喝的,我没让你替。

    王导:奴婢也是人生父母所养,怎忍心看着她们丧命!不过是三杯酒,卿酒量那么大,莫说三杯,就是十杯八杯也奈何不了卿。救人乃善举,何乐而不为!若早喝那三杯酒,就不会白白丧了那三个乐伎的性命。可是卿偏不肯,心里头一点儿不内疚?

    王敦:我内疚什么!我又没杀他家的人。

    王导:不能说跟卿没关系。

    王敦:你呀,小心太过!咱们是名门望族,将来要成大事的,就你这点儿胆子,能成什么气候!

    王导:我宁愿不成气候。

    王敦:茂弘妇人之见!自古以来,哪有成大事者怕杀人的?三个奴婢,你就惋惜得这个样子,要是让你指挥打仗,你能下得了手?

    王导:(难受状画外音:“处仲这个人,不做官还好,若让他成了气候,非祸国殃民不可。”)

    王敦:明天到石崇家里去探问,下一步还有什么热闹瞧。

    王导:我哪里也不去,在家里歇着。(王敦笑)

    241、王导家客厅,白天,外景。

    王导:请入内拜茶。

    王敦:不了,到石崇那里喝岂不省事。在家里闷着也不嫌烦,走,看看石崇去。今日总没理由拒绝了吧。

    王导:那天没去,不用再去了。

    王敦:你又没去过他家,怎么不借此机会去看看!要知道他家美人如云、富丽堂皇。

    王导:(微笑)说这些不怕别人笑话。

    王敦:(不以为然地)笑话?谁笑话?有钱谁都可以置办,怕这干什么!你去不去?

    王导:(给面子地)去。

    242、金谷园客厅,白天,外景。

    石崇:(带着绿珠出来迎接,王敦看呆了)贵客到了,欢迎光临,快请入内。

    王敦:石常侍携家眷出迎,天大的面子,小可受宠若惊。(与王导入内)早想来看常侍,可是茂弘那天喝得太多,只好等他醒酒。慢殆了常侍,望恕罪。

    石崇:不敢。二位乃是名臣之后,远近闻名。今日登门,仆蓬筚生辉,不胜荣幸。

    王敦:(笑)主人家富丽堂皇,高贵无比,“蓬筚”二字,太不入时。这两个字,只能让颜回享用。卿离颜回太远了,不是吗。

    石崇:(正色地)学颜回有什么好?大丈夫既然入仕,就应身名俱泰,该享用的都要享用,才不枉来人世一回,岂能以寒酸为荣。绿珠,快给二位郎君奉茶。这是我新纳的小夫人,名叫绿珠。此女才艺双佳,既能赋诗弹唱,又能作长袖之舞,犹善吹笛。

    王导:(窘迫)石大人,小可今日登门别无他事,怎敢劳扰新夫人给端茶,实在惭愧。

    王敦:石大人美意,茂弘何必过谦。

    石崇:茂弘不必多礼。待会儿让绿珠给咱们吹上一曲,助助兴。(吩咐从人)摆宴。

    王敦:(绿珠倒酒,王敦很高兴地)石大人真有艳福,我说这一阵子这么春风得意、满面红光,原来金屋藏娇了。从哪儿得的汉宫飞燕?

    石崇:绿珠出身贫寒,家门不幸遭难,沦落到烟花柳巷。鸨儿将她养到十三岁,出高价缠头,可巧那一日被我撞见,替她赎了身。

    绿珠:妾家门遭难,沦入风尘。可巧使君出使交州,便以珍珠三斛的高价将妾买下,带到洛阳。

    王敦:美人英雄,千古佳话。

    石崇:(得意地)绿珠,到对面阁上,给咱们吹一支曲子,助助酒兴。(绿珠出去。片刻,在对面楼上吹笛。王敦王导静听。)

    石崇:这是《折杨柳》曲,京、洛非常流行。

    王导:《折杨柳》?怎么起这么悲苦的名字?内里颇有兵革苦辛、哀伤离别之意。

    石崇:管他呢,达官贵人都喜欢这个曲子,盛宴上一定少不了,咱们听着也不错。既然流行,一定是好的。

    王敦:少年家乱发言,败人兴致。

    石崇:无妨。我听说茂弘很有远见卓识,深受高士称赞。陈留的张公曾经说茂弘容貌志气,乃是将相之器,将来定当富贵无涯。卿受如此褒奖,让我钦佩至极。这曲子有什么故事,能否给我讲讲?仆洗耳恭听。

    王导:小子没什么能为,只是随便说说。

    王敦:石大人不必认真。茂弘心眼儿小,仔细太过。那天王恺请酒,茂弘吓坏了,我回去还劝他一回。今儿听个曲子,他也大惊小怪。到底是年龄小,大点儿就好了。

    石崇:(气馁状)怪不得茂弘,那天我也吃惊不小。老咕咕鹋子生气败坏,借酒劲儿耍威风,我不想跟他一般见识。茂弘有涵养,不仅没说他,还连连赔礼。

    王敦:(得意笑)你们都让他吓住了。其实有什么?我理都不理。他真杀了人,也奈何不得谁。咱们是座上宾,他不敢得罪。硬是不喝,他一点儿办法没有,正想看他出丑。(石崇爱听的样子)

    王导:我去更衣。(拉王敦衣襟,二人站起来)

    石崇:(吩咐侍女)好生伺候两位贵客更衣。

    王导:不用,我们自己去好了。在哪儿?

    侍女:往左走,再向右拐就到了。

    243、金谷园厕所,白天,内景。

    王导:(与王敦往前走)卿怎么又提那天!石大人自恃很高,处了下风肯定不快。再说杀人多有趣怎么着,卿乐成这样。(王敦一沉脸)好好我不说,省得卿又说我小心眼儿。

    王敦:就是。这么点儿事值当得害怕么。(要上台阶,出来八个美貌妇人)

    妇人:两位郎君,请入内更衣。

    王导:哎呦,走错地方了。(回身,宴席上跟来的使女正走过来)我刚才问你厕所在什么地方,你怎么引我们到内室?

    使女:(掩口一笑)这就是厕所,不是内室。

    王导:(吃惊地)这是……厕所?

    王敦:你到哪儿去?这不是厕所是什么!(王导尴尬跟着进来,解衣,四个婢女捧着托盘拿着用具进来)你们进来干什么?

    婢女:伺候贵客方便。

    王导:(害羞地)不用不用,你们出去吧。

    王敦:(在隔壁)你这是干什么?主人家一番好意,你竟然不受用。

    王导:(低声)她们在这儿,我解不出来。

    王敦:(大笑)茂弘害羞,别羞着他!都到我这儿来,让我享受享受。(婢女将托盘递给王导,上面有绢布和一盘枣)

    王导:这干什么用?

    婢女:这都不知道?

    王导:(醒悟状)这么好的绢布……(掩口不说,接过来入内掩上门)

    王敦:(四处打量,看见枣)端过来,这儿还能吃东西。(连连吃,吃光。婢女掩口笑,王敦冲她做鬼脸。然后倒香汤,王敦微笑闭目倒在浴桶里享受状,婢女给他擦洗。王敦睁眼,挑逗,比划,婢女就像没看见)

    王导:(出来,一婢女过来给他解衣服。王导惊慌地)又干什么?

    王敦:(远远地)你不知道这儿的规矩。净了手,要香汤沐浴,然后换上新衣。这才是名副其实的更衣,不枉叫这个名儿。

    王导:算了。我今日才换的新衣,扔掉可惜。

    王敦:(嗤笑)小气架子。你吃枣了没有?

    王导:(低声问婢女)吃什么枣?

    婢女:(偷笑,小声说)塞鼻的金枣,都让他吃完了。

    王导:(宽容地)吃了。

    (二人出去石崇进来)

    石崇:二人怎么样?

    婢女:小的很安分,通达识理,很祥和。大的不行,品质低下,缺德少教,将来必定能做贼!(石崇吃惊状)

    244、太极殿东堂,白天,内景。

    武帝:朕舅斗富输了局,然许下的愿还得还。已经备下宴席请吃“天下第一鲜美”菜肴,卿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享用?

    齐献王:臣胃口不好,吃不得油腻,又不能饮酒,怕搅了陛下雅兴,不去了。

    武帝:什么胃口不好,我看是存心不想去。知道你看不惯他们奢侈,才找的借口。人嘛,不能总想着别人,心里装满了别人,还能有自己吗?你跟母后真是一个样儿,有福不会享。有时候朕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亲王就得有亲王的样子,该让他们为你着想才对。要不,养他们干什么!哎,朕又想说你几句,你都图些什么!放着潇洒不潇洒。

    齐献王:臣潇洒不起来。

    武帝:明明是享受,怎么就看不见?别把美人当骷髅,更不能把美酒珍馐当腐蚀肠胃的毒药。多疼疼自己没什么不好,顾那么多累不累!舅父家的美味,吃不上你也不后悔。当年你做骠骑将军时,财政吃紧,朕说加些租税解决算了,可你硬是不肯。自请中断拨给齐府的补贴,令人费解。别人知道了,还以为朕不疼母弟。

    齐献王:府中开支,齐国租赋足够了。不受冻不挨饿就可以,没有必要衣食俱丰。少了这一项,朝廷可以减少财政支出。

    武帝:人家增都来不及,你倒让,怕银子烧手?

    齐献王:财政上增一分,百姓就得多负担一分。善藏财者藏于民间,百姓富裕,社稷才能稳固。奢侈一旦开了头,哪能刹得住。

    武帝:这么说,执政就该受穷?

    齐献王:执政节俭,百姓就富裕;执政奢侈,百姓就困乏。又要执政奢侈,又要百姓富裕,不可能兼顾。

    武帝:(不好意思笑)也是这个理儿。我辩论不过你,但是,结果还得听朕的!该享受就得享受,不然后悔也来不及。真猜不透你们都想什么。好好,我不说了,我不劝你,你也别劝我。你不去算了,我自己去。到底不是一样的人,不知道你的日子怎么过的。(往外走,齐献王担忧状微微摇头)

    245、王恺府内厅,白天,内景。

    王恺:陛下驾到,臣无上光荣。臣早就净水泼街,扫路以待陛下。请入内。

    武帝:舅父,朕特地来舅父家,品尝“天下第一鲜美菜肴”。

    王恺:(兴致勃勃地对仆人)上菜。(对武帝):今日臣就露一手,让陛下尝一尝臣的厨子发明的最鲜美菜肴——清蒸乳猪。

    武帝:(失望地)清蒸乳猪有什么稀奇!朕几乎每天都吃,没什么滋味。

    王恺:臣的厨子做出来的清蒸乳猪,和宫中的味道不同。

    武帝:不就是乳猪嘛,能出什么味道?王戎家的清蒸乳猪朕也吃过了,还不如宫中的味道好。

    王恺:王戎小器家子,不肯加料,他家的菜,味道寡薄,没吃头。臣从来不小器,加得料多。待会儿上了菜就知道了,包陛下满意。不信,咱们就打个赌。

    武帝:(打趣)好!看能不能让朕满意,要是做得好,朕就让宫中的御厨也照这个样儿,天天做给朕吃。(婢女由引路捧着托盘入,武帝扭脸看过来,闻香气,喜悦)香。(仔细看放在桌上的乳猪)果然与御膳房不同,盛在透明琉璃盏中,一眼看去就让人心里发痒。(王恺揭开盖武帝闻香状)真香。这颜色红腴腴的,着实令人喜爱。(夹一块放嘴里品,面露喜色)鲜美清香,入口滑嫩,一点儿不腻。、美妙无比,堪称色、香、味俱佳。

    王恺:陛下还满意吗?

    武帝:(又夹两筷子,吃得满嘴冒油)满意,真乃天下第一名菜,名不虚传。

    王恺:臣赢了吧。哎呀,臣忘了下注了。该先说好赌注数码,再让陛下品尝才合适。

    武帝:(打趣)赌注刚才说好了。

    王恺:“臣怎么没听见?

    武帝:刚才说了,朕要是满意,就让宫中的御厨来舅父家里学做这道菜,天天做给朕吃。(左右笑)

    王恺:看看,我白输一局。

    武帝:这道菜怎么做的,讲给朕听听。舅父可别学王戎那么小器,(王恺得意状)一个李子也怕人家留了种,让家人到市场去卖,还要拿着专用的工具,一个一个地把李子核凿破,太没出息。朕跟他要些个,他也不舍得给,催两次,才给十来个,抠门儿。王济跟朕不一样,(王恺生气状)不给他那么大面子,带人进府,吃光了李子,又砍倒了树,王戎一点儿办法没有。

    王恺:(失落地)王戎小器家子,臣没他那么不敬上。

    武帝:我听说人是个什么材料,乃天造地设——天生的。王戎生来就对李子在行。据说,他小时候,跟小伙伴们一起玩,见到路边有一颗李子树,果实累累,别的孩子都争先恐后地摘,惟独王戎站着不动。有人就问他怎么不摘,王戎说李子是苦的,不能吃。人家就问了,说你也没尝尝,怎么知道李子是苦的?你猜王戎怎么说?他说大路边儿上人来人往,果实不可能不被路人摘光,可是这颗李子树密密匝匝地结满了果实,说明李子是苦的,不能吃。小伙伴们尝了尝,果然是苦的。舅父说神不神?

    王恺:神。王戎就是李子果农的材料。

    武帝:(笑起来)这话倒是头回听说。不过,王戎还有个钱癖,就是每天都要亲自拿着算筹,计算当天进账多少,算了又算,老是觉得不够。按舅父这个逻辑,王戎应该是个度支尚书的材料。(王恺跟着笑)还有一个石崇,也是个钱癖。(王恺生气状)家产万贯,还要致富。据说,他真是个致富的材料。他父亲大司马石苞在世时,说石崇将来定能置办大宗田产。你说,石崇是不是个武库的材料?(见王恺脸色不快,想起什么状)哎!舅父跟石崇斗富,有什么结果,谁赢了?……哦,舅父输了,是不是?

    王恺:哼!石崇那个小子,富可敌国。陛下也不管管,让他这么下去,谁也胜不了他!真该拿他个错儿,没收他的财产!

    武帝:(宽容地)舅父太过了。朕的臣子富裕,有什么不好。跟着朕,要是越过越穷,天下才子谁还入仕。

    王恺:陛下过于宽容,把石崇惯成这样。让他没老没少,不敬尊长。臣斗输了,陛下脸上也不光彩。

    武帝:跟朕什么关系。先不说这些。舅父还没说,这道菜是怎么做的。

    王恺:其实也没什么道道。就是用具规矩些,给乳猪吃的料讲究些而已。

    武帝:用具规矩,喂料讲究。先说用具怎么规矩。

    王恺:乳猪宰杀后,用各种佐料喂了,这些不新鲜;重要的是:盛的器物一定要洁净,不能有一点儿杂味儿;笼屉要鲜竹子皮编成,要当天新鲜的,不然不香;柴一定要烧梨木,以衬托乳猪的香气;做饭的人,饮食起居要洁净,身上不能有味儿。其余的,跟宫里的步骤差不多。

    武帝:这也没什么。

    王恺:猪身上的脏东西得去干净,得每天洗澡刷毛,除掉脑油味儿。

    武帝:洗澡没什么。平时给乳猪喂什么料?

    王恺:喂最精美的菜食,新鲜的、嫩的,不能象农家喂猪似的,净给脏污泔水。什么营养给什么,这样猪长得快,牙口嫩。不能喂水,喂水的猪味道出不来。

    武帝:(感兴趣地)不喂水喂什么?(夹一块乳猪放嘴里)

    王恺:得喂人乳。用最新鲜的人乳喂它,长成以后,宰杀了,上笼屉蒸。如此才能得到世间少有的美味,别的办法无法替代。

    武帝:(厌恶地咽下生气画外音:“朕宽容对待老臣,原是不让他们受委屈。可是这帮东西竟然造业成这样子。天下人知道朝臣如此暴殄天物,怎么看朕!我弟知道,准得气坏!”)朕还有事,先走了。

    内侍:起驾回宫。(王恺诧异状)

    246、太极殿正殿,上午,内景。

    王戎:旱情严重,一直不能缓解。

    武帝:(对占官)上年春天大旱,自前年冬天以来就不下雨。今年又旱,什么原因?

    占官:“欲德不用兹谓张,厥灾荒”。乃厥德不用,犯阴伤阳所致。

    武帝:(对群臣)又该大赦了。你们拿个意见,看怎么处理。如果需要大赦,什么时候大赦好。

    刘毅:修布德政,平抚灾眚,首先要平审冤狱,解除怨气。而怨气中,数冤枉最大。冤案解决,自然消灾。

    武帝:平反冤枉最要紧。戾气化为祥瑞,当然无灾。

    刘毅:平时官吏人手少,案子调查不细;若抽调人手,可以解决一部分。但是,有些疑难案子,怎么都断不出来,至今悬而未决。遇到大赦,难以办理。(武帝皱眉)陛下先前亲自审问囚犯,天下称颂。如今四海一统,更应勤修德政。臣以为,陛下应当亲平狱决,为天下官吏楷模。上好下必过之,可以带动风气。

    武帝:(不高兴)有司怎么断的案子?不替朕开路搭桥,倒叫朕给他们解决疑难。问题推给朕,养他们什么用?

    刘毅:有司纵然失职,但也不能全怪他们。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存在难以解决的问题,很正常。陛下尚未亲断,不宜早下结论。

    武帝:耽误工夫……让我弟司马攸去吧。我弟善断疑难事,让他主持决断,可万无一失。

    和峤:(高兴地)陛下,臣很佩服齐王殿下的智慧,想跟着长见识,陛下能否恩准臣为齐王副手?

    武帝:和侍中感兴趣就去吧。下诏:司空齐王司马攸、侍中和峤、廷尉何勖、河南尹杜友录讯系囚,亲审疑案。

    247、廷尉衙门,白天,内景。

    有司:文案及案犯都已带到,随时听从司空殿下吩咐。

    齐献王:一件一件报来。

    有司:(打开卷宗念)梁国有一女子,许嫁给临郡。婚事定下,聘礼送到。然而临近婚期,新郎应征入伍,赴交州戍守,一年多了也没回来,音讯断绝。另一家向女子家求亲,女子的父母就将女儿另嫁给了这个人。该女子不从,父母逼令成亲。女子不得已,嫁往后夫家。未过多久,该女子得病身亡。前夫戍守回来,到女子家里重续婚姻,女子的父母将事情原委如实告知。此时后夫家已将女子埋葬两年多了。前夫不胜悲哀,径直来到坟前哭祭。悲痛欲绝,便挖开女子坟墓,要与那女子相见。不想打开棺木以后,那女子竟活了。当即便跟前夫回家去了。

    和峤:(惊喜地)有这等奇事。

    杜友:开棺复活,古来有之,并不少见。

    有司:开棺复活,虽不算稀奇,然而由此引起诉讼,却是没法办理,因为无章可循。(齐献王点头)

    何勖:定是后夫告了。

    有司:后夫听说女子活了,往前夫家索要其妻;女子与前夫俱不肯。于是后夫到县衙去告状,要求判回其妻。县令不能断,州郡也不能决,只得上报朝廷。博士以这种案子史无前例,无章可循,所以至今悬而未决。

    齐献王:后夫所争的理由,该女子曾是他的妻子。前夫不与,有婚约为凭。

    有司:正是。无论断给哪一方,都没有合适的理由应付另一方。难就难在这儿。

    和峤:这女子应当断给前夫。河南尹以为如何?

    杜友:断给前夫,得有断给的道理。

    和峤:女子既然中意前夫,就应断给他。

    杜友:按礼,没这个规矩。名不正,言不顺,不利教化民众。(和峤沉默)

    齐献王:非常之事,不能以常理决断。该女子跟后夫死,跟前夫活,应当从活不从死,断给前夫。

    和峤:(拍掌笑)对。不从常理,迎刃而解。

    有司:(拿出第二件卷宗念)一个老妇人与家人夜间行走,遇到一个歹人抢劫。老妇人高声喊叫有贼,家人却没一人敢出来拦挡。喊声惊动一个路人,闻声跑过来相助,擒住了盗贼。待老妇人过来看时,盗贼见不得走脱,便紧紧抓住那个路人,喊叫起来,反说他是贼。当时天黑,老妇人不辨对错,家人就将二人一起送到官府。二人一般地身强体壮,能言善辩,句句在理,没有漏洞。下官诸人分辨不出,只得上交。

    和峤:难办,好人做不得。

    杜友:(微笑)见义勇为最怕这种狡猾的贼人,说不了还得错判。

    齐献王:这个案子不难断。

    和峤:(惊喜地)有突破口了?”

    齐献王:让他二人一起往阊阖门跑,先到的不是贼。

    杜友:(醒悟状)对呀,突破口在这儿!下官怎么想不出来,真是糊涂到家。来人,带嫌疑犯到。(二人上堂)你们二人,我下令,马上往阊阖门跑,谁跑得慢谁是贼,听到没有。

    二人:听到了。

    杜友:带下去查看报来。(带下。一会儿带回)

    狱吏:司空大人,这个人跑得慢。

    齐献王:你明明是盗贼,为什么诬告别人?

    盗贼:怎知是我?

    齐献王:若让他先跑,你抓得住他吗?

    盗贼:(低头)是我抢劫。(众人都笑了)

    杜友:带下去。

    和峤:这个法儿下官想不出来。

    杜友:(打趣)卿要是想得出来,就不用难为殿下。

    和峤:(不好意思地)下官没这个本事。

    齐献王:事摊在卿身上,一准有这个本事。

    和峤:(高兴地)是吗?

    有司:(又拿出卷宗)这儿还有一件疑难案子,饶是神仙在世,也难断清。

    和峤:有案子尽管拿。司空殿下难不倒。

    齐献王:我有这等本事,泰山也吹走了。

    和峤:念念再说。

    有司:(无奈地)这个案子已经有八位主管官员审理过,其中包括杜尹——谁也没露脸。什么法儿都用了,就是断不出来。今日拿出来为难殿下,臣心里着实不安。可是不拿出来,窝在下官手里,又怕陛下怪罪。臣先给殿下赔礼。

    齐献王:什么话!我等既拿朝廷俸禄,解疑答难理所应当,卿但讲不妨。我要断不出来,当与三公共同商议,拿个解决的意见。久而不决不是个办法。

    有司:这是河南尹报来的一件官司,让杜尹讲吧。

    杜友:(打开卷宗)下官无能,束手无策。河南有个叫董丰的人,出外游学三年回来,在家过宿。就在回家的当天夜里,其妻被杀。妻之兄怀疑董丰杀人,将他押送府衙。董丰不服,百般诉冤。府衙里用刑,董丰不堪楚掠,招认杀妻。问其原由,董丰说:“不曾杀妻,屈打成招。”又说“官府可以随便编造理由,只求别再用刑。”此事有疑点,就是董丰为什么专程回家杀妻,杀人以后怎么不逃?据家人报,董丰夫妇二人没有任何争执,无杀人动机及迹象。(齐献王看卷宗,疑惑状,众人都看着齐献王。)

    和峤:(看卷宗,搓手)更难办。

    杜友:依下官说,能破这个案子当然好,若是不能破,董丰有供词,杀了他就结案。

    齐献王:等一等。(思考片刻)传董丰来问问。

    董丰:(上堂叩头)小人冤枉。

    齐献王:你把杀人那天的经历,从头至尾叙述一遍。

    董丰:学生游学回到家里,已是日中。家人见我回来,殷勤相待。当晚,我妻烧好香汤,让我沐浴,我没有洗;我妻将枕头给我准备好,我也没有枕。于是,我妻就自己洗了澡,枕枕头睡了。

    齐献王:你为何不洗不枕?

    董丰:学生让人占卜了一卦,卜者说:“有狱讼之忧”。学生忙问解法,他说:“有解法。但记远三沐,避三枕。”

    齐献王:(琢磨这句话)远三沐,避三枕。

    董丰:正是。

    齐献王:占卜者什么人?

    董丰:一个乡里。

    齐献王:为什么要占卜?

    董丰:学生久不归家,一旦返乡,忽觉心神不宁。夜里接连作恶梦,梦境相同。心里害怕,就提前请人占卜。

    齐献王:(微笑点头)梦见什么?(和峤、杜友、何勖三人面面相觑,看齐献王表情)

    董丰:返乡那天,梦见乘马南渡水,过水以后又往回走,北渡了又往南,重新入水。结果,马站在水里不走,用鞭抽、用脚踢,怎么也不听使唤。我往水里一看,水中有两个日头,一上一下。马身上,左边白而湿,右边黑而燥。醒来以后心悸非常。第二天,又梦见这些。

    齐献王:(冷笑)你很明白嘛!为什么还干糊涂事?亏你是个读书人,不修己正身,奉天循道,反倒惹得刑狱加身,为世人所笑。倘若有幸出了这个案子,不要读书了。家事都管不好,何谈国事!

    董丰:行,行。只要洗清冤枉,怎样都行。

    齐献王:(低声对杜友)有个重要证人没传到。(杜友羞愧点头)

    齐献王:你的左邻右舍,或者同乡同里,是否有个叫冯昌的人?

    董丰:(惊奇地)有,有。大人怎么知道冯昌?

    齐献王:就你一人知道有冯昌吗?恐怕你们那里无人不知有冯昌。然而只你一人犯糊涂,还自称读书人。

    董丰:“学生……学生……这与读书什么关系?我乃读书人,除了读书,哪有看上眼的事由。读书乃圣人之教,开卷有益。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齐献王:读书为了明理。不能只读形式,不读精髓。把书读成这个样子,弄得家破人亡,读书有什么益处!目不识丁的人也不至于如此。回去反省吧,什么时候知道自己错了,书还能接着读。带下去。

    董丰:大人,学生的冤枉……

    齐献王:你只需要反省,其他问了没用。带下去。(众人都愣愣地看着齐献王)

    和峤:有眉目了?

    齐献王:试试吧。火速命人前往董丰乡里,捉拿冯昌归案。

    (几日后,冯昌被押来,齐献王升堂)

    齐献王:杀人的就是你!招吧,从头说起。

    冯昌:小民与董丰之妻无冤无仇,为何要杀她?

    齐献王:你当然与她无仇。不过,你应该知道一个道理:人算不如天算。苍天有眼,赖不掉。

    冯昌:与小民无干。

    齐献王:冯昌,你听好了:董丰游学回来,作了一个梦。梦见乘马南渡水,旋而向北,又向南。马停水中,鞭策不去。低头看时,有两日见于水中,一上一下。而且,马左湿右燥。

    冯昌:他做什么梦,与小民何干?

    齐献王:《坎》为水,马为离,乘马南渡,旋北而南者,从《坎》之《离》。三爻同变,变而成《离》。《离》为中女,《坎》为中男。两日,二夫之象。《坎》为执法官吏,官吏诘问其夫,妇人流血而死。《坎》二阴一阳,《离》二阳一阴,相乘易位。《离》下《坎》上,既济,文王遇之囚牖里,有理而生,无理而死。左湿右燥,说明马左有水,是个“冯”字。上下两日,是个“昌”字。杀人者,冯昌也。此事董丰与乡里尽人皆知。你还想抵赖吗?(冯昌惊慌状)还有什么说的?招认吧。(冯昌不动,齐献王拍惊堂木,都吓一跳)孤王审案,有先斩后奏之权,用不着等秋后处决。你敢犯律令,惹得天怒人怨。证据确凿还不招认,留你何用!来人!(抽出令符一扔)将冯昌推出去,斩立决!(齐献王又抽出一支令符,看着冯昌出了门,交给和峤,在和峤耳边低语)

    冯昌:(在外面喊)慢,慢,我招,我招。

    齐献王:(示意和峤)先莫动,(对外面)推回来!(冯昌被带回,解开绑绳)

    冯昌叩头:大王,小民愿招。

    齐献王:讲。

    冯昌:我与董丰之妻有旧,董丰不问家事,又长年在外不归,我遂与其妻重叙旧好。不想董丰又回来了,我二人于是密谋杀他。约好了以新沐枕枕为验,结果误中妇人。(众人醒悟状交头接耳)

    齐献王:画押!(冯昌画押)带下去。

    和峤:(乐)神了!

    何勖:殿下,冯昌若是不招认,就这么把他杀了,那这案子……

    和峤:(掏出令符看齐献王,齐献王点头)赦令在这儿。(众人欢呼。齐献王对杜友)这个案子卿领回去,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杜友:(心悦诚服地)唯唯,诺诺。殿下才智,下官佩服得无以复加。

    248、太极殿正殿,上午,内景。

    (众人喝彩,齐献王羞涩微笑)

    朝臣:司空殿下断案神奇,臣等无不佩服。

    武帝:(微笑)我弟多才多艺,善断疑难棘手案子,才气不亚于张华。如今积案一扫而空,下一步顺理成章。大赦天下,与民更始。(朝臣山呼万岁,荀勖、冯紞敌意交换神色)

    249、中书省,白天,内景。

    荀勖:好容易挤走张华,还没乐几天,就有麻烦。

    冯紞:什么麻烦?

    荀勖:卿没觉出来,司马攸要入主朝政了?

    冯紞:(醒悟状)司马攸才兼宰辅,又是陛下的母弟至亲,入辅声望远远高于张华。陛下如今公然在朝堂上赞许,将来我们的路子越走越窄。

    荀勖:(狞笑)咱们也不是吃素的。

    冯紞:贾公一死,咱们失了势。只杨氏兄弟一家势倾朝野,我等岌岌可危。才打发走了张华,还没来得及整治杨氏,司马攸又冒了尖儿。司马攸一旦当政,卿说的就不算了。恐怕他要与杨家兄弟共同把持朝权,咱们的好处所剩不多。

    荀勖:要知道司马攸平日最烦咱们俩,得有计策应付。

    冯紞:先把杨家兄弟整治了,再挤司马攸。挤走司马攸乃小事一桩,当年一句话,陛下就上套了。

    荀勖:不然。杨氏兄弟不足为惧。杨骏是个小才,成不了大气候。

    冯紞:杨氏兄弟目前是没成大气候。但是他们已经根深蒂固,不易撼动。如果舍而不问,任其膨胀,将来哪有咱们的地盘?

    荀勖:卿不知道。陛下纵欲过度,体质渐衰。一旦不讳,杨氏兄弟之宠不打自散。杨家势衰,指日可待。目前暂且不用得罪,要慢慢图谋。

    冯紞:(醒悟状)卿高见。

    荀勖:将来太子即了位,太子妃受我等恩惠,不会不看顾些个。但是司马攸很得人心,终究得辅政。大权将会不折不扣落在他手中。只有挤走司马攸,将来咱们才会说了算。

    冯紞:卿果然智计过人。

    荀勖:陛下那里,卿还得多说几句。

    冯紞:好说。陛下如今一点儿智力都没有,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他也听不出来。(荀勖微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