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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丢失

    夏日的雨后只清爽了一阵子,很快就更加闷热了些,楼里来喝茶的人也不多,大概都是嫌热懒得出来。除了几个在这歇息的,楼里连个唱戏的都没有。

    “他是怎么做到一直干活都不嫌累的?”

    我靠在柜子旁,拿着手里的抹布扇着微弱的风,看着葛童不知疲倦地端茶送水,擦桌搬椅。脸上始终带着微笑,发自内心,不虚假,不做作的笑。

    葛童就是我第一次到这里被我拉住的那个小伙计。

    “呵,你以为都像你一样?”

    不用回头,单听声音就知道是谁,“主子,是你让我在这擦柜子的。”我转身很是诚恳地说道。

    “我是心疼……”

    “心疼您的器具,我知道。”

    这句话,自打昨天我打碎了他的杯子,我已经听了数十遍了。

    “您也用不着有机会就提这件事吧。”我也不嫌那抹布脏不脏,用指头搅来搅去,低头低声说:“我也不知道那摆在明面上的会是宝贝啊。”

    为了显得诚恳,我头低得十足,只能看见他的下摆,见他上前走了一步,我愣了愣,微微抬头,他负手而立,难得的正经。

    “不是宝贝就可以糟蹋了吗?”

    天地良心,我哪有这种意思。

    “不是不是,”我解释道:“这世间的贵重轻贱哪能分得清,都是人心评断罢了。”

    “人心评断?那你觉得,什么是最贵重的?什么又是轻贱的?”

    我不明白怎么就谈到了这,却也还是耐着性子,仔细想了想回道:“与我而言,贵重的有许多,譬如感情、真心。”

    “那轻贱的是什么?”

    “唔,”我想了想,抬起头来笑道:“若是不考虑他人,我不在意的便是轻贱的。”

    他默然,继而一笑:“你这个人……若是有人知道你这心思,还是要跟你托付真心,那才是真的轻贱。”

    这话明显不是夸人的,可他说得好像又让人揪不出什么错处,我只好默默受着。

    这日傍晚的时候,我将要关门,又瞧见了申彻。

    “申捕头,今日巡街怎么没穿官服?”

    他一身素衣,比平日少了许多威严,如今又背对着夕阳,让人不禁觉得落寞了些。

    “哦,今日我将巡街的差事给了几个兄弟。”

    我虽然见他的次数不多。却也看得出他是个亲力亲为,爱护乡民的人。

    如今这般,并不合理。

    “那正好,不若来我们楼里坐坐,今日我瞧见了查先生拿出了许多好茶,正巧,咱一起尝尝。”

    看得出他心情不佳,有些迷茫,我便不管不顾的将他拉了进去。

    “葛童,申大哥来了。”

    葛童从内屋探了头出来,向我点了点头,“好嘞。”

    “什么时候,你成了这里当家做主说的算的了?”吕查咳了几声,示意我让位。见我起开,他安稳地坐在申彻旁边。嘴刚张开,见我还在旁边站着,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还在这做什么?你不是说看见了我的好茶么?还不快去,葛童哪知道在哪。”

    他招了招手赶我离开,扭头又亲切地和申彻聊起来,我试图让他从我的脸上看到求助二字,可惜一直到我走到内屋门帘前,脖子都要扭断了,他也没有看过我一眼。

    我哪知道好茶是什么,我就是随口一说。

    “葛童,你会认茶吗?”我只好对一旁烧水的葛童询问。

    他看了看我,又摇了摇头。

    看来指望他也无望,只好自食其力,在茶柜里一众瓶瓶罐罐里挑,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瞧见了一个锡瓶,我打开瞧了瞧,里面只有寥寥几个小茶饼。

    一打开就是一股清香,含着些苦味。

    这味道有些熟悉,我一时想不起来。

    物以稀为贵,我是知道这个道理的,此刻便深深地相信这几个小茶饼,放在此处的便是我要找的佳品。

    总归申彻现在也没什么心情去品茶,想必就算不是什么上好的茶叶他也尝不出。

    于是我便怀着这种奸商的心思泡好了茶水,送到了桌上。

    “申大哥,茶。”

    我递到申彻手边,正准备坐下,抬眼看见吕查看着我,给我和茶水间递了个眼色。我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抬起将要落下的屁股,给他也倒了一杯茶,满怀尊敬地递给他。

    他眼微微一眯,很是满意。

    两人一同拿起茶杯,申彻没什么心情,一饮而尽,我刚想说小心烫,就看见了吕查停住了动作。

    “怎么了?”

    摸着良心说,我对吕查还是有下级对上级的战战兢兢的,加上昨天那么一遭,我实在是怕又做错什么,让他不满意,最后将我赶了出去,这可是大大的不妙。

    他看着那茶气氤氲,问我:“这茶是从哪里拿的?”

    我伸手指了指内屋的方向,“就是最靠墙的那个柜子最上层的角落里,没有贴标签的那个,”见他一脸凝重,我试探道:“先生,有什么不对吗?”

    “无事。”他恢复了常色,将杯中的茶喝了个干净。继续和申彻聊了起来。“你说你的信物丢了?可有线索?”

    “信物?”我倒茶的手稍稍一顿,说出口便意识到自己有些多事,只好继续坐好当个木头。

    申彻没有怪我,倒是吕查抬头看了我一眼。申彻向我解释道:“是我爹与薛家当年交换的信物。”

    “定亲的重要之物。”吕查淡淡道。

    我想到申彻身上还有一个娃娃亲,想必就是如此了。我点了点头回应,又继续做起了哑巴。

    “没错,”申彻的手在桌上握得紧了些,“我与冬冬,也就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们二人自幼相识,相伴相知,虽未行夫妻之礼,却也早已认定了对方。原本,下个月我们就要成亲。”

    “可是如今信物丢失。”

    “那信物是我爹同她爹交换的,二老已故,那便不再只是一个信物。”

    “话虽如此,但我想薛姑娘应该不会因此责怪你。”

    “先生说的是。”申彻捏了捏杯子,“我也是如此想的,便想去找冬冬说明。临走前想着再找最后一次,这次找寻,我意外发现,除了那贴身的信物玉佩不见了,还丢失了两件对我极为重要的东西。”

    外面开始暗了下来,葛童贴心的点亮了灯,然后又转身进了厨房。

    一时间我竟生出感慨,心想以后有这么个孩子也不错。

    “什么?”

    吕查的询问让我大梦初醒,我又惊又悔,刚刚在想些什么?

    “你怎么了?”他忽然问道。

    我抬头,见吕查问的是我,我摇了摇头,说道:“没事,申大哥刚刚说还丢了两件东西,是什么?”

    “一本书卷,一个护腕。”

    他再一次一饮而尽杯中茶,继续道:“护腕是我的恩师送我的,我儿时考妣尽丧,老先生对我如父,那护腕便是他送我的第一个生辰礼物。我如今为捕快,也是因为当年他的教诲。”

    “书卷是我的挚友,也就是恩师的亲儿给予,他与我情同手足,继承了先生的衣钵,这书卷便是他第一次教授所执之书。”

    “如此说来,的确是十分重要的。”

    申彻叹了口气,“近来,我总觉得有事发生。”

    他站起身,苦笑道:“也不知为何就说了这么多,给你们平白惹不痛快,失礼了。”

    “这是说的什么话,你为我们分忧,我们也自当为你解愁,如此才算是朋友。”

    送别了申彻,我关上大门,今日彻底打烊。

    一转身,被吕查吓得险险脚底一滑摔倒。“怎么、怎么了?”

    他不回话,转身继续走着,我只好跟在后面,默不作声。

    “刚刚那么安静,不像你。”

    我拧起眉头,心道我是留下了什么样的印象给他。

    “多说多错,我这不是怕再给您添了晦气嘛。”

    “呵呵。”他冷笑几声。

    临到内屋门前,我看着吕查的身影,开口道:“你,真的是个年过半百的老者吗?”

    他站定,依旧背对着我,轻笑道:“那你呢?真的只是个普通的女子吗?”

    “陆齐,想要别人对你没有秘密,自己是不是应该先坦诚相待呢?”

    风清月白,当月亮升到正空的时候,蝉鸣似乎都小声了许多。

    申彻睡得并不安稳。从醉茶阁离开后,他又去找了薛冬冬。

    自从四年前薛父病故,两人便再也没有什么亲人,此后相依为命,互相照拂。两人住处隔着几条街,不算方便,也不算遥远。

    申彻没有公务的时候,除了去看望师安丰和师晫,便是不时的去薛家,看一下薛冬冬是否有什么事需要帮助。

    薛冬冬家境还算不错,也同申彻一起读过一段时间的书。算得上知书达理,闺秀淑女。

    守孝三年,薛冬冬从刚刚及笄的小丫头出落成一个落落大方的女子。本该结亲的两人因着申彻的公务一推再推,转眼一年已过。

    两人未行婚嫁之礼,平日言行便多注意了些。

    若非急事,日落之后申彻绝不会在薛家出现。所以当薛冬冬打开家门,看见披着月光的申彻时,着实惊了一下。

    “申大哥。你怎么来了?”薛冬冬先是一惊,又担忧地看着申彻,将他扶进屋内,“你是不是受伤了?哪里?让我看看。”

    申彻轻拍了拍薛冬冬的手,摇头温声安慰:“没有。”

    薛冬冬坐在一旁,借着月光看着申彻,“那你……”

    “玉佩丢了。”申彻闷声道。

    “玉佩丢了……”薛冬冬回应道:“我知道,你昨天跟我说过。”

    听不出她的情绪,申彻抬头想看看薛冬冬的表情,却发现看不清楚,“怎么不点灯?”

    说罢便要起身点灯,薛冬冬见他起身,也不动声色地站了起来,站到一旁,“刚刚准备睡下了,听到有人敲门,出去的匆忙,便没来得及点。”

    申彻发现薛冬冬的移位,心中苦涩,“冬冬,我知道那玉佩是薛伯父留下的,我会找回来的。”

    薛冬冬摇了摇头,轻声道:“许是你前几日出去丢的,哪能那么轻易找回来。不必再找了。”

    “不必……”申彻愣神一下,黯然神色,“那我们……”

    “申大哥,天色已晚,你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好,那你……”申彻不经意抬头,却发现薛冬冬脸色苍白,上前一步焦急道:“冬冬,你病了?”

    申彻没想到他的上前一步会让薛冬冬后退,只好站在原地,看她转头不再直面自己。

    “前几日淋了雨水,受了些风寒,休息几天就好了。”薛冬冬微微掩面,淡淡说道:“已经看过了大夫,申大哥,你快回去吧。”

    申彻是如何回来的记得并不真切,只是和衣而眠,迟迟不能深睡。再睁眼时已是明月正挂。

    这两日似乎处处透着诡异,可如何诡异,他却又偏偏说不出来。

    正思索着,一阵香味飘过,他昏昏沉沉地闭了眼。

    “你要做什么?别这样看着我,我是跟你出来的。”

    窗外,一男一女并立着,看着床榻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