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顺着声音看过去，是个书生模样的人，瞧着通身的气派也是个富家子弟，想来能和段世钦交好的也不是什么一般人家。
我仔细回想关于司空端文的所闻，觉得他也是个有趣的人。
司空端文的祖父是蔚原县的老县丞，喜欢舞文弄墨，古板的老头一个，所以司空端文的父亲决定弃文从商的时候两人吵得不可开交，这场争斗最后司以空端文父亲离家行商而告一段落。司空端文也因此自小跟在老县丞身边，跟着老县丞读书写字。
但律例里明明白白写着商贾之人寻常不入仕。故此他虽爱读书，却不能考取功名，入朝为官。
“我记得他虽然算是世家子弟，可他如今从商，按照律例是不能入朝为官了，但是他这模样分明还是满是书卷气，不曾想过改变么？奇怪，奇怪。”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收拾起了桌上的残骸，后知后觉的记起这不是自家的茶楼，连忙又停了手，“喜欢什么与做什么，两者本就不是一样的。”
“哦？”我眯着眼看他，“你化形前是在书院里的修行吧？”
他不明所以，“什么，”继续道：“化形前的事我不记得。”
“是么。”
“为什么这样说？”
“没、没什么。”我继续看向司空端文，“就他一个人啊。”
“或许吧，所以你为什么说我化形前是在书院修行？”
他看起来竟然还有些认真，我不好意思说道：“只是觉得你有些给人讲道理的习惯。”
这句话说的属实不够委婉，吕查脸上收起正色，不再正经，他挑了挑眉，又眯起眼不怀好意地看着我，“你是说我好为人师？”
“我哪有这意思。”
诚然，我是有这意思。
“好为人师怎么了嘛，”我赔笑道：“我也有这毛病，而且我相信大部分人都觉得自己聪明的不得了，都喜欢卖弄自己的所见所闻、所知所想。”
“那是浅薄。”
“是是是。”
您说的都对。
“不过你说的没错，我是有这个臭毛病，当年刚开始做茶先生的时候不太懂规矩，自以为每日摸着胡子说些大道理就会显得德高望重些，后来改这些毛病也没有除根，啧，确实让人厌恶。”
“你做了多久的茶先生？”
“嗯……约莫有十年了。”
“啊，才十年么。”哪有妖的阅历如此简单的。
我有些失望，还以为能听些传奇故事。
他有些无奈，“我能做到长久地维持人形不过才十几年。”
我正想就他的过往进行亲切友好的交流，又听见一个耳熟的名字。
“周公子来了，楼上请。”
司空端文在二楼向下道：“从愠。”
他的眼神很是奇怪，让人说不出的压抑。
对待好兄弟也要这样的一本正经么？
“他就是周从愠？”
“看来是了。”
吕查看着周从愠，似乎若有所思，或许是他看的太专注，目光过于刺人，让周从愠感受到了什么，也看向了我们。
这种情景说尴尬也是尴尬，说坦然也是坦然，只见周从愠只是轻轻颔首，没再继续说什么动作什么便到了楼上。
“有什么不妥吗？”
“可能是我看错了。”吕查起身扑打掉身上吃食的碎屑，理了理碎发，“走吧，边走边说。”
在茶楼坐了一会儿再出来街上已经热闹了许多，人渐渐的多了起来。吕查没有主动说话，我也很识趣的没有着急问他。
“怎么不说话？”他先开口道，顺道躲了迎面来的糖葫芦。
“这里人多嘴杂，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也不急于一时。”
“这可不是无关紧要的事，”他停下脚步，“不过你说得对，这里人多嘴杂。”
今日我们是要到这里的另一家器具店挑选茶具，也就是那与方如不相上下的严弘信一家。严弘信也是这里数一数二的茶器商，只不过他相比于其他商人有些许不同。
严弘信是二代从商，年少时从父亲手中接过铺子，本就是个平平无奇普普通通的陶器商，与蔚原的其他商家并无二致甚至逊色许多。可严弘信是个想法极为新奇的人，在所有人都在想尽办法从陶乡镇的乡民手里获取一切占为己有的时候，他选择了一条新的路。
他坚持生财有道，同乡民建立了新的合作，他让乡民继续做之前的活计，根据意愿去选择参与设计构想、参与制造过程、参与售卖过程，而他为乡民们提供新奇时兴的原料，他也有着更多更广的售卖方向和途径，最后赚取来的钱财按照付出贡献和劳作程度分发工钱。
这确实是一种与众不同的商贾之术。乡民们重获了主动权，做事也兴致高起来，又因着钱财的获得与做事多少做事大小有关，他们干得也更卖力。
毕竟人多还肯费心思，严弘信售卖的器具因此有着层出不穷的新鲜花样和过硬的品质，最重要的是有着极为忠诚信任的乡民合作，这在蔚原是独一份。没过几年严家的器具就成了蔚原的龙头。
最开始的时候严弘信也受过其他商贾的针对打压，可无一例外都失败了。乡民对严弘信的信任和支持已经超过了商贾的想象，达到了不可控之势。
率先站出来平衡这个局面的就是方如。
同为翘楚，方家选择了同严家合作。
方家的制造技术独一无二，恰恰是严弘信这种算是白手起家的人最需要的。乡民的古朴技能虽是弥足珍贵却也难以承受不断增加的制造数量压力。
于是乎，方家和严家就这样奇妙的共存了下来。方家可以为严家制作珍贵的器具，严家也要不时给方家合适的原胚。
至于揽客与售卖，各凭本事。
“这两家相互制衡，也是一对冤家。”
“若是不破坏这份平衡，也未尝不是件利民利己的好事，不过以后的事谁说的清呢。”他耸了耸肩，走进店里递给杂役拜帖。
“原来是茶先生，实在不巧，我们掌柜今早去了陶乡镇，约莫晌午后回来，您看等他回来您再过来还是？”
“既然掌柜不在我们也不好过多打扰，晚些时候我再来拜访。”
“欸，好嘞！您慢请！”
我们离开器具店，我越来越觉得别扭，忍不住问道：“他连东西都不给我们看看么？怎么像是巴不得我们赶紧走似的。”
“说不定就是巴不得我们赶紧走。既然不想在这见我们，自然是有别的人想见我们，在别处见我们。”
“嗯？”我见他停下，也停下脚步顺着他看的方向看过去，来了几个有些眼熟的仆役。
“这穿的不是……段家的家丁服么？”
“陆小姐，我们家少爷有请。”
“我？”我愣了愣，看向吕查，又将信将疑的问道：“是我？只有我么？”
他有些无奈，点头答应，“是你。”他对家仆道：“我这杂役很少见什么世面，我交代她几句。”
吕查拉着我到一旁，忽然平白起了一层薄雾，我瞧了瞧家丁们，看得并不真切，大概他们也看我们不真切。
“什么事？”
吕查拿出一块叶形玉石，通体是淡淡的青碧，“你的灵力杂乱，还需自己琢磨调息，非必要还是不要动用。这个你戴着，上面有我五成妖力，真有什么事情也能挡一阵。”他在上面设了禁制，继续道：“别急着感动，我答应了你哥哥照顾好你，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言。”
我接过玉石，这才能仔细瞧清楚它的模样，上面叶脉纹理栩栩如生，细致非常。
他将玉石化形作玉簪为我佩戴发上，戴上的一瞬我便感到了不同，四周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我看着吕查周身的青雾，不禁好奇：“这是什么？”
“妖气。”
“这就是你眼中的世界么？”
“是也不是，妖在人间行走是常态，寻常我们不刻意区分，看到的听到的与常人无异，只是我在这玉石上没有封禁，所以你才能辨别出妖和人。”
原来如此，可我还是不太明白，虽然我因修行行了岔路，五行术法各成各的，无法在体内融汇，但是对付一般人还是绰绰有余，他何必如临大敌，据我所知，我们属实是没有什么仇家。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他少有的认真：“周从愠，他不是人。”
我仔细回想关于司空端文的所闻，觉得他也是个有趣的人。
司空端文的祖父是蔚原县的老县丞，喜欢舞文弄墨，古板的老头一个，所以司空端文的父亲决定弃文从商的时候两人吵得不可开交，这场争斗最后司以空端文父亲离家行商而告一段落。司空端文也因此自小跟在老县丞身边，跟着老县丞读书写字。
但律例里明明白白写着商贾之人寻常不入仕。故此他虽爱读书，却不能考取功名，入朝为官。
“我记得他虽然算是世家子弟，可他如今从商，按照律例是不能入朝为官了，但是他这模样分明还是满是书卷气，不曾想过改变么？奇怪，奇怪。”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收拾起了桌上的残骸，后知后觉的记起这不是自家的茶楼，连忙又停了手，“喜欢什么与做什么，两者本就不是一样的。”
“哦？”我眯着眼看他，“你化形前是在书院里的修行吧？”
他不明所以，“什么，”继续道：“化形前的事我不记得。”
“是么。”
“为什么这样说？”
“没、没什么。”我继续看向司空端文，“就他一个人啊。”
“或许吧，所以你为什么说我化形前是在书院修行？”
他看起来竟然还有些认真，我不好意思说道：“只是觉得你有些给人讲道理的习惯。”
这句话说的属实不够委婉，吕查脸上收起正色，不再正经，他挑了挑眉，又眯起眼不怀好意地看着我，“你是说我好为人师？”
“我哪有这意思。”
诚然，我是有这意思。
“好为人师怎么了嘛，”我赔笑道：“我也有这毛病，而且我相信大部分人都觉得自己聪明的不得了，都喜欢卖弄自己的所见所闻、所知所想。”
“那是浅薄。”
“是是是。”
您说的都对。
“不过你说的没错，我是有这个臭毛病，当年刚开始做茶先生的时候不太懂规矩，自以为每日摸着胡子说些大道理就会显得德高望重些，后来改这些毛病也没有除根，啧，确实让人厌恶。”
“你做了多久的茶先生？”
“嗯……约莫有十年了。”
“啊，才十年么。”哪有妖的阅历如此简单的。
我有些失望，还以为能听些传奇故事。
他有些无奈，“我能做到长久地维持人形不过才十几年。”
我正想就他的过往进行亲切友好的交流，又听见一个耳熟的名字。
“周公子来了，楼上请。”
司空端文在二楼向下道：“从愠。”
他的眼神很是奇怪，让人说不出的压抑。
对待好兄弟也要这样的一本正经么？
“他就是周从愠？”
“看来是了。”
吕查看着周从愠，似乎若有所思，或许是他看的太专注，目光过于刺人，让周从愠感受到了什么，也看向了我们。
这种情景说尴尬也是尴尬，说坦然也是坦然，只见周从愠只是轻轻颔首，没再继续说什么动作什么便到了楼上。
“有什么不妥吗？”
“可能是我看错了。”吕查起身扑打掉身上吃食的碎屑，理了理碎发，“走吧，边走边说。”
在茶楼坐了一会儿再出来街上已经热闹了许多，人渐渐的多了起来。吕查没有主动说话，我也很识趣的没有着急问他。
“怎么不说话？”他先开口道，顺道躲了迎面来的糖葫芦。
“这里人多嘴杂，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也不急于一时。”
“这可不是无关紧要的事，”他停下脚步，“不过你说得对，这里人多嘴杂。”
今日我们是要到这里的另一家器具店挑选茶具，也就是那与方如不相上下的严弘信一家。严弘信也是这里数一数二的茶器商，只不过他相比于其他商人有些许不同。
严弘信是二代从商，年少时从父亲手中接过铺子，本就是个平平无奇普普通通的陶器商，与蔚原的其他商家并无二致甚至逊色许多。可严弘信是个想法极为新奇的人，在所有人都在想尽办法从陶乡镇的乡民手里获取一切占为己有的时候，他选择了一条新的路。
他坚持生财有道，同乡民建立了新的合作，他让乡民继续做之前的活计，根据意愿去选择参与设计构想、参与制造过程、参与售卖过程，而他为乡民们提供新奇时兴的原料，他也有着更多更广的售卖方向和途径，最后赚取来的钱财按照付出贡献和劳作程度分发工钱。
这确实是一种与众不同的商贾之术。乡民们重获了主动权，做事也兴致高起来，又因着钱财的获得与做事多少做事大小有关，他们干得也更卖力。
毕竟人多还肯费心思，严弘信售卖的器具因此有着层出不穷的新鲜花样和过硬的品质，最重要的是有着极为忠诚信任的乡民合作，这在蔚原是独一份。没过几年严家的器具就成了蔚原的龙头。
最开始的时候严弘信也受过其他商贾的针对打压，可无一例外都失败了。乡民对严弘信的信任和支持已经超过了商贾的想象，达到了不可控之势。
率先站出来平衡这个局面的就是方如。
同为翘楚，方家选择了同严家合作。
方家的制造技术独一无二，恰恰是严弘信这种算是白手起家的人最需要的。乡民的古朴技能虽是弥足珍贵却也难以承受不断增加的制造数量压力。
于是乎，方家和严家就这样奇妙的共存了下来。方家可以为严家制作珍贵的器具，严家也要不时给方家合适的原胚。
至于揽客与售卖，各凭本事。
“这两家相互制衡，也是一对冤家。”
“若是不破坏这份平衡，也未尝不是件利民利己的好事，不过以后的事谁说的清呢。”他耸了耸肩，走进店里递给杂役拜帖。
“原来是茶先生，实在不巧，我们掌柜今早去了陶乡镇，约莫晌午后回来，您看等他回来您再过来还是？”
“既然掌柜不在我们也不好过多打扰，晚些时候我再来拜访。”
“欸，好嘞！您慢请！”
我们离开器具店，我越来越觉得别扭，忍不住问道：“他连东西都不给我们看看么？怎么像是巴不得我们赶紧走似的。”
“说不定就是巴不得我们赶紧走。既然不想在这见我们，自然是有别的人想见我们，在别处见我们。”
“嗯？”我见他停下，也停下脚步顺着他看的方向看过去，来了几个有些眼熟的仆役。
“这穿的不是……段家的家丁服么？”
“陆小姐，我们家少爷有请。”
“我？”我愣了愣，看向吕查，又将信将疑的问道：“是我？只有我么？”
他有些无奈，点头答应，“是你。”他对家仆道：“我这杂役很少见什么世面，我交代她几句。”
吕查拉着我到一旁，忽然平白起了一层薄雾，我瞧了瞧家丁们，看得并不真切，大概他们也看我们不真切。
“什么事？”
吕查拿出一块叶形玉石，通体是淡淡的青碧，“你的灵力杂乱，还需自己琢磨调息，非必要还是不要动用。这个你戴着，上面有我五成妖力，真有什么事情也能挡一阵。”他在上面设了禁制，继续道：“别急着感动，我答应了你哥哥照顾好你，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言。”
我接过玉石，这才能仔细瞧清楚它的模样，上面叶脉纹理栩栩如生，细致非常。
他将玉石化形作玉簪为我佩戴发上，戴上的一瞬我便感到了不同，四周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我看着吕查周身的青雾，不禁好奇：“这是什么？”
“妖气。”
“这就是你眼中的世界么？”
“是也不是，妖在人间行走是常态，寻常我们不刻意区分，看到的听到的与常人无异，只是我在这玉石上没有封禁，所以你才能辨别出妖和人。”
原来如此，可我还是不太明白，虽然我因修行行了岔路，五行术法各成各的，无法在体内融汇，但是对付一般人还是绰绰有余，他何必如临大敌，据我所知，我们属实是没有什么仇家。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他少有的认真：“周从愠，他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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